纪屿安轻轻吐一口气,追上了刘小雨她们。 刘小雨随口问道:“你刚才和她说了什么?” 纪屿安摇摇头:“没什么,等下再说吧。” 刘小雨狐疑的看了他两眼,又阴郁的埋下头,闷声往前走着路。 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差不多,大门敞开,整栋楼安静死寂的仿若坟墓,静悄悄的,没有一点生气。 一路畅通无阻,纪屿安几人顺利进入其中,并停在一个宿舍间前。 纪屿安轻轻敲了敲门,门锁“咔哒”落下,木门自动打开,“嘭”的一声砸在后面的墙上。 “……” 纪屿安手插在兜里,镇定的走了进去,然后看向坐在床上的几个男生。 门打开后,一股不明的臭味从宿舍间里飘了出来,萦绕在几人鼻尖,腥气刺鼻,令人作呕。 这群男学生比女生宿舍里的女生看起来状态差多了,皮肤干涸黯淡,毫无光泽,体型更是消瘦无比,脸颊上没有一点肉,眼窝深陷,皮包骨,像是活死人。 纪屿安和一群女生停在一张床前,每张床的床旁都有姓名,而被纪屿安他们选中的男人名叫张海阳。 张海阳躺在床上,眼珠子微微动了动,用了喘了几口气,才虚弱无比的开口:“你们……是谁……有事吗?” 纪屿安问道:“张子超和你们是一个宿舍的吗?我们找他有事。” “张子超……走了。他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张海阳说完话后用力吸气,他在吸气的过程中恢复了一点气力,眼神逐渐有了亮度,也能勉强回答纪屿安的问题了。 纪屿安:“你知道张子超为什么离开学校吗?” 张海阳没有回答,双目无神的大睁着,好一会儿才说道:“有人约他见面……” “是谁约了他?” “不知道。他说……保密。” “他走的时候开心吗?” 张海阳缓缓点了下头。 纪屿安和刘小雨说道:“张子超会不会是去见陈雪如了?” 刘小雨冷着脸没有说话,倒是对面一个男生在听到“陈雪如”的名字时猛地打了个哆嗦,忽然间紧紧抱住头,整个人蜷缩团成一块,躲在床铺的角落中瑟瑟发抖,一边抖一边求饶:“求求你别杀我,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求求你别杀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刘小雨瞬间转过头,冲过去拉住他激动的逼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男生用力的摇着头,根本听不到刘小雨的询问,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机械性的重复着那一段话。 刘小雨见他不配合,越发激动,用力晃着他,好似疯魔,继续追问:“你说啊,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你是不是看到有人杀了雪如!你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你说啊!!!” 刘小雨激动的模样很吓人,意外的是,在听到她的话后那个不停颤抖着的男生却诡异的安静了下来,眼神古怪的盯着刘小雨看个不停。 刘小雨不由皱眉,松开勒着他的手问道:“我在问你话呢,你这是什么眼神?” 男生双眼发直,愣了会儿又开始神经质的抖动起来,再次重复的喃喃:“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求求你不要杀我……” 刘小雨神色再次愤怒,眼看着就要发火,被纪屿安拦了下来。 纪屿安指着那个正发疯的男生问张海阳:“他为什么一直在重复那句话,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张海阳慢吞吞往纪屿安手指的方向看了眼,摇摇头,躺下说道:“我们也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那天晚上回来后他就一直这个样子。” “哪天晚上?”纪屿安又问。 张海阳双目放空,想了半天,才回答道:“那天晚上,张子超半夜要出门。我们问他他要去哪儿,张子超不肯说。赵岩就说他要跟踪张子超,看看他到底要跟谁幽会。” 赵岩就是对床正在发疯的那个男生。 “之后……他和张子超都没有回来。第二天,我们在宿舍楼下看到了赵岩,那时他就是这个样子了。” 纪屿安目光闪烁:“是不是从那晚以后,张子超就再也没回过学校?” 张海阳点了点头。 纪屿安想,看赵岩这个样子,他很可能真的碰上了杀人现场。但刘小雨问他是不是看到陈雪如被杀的时候他却表现的很古怪,脸上的恐惧都淡了些。 但如果被杀的人不是陈雪如,而张子超自那晚以后便消失了……纪屿安心中一动,站在赵岩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看到陈雪如杀了张子超。” “啊啊啊!”赵岩倏然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扯过一旁的被子猛的盖到了自己头上,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然后缩在床角抖得跟筛糠一样。 赵岩恐惧的模样证实了纪屿安的推测,原来杀人的不是张子超,而是陈雪如。 纪屿安眯起眼睛,他都被刘小雨影响了,真以为陈雪如是个人人可欺的小可怜,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陈雪如虽然吃过亏,但很显然,她并不是会一直吃亏的人。 眼见着事情发展陡然转了个大弯,刘小雨也不由愣住了。 但对她而言,陈雪如没事就是最好的消息,她很高兴的接受了这个新消息,扒开赵岩的被子逼着他露出头,拉着他继续追问:“你到底在哪里看到的雪如,赶快告诉我,我要去找她!” 赵岩却只捂着脑袋,神情癫乱的重复着喃喃,像是被刺激过头逼疯了一样。 纪屿安冷眼旁观了片刻,确定赵岩不会再有别的反应以后才拉住刘小雨,和她说道:“算了,他已经疯了,你从他这儿问不出什么的。” 刘小雨很着急:“可只有他知道雪如的下落了,如果不能从他这里套出来话,那我要到哪里去找她啊!” 纪屿安:“刚才从女生宿舍离开时,我问了那个女生高文静那天晚上在哪里看到的陈雪如,那个女生告诉了我一个地址地方。或许,我们可以过去那里碰碰运气。” 教学楼对面,小树林里。 夜色漆黑,天空悬着一枚弯弯的冷月,为大地洒上一抹微弱的清光。秋冬时节,树叶掉的精光,露出树木光秃秃的枝桠。 月色下,树枝张牙舞爪的展开,投在地上的阴影骇人森冷,好似凶兽张开巨口,进入其中的人都会被拖拽入其中,进而被拆吞入腹。 薄月月、吴芳芳和黄芯蕊三个女生紧紧抱在一起,唯有刘小雨一马当先气势汹汹的往前冲,直接跑进了树林里。 纪屿安盯着中间抱成一团的三个女生,走在最后面给她们断后。 薄月月哭丧着脸:“纪同学,天太晚了,我想回宿舍休息,我不想进去了。” 黄芯蕊和吴芳芳连连点头。 纪屿安平静问道:“都到这儿了,你们不进去帮忙找一下陈雪如吗?” 三个女生没有吭声,纪屿安温声道:“进去吧,等找到人后我就送你们回宿舍。学校里不安全,高文静的鬼魂还在外面流窜,你们自己回去的话,不害怕路上遇到危险吗?” 吴芳芳面色变了变,神色动摇,不敢再提和薄月月她们先回宿舍了。 最后三个女生还是进入了树林中。 刘小雨两手张开,裹成喇叭状抵在嘴前,她呼唤道:“雪如——!” “陈雪如——!” “我是刘小雨啊!我来找你了,你在不在这里啊!”刘小雨的声音在树林中回荡,声音不断的回响着,却始终没有人答应。 刘小雨着急了,转头问纪屿安:“你确定雪如在这里吗?” “不确定,这只是我的推测。”纪屿安随口说道。 刘小雨面色阴晴不定,想发火,但用力克制住了。她隐秘的瞪了纪屿安一眼,大步迈开往前走去。 因为没有看路,走两步就被一个圆咕噜的东西绊了一脚。她生气的低下头,斥骂声已经到了嘴边:“什么东西挡路……” 后面的话在唇齿间消末,刘小雨瞪大眼睛,膛目结舌的看着地上的东西—— 一具尸体,一具男尸。 尸体主人穿着校服,应当年纪不大。之所以用“应当”来形容,是因为这具尸体的脸部被划的七零八落,鼻子、眼睛和耳朵都被剪了,脸上有好几个窟窿,已然面目全非,旁人根本无法通过他的外表来判断他的年纪。 纪屿安翻出他胸前的学生证,揩去上面的污渍后,上面的名字露了出来—— 高一(7)班,张子超。 “是张子超,他死了。”刘小雨在他身旁蹲下,轻声说道:“他的尸体果然在这里……那雪如呢?她哪去了……” 薄月月在一旁叽叽咕咕:“张子超真的是陈雪如杀的吗?他死的真惨啊,看着比高文静还惨。” “活该,谁让他那么对陈雪如的,遭报应了吧。” 吴芳芳低头捂眼,她胆小的很,根本不敢抬头去看。 纪屿安则盯着尸体的脖颈处,那里有一个和高文静一样的致命伤口。张子超死在陈雪如手里,而他和高文静的致命伤一样,那高文静十之八九也是陈雪如杀的。 也不知道警察是如何锁定王家胜是嫌疑人的,那个保安在其中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刘小雨看着张子超的尸体颇觉快意,不过她暂时没空幸灾乐祸,她更急切想找到陈雪如的下落,催促着几人帮忙。 纪屿安四周看了看,小树林里有很多树,颇为迷惑视线,一眼看不清这里面还有没有藏人。 但树林里的地上铺满了树叶,有人在上面走动的话,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哗啦”“哗啦”地树叶响声。在纪屿安一行人停止走动以后,树林便恢复了寂静,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树林范围不算大,却也不小,大半夜的本来就看不清楚,且无法通过声音来判断位置,想在其中找人简直犹如大海捞针,很不现实。还是得想方法逼陈雪如自己出来才比较靠谱。 纪屿安的目光落在刘小雨身上,她和陈雪如关系很好,但陈雪如并没有为她现身,这其中或许有自己在场的缘故。 假如他用刘小雨威胁的话,陈雪如或许也可能出面……纪屿安摇摇头,放弃了这个想法。 等找到陈雪如的寄生物后,纪屿安准备将陈雪如收为自己的役鬼,所以并不想把和她的关系闹得太僵。 可如果不用刘小雨的话,还有什么法子能将陈雪如逼出来呢? 纪屿安陷入沉思。 刘小雨蹲在张子超身旁,一点都不害怕他恐怖的死状,手在他的尸体上下摸索,没一会儿,从他身上翻出一个手机,高兴的举起来给众人看。 “我找到了张子超的手机,他的手机还有电!” “打开看看呢。” 她们没有张子超的锁屏密码,而张子超的脸也被划花了,无法人脸识别。好在张子超没像高文静一样被砍掉手,刘小雨用他的手指成功将手机解锁。 界面解锁,跳转到“短信”的页面。 “爸爸……”刘小雨皱眉:“张子超这是要给他爸发短信?大半夜的,他找他爸妈干什么?” 纪屿安看着手机上的内容,心里也觉得奇怪。 张子超明明是出来找陈雪如的,为什么要发信息给他的爸妈? 他是想和他的父母一起算计陈雪如吗?应该不是,如果他有这种打算的话,他应该在来之前就将信息发出去。 那就是他遇害后想发信息告诉他父母凶手是谁?看着也不像。很明显他脖颈上的伤口才是致命伤,陈雪如一击毙命,之后才在他的尸体上发泄怒火。 张子超很可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殒命,估计没有发信息的功夫。 可如果不是张子超给他父母发信息的话,那难道是陈雪如发的?她给张子超父母发消息的目的又是什么? 纪屿安思绪飞快地转动着,忽然间想到一种可能。 他和刘小雨说道:“我现在说一段话,然后你来写,写好后你把信息发给张子超的父母。” 刘小雨听到这个奇怪的要求后愣了愣,点头问道:“可以,你说。” 她颇为好奇纪屿安想发什么。 纪屿安:“爸,我不小心杀人了,我现在人在学校的小树林里,你和妈快来,帮我处理一下后续。” “哈?”刘小雨满脸不解,问道:“你发这个干什么?” 纪屿安垂眸,皎洁的月光洒在他宁静的面容上,衬得他清冷又漂亮,可他口中说出的话却极为冰冷,听的在场的几个女生不寒而栗:“把他们骗学校来,然后杀了。” 刘小雨僵住,纪屿安问她:“张子超父母发现他死了的话肯定会报警的,你也不想陈雪如被抓去坐牢吧?是他们先欺负陈雪如的,如果不是他们一次又一次在学校里闹,陈雪如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刘小雨没有回答,但纪屿安看到她将信息发了出去。 信息发出去后没两秒,就有一通电话打到了张子超的手机里。好在张子超的手机被调成了静音模式,所以并没有铃声响起。 刘小雨求助地看向纪屿安,纪屿安接过手机直接挂断通话,回复信息:不要打电话过来,动静太大了。 很快,对面就发来一条信息:什么情况?你怎么杀人了! 纪屿安想了想,回:你们先过来再说,我现在没时间和你们解释。记住,静悄悄的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对面赶忙回复:我和你妈现在就过去,你自己藏好了,千万别被人发现。 纪屿安轻嗤一声,把手机又扔给了刘小雨。 看到上面的内容后刘小雨脸色沉了沉,低声咒骂:“呸,蛇虫鼠蚁的一窝。” 纪屿安和刘小雨谋划着如何将张子超的父母诱骗到小树林里,一旁的薄月月几人瑟瑟发抖,小脸苍白。 薄月月没有了之前的精神气,弱弱的问道:“你们两个真的准备杀人吗?别冲动啊,这种事是犯法的……” 刘小雨没有回答,抬起头,直勾勾的盯住她们几个。 敏感的吴芳芳被她的眼神刺伤到了,双臂抱紧自己,惊恐的说:“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害怕。” 刘小雨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口中自言自语:“如果让你们几个离开的话,你们一定会将今晚的事情说出去的。” 纪屿安不动声色的瞥了她一眼,听懂了她的潜台词,刘小雨想把面前这几个女生也“留”在这里。 他不由惊叹,心想陈雪如和刘小雨玩的好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两人都是狠角色啊。 不过纪屿安并不打算做多余的事,他不想杀面前这几个女生,也没打算真的对张子超的父母下杀手。 他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陈雪如现身。 所以他按住了刘小雨,不让她冲动行事。当然,为了避免刘小雨被刺激到,他也没让另外三个女生逃走。 纪屿安堵住路,将几个女生困在张子超尸体旁的那棵树下,然后静静等待着张子超父母的到来。 当张子超手机上的显示到00:00时,两个瘦长的人形出现在树林外,他们走进了树林中,脚下静悄悄的,没有踩在树叶上时发出的“哗哗”声,如同幽灵一般飘了进来。 两人目标明确地冲着张子超尸体所在的方向飘来,当走进时,纪屿安终于看清了他们的模样—— 那是一男一女,脖颈处有同样的致命伤口,满脸伤痕,空荡荡的口腔没有了嘴巴、牙齿和舌头,且衣袖半垂着,小腿部分的裤管被风吹得直晃荡,显然四肢都被砍去了半截。 与此同时,刘小雨忽然抬起了头,看往相反的方向,轻声问道:“雪如,是你吗?” 纪屿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滋啦”“哗啦”的锁链碰撞声响起,一道纤瘦的人影从重重树影之中缓缓走出。 森寒的夜晚里,她穿着一条单薄的白裙,由鲜血染成的红花在裙上大朵大朵的绽开。漆黑的长发披散在她的胸前,伴随着寒风轻轻飘荡。 她剪着齐刘海,戴着口罩,整张脸都被遮住,只露出一双森冷漠然的眼睛,冷冰冰的向纪屿安几人看来。 刘小雨怔怔地看着她,哽咽的说:“雪如,太好了,还好你没出事,我还以为你……” 刘小雨很激动,但陈雪如却表现的极为冷漠,视线从刘小雨、薄月月她们身上轻飘飘的划过,没有一刻停留,最后停落在纪屿安身上。 她站在距纪屿安二十米外的地方后不动了,但“哗啦啦”的锁链声仍在她身侧响动,纪屿安视线下移,看到一个庞大的黑影从她身后爬出。 纪屿安一开始以为那是条狗,等那东西从陈雪如身后爬出、露出完整的模样后,他发现原来那也是一个人。 那个“人”面容呆木,四肢不正常的弯曲匍匐在地上,舌头被人拉长吊垂在嘴巴一侧,涎水不受控制的往地上滴。它的脖颈上套着一根三指粗的铁链子,链子的另一头牵在陈雪如手里。 它还穿着衣服,衣服脏兮兮的辨别不出本来的颜色和模样,但款式看着很熟悉,纪屿安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在哪儿看见过这套衣服了——保安王家胜的宿舍里。 纪屿安往它左肩上看去,果然在那里看到了一个肩章,上面写着“保安”两字。 他心中了然,想必这个狗人就是那下落不明的王家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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