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七娘娘咬了咬牙, 目露迟疑。
十年的苦役，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瞬间。这个结果，她可以接受。
但想要达到这个结果, 除非大郎君和她同时选择保守秘密，不揭发对方。
大郎君会为她保守秘密么？
这个问题, 七娘娘根本不用多想。
绝对不会。
他绝对不会为自己保守秘密。
虽然他们两人暂时因为共同的敌人而团结在了一起, 但比起自己的亲生女儿, 大郎君更憎恨的, 当然是她这个“背叛”了他的母亲, 骑在他头上数千年的贱人了。
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把她供出来, 把一切的责任都推到她的头上，说这一切都是她策划的，都是她教唆的，自己只是鬼迷心窍——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选择沉默不语, 最终的结果一定是他无罪释放，而自己被判处死刑。
那如果他真的保守了秘密呢？
七娘娘闭了闭眼。
那当然是揭发他, 自己无罪释放, 让他去死了！
对于她来说, 自己无罪释放，让大郎君去死，这才是真正的利益最大化。
她知道，大郎君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这个凡人口口声声让自己做选择, 其实她知道, 自己根本就没有选择。
答案只有一个——她会揭发大郎君和自己的罪行，大郎君也会这样做。然后，她们各得五百年的苦役。
五百年, 比之十年，是太长、太长的一段时间。
不知道五百年后再回来，龙王还会不会记得自己。
但没关系，只要她还能活着回来，只要她还是“她”，还是龙王心中无可替代的“她”，那么，她最终还会回到现在的位置。
她张了张嘴：“我说。”
兰青青微微一笑。
她就知道，七娘娘最终会选择出卖自己和大郎君。
因为她和大郎君的联盟，实在脆弱到无以复加。
即使自己不给她制造囚徒困境，她也会想方设法地除掉大郎君，自己一个人独吞胜利的果实。
而她甚至已经付诸了行动——九娘娘的举动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原本应该属于七娘娘的手帕，出现在了九娘娘手中。如果七娘娘没有粗心大意到被人偷走这种至关重要的证物的话，就只可能是她亲自把这张手帕送给了九娘娘。
再加上九娘娘执着地认定大郎君就是杀害公主的凶手，事实就很好推测了——案发之后，七娘娘找到了九娘娘，将真相的一部分告诉了她，即，大郎君是杀害公主的凶手。
或许是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她将手帕送给了九娘娘。
她知道，九娘娘虽然和大郎君有私情，但在她的心里，男人根本无法和自己亲生的女儿相比。她会用尽一切手段为自己的女儿报仇，让那个杀害她的凶手付出代价。
这些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暴露自己和大郎君的私情，指认他是凶手……
最熟悉一个人的，除了他的敌人，就是他的枕边人。九娘娘有一万种手段让大郎君身败名裂。
她也的确做到了。利用画龙点睛的秘法，让自己和大郎君的私情暴露在龙王面前。
无论龙王是否认为他是杀害公主的凶手，仅凭他和庶母私通这一点，就足够龙王厌弃他了。
因此，九娘娘临死前，才会将自己的身后事托付给七娘娘——她口中的身后事，指的就是“帮我杀了大郎君”。
七娘娘也应允了，因为这也是她的目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不够信任七娘娘的实力，为了保险起见，九娘娘还把帕子给了兰青青，告诉她，这就是大郎君杀人的证据。
双管齐下，七娘娘和兰青青两人，总有一人能够完成她的遗愿，替她的女儿报仇。
但也就是这张帕子，才让七娘娘最终暴露。
七娘娘既然早就对大郎君动了杀心，自然不会冒着身死的风险，替他隐瞒罪行。
她当即竹筒倒豆子般地把一切都坦白了。
“……他不满殿下宠爱十九公主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七娘娘定了定神：“早在戚景入龙宫之前，他就和十九公主发生过几次冲突。九娘娘还曾隐晦地向我抱怨过，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比他小了几千岁的孩子置气。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和大郎君的私情。现在想来，她应该也想不通，为人父亲的，为什么偏偏看不惯自己的女儿。”
“您和九娘娘倒很亲密呢。”
兰青青挑了挑眉：“她都搬去了那么偏远的住处，还有机会和你聊天。”
七娘娘含混道：“几位娘娘里，就数我和她年龄相仿，彼此能聊到一块儿去。她没搬走前，我俩就已经无话不谈了。”
这就是胡说八道了。
兰青青想。
八娘娘未必和你俩差几岁，你怎么不和八娘娘无话不谈呢？
借口，都是借口。
不过是，七娘娘把八娘娘当成了自己的敌人，于是扶持了一个九娘娘和她打擂台而已。
这种事情，她见得多了。
至于九娘娘和大郎君的私情，估计七娘娘早就知情了。
否则，她不可能如此放心大胆地去扶持一个很有可能成为另一个敌人的人。
而且这个敌人十分受宠，肉眼看上去，比八娘娘的威胁性大多了。
不过，这些弯弯绕绕，就和十九公主的案子没什么太大的关联了。
“戚景入龙宫之后，他对十九公主的不满与日俱增。”
七娘娘深吸一口气：“从前，公主只与李千山交好。大郎君虽然瞧不起我，连带着也瞧不起李千山，但正因如此，他倒觉得公主与李千山成婚也是件好事。”
“和一个没有家世助力的人成亲，能够减轻公主对他的威胁。”
“戚景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他担心公主通过戚景得到螣蛇一族的助力，从而获得与他分庭抗礼的能力。因此，他决定除掉十九公主。”
“这么说来，”兰青青看着她：“大郎君对十九公主产生杀意，是由于戚景的到来，而不是因为公主随同龙王殿下行云布雨，对吗？”
“没错。”
七娘娘点点头。
“于是，他找到了我。他觉得，公主抛弃李千山，转向戚景，我一定也觉得遭受了背叛。他问我，想不想摒弃前嫌，与他联手除掉十九公主？”
“我……我答应了。接下来的一切，就和贵客你推测的一般无二了。”
大郎君弄来了建木，她用帕子包裹建木带去给了李千山，让他鼓起勇气，去正面面对戚景。
然后，在宴会那天，大郎君抢在李千山之前来到停云居，杀死公主，打晕戚景，等李千山到来后，抢过他手中的建木将之引爆，在众人赶来之前偷偷溜走。
七娘娘啜泣一声，楚楚可怜地看向龙王：“殿下，妾身是遭人蛊惑，一时糊涂，这才酿成大错。妾身不敢再为自己辩解，这五百年的苦役，妾身受了。五百年后，还望殿下不忘妾身！”
她伸手抓住龙王的袖口：“殿下，妾身心如磐石，永不转移。”
龙王的面上带出了些许动容：“爱妃……你虽遭奸人蛊惑，但初衷也不过是为了替你的家族争一口气。你出身寒微，在龙宫生活，必定有许多小人瞧你不起。这样把，五百年后你回来，我就奏请天庭，请天庭将你的族裔从‘鱼’改为‘龙’。从此，你们一家，就是天上的真龙！”
“殿下！”
七娘娘破涕为笑，扑进龙王的怀里，甜蜜地说：“有了您这句话，五百年的苦役也不难熬。妾身一定会等到回到您身边的那一天的。”
闻听此言，八娘娘的脸色从愣怔转为了“果然如此”的苦笑。
果然，果然，殿下舍不得伤那贱人一根汗毛。就算事实摆在眼前，那贱人害死公主，还想残害自己的亲族，殿下非但不怪罪她，还要等她五百年。五百年后，还要将她的家族抬为真龙。
不公平。不公平。
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什么都没做，却已经遭到殿下的厌弃。那个贱人做尽恶事，却还是荣宠不衰？
就因为自己不敢杀人么？
八娘娘死死地攥着拳头，即使指甲在掌心折断、血流如注，也不曾停止。
还顾及什么美不美？再美，也挽不回殿下的心！
她算是明白了，只要那贱人活着，只要那贱人活着……她就永无出头之日！
看着龙王与七娘娘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的模样，兰青青揉了揉额角。
算了，算了，这一对男女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反正，五百年的苦役，对于她这个凡人来说，是与故意杀人罪相称的刑罚。
至于神仙妖鬼们如何衡量“五百年”和“一条命”，她管不了。
谁叫他们让一个凡人来定罪量刑？凡人的心证，自然来自她的主观认知。
她正想着，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呼啸的水流声，仿佛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破开水流，接着是一句焦急的“小心！”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股大力拽到一边。
发生什么事了？
兰青青惊魂未定地抬头，只见八娘娘浑身浴血，手里握着一支雕龙刻凤的金钗，仿佛握着一柄利剑。
在她的面前，是捂着喉咙上拳头大小的血洞，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缓缓倒地的七娘娘。
“贱人。”
八娘娘面无表情，语气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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