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舒棠上次那么难受,还是上辈子。 她面色苍白地靠在床头,脑袋胀得要裂开似的,胃里吐得干干净净,哪怕一点儿汤水都喝不下。 期间秋露儿送来些柑橘做的果糕,总算是咽下了一点没再吐出来。 容沁晚心疼地替她顺着气,紫堇虽也晕船却远没应舒棠那么严重,此刻也蹲在床边一刻不离地守着她。 “小姐,吃些柑橘糕吧,露儿姐姐刚做的。” 应舒棠无力地点点头,咬住柑橘糕慢慢嚼着,试着一点点吞下去,可才咽了一下,便猛地起身捂住了嘴,眼眶都漫上了泪水,周围的姑娘们一拥而上替她顺着气。 “不行......吃不下。”她摇着手颤声道。 “那可怎么好。”青葙急得眼下一片青黑,“都两天没吃东西了,人怎么撑得住!” 这时门被轻轻敲了敲,顾桢夷的声音传了进来:“三小姐,前面就是梁州港,下船吃些东西吧。” 青葙眼睛亮了亮,立刻看向应舒棠对她点点头。 应舒棠却摇了摇头,闷闷道:“我不下船。” 紫堇急得拉她的手:“小姐!” 门外的声音继续传进来:“我们现在停靠梁州,吃完东西后赶往西亭港,只要在酉时前到达,就和原来的计划是一样的,不会耽搁行程。” 应舒棠听了这话,勉强撑起了身子,问道:“真的?” 没等顾桢夷回答,容沁晚就用力拍了拍她:“当然是真的!” 应舒棠是真的饿狠了,只想上岸吃点东西,现下没了顾忌,扶着紫堇的手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一点点朝门外走去。 开了门,对上了一双关切的双眼,顾桢夷看着一脸灰败的应舒棠,长长的眼睫垂了下来,眼下落了一片阴影,跟在应舒棠身后几步慢慢走到了船边。 应舒棠虚虚地撑着栏杆,眼巴巴地看着船靠岸,望见“梁州港”三个字,险些激动到落泪。 待船靠岸,她被青葙搀着下了船,脚踩到地上的一瞬间,原本绵软无力的身体仿佛突然找到了支撑的主心骨,气力也一点点恢复着。 她扶着青葙慢慢走着,身边慢慢走近一道身影,为她遮住了灼眼的日光。 港口不远处就是一个集市,热闹非凡。小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煎饼在锅里滋滋的油炸声,馄饨入碗汤水汩汩的流淌声,由远及近,争先恐后地钻进应舒棠的耳朵里。 许是饿极了,她此刻的鼻子尤为灵敏,更觉这些食物诱人,馒头厚实软香,糖葫芦晶莹酸甜,烤饼酥脆鲜美......还有身旁那一丝淡淡的白芨香,莫名让人安心。 他们未走太远,挑了个路边的馄饨摊坐下。 店小二双眼放光地收下砚青给的金叶子,拍了拍胸膛表示让客人放心。 应舒棠坐在椅子上,气色还有些虚弱,静静地等着馄饨上桌。 顾桢夷坐在她对面,习惯性地掀过了桌上的茶杯为自己倒茶,应舒棠怔怔地看着,只觉得这街头馄饨摊上的粗糙茶具到了他手里仿佛都成了什么名窑器具一般。 顾桢夷注意到她的目光,以为她也想喝茶,解释道:“空腹喝茶不好,等到了玢州再带你去喝些好茶。” 应舒棠摇摇头:“我只是有点惊讶,顾公子也会喝这街头的茶水吗?” “当然,”顾桢夷放下了茶壶,思索了一会该如何说起,“我有个师父是个云游道人,早些年每年我都会挑个时候跟着他天南海北地游历,什么样的茶都喝过。” 他顿了顿,笑了起来:“温简仪算是我的师弟,他原名叫温芋头,这个名字是师父取的。” 应舒棠“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面色都红润了些。 不一会热气腾腾的馄饨被端了上来,飘着一股诱人的鲜香,应舒棠拿勺子小口吃着,在心里发出满足的喟叹。 其余三人都没有说话,默契而安静地让应舒棠专心吃饭。 忽然,馄饨摊旁不远处,一顶银顶官轿停了下来,一个身着三品官服的中年身影撩开帘子小跑着下了轿子,一连跑到了馄饨摊。 “大公子!” 他激动万分地冲着顾桢夷叫了一声,说着就要俯身行礼。 “齐大人!”顾桢夷立刻喝住了他,又小声道:“我们不过是下船吃点东西,切勿声张。” “哦哦,好,下官明白。”这位齐大人放低了声音,连连点头。 应舒棠抬头,好奇地看着来人。 “无妨,你继续吃。”顾桢夷看着她温声道。 齐大人自然看向了应舒棠,又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这位就是战神家的小女儿吧!下官梁州......” 顾桢夷无声叹了口气,倒了杯茶,举到了他面前,静静看着他。 齐大人看着眼前的茶,双手接过,又看向了顾桢夷郑重道:“谢大公子赐茶。” 他喝了茶,从一旁扯过一张凳子,坐到了顾桢夷身边,眼神殷切:“大公子来梁州,怎么不知会下官一声,让下官早些准备起来?这些年,圣上励精图治,顾氏殚诚毕虑,梁州得其荫庇,更是官民一心......” “齐大人,”顾桢夷的表情有些无奈,看向了对方:“齐大人说的这些,相信圣上都看在眼里。” 齐大人对上顾桢夷的眼神,明白过来什么,点着头连连称是,忙不迭地起了身:“大公子,那下官就先行告退了,您有什么吩咐,尽快遣人来说。” 顾桢夷点点头,目送那位齐大人离开。 应舒棠吃完了馄饨,还有些胃口,想着这回下船是必须要吃饱的,也有些馋刚刚见到的那些烧饼包子,便离开了馄饨摊朝别处走去。 她虽萎靡了些,但身姿挺秀,肤光明润,一身精致红衣,黑白分明的眼睛灿若星辰,在人群中一看就能看到。顾桢夷就更不必说,琼林玉树,雍容闲雅,清凌凌地从人群中走过,像极了漫步人间的谪仙人。 几人在港口街头慢慢走着,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青葙和砚青各自揣了几个烧饼和包子,顾桢夷拎了袋打糕,应舒棠自己手里捧了杯酸梅汤,看见前面红亮亮的糖葫芦,又走了过去。 “老板,我想要一个糖葫芦。” 卖糖葫芦的小贩见这一伙人气质不凡,眼睛都亮了亮,急忙把插着糖葫芦的草靶子举了过去:“客官您随意挑就是了!个个都是今天现做的,又大又甜!” 应舒棠点点头,抬头想随意拿一个。未防忽然冲出来一个小孩子,直直冲过来撞上了草靶子! 那小贩也没拿稳,吃痛下松了手,那草靶子晃了晃,缓缓朝着应舒棠倒去...... 顾桢夷生怕草靶子砸着应舒棠的脑袋,眼疾手快一把撑在了上面。 应舒棠抬着头看那草靶子朝着自己倒下来,虽还虚弱着,仍是抬起了手想按住它。 ——手边传来的,是骨节分明的触感,带着微凉的体温。 她吃了一惊,不禁向顾桢夷看去。 四目相接,两人皆是一愣。 车水马龙的街道,人群熙攘,人声鼎沸,这一刻仿佛都静止,天地间所有的色彩的声息都聚集在了面前这个人身上,清晰而隽永...... “哎哟!客官没事吧!这小兔崽子别让我逮到!”那小贩慌慌张张地扶起了草靶子,急急同应舒棠赔不是。 应舒棠蓦地回了神,立刻将手收了回来,移开了视线,摇了摇头:“我没事......也,谢谢顾公子。” 顾桢夷将她的反应分毫不差地看进了眼里,眼中浮上几分隐秘笑意,对她轻轻颔首。 应舒棠心中莫名纷乱,随手取了根糖葫芦就想朝别处走去,而眼前忽然出现一道阴影,她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去,对上了一张面色铁青的脸。 她猛地沉下了脸,方才的那点局促不安倏然平复,全身都冷静戒备起来。 侧了侧身继续走,她全然无视了眼前的人。 “棠儿......”萧岐试了几次才按下心口的那股暴戾,尽力把方才那一幕驱出脑海,放缓了声音说道:“你要是不舒服,我们就此改行陆路,好吗?” “不必。” 应舒棠冷冷回绝了他,继续往前走,身后几人慢慢跟上。 萧岐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带着一行人也跟了上去。 应舒棠估摸着时间,想着再好好吃一顿就该出发前往西亭港了,走走停停,挑了家装潢大气的酒楼。 不同于刚刚市井街头的馄饨摊,酒楼中各色梁州佳肴轮番上桌,她已恢复得七七八八,与席间几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不亦乐乎。 而一桌之隔的萧岐独自喝着酒,身边的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许久,应舒棠咽下最后一口团酥,擦了擦嘴看向顾桢夷:“顾公子,我们出发吧?” 顾桢夷点点头,刚要起身,不知何时离开的砚青突然回来了,走到桌边,面色凝重道 “公子,三小姐,刚刚三江传信,三江的堰闸年久失修,比预计晚了几天开闸。算着时间,皇船若如期开到,恐怕有搁浅的危险。” 顾桢夷闻言皱起了眉心,思索道:“如此,那就只能耽搁一日了......” 说着还转向了应舒棠:“三小姐不如就此好好休息一晚,我们明日再出发,如何?” 应舒棠听得一愣,正想答应,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暗暗看向了萧岐。 萧岐缓缓转着手中的酒杯,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刚刚这边的谈话,忽然把酒杯“砰”的一声放在了桌上,微微侧头看着身后的人冷声道 “身为沿途地方官员,居然能出这样的纰漏,三江长史是谁?让他自去领罚。” 应舒棠一字不差地听了过来,心里稍稍放心了些,安心点了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我们就在这休息一晚吧,明日出发也是一样的。” 顾桢夷低头笑了笑,起身目送应舒棠和青葙上楼住店。等到看不见她的背影了,才移开了眼,对上砚青狡黠的目光,主仆二人相视一笑。 萧岐看着应舒棠上了楼,轻轻哼笑一声。 三江的堰闸去年才拨了款大修。应舒棠,还是这么好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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