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弊一事传进宫里时,皇后正靠坐在镜前由侍女梳头。 春桐一字一句得将事情说来:“根据徐大人家中被查抄的信件,涉及舞弊的考生全部已进了刑部大牢,两日后提审。” 皇后疲倦地揉着眉心:“徐拱招了什么?” “一字未说。” “哼,一字未说......”皇后将不耐挥退了梳头的侍女,“他徐拱是谁,舞弊的都和房氏脱不了干系,只要不是个傻的都能看出来,一字未说又有什么用。”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挑了一根这段时日长出的白发:“沈氏,定是沈氏按捺不住了......跳梁小丑,以为这样就能撼动房氏?” 手上一使劲,那根白发被轻松拔去,皇后对镜端详半晌,突然想到什么,由镜中看向身后的春桐:“除此之外,父亲没让你问问我的意思?” 春桐听出她话中的阴沉,瑟缩着低了头,小声“嗯”了声。 皇后闻言冷哼一声,噙着笑拿起了篦子一点点按着头皮,叹道:“以为我没了儿子,日后就只能依附房氏,大小事务都不必过问我了。” 她的笑带上了几分嘲讽:“我那父亲和弟弟,总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 ****** 翌日,皇帝指三皇子为舞弊案主审,七皇子为副审,共同审理舞弊案。 应舒棠坐在挽风筑中,思索着皇帝此举的用意,房氏与舞弊案有牵连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让萧恒做主审无可厚非,而让萧岐副审,大概是不想将事做绝,还要留房氏的颜面。 有车马声传来,应舒棠抬头看去,萧恒的马车就和他这个人一样,虽来自于皇室,却毫无奢靡气派。 萧恒下了马车,打量挽风筑的神情带着一丝拘谨,慢慢朝应舒棠和顾桢夷走来。 两人起身,待萧恒走近后向他行礼。 “二位不必多礼,以后私下见我大可以朋友相处。”萧恒连连摆手,脸上还因局促紧张而涨红起来。 三人坐下后,无一人说话,气氛有些僵硬。 应舒棠无奈,像这样的会晤,必要身份最高的萧恒先动口她和顾桢夷才好说话,眼下看这萧恒,只是拘谨地看着桌面,竟是毫无要先开口的意思。 他就是这样怯畏的性子,纵有沈氏相助,上一世也被萧适轻轻松松地除去。 萧恒见三人都不说话,对上了应舒棠无奈的眼神,才猛然惊醒一般,磕磕巴巴地开了口:“啊,我要先说话吗......对不住,我,我从没......” ——从没被当做席间最尊贵的人过,即使面对的只是沈氏的人。 “没事没事,殿下,您不必如此紧张。”应舒棠安抚道。 “好,好......哦,舒棠妹妹,上次春隙日的事,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同你道歉。我也不知为何,长姐她一口咬定我和你......总之,给你添麻烦了。” 应舒棠没想到他竟然先说这一事,对上他诚恳的双眼,只能摇头道:“此事与殿下无关,殿下不必挂怀。” 萧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想再说,却听顾桢夷说道:“砚青,看茶。” 这下萧恒似乎才记起此行为何,垂了垂眼似在斟酌措辞,看向了顾桢夷:“顾公子,原本沈家舅舅会同我一起来的,只是......” “是我让沈先庭不要来的,”顾桢夷眉心皱了皱,眼中透出几分严肃,正色道:“殿下,顾氏襄助的是您,并非沈氏。今日我们谈了什么,殿下不必告诉沈氏,日后您承祚登极,就更不必将沈氏放在眼里。” 萧恒愣愣地听着,似乎在努力消化着顾桢夷的话,许久才僵硬地点了点头,眼神一点点黯淡下来,手指也无措地攥着衣袍。 “顾公子说的,我明白了......其实,我从未肖想过那个位置......总之,我,我会听顾氏的话的。” 应舒棠听得一头雾水,萧恒怎么尽说些奇怪的话,怎么她都听不懂? 顾桢夷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诧异于萧恒的想法,张嘴又闭上,最后无奈道:“殿下是以为,顾氏选择您,是为了以后操控天子,独掌大权?” 萧恒的头埋得低了些,几乎不敢直视顾桢夷。应舒棠恍然大悟,原来萧恒是这个想法。 三人又沉默,许久,顾桢夷的声音才响了起来:“顾氏三百年,出了卿相无数,历经盛世乱世,从未有过殿下担心的事情。” 他见萧恒的脸几乎要埋到臂弯,又平和道:“顾氏所秉,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顾氏与沈氏不同,殿下多心了。” 萧恒听他说完,面上浓浓的愧疚之色,嚅嗫道:“顾公子,我,我并非有意要质疑顾氏清正,是我狭隘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向顾公子,向顾氏道歉。” 顾桢夷定定地看着他,突然问道:“沈氏,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萧恒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懦弱无争,逆来顺受,任由摆布。” 萧恒的脸白了白,紧闭着嘴没有说话。 气氛陡然凝滞,顾桢夷直入人心的话仿佛还一遍遍回荡在空中。 应舒棠低着头看着茶杯中的叶片,暗忖顾桢夷应该是真的生气了,料谁无端被指责擅权佞臣都不会开心,他不会后悔选了萧恒吧...... 她越想越担心,不禁抬头偷偷看了眼顾桢夷,却发现本以为应该阴沉着脸的顾大公子正一脸悠哉地小口品着茶,仿佛刚刚那些严厉动怒的话都不是他说的一般。 ...... 是她低估了顾大公子的气量。 察觉到应舒棠的目光,顾桢夷抬眼与她视线相对,扬唇笑了笑,而后正了音色说道:“殿下以为,傀儡皇帝的日子如何?” 萧恒懵懵地抬了头,试探着说:“......手无实权,听从摆布?” 顾桢夷放下了茶杯,转头看向了萧恒:“要摆布一个天子,不是容易的事。” 萧恒紧张地咽了口水,忐忑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前朝灵帝受制于淳于氏,当朝右相劝谏灵帝下旨废淳于氏后位,淳于氏察觉,鸩杀灵帝生母,溺毙灵帝爱姬及幼子。” 萧恒“噌”地站了起来,脸上血色尽退,嘴唇微微发着抖。 顾桢夷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殿下,仍要甘心做一个傀儡吗?” “不......”萧恒虽仍在惊惧中,却脱口而出。 “那么从今日起,殿下务必要将沈氏和顾氏摆到正确的位置上。” “勿让沈氏干预自身过多,也要看清,顾氏不需要一个傀儡皇帝。” 萧恒深吸一口气,额上青筋几现,看着顾桢夷的眼睛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明日刑部提审,该如何做?” 萧恒刚要坐下的身躯又僵硬起来,堪堪顿停在了原地。 “我......不让沈家舅舅......不让沈先庭跟去了,也不告诉他具体进程了......” 顾桢夷点点头:“案子清楚的很,你把事情问清楚,审出主谋就行。” 他又看向应舒棠:“三小姐也有事要禀明。” 应舒棠了然,对萧恒说:“当中有一个叫张景书的考生,我怀疑......他是向安城长公主贿买考题的。” 萧恒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皇姑母!?” 他语无伦次地摇着头:“皇姑母在宗室地位举足轻重,我此举岂非不孝。” 顾桢夷从容道:“殿下奉命查清案情,只消将案件查清呈请陛下即可,至于陛下如何处置长公主,无需殿下操心。” 萧恒想了想,觉得确实如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七弟......” “不用管他,你审你的就行。” 至此,三人又寒暄了几句,萧恒要赶在宫门落锁前回宫,先行离去。 ****** 萧岐得知自己副审的消息后没过多久,就接到了凤仪宫传来的话,要他带话给房府。 他想着房氏一个个的还真能把自己当东西使唤,边不紧不慢地地出了宫。 房府还是如前次那般雍容贵气,只是有些地方还是不同了,或许是隐隐能嗅出的焦灼气味,或许是一脸谄笑将他迎入府中的小厮。 房协正阴沉坐于正厅首座,见萧岐来了,立刻起身走了过来。 “殿下,老夫焦头烂额啊!” 萧岐连忙面露焦急地将他扶住,关心道:“房大人莫急,身体要紧。” 房彦徽扶额坐于侧首,看见萧岐来了,不客气道:“把他叫来干嘛?我们房家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 “你给你闭嘴!”房协怒不可遏地呵住了他,边拍着萧岐的手看向他:“竖子无礼,殿下不要同他一般计较,殿下认了娘娘为母亲,就是我房氏的人!” 萧岐心中嗤笑,面上还是感动地点了点头。 “殿下,如今房氏有难,殿下万万不能置身事外啊!” 萧岐托住了他的手,义愤不平道:“我知晓此事,房氏家风清廉,断不会做出此等令家族蒙羞的丑事,定是有人蓄意陷害,我既为副审,务必查清此事,还房氏一个清白。” 房协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僵硬,房彦徽也噎了一口气在喉中,半天说不出话。 “额,殿下......殿下有所不知,此事复杂,房氏也有难言之处。”房协默了半天才说了这句意味深长的话。 萧岐皱眉,很是不解,但仍坚决道:“我自然知道房氏受了委屈,明日必会协助三皇兄查清此事。” “爹!你跟他多说什么!”房彦徽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指着萧岐嚷道:“明日,萧恒要查什么你就拦着什么,务必不能让他查下去!” 萧岐眨眨眼,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眼神在房氏父子来回几趟,最后低下头闷闷地“嗯”了声。 房彦徽被他这样子气得半死,又不能完全发作,强压下怒气又说 “还有一点,你明日在刑部通个气儿,我要在饭菜里放纸条子传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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