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谁都没有睡好。太大的信息量冲击他们的大脑，但这都不及爱丽薇尔握住雷神之锤，将雷神砸出无尽夜空的场面给予的刺激。他们已经坚信雷神是最强大的超级英雄，他手中的锤子，他们使尽各种办法都无法动其分毫，而现在，被一个20岁的女孩轻易地制住了，这成了每个人都挥之不去的画面。
这个叫做爱丽薇尔的少女，成了怪物之后的第二个威胁，他们不了解她，无法掌控她，这让国防部和神盾局坐立难安。必须得做点什么，尼克弗瑞将她的个人资料研读了不知道多少遍后，深沉的独眼在台灯朦胧的光晕下，显得更加深不见底，在这之前，得有个计划。
薇尔不知道也不在乎那些人类的计划，在结束这场麻烦的谈判后，去见了林清，将结果告诉了她，虽然母亲并不愿意和她分开，但仍旧服从了她的决定。
从房间出来后，站在二楼走廊上，看着时钟已经指向21:00，薇尔才发现自己还没吃晚饭，她本来该在20:30分吃完的。她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复仇者们并不在这一层。节律的饮食规律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在原地踯躅了会儿后，还是决定去找餐饮区。
感谢斯塔克明智的标识设计，薇尔很容易地找到了餐饮区，但这里依旧没有人。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冰箱、灶具和零食，陷入了沉默，一种无言的距离横亘在她和食物之间。
不问自取视为偷，林家人从不偷东西。
没有按铃，没有电话，没有服务员。薇尔只能等，她坐在吧台前，手臂支在光滑的大理石台面上，几缕长卷发随着少女的摆动，偶尔扫过那里。深蓝色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侧面的巧克力，专注得像人类看自己的情人。
时间指向21:15分，她趴了下来，侧脸枕在手臂上，继续看着包着棕色包装的巧克力，上面画着丝滑的线条，缠绕着黑色的方块。薇尔饮食的节律在不停地提醒她，吃吧、吃吧……，她有点艰难地忍着，但是身体越来越没了筋骨，简直都赖在了黑色台面上，远远望去，好像一个柔软的水妖，墨发散乱，侧脸显得惊人的白腻。
史蒂夫进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画面，他直觉地想返身撤回，但是晚了，少女已经发现了他。
“罗杰斯先生，这里的食物可以吃吗？”薇尔直起身，终于等到一个人，她必须问明情况，就要到22:00了，那是她睡觉的时间。
史蒂夫有点尴尬，总觉得身上的短袖贴身白色t有点单薄，女孩的话把他从这种不好意思的境地解脱出来，他惊讶地问：“你还没有吃饭吗？”
看到她点头，他抱歉地说，“餐饮区的食物都可以吃。”
薇尔得到允许后，将那块朝思暮想的黑巧打开，咬下一块，微微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然后是醇厚的香甜，她慢慢地咀嚼口中的甜点，开心的感觉像是彩色的云雾一样，从心底袅袅升起，这让那双总是平静的深蓝色眼睛染上了一层笑意，就如在深夜幽林的镜湖中，挂上了一轮弯弯的月。
史蒂夫又一次在爱丽薇尔身上感受到了那种强烈的矛盾感，对比战斗的时候，现在的她就像是一个乖巧的邻家女孩，柔顺地坐在这里吃零食，专注得仿佛这是什么绝顶美食，眉眼之间带着放松的惬意，让人看了心生欢喜，假如她真得是这样一个少女的话，或许会得到很多男孩的爱吧。
他摇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坐到休息区的沙发上，把空间留给她。
薇尔吃完巧克力后，又拿了一杯牛奶，她喝着的时候，看到史蒂夫还在，想起了这是个狡诈的人类老兵，她思考了会儿，要不要和他说话，最后好奇胜过了警惕，她问道：“罗杰斯先生，能问你一些问题吗？”
男人明显有些惊讶，他还以为女孩不想和他说话，放下咖啡，他温和地回应：“当然，如果我知道的话。”
“你听过古拉曼群岛吗？”
“听过，这是希特勒建立的战俘岛。”
“你去过吗？”
“去过，我曾经捣毁过那里。。”他看着她，摸着咖啡杯的把手，斟酌了下：“为什么问这个？”
薇尔双手拢着牛奶盒，盯着上面好看的花体英文，低声说：“我爷爷曾经在里面过，爸爸和我说那是地狱一样的地方，我后来有查过，有一些照片，人体备受摧残的照片，我不太明白。”
“关于什么？”他放轻声音说。
“地狱是给人类制造痛苦的地方，那个地方，出来的人，应该是充满着负面能量的人。”她认真地找着合适的修饰词，“我曾经遇到过，他虽然还有着人类的样子，但已经不是了，更像是一具充斥着负能的行尸。”说到这儿，她抬头看向男人，“但是，我爷爷不一样，他是在阳光里的。虽然他的身体已经被折磨得奇形怪状，但他的内里是非常温暖的阳光。我不明白，罗杰斯先生，同样的地方，人类为什么会截然相反？”
史蒂夫久久沉默，他专注地注视着这个少女，感受到自己站在了一个非常危险的时点上，他的回答也许会让女孩对人类有不切实际的期待，但这会将她拉到他们的阵营，增加人类的安全；也许会让她对人类有更加客观的看法，但这将导致她今后选择哪个方向，更加不确定。
外面的夜已经深了，树影幢幢、星光点点。餐饮区的两个人还在等待一个回答。
“爱丽薇尔，你的爷爷是个英雄。”史蒂夫选择遵从内心的感觉，他认真地看着女孩的眼睛，“地狱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但是有的人，饱经磨难，却心向阳光，这样的人，是英雄。”
“是少数，对吗？”
“是的。”他犹豫了会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人大部分时候是脆弱的，但有的时候，他们的坚强能创造奇迹。”他咽下了后面的那句话，我们为了这份奇迹而战。
薇尔将牛奶盒扔进了垃圾桶，已经到了21:40分，她需要去休息了，对着男人说：“谢谢你，罗杰斯先生，晚安。”
在上楼梯时，她听到了史蒂夫的声音，轻的几不可闻，“晚安，爱丽薇尔。”
她转头去看他时，他在看着窗外黑丛从的树木，浅蓝色的眼睛安静得仿佛晨曦初起时的天空，高悬的孤月将他们笼罩在温柔的月光下，好像这片天地只剩下了他和她。
第二天早上7:30，薇尔起来，和林清一起去跑步。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了十几年，只不过由三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即使逃亡的时候也不曾放下，用林宇飞的话说，活着就要运动，跑起来后一切烦恼都会消失。这个是不是真理，薇尔不知道，但她的确在奔跑、飞行中渡过了那段艰难的时期。
复联基地是个非常美的地方，早晨的空气清新自然，树叶上的露水在晨光中闪烁着晶莹的光泽，有时候会调皮地打在她的头发上，洇湿了肩上的一撮卷发尖，长卷发高高地束在头顶，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透亮的眼睛，汗水顺着脸颊流淌而下，滑过纤瘦的脖颈，在青蓝色的卫衣上留下一截深色的痕迹。
在8:00的时候，林清停了下来，坐在树下面看着女儿跑，运动过后的神清气爽让她难得的好心情，朝着爱丽薇尔喊道：“薇尔，要不要去看蓝天？”
“好啊。”薇尔跑到母亲身边，抱着她缓缓升起来。
离地80米，她们俯视着基地，它像是一个椭圆形的蛋；120米，世界上最高的树，亥伯龙，她们曾经数过她的年轮；650米，她们曾经住过的城市，上海的中心大厦；900米，迪拜的哈里发塔，她们站在塔顶遍览万里黄沙；3600米，玻利维亚的首都，拉巴斯，那里的大街小巷，她们都曾留下脚步；8900米，她们在珠峰的封顶俯瞰群山；11300米，一只印第安斑鸠曾经与她们同行；5万米，她们穿过平流层；8万米，她们见到了人类的卫星；10万米，人类所定的卡门线，宇宙与地球的分界线，她们在此看过宇宙尘埃引燃后的流星、看过紫色的极光。
林清依偎在女儿身上，头枕在她的肩上，遥望着无尽的宇宙，她永远无法企及的旅程。纵使，她们一起去过那么多的地方，但终究不能永远同行，她就要到达旅途的终点了，像林宇飞一样，只能眼看着女儿越走越远，只能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远方。在这一刻，林清开始理解他了，为人父母者，永远要为孩子计深远，这是本能，也是爱。
她们开始降落，并不知道这段奇幻的旅程已经触发了地球的警戒线。
当突兀的警报声在复联基地响起的时候，史蒂夫和娜塔莎、克林特、班纳正在吃早饭，他们迅速放下手里的东西，赶到指挥中心，碰到了被叫起来的托尼，他今天凌晨3点才睡，此时身上布满了睡眠不足的低气压，“贾维斯，让我看看，哪个星球的外星人一大早上地就来入侵了。”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爱丽薇尔和林清悬立在宇宙边缘的画面。
“喔，如果她们不是这个时间出现的话，”托尼要了杯咖啡，被熟悉的口感治愈了睡眠不足的烦躁，“我得说，还挺浪漫的，这小妞有点东西。”他并不想承认两人在宇宙相拥的样子有点温馨。
对平凡人类来说，宇宙是最神秘的远方，飞行是最浪漫的想象，能够御风而行、悬于高空之上，也许是最终极的追求。这一点，钢铁侠更能体会。他到现在还记得，在第一次飞上万米高空的时候，发出了一辈子最兴奋的叫声，他觉得就是拿全世界来和他换，他都不会要。
“先生，林小姐触及了卡门线的遥感警戒，需要提醒她们吗？”
“关闭警报吧。”他摇着头。
立体屏幕中的两个人在快速地下降，得益于斯塔克出品的保障，能够清晰地看到中气层的空净、平流层俯瞰下广袤的大地、对流层变动的云景。
史蒂夫看着拥抱中的母女，再次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的一生都在和悲苦的命运作战，酗酒的丈夫、羸弱的儿子，她为了后者的生存，做尽一切可以做尽的，即使在死亡的时候，她还在嘱咐他，带着放不下的爱和沉重。
而他终其一生都在努力去实现母亲的叮嘱。
薇尔抱着林清快速地下降，在到达1万米的时候，她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引擎的声音，也许是一辆航空飞机。她察觉到妈妈用手搂住了自己的颈部，她低下头去，听她说：“林小宝，要记住，妈妈爱你。”
薇尔想对她说，我也爱你，妈妈。但是再也没机会了。
一阵剧烈的疼痛窜进了她的大脑，几乎要将她的脑袋绞碎！“妈……妈……”她连一句话完整的话都说出不来了，疼得浑身发抖，而颈侧的那只手还在持续推注着紫绿色的药液。
“薇尔，只要忍一忍，你不会死的。”林清痛苦地说，攥住药剂瓶的手青筋暴突。她不想这样做，但她必须得回到那里。
她们像一个失控的陨石一样，砸下万米高空。
恐怖的气压挤压着薇尔的身体，骨头在破碎崩裂，寒霜在飞速地覆盖她，深蓝色的眼睛在疼痛下被血色蔓延，她模糊地看着林清，手还在努力地抓着她，却被一根一根地掰开。
爱丽薇尔像是一团绽放的血色烟花一样，摔下天空，留下一片深红的液体，在万米高空，变成细碎晶体，随着主人坠落。
一架全黑的战机，出现在林清身侧，随着她高速地俯冲下去。在看到红色的钢铁侠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后，她知道，该停止了。
一只深黑色的触手骤然从她体内/射出，牢牢粘住了远处的的战机，最后看了一眼爱丽薇尔，她进了飞机，消失在云层之中。
薇尔已经意识模糊，强烈的伽马射线爆在她体内不断地爆炸、冲击，构造身体的肉壁快速地灰败、死去、再生，大脑里的彩色云盘随着毁灭与重生，不断缩小、虚幻。数不尽的体内循环，让她疼得控制不住地颤抖，抖落的冰霜又迅即重新覆盖。
在不知道坠落多久后，薇尔感觉自己停了下来，落在一个人的怀中。
然后，一道伽马射线束打了下来。人类是无法抵抗这种光束的，她在最后的清醒时刻，挡了过去，将拇指粗细的射线融进身体。
点滴之水，淹没了大地。这微弱的伽马射线，让她的肉/体彻底崩溃了。
“fuck！”钢铁侠愤怒地俯冲大地，在近地500米终于拦住了女孩，但她已经成了破碎的水晶，细碎的光辉不断从她身体内析出、飘散，他简直不能认出这就是昨夜挫败雷神的女孩。
“贾维斯，立刻全身扫描，分析她身上的析出物。”托尼一到基地，立刻抱着女孩冲进实验室，“布鲁斯，我需要你的帮助，贾维斯，联系海伦。”
“鹰眼已经去接她了。”史蒂夫看着破碎的少女，恍惚中，她还在道晚安，他不由自主得伸出手，细碎的光粒从他手中慢慢消散，再也不见。
“god，这是伽马射线……”班纳难以置信地看着少女身体上不断游动的紫绿色线条，“怎么可能！”
“布鲁斯。”娜塔莎有点担心他的状态。
“听着，布鲁斯，我知道这是伽马射线，我现在是要你的帮忙，不是感叹，ok？”托尼语气急躁，他看到旁边的娜塔莎和史蒂夫，“还有你们，先出去，给专业人士留点空间，好吗。”
“你不明白，托尼，这不是一般的伽马射线，这是射线爆，它1分钟爆发的能量是太阳一生之和。如果它爆发出来，地球无人能生还。”
“我知道。”托尼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布鲁斯，她快要死之前，都在去挡那颗射线，我相信，她现在也在控制它，只要我们救活她，就不会有事。”
班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伽马射线爆无法消除，你怎么救活她！”他指着自己的身体，“如果能做到，我就不是现在这个鬼样子！”
“他们在吵什么？”娜塔莎皱眉，实验室两个人的状态让她不安。
“我不知道，娜塔。”史蒂夫沉重的语气让她惊讶。
铅床的表面开始腐蚀了，爱丽薇尔身上流泻出来的微量射线在侵蚀这里。
托尼将身体检测器连接到少女身上，他要在机器寿命终结之前，测出她的身体状态，他全神关注地忙碌着，只和班纳博士说了一句话：“我得救她，布鲁斯。为我，为你，为地球。”
班纳博士不再言语，他接过斯塔克手上的器械，语气恢复了平稳：“让我来。”
贾维斯呈现的分析图景令人绝望。爱丽薇尔的身体已经全部崩坏了，伽马射线爆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除了外部身体，她的内里已经烂透了。
“贾维斯，逸出物分析结果。”
“先生，初步分析显示，是铁、镍、金、碳，以及尘埃，还有一些地球没有的成分。”贾维斯将比例图展开，同时提醒道：“在她的大脑中，存在另一种力量，在不断地修复身体，但是过于弱小，概率显示，无法弥补破坏的程度。”
“一定有什么办法，一定有什么我们还没发现的……”托尼在屏幕上快速地滑动着，他不相信爱丽薇尔会死，她既然能抵挡伽马射线爆，就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托尼，试试宇宙魔方。”班纳看着他，不确定得说，“能量是守恒的，也可以相互抵消，她既然可以抵挡射线爆，那么用另一种能量轰击，也许可以抵消。”
但他们两个明白，女孩也可能在两股能量的冲击之下，化为齑粉。他们，甚至地球也都可能被碰撞的能量波轰击毁灭。
托尼走出实验室，把想法告诉了史蒂夫和娜塔莎，他以为会遭到队长的断然拒绝，意外的是，美国队长沉默了，他问钢铁侠成功的概率多大。
“我不知道。”托尼摇着头，罕见得茫然，“或许10，或许50，或许90，谁知道呢。”
“打电话给史蒂芬·斯特兰奇吧。”美国队长对他说，“请他帮忙构筑防御空间，我来联系福瑞。”
“史蒂夫……”娜塔莎难以理解，她质问他，“这太冒险了，你不能拿所有人做代价，换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结果。”
“娜塔，如果出了问题，我会一力承担。”
“你怎么承担……”她看着男人坚定的眼神，明白他已经做了决定，但正是如此，她才不能理解，为一个来历不明、敌友不知、刚刚认识的人，值得吗。
回应她的是男人沉默的坚定，他没有再说话，但是他所有的无声的语言，都在告诉娜塔莎，他必须这么做。
“听着，我觉得你想错了，娜塔莎。”托尼说道，“如果我们不救她，星系吞噬者来时，地球一样会死，而且是100。”
“那只是可能的未来，更何况，我们还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那么救她，也是可能的未来。”
“你只是想要弥补自己的愧疚心，托尼，她为你挡下了射线。”
钢铁侠看着她，郑重地、认真地说：“我就是要弥补，我一定要救下她。”
他们谈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