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1 / 1）

等待分班考试成绩的日子里，宋小芒的作息仍然健康规律。因为不用学习，她空出大把的时间，除了跑图书馆借书看书之外，家里的一日三餐、大小家务基本上都被她给包揽了。

宋小芒喜欢收纳整理，这是很小的时候便有的兴趣爱好，在她生活的环境，书桌上、碗柜间、抽屉里的东西一定要摆放得整整齐齐。

爸爸劝道：“考完试就放松放松，出去跟小朋小友玩玩，看看电视也行，别一天到晚捧着书看，看成书呆子就糟了。也不用太勤快，我都不好意思了。”

宋小芒敏锐地捕捉到爸爸将拖鞋随脚那么一甩的动作，没有回复他给的建议，打趣道：“你还知道不好意思？把拖鞋摆好了。”

爸爸连忙笑嘻嘻地用脚将拖鞋踢了又踢，好不容易踢整齐了。

妈妈在旁说道：“这人太不自觉，闺女把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你非要弄得乱七八糟，不尊重人家劳动成果。”

宋小芒说：“就是，老爸你也稍微注意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两个一天到晚合起伙来批评我。”

妈妈继续说道：“你要是没有让人批评的地方我们就批评你了吗？明明是你自己不注意，懒懒散散，以后老了就像她爷爷一样邋遢。”

爸爸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往菜园子边上一站，弯腰抚了抚葱叶子：“小芒，你看咱家这葱长得不错啊。”

宋小芒和妈妈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开始了，一说他就开始扯别的话题。”

爸爸过了会儿又将一只脚踩在菜园子边上，看着角落里的葡萄藤说：“咱家这葡萄长得也不错，马上就能吃了。还有青蒜，小芒，今晚吃面条吗？老爸给你调酱料，包好吃！”

“好啊。”宋小芒心想，台阶嘛，还是要给他的。

晚餐果然是面条。不是超市里买的丝毫没有灵魂的挂面，而是一刀一刀切出来的饱含温情的手擀面。

爸爸从家后摘来了野生苋菜，不是常见的紫红色，是绿色。煎荷包蛋和火腿肠，剩下的油用来炒苋菜。起锅烧水下面条，准备好三个碗，在碗里放上适量盐、鸡精、香油、醋、青蒜末，面条煮好了之后关火，将面条汤舀到碗里，待调料充分融化，再将手擀面捞出盛入碗中，铺上炒好的苋菜、煎好的荷包蛋、火腿肠，礼成。

七月初，天气还没炎热到从早到晚都得开空调的程度。傍晚的时候有风，宋小芒家常常把小桌子抬到屋外院子里吃晚饭。

电风扇拖到走廊下，插上电源，调成摇头模式，桌子底下点上一盘蚊香，一缕青烟渐渐散去。

在院子里吃饭能看到菜园里的绿色、广袤的天空、变化不一的白云、将天边染成红色的落日、还有不时从头顶飞过叽叽喳喳的小鸟。

电风扇吹出的风裹挟着汗液蒸发的水汽，与食物冒着的热气一起融入夏天的晚风里。

等待成绩的日子短暂却显得悠长。宋小芒有些紧张，有些焦虑，更多的是期待。

七月七日出成绩，这天是小暑。桃源中学下午两点准时开门，供各位同学和家长前来查询分班考试成绩。

早晨爸爸问宋小芒：“你去吗？天太热了，要不你就在家等着吧。”

宋小芒摇头，坚定道：“我要去。”

爸爸说：“那也行。”

妈妈跟爸爸说：“多拿点钱，万一考得好就给小芒买点好吃的。”

爸爸说：“行。”

宋小芒心里咯噔了一下，突然有一刹那的酸楚涌上心头。她想到了上辈子的这天，爸爸妈妈同样的对白。

但是自己没有去现场看成绩，父母多带的钱也没有用武之地。

她记得父母回来的时候脸色非常不好，妈妈说：“考成这样还买什么吃的。” 宋小芒得知自己只达到了免四百的排名。

爸爸没有说话，脸色同样的阴暗。

接下来是几天的冷暴力，期间宋小芒因为打翻了一碗饭被妈妈打了一巴掌。虽然之后爸爸妈妈对她又恢复如常，但那个阶段压抑的气氛，她记忆犹新。

宋小芒向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其实算是意料之中的成绩，但也怀着不切实际的侥幸。但就是因为后者，当她得到一个平常的结果时，往往也会因为没有所谓的“侥幸”而失落。

爸爸妈妈应该也知道她的水平，只是父母作为作者撰写人生之书时，“子女”这类角色往往是带着角色光环的，几乎所有的父母都认为自己的小孩聪明漂亮，能成就一番大事业。可事实上，子女在父母的人生之书里，往往是最意外的存在。他们也是作者，会书写属于自己的人生之书，成长或是野蛮、或是茁壮，甚至歪歪扭扭，常常是不在父母过高的预期之中的。

宋小芒知道父母倾注的心血，托关系让她上城里的小学，花费金钱让她上备考冲刺班，或许他们期待着自己全免或者拿奖金。可人和人终究是不一样的，有排名时，每个人都站在自己该站的地方。

她不记得上辈子备考时的心态了，是吊儿郎当还是真的努力了，其实都无所谓了。只是这次，她是真的抱着必胜的决心在竭尽全力地努力。

她相信会有好结果的。

骄阳似火，宋小芒坐在电动车后面，防晒衣因为汗水黏在皮肤上，帽子和额头间早已被汗水打湿，短裤下的小腿被太阳炙烤，火烧火燎。

下午一点四十，校门口已经挤了很多人。

爸爸问宋小芒要不要买点水喝。宋小芒摇头，“看完成绩再说吧。”

一点五十五，校门提前五分钟打开，所有人一拥而上。刚一进门的不远处，放着两个巨大的指示牌，箭头将大家往教学楼前的广场上引。

布告栏分散在四周，上有黑体标题写着“1至50名”、“51至100名”、“101至150名”……一直到“1951至1993名”。

爸爸说：“我们一个人看一排。”

妈妈说：“好。”

宋小芒却说：“你们跟我一起过来看吧。”她说着迈向了左手边的布告栏。这个方向的布告栏，是从第一名开始的。

这边已经挤了很多很多家长。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这里没有……”

“李锐，你考了第十名！”

“去另一边看看吧……”

“正好第五十，太悬了吧！”

……

宋小芒一头扎到人群中，嗅到了汗味、馊味，甚至狐臭味，嘈杂的声音仿佛一只棒槌，将她的心脏变成一面小鼓，在上面咚咚咚咚地捶着。

汗水从两鬓滑落，宋小芒擦了一把汗，将湿透的碎发挽到耳后。走了很多人，或是失望或是欣喜，又涌上来很多人，都充满着期待。宋小芒被人群推向了前排。

她抬头，看向那白纸黑字，只一瞥，便见着了那熟悉的三个字，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水汽。最左边是排名序号“1”，右边是她的名字，继续向右看去，语文96分，数学100分，是相当高的分数。

爸爸在后面喊着：“小芒，看到了吗？”

妈妈也跟后喊着：“小芒，有没有你呀？”

宋小芒呆呆地站着，周围躁动的人群仿佛与自己无关，她被人推来推去，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张排名表的第一行。

直到爸爸挤了上来，他一把拉住宋小芒的胳膊，问：“还没有看到啊？”

宋小芒一惊，仿佛从梦境拽回了现实，却又发现梦想真的成真了。她长长地吸气又呼气，转头面向爸爸，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这时旁边有人说：“第一名叫宋小芒，听起来像个女孩子。”

爸爸怔了怔，抬头一看，先是一呆，然后是止不住的笑意。

热情的家长突然问宋国明：“这张纸上有你家小孩？”

他说：“是的，有。”

“真厉害，我家孩子34名，你家的呢？”

爸爸非常骄傲，炫耀中又带点不好意思：“我家的啊，考了第一名。”

那家长瞪大双眼：“宋小芒就是你家孩子啊？”

“是的，就这个。”爸爸说着拍了拍宋小芒的脑袋。

“哦哦，竟然是你，小姑娘，你真厉害啊，小学在哪里念啊？不知道我家孩子能不能跟你分到一个班？你平时是怎么学习的啊？”

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宋小芒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了，最终说出口的只有“小学在实验小学。”

那家长道：“实验小学果然很厉害，我家的在双语小学。”

宋小芒和爸爸好不容易应付完周围的家长，在大家的赞美声中撤退，却找不到妈妈的身影了。

仔细一看，发现她在旁边“51至100名”的榜单前挤来挤去，爸爸连忙大喊：“玉莲，快出来！”连喊了好几声妈妈才听到。

“你们找到了啊？”

“找到了！”

妈妈这才走过来和他们会合。

“多少名啊？”

宋小芒和爸爸对视一眼，然后齐齐伸出右手食指。

“这什么意思？一……十一名？”

宋小芒摇摇头：“是第一名！”

“什么！第一名？”

“是，要不你亲自去看看，你家闺女出息了，考得这么好，不但能给咱省下七千八百块，还能赚两千多呢。”爸爸笑得合不拢嘴。

“真的啊！闺女你太棒了吧！我刚刚看你没反应以为那张表上没你呢。”妈妈喜笑颜开，忍不住摸了摸宋小芒的脑袋，恨不得抱着她的脸蛋狂亲两口，引得周围家长纷纷侧目。

“好了好了，走吧走吧，去超市。”爸爸露出一口大白牙，将宋小芒和妈妈往校门口带。

到了超市，哪怕宋小芒对零食的欲望并不是特别高，他们也颇为积极主动地替宋小芒挑了许多吃的喝的。到家之后，爸爸又骑车去镇上批了一箱小布丁回来塞进冰箱，顺便带了一点卤鸡翅、卤豆干，两瓶啤酒，还有一个大西瓜。

吃吃喝喝地庆祝并没有发泄完父母心中的激动，宋小芒便预定了一辆自行车作为生日礼物，爸爸妈妈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爸爸非常迅速地去电信公司找了工程师傅过来给家里的电脑连网线。

桌面上有一个游戏叫“血战上海滩”，是一款单调的射击游戏，不用联网，操作简单，那是宋小芒接触的第一款在电脑上玩的游戏。

空调，网络，西瓜，这意味着宋小芒的暑假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