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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的时候, 正午炙热的骄阳已经偏离了原本的位置。
颜暮之所以最初动了离婚这念头,很难不和自己这颗脆弱的心脏联系在了一起。
毕竟,属于她的结局是被这誓死不罢休非要当舔狗、甚至拖垮了整个家庭的儿子沈珏给气坏了自己, 一夕之间犯了心脏病。按理说就算等沈珏成年, 她也只不过五十几岁,还不至于这么早得心脏病吧。
最近加之忙碌了很长一阵子,于是颜暮萌生出了最近去医院体检顺便住院观察一阵子的念头。
和阿沅和文文在车里知会了一声,文文紧张道, “暮暮姐你没有什么事吧?”
阿沅倒是镇定, “吉人自有天相, 我才不信暮姐会有什么问题,这阵子去医院休养休养也是好事,正好我做饭送过去。”
文文立马着急地替自己安排道,“那我来陪床。”
“你们一个两个课也不上了, 不去画画也不去学化妆, ”颜暮被她俩这种奉陪到底的精神所打动,但更重的是她们本来也应该拥有属于各自璀璨的人生, “那以后总不能一辈子呆在我身边吧?”
文文也是个傻愣的, “跟暮暮姐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路是要你们自己走的,阿沅以后可以去国外深造,当个艺术家, 你难道就不像去娱乐圈当个鼎鼎有名的化妆师, 让自己华的女明星碾压红毯?”
文文耷拉了脑袋, “想。”
颜暮这时候倒也不是真想推开她们,主要是文文阿沅年纪小,她们还没有二十岁,未来有无限的可能, 总不至于一辈子要赖在她的身边。
车外还站了个人影。
那人的身影出现在她生命当中半岁了太久,久到只要站在那阴影下,她就能感知沈光耀的身份。司机不敢轻易启动,直至颜暮亲自指示道,“开车吧。”
车子如风驰电掣般从沈光耀身前一闪而过。
留有的唯有地上随着车流而浮起又下沉的落叶。
车上却没有任何人因为他一个茕茕孑立而备显孤单落寞的身影而触动,颜暮没有说话,直视捂起了额头,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当然,她思考的事有关于自己的身子骨,和沈光耀全无关系。
颜暮耳畔却想起阿沅和文文对沈光耀的吐槽。
阿沅:“是先生不珍惜的。”
文文:“我一点儿也不觉得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外头有多可怜,我只会觉得是他辜负了暮姐的期待。”
阿沅:“以前暮姐老在家里等他,日夜颠倒地等……”
文文:“越想我就越觉得男人就是会让人生气的动物!”
“好啦,都过去了。”
颜暮也没想过,事到如今,她放下了那些执念,宽慰别人和规劝别人的变成了自己,而她也不由细想,当她以为自己过去的那些理所当然的对家庭的付出无人看见的时候,原来文文和阿沅一直都看看在眼里。
她原先以为她们还只是个孩子。
……
医院,消毒水味顺着楼梯过道蔓延过来。
颜暮让护士掩上了房门,她在这个下午先后做完了磁共振,b超,彩超,心脏也连上了几根线路,就在二十四小时以后,她动态心电图的表也就即将出来,而心脏具体是否有问题也就一清二楚了。
她想过许多会不请自来的探病的客人。
但是万万没想过,第一个来的人竟然是蒲予晖。那会儿她正眯眼在午休,其实也鲜少来医院,她基本上也不大可能睡得着,却在闭眼之间感觉到自己下面床更平整了,躺下的感觉更舒服了,就连被子也被拉扯地四面方正——
“小蒲,你怎么会来这里?”
“今天咖啡厅我轮休,就像去找您,但听您的两位朋友说,您一个人在医院里。”蒲予晖青松般笔直的神曲走进颜暮身边,“我有些不大放心,就走过来瞧一瞧。”
“我没事,”颜暮实在很难把这个青葱的少年和未来杀伐决断比沈光耀更甚的青年联系在一起,明眸善睐的眼眸满是劝慰而柔和的光,“只不过是个做了例行的检查。”
蒲予晖始终不放心,他走到颜暮的床边,在医院的白色床头柜上仔细端详了颜暮出具的这一部分报告以后,总算心里有数,目前颜姨的身体没有太大的问题,就等明天动态心电图出来。
然而,他的神色依旧没有随之完全放松下来,他犹豫着张口道,“颜姨,我和微微之间的事情要不就算了吧。”
少年沉吟般低叹了一声。
他别扭又不知所措地提起,“我知道您在三亚的时候她一定打电话和您抱怨过……”
颜暮却问,“老实说,予晖你想过你未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吗?”
蒲予晖握紧了拳头,这次他却不像是在自说自话,而是在一位值得信赖的长辈面前吐露心声,“我想要变得有钱……”
“那微微呢,难道你真不想让她陪在你的身边?”颜暮知道自己在明知故问。
少年的眉宇暗沉了下去,此时的他却不再守着过去的窘迫,坦言道,“我觉得对她来说不公平,她很多的日用品我都消费不起,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资格站在她的身边。”
“就算是这样,我想微微比任何人都要相信你会成功。”
颜暮本以为男女主之间的插曲就这么小小一段,可当这真切地发生在自己熟悉的小孩身上,她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心疼和无力。
“可是,女孩子和男孩子的情感有一点是不同的,多少成功的男人伴随着他事业的腾飞想要三妻四妾,我看那些个男频小说……”颜暮下意识轻咳了一声,“反正男性视角写的,总之,那些主角一路都要经历不少的女人,可是予晖你呢,你想要微微以外的人吗?”
这时候青涩如蒲予晖,耳朵红得滴血。
“只要……她。”
“那你就早日和她讲清楚呗,”颜暮轻笑,“与其因为想这些琐碎而和你误会,甚至产生隔阂,倒不如趁早解开这些心结。”
蒲予晖还来不及反应思考,颜姨的电话已经拨打了过去,纵使她身上接上了无数根电线,她却依然毫无保留地帮助着自己。
其实他一个人可以处理的。
说不定过段时间,误会就消弭了。
可是颜姨却当面告诉她,“有些对女孩子的话要趁早说,不要以为事情过去,人们就会忘记。”
那些不曾发泄的情绪其实从来没有真正地消失过,只是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着而已,她不想要世间上看见更多的怨侣,他们还年少,年轻气盛,来日方长。
所以,颜暮将她这手机递交给了蒲予晖。
而蒲予晖在经历了短暂的迟疑以后,果不其然没有让颜暮失望,他冷静从容地接过电话。
“是我。”
“颜姨在嘉禾私立医院,我来探望。”
“你也要过来吗,大概是几点,”蒲予晖清秀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好,我在这里等你。”
“颜姨,微微她愿意见我。”
“这不就好了,”颜暮点了点乖巧的蒲予晖的鼻尖,这样的互动在她和沈珏几乎事不可能会完成的,沈珏早自以为他长大,不肯配合,而蒲予晖则是生怕她这位颜姨会碰不着,还特意凑上来了些,“你们这两个小朋友,在哪里谈情说爱不好,非要赖我这个医院?”
“谢谢颜姨,不然我可能和微微之间……再也不可能了,”他的眼神有着只有少年才有的流光溢彩,“微微也是关心颜姨的身体,我想我们这个年纪没有什么本事,但陪陪颜姨的事应该能做好的。”
而那样的流光溢彩,她在许多年前在另一个男人眼中见过。
颜暮没有感伤,只是沉浸在新couple的“重修旧好”当中,她为此还指了指一边该死的林易渚派人送来的话,她想如果蒲予晖将此以他的名义送给林微微──
那今天晚上林易渚是不是就会和做梦见到鬼一样惊奇地发觉自己的花又回了家?
想来也是个有意思的主意。
而蒲予晖见颜暮如此给力帮忙,盛情难却,他也没有办法拒绝在“求和”的时候拥有一束适合气氛的花。
“拿着吧,我把上面的贺卡给扔垃圾桶了,你放心吧。”
蒲予晖应了一声,便捧起了这束花里胡哨的花,他站在电梯的出口,等待着林微微的到来。
可等林微微真上来的时候,他那种天生好学生精心准备的一系列说辞却全都忘却了,他只记得她姗姗来迟的身影,就和一朵清纯却又摇曳生姿的茉莉花似的。
他二话不说把花塞入了林微微的手里。
林微微却没有一个劲地和外面那些小姑娘一样笑起来,她又不是个不经事的,她认为蒲予晖首先应该要和她先说明情况。
为此,她撇开蒲予晖,独自去了颜暮那头探望。
到底也不是为了故意支开蒲予晖,颜姨的身体健康对微微而言也很重要。
林微微总觉得父亲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而以为再颜姨那里得到了不切实际的器重,但他却从未考虑过颜姨此刻真正的想法和需求。
她虽然也不清楚颜姨想要的具体是什么,但她凭借着女性身上的直觉,能感受颜姨所想要的——
她的父亲压根儿给不了。
“颜姨,你到底怎么啦?”
“阿姨到了这个年纪总觉得自己也该上点心,时刻防范些,于是就干脆住院来做身体检查了,”颜暮牵过微微的手,两人之间不说情同母女,至少也算得上无话不说,“你可别瞎操心。”
转而抬眼又问,“和小蒲怎么不好好聊聊?”
林微微也终于露出与这个年龄段相符的不成熟来,“是他不主动和我解释的,我给了他不知道多少次机会了。”
正当林微微情感充沛地说这些时,一扭头,赶巧了,蒲予晖就站在她的身后。
“我不是不解释,我是觉得我的解释是没有意义的,那天徐丽景的确是故意的,我原本是可以躲闪过去,就算要拉扯住他,也有无数种办法,也不能允许她真靠在我身上。”蒲予晖态度坚决,几乎没有给他自己留又任何余地。
“我一直把她当一个任性的妹妹来看,宁愿相信她改头换面,也不愿相信她会一错再错,甚至莫名其妙地来试验我的良心——”
蒲予晖的目光没有分寸的躲闪,真诚而又炙热,他走到她的跟前一鼓作气地承诺道,“我和她以后不会有来往了,包括我和奶奶住的地方,我也打算三个月到期以后退租。”
林微微明明很肯定对方的解释,也没有要抓着他尾巴不放的意思,却俏皮道,“好了,知道你有很多个妹妹了。”
蒲予晖却被这回应搞得一知半解,直到颜暮提醒他,“她这是原谅你的意思啊。”
这时候的小蒲总算恍然大悟,原来女生接受解释的方式也不一样。
颜暮望着眼前的一幕又怎么会没有一点为人长辈的欣慰呢,她在微信上发了个足额的大红包给林微微,“你们两个不出去买个冰淇淋?”
林微微却没有立马就收下,她偏偏道,“我想再陪颜姨一会。”
蒲予晖沉声,“我也不着急走。”
沉闷的百无聊赖的医院突然因为这两位小朋友的到来变得分外有趣,就连午后的阳光也穿透斑驳的树叶照射了进来,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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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家医院的底层,刚要上电梯的父子两人却突然在这个时候碰了头,他们面面相觑,却又相互不屑地问,“你怎么会来?”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