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教室，门口又贴了一张表，宋小芒再次确认自己的考场以及座位号后走了进去。考场里有六排五列桌子，标准的三十人考场。每张桌子右上角贴着考生姓名座位号考试号。宋小芒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故作镇定地盯着前方，胸中一颗心脏怦怦直跳。 宋小芒经历过社会的磨练，早该知道大大小小的考试不过人生道路上一条条窄窄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裂缝。跨过去，不过如此。 但此情此景，身临其境，她不再是那个经济独立自力更生的社畜，她只是一个还没满十二周岁的怂货小学生，况且还背负着七千八百块人民币的压力，些许紧张也是应该的。 她不断暗示自己：我已经很努力地准备了，我一定可以的。再说，我年纪比他们都大。 如此笨拙的打气，果然好了些。 她将考试必备文具、保温杯、纸巾掏了出来摆好，面无表情地盯着黑板上的“诚信考试”四个大字和右下角考试时间和科目，墙面上那只挂钟的分针指到8，还有二十分钟开考。 监考老师提前十分钟进教室，让所有人把书包、参考资料、以及与考试无关的所有东西全部放到外面桌子上，检查考生信息，再三强调不准作弊、不准交头接耳。 第一门是语文，考试时间从八点到九点。拿到卷子确认没有缺页漏页，写好相应信息，大家拿起钢笔开始埋头写起来。 宋小芒大致浏览了一下内容，题目不难，倒也还算基础，只是名句默写题有几处出自《左传》的内容，大部分孩子可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辅车相依，唇亡齿寒”“思则有备，有备无患”这二句，可能有些人只听过“唇亡齿寒”与“有备无患”，但却不知道前后两句相连，所以当空出前一句时，他们往往无从下笔，这便是拉分的点。 考完语文，中间有半小时休息时间，考场清空。宋小芒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后站在走廊上眺望远方，转头之际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陈樾，他背对着自己和另外一个眼熟的人讲话。那个人应该也是实验小学的学生，只不过不是她六年级同班同学。 这时，宋小芒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转头，看到刘若茜站在她身后。 刘若茜是六年级同班同学，座位相隔较远，平时也不怎么熟，宋小芒基本上没跟她没说过几句话。 “咦？刘若茜，你也在这边的考场？”几所小学那么多学生，在这种陌生的环境下看到熟悉的人自然有些亲切。 刘若茜说：“我们俩在同一个考场。” 宋小芒有些尴尬：“啊？我不知道……” 刘若茜笑道：“我坐在后面，你一直没回过头，你扎了头发我都不认得你了。” “是嘛……”宋小芒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对。宋小芒，我问你啊，唇亡齿寒和有备无患前面半句分别是什么啊？”刘若茜没有问她会不会，心里却希望她说不会。 宋小芒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思而有备，有备无患’。” “你好厉害啊！我就惨了，我没听过前面半句……”刘若茜顿时有些蔫了，俗话说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她正盼着尖子生也不会这两个空让她有些心理安慰呢。 宋小芒本想安慰她说其他同学估计也不会，但转念一想自己会这两题，这样安慰肯定是不大好，便道：“没事的，两个空才两分，作文分数立马就拉回来了。” “嗯嗯，你说的也对，就怕我作文写得不好……” “放轻松，反正都考过了，数学加油呀！” “好。” 时间差不多了，宋小芒和刘若茜一前一后走进教室。 此时陈樾和别班同学讲完话，回头恰好看到他们俩匆匆闪过的身影，他心中疑惑：后面那人是刘若茜无疑，前面那个怎么有点像宋小芒？她把头发扎起来了？ 数学试卷发下来，宋小芒直接翻到背面看最后一道大题，出乎意料的简单。看来此次分班考试主要看语文分数和数学细心程度了。 她拿起钢笔开始做题，不紧不慢，十分细致，果然所有的题目都很简单。她做完了之后就不停地在检查，从头检查到尾，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确保没有一道题因粗心送分。 考完如释重负，宋小芒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背上书包，刘若茜站在走廊等她。 这时陈樾从隔壁班出来，一转头就看到了他们两个，他连忙走上前，还没说话，刘若茜就先说道：“陈樾？” 宋小芒听到刘若茜的话转头，看到了陈樾的那一刹，她也道：“陈樾？” 陈樾说：“果然是你们，我之前还以为看错了。” 刘若茜半开玩笑道：“就是我们呀，是不是宋小芒扎起头发你就不敢认了？变漂亮了是不是？” 陈樾笑道：“是。” 宋小芒心想，不知道他这个“是”是指我扎起头发他不敢认，还是我变漂亮了，如果两者都是那他应该回答“是是”，这样就不用让人费解了。当然，这只是宋小芒心中一闪而过的异想天开的有趣念头。 她问道：“陈樾，你在哪个考场？” “隔壁。”陈樾指指旁边的教室。 “那咱们三个真有缘，在同一层楼。”刘若茜说。 陈樾道：“是的。”他想问宋小芒考得怎么样，但因为刘若茜站在旁边，就不能单单问她，如果要问他们两个人，刘若茜肯定会一直说一路。所以他没问出口。 下了楼梯，走到半路，又有认识的同学过来拉着陈樾说话，而宋小芒的爸爸已经走进来接她了。 于是宋小芒跟他们俩道别，跟爸爸一起往校门口走。陈樾心不在焉地和同学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目光却四处飘移。等他找到那个背影时，宋小芒已经跟爸爸一起走了好远了。 直到他们的背影终于消失在学校大门口，陈樾才回过神来，面对同学期待的目光，他只能说：“啊？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宋小芒和爸爸走向电动车，她看了眼天空，乌云压得很低。 爸爸一边推车一边说：“这天好像要下雨了。” 宋小芒刚回答“嗯”，一滴豆大的雨点落到她脑门上，宋小芒听到了轻微的“啪”的一声。这是大自然的声音。她说道：“天变一时间，已经开始下了。” 爸爸穿上雨衣，宋小芒坐在后座，取下书包抱在前面，把脑袋和上半身伸进爸爸的雨衣里，靠在爸爸的后背上。一路上她只能通过下面的缝隙看到来来往往的车轱辘，雨越下越大，打湿了她的裤子，丝丝凉意渗入肌肤，脖颈却捂出了汗。 六月的最后半天，是大雨滂沱的半天。到家之后，宋小芒洗了澡坐在书桌前，任风扇将她头发吹起。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霹雳啪的声响，不时有闪电划过，随后是轰隆雷鸣。看着窗外的暴雨，宋小芒心想着，这大概是为了迎接她最爱的七月吧。 分班考试完毕，学校通知七月一号去拿毕业证和毕业照。毕业考试成绩没有向大家公布，无论好坏，人人有证可拿。毕竟现在这个社会，小学毕业证书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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