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宝军从湾山沟回到家时, 发现家门口被人泼了粪,如今刚四月初,但这段时间的天气极好, 在太阳的照晒下,那味儿就更难闻了。
“谁干的?!”
他捂着鼻子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怒气冲冲地左右看,一个人也没有。
“不知道是谁, ”院子里传来祝母的唉声叹气,“但一定是因为你那不争气的姐姐!”
祝宝军捏着鼻子进院门,闻言眉头紧皱,“都送去纠察队那边了,还想怎么样?”
结果祝母又开始哭了, “我今天厚着脸皮偷摸去找那做媒的,问她咱们家这种情况, 得用多少彩礼才能给你娶到媳妇儿,结果那做媒的不仅没让我进门, 还把我臭骂一顿!”
“说了多少彩礼了吗?”
祝宝军只关心这个。
祝母抹着眼泪直抽泣,“说是给一百块,都不知道有没有人家愿意把姑娘嫁过来……”
“一百块?!当自己是金子做的?!我呸!我还不稀罕呢!”
祝宝军倒吸一口凉气后, 便开始破口大骂, 骂着骂着就听见祝母尖叫一声, 忽然爬起来跑到院门口。
“哪个龟孙儿又来泼粪?!你有胆子泼,你倒是别跑啊!”
原来在祝宝军叫骂时, 又有人来泼粪了。
祝宝军把鼻子捏得更紧了,“快把院门外的东西收拾了!这样臭我怎么出门啊!”
说完便躲进了自己房间,紧闭房门不再出来。
祝母则是骂骂咧咧的提清水出去清理。
结果刚放下桶,就见有人路过, 看见她后,那人呸了一声,像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快步走了。
祝母险些气晕!
然后就冲过去追着人家骂,结果那人直接转过身来和她打了一架!
碰巧又有人过来泼粪,打祝母的和泼粪的眼神对视完了后,非常默契地一个按住祝母,一个往她身上泼粪。
祝母张嘴骂娘结果被喂了满嘴的那啥,趁着她在那呕个不停,二人逃之夭夭。
而从始至终,不管祝母发出怎样的惨叫声,祝宝军都没有出来看一眼。
林素兰刚从河边回来,她摸了一斤多的小鱼鳅,身后跟着几个小孩子。
“素兰姐姐真厉害!”
“我二哥摸了一天也没有素兰姐姐摸的鱼鳅多!”
被小孩子追捧的林素兰咧嘴一笑,“等你们再大一点,我再教你们摸鱼,小孩子不能自己下水,知道不?”
“知道的。”
有大人喊孩子回家的声音,几个孩子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林素兰提着的木桶,最后还是顺着爹娘的声音往家去了。
林素兰冲他们挥了挥手后,转身往上爬,从小河到他们家,要爬一个小山坡,过了小山坡就是他们家。
刚爬了几步,就听见小黑的声音,林素兰抬头看了看,小黑兴冲冲地跑了下来。
【宿主今天摸了多少小鱼鳅?】
【不多,但也有你的份儿。】
林素兰弯下腰揉了一把小黑的脑袋瓜。
爬过小山坡,林素兰便看见他们家灶房上炊烟袅袅,于是加快脚步往那边去。
小黑比她跑得更快。
林父在拾掇小菜地,见她回来便问道:“收获怎么样?”
“还不错,”林素兰笑嘻嘻地把木桶往他那方向晃了晃,“待会儿我用盐拌着裹在芭蕉叶里,塞进余火堆里烧着吃。”
“好,”林父露出笑颜,继续弯腰栽种小菜苗。
盐烧小鱼鳅的味道其实比煮的要好吃一点,这东西适合下酒,但他们家都不是好酒的人。
林父偶尔抽几口旱烟,也不会赌牌,更不会喝酒。
“我去河边的时候遇见队长了,他说北坡那边要种高粱,问我去不去,我应了。”
林素兰夹起一条小鱼鳅,一边对他们说道。
北坡那边今年才开荒,不适合种苞米,所以经过队长几人的商量后,决定种高粱。
林素兰干活厉害,加上林家最近出了事,队长有心照顾他们家,所以遇见林素兰时,便问了她一句。
她当然要去的,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赚工分的机会啊!
“那我明天也去,”林父笑眯眯地说道,“反正家里的柴火也够多了,闲着也是闲着。”
“今天你袁婶过来跟我说,和她搭伙打猪草的林六婶把脚也扭伤了,所以让我这两天过去替她几天。”
林母哎呀一声,也说起自己明天要去干什么。
眼下生产队队员可以养一两只鸡,但不能养猪这种大一点的牲畜,猪或者羊,都是生产队集体养,到了年底,家里有多工分的,自己去换。
如果要养骡子、驴、牛这等,需要向队长打申请,队长签了字以后,再往上面报。
不过一般人都不愿意养,一是难伺候,二是农忙或者是生产队需要用到这些牲畜的时候,就得无条件去帮忙。
薛老三私底下养兔子,其实不少人都知道,也有人举报他,但队长带着人过去的时候,就是没找到兔子藏在哪里。
吃过饭后,一家人洗漱好,就坐在院子里一手拿着蒲扇赶走凑过来才蚊虫,一边说说话。
眼下蚊虫还不算太多,等到夏天,那才多哟。
“你表嫂要生了,我想送一块棉布,还有五斤黄豆,三斤绿豆,再买一条鲤鱼,你们觉得怎么样?”
林母笑问道。
黄豆可以炒着吃,也可以做豆腐,绿豆可以熬粥或者是熬汤。
“再凑点鸡蛋送过去吧。”
林父说。
“对啊,鸡蛋好。”
林素兰也点头。
“哎哟,我还真把这个忘记了!”
林母一拍头,“趁着家里两只母鸡这段时间勤生,我多攒点,到时候一起送过去。”
眼瞅着月亮爬上夜空,三人纷纷打了几个哈欠,端起木凳便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林素兰父女就去北坡那边上供了,薛老三父子也在,林素兰直接跑到薛老三旁边那块地干活。
薛老三看了她两眼,想起那天晚上做的梦,莫名心跳加速,耳根也绯红一片。
李秀兰的大哥大嫂也在这边,他们做的就是轻巧一点的活儿,工分也会低一些。
“林素兰,秀兰跟你说了她要在那边住几天没?这都好几天了,也不见人回来。”
李大嫂因为那天的事儿,所以有些害怕林素兰和林父,便让李大哥问的。
家里没有李秀兰,那杂活儿多数都堆在李大嫂身上了,她当然是很不满的。
林素兰头也不抬道:“平日里也没见你们这么关心她。”
李大哥一噎,他毕竟不是李秀兰的亲大哥,这几天生产队里又生出不少他亲娘做寡妇不检点的话,所以眼下也有人往这边看。
他狠狠瞪了林素兰一眼,却也不再追问,不管李大嫂捅他几下都不再开口。
李秀兰虽然没回来,但林素兰前天就见到胡大壮了,对方比划了大半天,林素兰才明白几分。
眼下李秀兰的舅舅和舅娘包揽了这门亲事,胡大壮已经请媒人到李秀兰舅舅家提了亲,李秀兰现在就住在舅舅家待嫁。
胡大壮也去水渠组长那边表明了情况,因为要忙成家的事,所以那边暂时不去了,队长已经找了他人过去替胡大壮。
这两天胡大壮也没上工,而是忙着修整家里,置办彩礼,以及床和柜子等。
他一个人住着的时候,睡的是单人竹床,现在要成家了,那肯定要换大的。
又过了两天,胡大壮上门请林素兰做喜姑娘。
喜姑娘,就类似后世伴娘。
林素兰和李秀兰关系极好,这喜姑娘当然是她来做。
有了喜姑娘,那就差喜少年,但因为胡大壮没有交好的少年、青年,所以有些头疼。
林素兰便给他推荐了薛老三。
胡大壮去薛老三家的路上时,也有些迟疑,这喜少年,薛老三肯定算不上少年,但人家又没成家,也可以做喜少年。
“胡大壮,你有事啊?”
薛老三挑水回家,便见胡大壮像苍蝇一样在他家门口打转儿。
胡大壮被他的声音吓一跳,接着对他一阵比划,然后又鞠了几个躬,抬起头期待地看着他。
“……你先跟我进去,”薛老三一个手势都没看明白,但也知道对方有事找他,好在薛伯伯懂一点点手语,“爹!胡大壮来了!”
薛伯伯从灶房探出脑袋,“大壮啊。”
胡大壮又一阵比划,再次鞠躬。
薛伯伯嘴角一抽,看向往水缸里倒水的薛老三,“他要成家了,想请你当喜少年。”
“啊?”
薛老三是蒙的。
胡大壮看着他点头。
“我不行。”
薛老三摇头,“我比你还要几岁多呢,当什么喜少年。”
“喜少年就是个称呼,只要没成家的都行,再说,”薛伯伯也是了解胡大壮的,他来到薛老三跟前低声道,“能找到人,人家还来找你?”
要他说胡大壮找自家老三还亏了呢,毕竟老三外面有着克妻的名声,谁家找喜少年找他家老三这种啊。
“我……”
薛老三被亲爹的眼神刺激得头疼。
胡大壮又再三鞠躬。
薛伯娘都出来了,她一手还拿着锅铲,“找老三当喜少年啊?那喜姑娘找到了吗?”
胡大壮赶忙比划,又指了指林素兰家的方向。
薛伯伯眨了眨眼,“喜姑娘是素兰那姑娘?”
放下水桶的薛老三看了过来。
胡大壮点头。
“你要娶的是李秀兰?”
薛伯娘忽然问道。
胡大壮脸一红,再次点头。
“你怎么知道?”
薛伯伯一脸惊讶地看向薛伯娘。
“咳咳,这两孩子打小关系就不错,”薛伯娘才不承认她以前不小心撞见过李秀兰哭,胡大壮笨拙地给对方擦眼泪的事,“老三你就答应了吧,你这辈子也就这回能赶上点喜事儿了。”
薛老三:......这是亲娘说的话吗?
不过他还是答应了,胡大壮又说了迎亲的时间和地点,然后喜滋滋地走了。
“橙子坡生产队?李秀兰怎么在那边?”
薛伯伯一脸疑惑。
“哎哟,说你忘性大你还不承认,”薛伯娘拿着锅铲的手指了他两下,“李秀兰亲娘舅不就是橙子坡那边的!”
“李家不给李秀兰办事儿?”
薛伯伯更惊讶了。
薛老三忍不住道:“您没听说李秀兰家给她相看了一个老鳏夫啊?”
“就是,”薛伯娘略嫌弃地看了老伴儿一眼,“大那姑娘好几岁呢!也是作孽,难怪那姑娘求到舅舅家去了。”
说完又忍不住看了眼薛老三。
薛老三被看得一脸疑惑,“看我干什么?”
“唉,”薛伯娘垂头丧气道,“再过几年,你就三十了,再过十年,你就四十了,再过……”
被薛老三瞪了的薛伯娘又改口,“……人家还是鳏夫,娶过媳妇儿的,你呢?只能让人家称呼你老光棍一个!”
说完就气呼呼地进了灶房。
薛伯伯也气,背着手从薛老三面前走了。
薛老三:......
“娘,您看这个,我送给秀兰行吗?”
林素兰把之前从祝忆男那搞来的那块布,做的衣服拿了出来,“她和我身板差不多,这衣服她穿也合适。”
还是穷闹的,她要是有多的布票,就给李秀兰再买块新布做衣服了。
“我看看,”林母伸手接过去,她刚洗了脸,手是干净的,林素兰的针线活还不错,但不能暴露太多,所以只在针脚上下功夫,“不错,就是有点素,这可以绣点花。”
林母指了指胸前位置。
“我绣在袖口上,”林素兰说,“她喜欢栀子花,我就绣两朵在边上。”
“还有几天就办事儿了,来得及吗?”
“您放心吧,我会在秀兰嫁给胡大壮之前就把花绣好的。”
林素兰把针线拿出来,在煤油灯的另一边绣花,林母则是把林父的布鞋拿出来缝补,母女二人也没说话,静静做着自己的事。
刚把鸡圈关好的林父背着手进来便看见这一幕,一时间他有些恍神,但很快也跟着坐在一旁,他也不闲着,把之前编到一半的竹篓拿出来继续。
李大嫂他们是在李秀兰和胡大壮要办事儿的前一天听见消息的。
李父最为恼怒,因为他自认是一家之主,却连自己女儿要嫁人的事都不知情!
在李继母几人的怂恿下,李父怒气冲冲地带着李大哥来到橙子坡生产队。
因为明天李秀兰就要出嫁,所以今天一早林素兰和薛老三就来这边了。
作为送嫁人,他们明天一早就要跟着新娘出门。
李秀兰正在试穿林素兰给她衣服,穿上刚好,李秀兰爱不释手,她把手上抬到眼前,看着那几朵栀子花发笑,“真好看,素兰,你真厉害!”
“这有什么,”林素兰昂首挺胸,“我还会别的花儿呢!”
“那更厉害了!”
二人正叽叽喳喳说着话,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争吵声,李秀兰舅舅和舅娘带着几个表哥,以及过来帮忙布置的叔伯们,将李父二人团团围了起来。
薛老三站在屋檐下,手里拿着一根扁担,只要李父他们敢闹事,他就过去敲他们几下!
胡大壮可是再三求他,如果李父他们去闹,就请他多护着点。
“我是她亲爹!”
李父脸红脖子粗地吼道。
“有你这种让她喝刷锅水,住柴房的亲爹?!”李秀兰舅舅吼得比他还要大声,“小心我妹妹半夜从地里爬起来找你!”
“我、我不管,”李父被李大哥捅了一下后背,压下慌张继续喊,“不敢怎么说,是我们把她养大的!这门亲事我们没点头,你们做舅舅、舅娘的凭什么做主!”
“就凭我们比你有良心!”
李秀兰舅娘眼睛都红了,“当年小妹不在了,我们过去要把秀兰抱回家养,你怎么说的?你说你会好好养着秀兰,死活不肯给我们!”
没想到当年还有这个事的李秀兰也跟着双眼一红,林素兰握住她的手,“他们带不走你,放心,你们都□□了。”
为以防万一,李秀兰和胡大壮已经去办了结婚证,他们是合法夫妻了,比起大多数不知道结婚还要领证的夫妻,他们已经板上钉钉了。
眼下不过缺一场喜事来点缀而已。
李秀兰想到这,心里放松了些,“是啊,我已经嫁给大壮哥了。”
用继母的话来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已经不再是那家的人了。
于是她打开门走到堂屋门口,看着喊自己回家的李父。
“我已经和大壮哥去镇上领了结婚证了,以后我就是胡家人!我不会嫁给你们说的那个鳏夫,他比我大十二岁!”
李秀兰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你但凡有点良心,就放过我,反正在那个家里,我什么也不是!”
“什么?你要把秀兰嫁给老她那么多的鳏夫?李大石,你良心呢!”
李秀兰舅舅大惊,他知道外甥女是因为李家给她相看一个鳏夫而跑出来,不想还是个老鳏夫!
几个表哥也一脸怒气,指着他们骂。
骂着骂着不知道怎么的,就把李大哥拉过去揍。
“你一个寡妇带过去的也敢欺负我们表妹!”
“你真以为自己是李家人了?我打死你我!”
“呸!自己爹都不知道是谁的玩意儿,在这蹦跶个屁!”
李父没想到场面会变成这样,他其实和这个继子没什么感情,但人是自己带过来的,要是出了事,那他婆娘还不得找他算账?
于是李父赶紧去护着李大哥,李秀兰舅舅看见后,更为恼火了,自己的闺女不护着几分,对这个外人护得紧,于是也动手打人了。
场面混乱得很,林素兰夺过薛老三手里的扁担,跑过去对着李父二人的脑袋一顿敲。
她眼睛好,手劲儿也在,一敲一个准,二人抱头乱窜。
“别打了!别打了!”
“还带秀兰走吗?!”
李秀兰舅娘骂道。
“就算要嫁,也得从我们李家大门,在你们这出嫁算什么事儿啊!”
李父抱着头,依旧大声道。
于是林素兰又狠狠敲了两下,眼看李父身体摇晃仿佛要倒了,薛老三赶紧过去又把扁担拿到自己手里,然后瞪了林素兰一眼,悄声道:“过那边去!”
“素兰,快过来!”
李秀兰也冲她猛招手。
林素兰乖巧地跑了过去,李秀兰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胆子也太大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林素兰就已经敲了那两人好几下了!
“嘿嘿,”林素兰咧嘴一笑,“给你出出气。”
李秀兰嘴一瘪,哇哇哭。
林素兰抱住她立马大声道:“你想想你还有个小儿子呢!那可是你们李家唯一的根儿,要是你们给秀兰找老鳏夫的事儿传出去,谁家还会把闺女嫁到你们家去?鬼才会!”
听她这么说,李秀兰舅娘也跟着说他小儿子,李父还真被吓唬住了,拉着鼻青脸肿的李大哥便跑了。
等人散开后,李秀兰舅娘笑眯眯地拉着林素兰的手,“你是个好姑娘,我听秀兰说你和她差不多大,许了人家没?”
一旁的薛老三竖起耳朵。
林素兰羞涩地看了一眼薛老三,薛老三浑身僵硬,“再过几年。”
“哎哟,”李秀兰舅娘虽然觉得可惜,但还是说了几句恭喜话,“到时候办事儿,可得跟我们说一声。”
“好嘞。”
林素兰满口应下。
薛老三:......
李秀兰见他没反驳,后面拉着林素兰进房间说悄悄时,就说道:“他瞧着对你也不是没有意思。”
“我知道,”林素兰笑嘻嘻的。
李父跑回去后,告诉李大嫂他们李秀兰已经和胡大壮办了什么结婚证了,“那东西国家都认同的,我没办法。”
“那彩礼就要给她舅舅了?”
李继母大惊失色。
“没什么彩礼,”李父后面找人打听过了,“胡大壮穷得叮当响,他能有啥好东西啊?倒是秀兰舅舅他们会贴补些。”
“那不行,”李大嫂一本正经道,“谁家嫁闺女不要彩礼的?他们不要,我们找胡大壮要呗!”
“对,找他要!”
李继母点头。
结果还没去找,队长就上门来了,让他们不要胡闹,这些年李秀兰在家里的日子,生产队的人不是没看见。
“就嫁在咱们生产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后家里有点事,还能帮衬点,你们把事儿闹僵了,这个女儿可真没了。”
队长见李继母给李父使眼色,于是沉声道:“你娘去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就算在家对秀兰不怎么在乎,可她要是有了心上人,你们可不能阻拦,这话我当时都知道的!”
也是李奶奶留了心眼,自己快不行的,赶紧让李秀兰把队长请到家里,知道胡大壮打小就爱跟着李秀兰跑,李奶奶想着要是这两孩子成了,那也是一件不错的喜事。
想起自己老娘的话,李父垂下头。
队长见此趁热打铁,当着李大哥几人的面,指了指在院子里敲敲打打的李幺弟,“你可想清楚了,除了秀兰,在这个家,你就只有幺弟是你的独苗苗,眼下你还动得了,能吃能喝能干活,等你老了,什么也干不了的时候,你就知道靠的,还是自己的亲骨肉。”
“队长你怎么说话的呢?”
李继母不乐意了,“我家老大也孝顺得很!”
“孝不孝顺现在是用嘴巴说的?”
队长横了她一眼,“我还没说你呢,眼下生产队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你没嫁到李家来之前,是不是不本分?”
“苍天啊,我可是清白的!”
李继母立马在地上打滚撒泼。
李父觉得丢人,赶紧把队长送出去了,“我知道怎么做的,她要嫁就嫁吧。”
“你这么想就对了,”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胡大壮虽然是哑巴,可小伙子长得高高大大,干活有一把好力气,这样的人,不会把日子过差的,倒是你,这老大和你心齐不齐,你得有个数,别偏了外人,伤了自己人的心。”
“欸,我记下了。”
李父想到自己小儿子出生后,继子的表现,有些心不在焉地应着。
不管怎么说,等队长走后,李父在家里叮嘱了一番,“嫁了就嫁了,反正在一个生产队,家里有事儿还能帮着点。”
即便李大嫂他们再不高兴,也没办法。
“那人送的东西,咱们还吗?玉米面都吃了。”
李大嫂小声道。
此时大门被拍得作响,“你们把姑娘都嫁了,还敢收我东西!快还给我!”
李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翌日清晨,李秀兰坐在窗前,林素兰给她梳了两条辫子,每条辫子末梢别了一朵红布扎的小红花。
她大表嫂还把自己的口脂拿过来给李秀兰抹了点,“这还是我嫁人的时候,我娘给我置办的,五分钱一小盒,过年的时候我才用一点。”
李秀兰仰起头,嘴巴都不敢合拢,“好看吗?”
“好看。”
林素兰笑着点头。
李秀兰嘶了一声,还是不敢合嘴,这举动让屋子里的人纷纷一笑。
天色大亮后不久,胡大壮就和他表弟们过来迎新娘了,新人拜别舅舅和舅娘以及一些长辈后,林素兰提着东西,跟在送亲队伍后面。
她身后是薛老三。
胡大壮的草屋也被布置了一下,林父和林母,还有薛伯伯他们都过来帮忙了。
胡大嫂带着几个婶子在做饭,胡大哥则是在招呼客人。
虽然分了家,但在这种大事上,他们还是要过来帮忙的。
李父等人也来了,他们昨天把东西凑够还给那个鳏夫后,觉得吃了大亏,可不得今天过来吃个够。
“哟,你们两父子怎么脸上青一片,紫一片的?”
吃饭时,有人故意问李父。
“砍柴的时候不小心摔的,”李父含糊道。
“那怎么不在你们家办喜事,反而去孩子舅舅家呢?”
李父黑着脸不回答。
那人也冷笑几声,“做亲爹做成这样,也不怕孩子亲娘半夜找你。”
李父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这话了,本来昨天还没当回事,但不想昨晚就梦见浑身是血的秀兰娘,此时一阵发寒,又不敢说什么,只能当什么也没听见。
这个年代家家条件都差不多,所以吃了午饭后,林素兰帮着收拾了一番,便准备跟林父他们回家了。
结果李秀兰把她拉住,然后给她塞了个红封,“做喜姑娘,怎么能不拿红,这是规矩。”
另一边胡大壮也给薛老三塞了一个。
见此林素兰没再推辞,高高兴兴地冲她挥了挥手,“好好过日子,明天见。”
李秀兰羞涩一笑,冲她挥了挥手,“知道了。”
回到家后,林素兰把那个红封给了林母,林母他们随了一个五毛钱的红封,林素兰除了送衣服外,自己又偷摸给了李秀兰一个八毛钱的。
而这个红封里面有一块二。
林母拆开一看,立马瞪圆了眼,“怎么给这么多!”
“哎呀,”林父凑过来一看,也惊住了,“怕不是装错了!”
听见他们的惊呼声,林素兰跑了出来,二人把红封往她面前一送,“你看看,是不是装错了?我看还是送回去吧。”
“没错,”林素兰叹气,“薛三哥那也是这么多。”
“这两孩子手也太大方了!以后还要过日子呢!”
林母急得跺脚。
林素兰倒是清楚,李秀兰他们给这么多红封,也是因为看重她,薛老三那纯粹是因为林素兰喜欢对方,以后二人极可能是一家人,那肯定是给一样红封的。
“没事儿,我后面用别的东西还回去就是了。”
林素兰想了想道。
“那你收着,”林母把钱塞给她,“我和你爹,除了你大舅那边,还真没收到过这么大的回礼。”
“那我人缘不错的,”林素兰嘚瑟了。
第二天林素兰去上工前,特地去李秀兰那边看了看她,见她面色不错,便知道胡大壮对她好。
“我大嫂还想跟我要大壮哥给我的彩礼,我一样东西都没给,”李秀兰双手叉腰,“想美事儿呢?大壮哥置办这些容易吗?他们什么也没给,还想拿我东西,做梦!”
胡大壮给的嫁妆,李秀兰舅舅他们一样也没留,全部给她拿回来了,还凑了几件嫁妆跟着一起。
比起仁义的舅舅舅娘,李父他们算个屁。
“好样的!”
林素兰对她竖起大拇指,“你记住,以后他们再不要脸使唤你,你就骂回去!打不得亲爹,还不能打那几个外人?”
要不是闲言碎语扰人,就是亲爹,她也支持打的。
日子一天天过着,高粱弄完,地里的杂草又丛生起来,于是大伙儿又开始顶着太阳锄草。
林素兰干活厉害,所以经常和薛老三在一处上工,渐渐的二人之间的话也多了,不过薛老三一直告诉自己,要把对方当妹妹,别自己一直惦记着那句话,人家长大了,遇见真正喜欢的人,那就难受了。
转眼就是七月初,正是收苞米的时候,这边林素兰和薛老三负责掰苞米,胡大壮一行人就负责背到晒坝那边晒。
二人的速度又快又准,即便背的人多,他们也没让人闲着,太阳实在是厉害,林素兰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又麻利地掰断差点戳到她眼睛的苞米叶,然后继续掰。
身后的背篓还没装到一半,就听见大路那边传来惊呼声。
“赶紧把背篓抓住!”
“有水吗?赶紧拿水来!”
林素兰踮起脚也没能越过一群苞米林,“怎么了?”
过来背苞米的一青年叹了口气道:“前不久来的知青逞能,跟着我们跑了几趟,刚上来,就头晕眼花地倒下了。”
“中暑了。”
薛老三道。
青年点头,一边背上竹篓,一边嗷:“这已经是今天第三个了。”
“另外两个是哪边的?”
林素兰好奇追问。
“一个是麦田那边倒了,一个是晒坝那边倒的,不过这个是因为有了身孕,她婆婆不知道,想着她只需要看着苞米翻晒,就给她吃清汤寡水的东西,没扛住,就晕了。”
“谁啊?”
“李老大家的。”
林素兰动作一顿,那不就是李大嫂?
自打李秀兰嫁出去后,那家里的活儿基本就落在李大嫂身上,一家子的衣服,一家子的饭菜,还有砍柴啊等等,都是她干。
李父倒是想让胡大壮回去帮忙干比较重的活儿,可胡大壮不愿意,李秀兰更是跑到李奶奶和李母坟前哭诉,于是李父就不敢再找他们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已经掰了一块地,准备去下一个地方时,薛老三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烈日,“歇一会儿吧。”
“行。”
林素兰没拒绝,她就算是习武之人,可又不是铁打的。
旁边有一片树林,这边歇息的人也不少,他们找了个地方坐下。
林素兰这三个月长高了不少,还是瘦,因为天天干活晒得也有些黑,但人模样却越来越俏。
不过干活儿的人哪有不黑的?都差不多,胜在俊就是了。
林素兰把腰间的竹筒打开,咕咚咕咚喝完里面的水,她刚放下,就听见前面不远的人在说林远锋他们被放出来的事。
这几个月,林远锋三人每隔几天就会被拉到街上,林素兰去肉联厂买肉的时候遇见过一次。
三个人都瘦得不成样子,但林远锋和祝忆男身上的身上却比冯春来身上的严重。
原来是因为里面监管他们的人,觉得冯春来这个奸夫都敢于承担自己做错的事,可一个祝忆男死活不认账,一个林远锋坚持相信祝忆男是清白的。
在他们看来,前者是死鸭子嘴硬,后者是胆小怕事,没有一点血性,做什么男人?
所以时不时就给他们一顿。
而冯春来,除了饿瘦了点,啥事儿没有。
在听见他们说林远锋夫妇目前住在祝家后,薛老三侧头轻声问道,“准备怎么做?”
林素兰严肃着一张小黑脸:“你知道我一直是良民。”
薛老三:“……我说你是奸佞了吗?”
“哟,你还知道奸佞呢?”
“我好歹念完了初中,”薛老三被气着了。
因为家里穷,后面就没去了。
本来他这个学历在这个年代还算行,不说别的,教小学当老师完全够的,但那时候知青多,根本没位子给薛老三,加上薛老三自认不是教书育人的料,就回来干农活了。
说完,薛老三又盯着她问:“我记得你小学只念到二年级,你怎么知道奸佞的?”
“我聪明,”林素兰厚着脸皮道。
薛老三嗤笑一声,“那聪明如你,你觉得他们会回来求你们吗?”
“会,”林素兰点头,“在家的日子多安逸啊,外面三个月苦得他们不能再苦了,祝家吧……应该不会留他们太久,但也不一定。”
林素兰摸着下巴想了想,“明天咱们这片苞米就收完了吧?稻米还差些时候。”
“可能还要半个月才能收。”
薛老三点头。
见她没说话,又叮嘱一句,“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千万别再心软了。”
“我知道的。”
不仅她知道,林父和林母也清楚。
有人故意在他们跟前说林远锋两口子,目前住在祝家,并问他们怎么想的。
当时林母就翻了个白眼,“你这么惦记他们,干脆把自己家床收拾出来给他们住呗。”
这几个月没有林远锋这两人在眼前晃荡,家里不知道多温馨舒适。
当天下午林母去换了点苞米还有辣椒南瓜回来,林素兰回家时,便闻见苞米饼子的味道。
她美滋滋地洗了手,然后跑到堂屋一看桌上,果然放着一筲箕的苞米饼。
小黑蹲在堂屋一角落,此时正埋头吃着。
它已经有林素兰膝盖高了,是一条大黑狗的模样。
偶尔还跑上山打牙祭,又胖又矫健。
有些人打它主意,被小黑追着咬屁股,自那以后本生产队的人都知道小黑厉害得很,不能有吃它的念头,不然准被咬。
“洗了手没?”
端着蛋花汤过来的林母笑问道。
“洗了的,爹呢?”
林素兰咽了咽口水,没有伸手拿苞米饼,家里人还没到齐,不能吃独食。
“在剁辣椒酱,吃吧,今天也累着了,”林母看着又黑了不少的闺女,心疼地给她拿了个苞米饼。
林素兰往后一退,“我去帮爹的忙,等会儿一起吃。”
祝家这边的气氛就不是很好了。
人是祝宝军带回来的,祝母气得不行,已经骂了两天了。
但祝忆男二人脸皮也厚,不管她怎么骂,只要祝宝军没开口,他们就住下了。
“姐,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林远锋肋骨断了一根,今天又在家帮着干了活,累得不行,此时已经回房睡了,祝宝军凑到祝忆男跟前。
“什么事?你尽管说。”
祝忆男对祝宝军还是很喜爱,毕竟他们名声都这样了,弟弟还顶着生产队的人的厌恶和白眼,把他们接回家。
“眼下姐夫也不能回林家了,咱们生产队杨队长又不让你们上工,我想问问,你们有什么打算吗?”,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