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沿着门缝吹来,老板娘又一次起身来到门外查看,却不见宁霜霜归来。
然而她刚要转身进去,就听见远处簌簌风声,紧接着眼前落下一叠衣影。
“老板娘,妖物已经离开,请您帮我打桶热水来。”宁霜霜搭着男子一只胳膊,累得直喘气。
老板娘见过不少奇人异事,当下缓过神立马办事去了。宁霜霜将人拖到房间,老板娘带着伙计过来时还抱了两床被子。
宁霜霜说明这钱另算后,老板娘就带人出去了。地上铺好被子,宁霜霜将男子脸上血渍擦干净些,又脱去他浸血的外衣,然后将人塞进被子里。
做完一切,宁霜霜摊在一边失神放空。
她没想到会在这时候遇见松鹤。
当年松鹤忽然来到仙宗,师傅将他收作徒弟后便宣布闭门不再收徒,于是四门十二徒便成了他的关门弟子。
不过三年间宁霜霜极少与他打交道,松鹤话少冷漠不说,因为天资过高经常拿来与自己比较,久而久之宁霜霜也视其为对手,平日见到更是擦肩而过了。
但日后惊才盖世的蓬莱大师兄,怎么会与人斗争落败至此?
宁霜霜未修疗愈之术,搜遍浑身上下也只找出些塞着药丸的瓶瓶罐罐。她找了些救命丹药喂给松鹤,然后坐在旁边静静等待。
半柱香过后,宁霜霜困得快从椅子上摔下来时,她终于听见松鹤出了声。
此时松鹤果然面色红润些,呼吸也平稳了。宁霜霜凑近些问:“你有什么事吗?”
松鹤闻声睁眼,深沉的眼眸在看见眼前人的下一瞬亮光流转,瞳孔一颤。
宁霜霜还以为自己吓到了他,便解释道:“我是蓬莱宗主门下十一弟子,你与他人缠斗重伤,我是来救你的。”
松鹤却恍如未闻般盯着宁霜霜看,好一会才移开目光,哑声道谢。
宁霜霜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她挠挠脸:“我找老板娘热了水,你要不……洗漱洗漱?”
松鹤困难起身,认真道了谢,然后才开始脱内衬。
宁霜霜还沉浸在“什么蓬莱大师兄竟然跟我说谢谢开玩笑他之前像瞎了一样瞟都不瞟我一眼”的震惊中,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男子已经脱掉了上衣。直到松鹤出声提醒:“姑娘,你想看我沐浴?”时,才恍然惊醒。
看到松鹤还带有伤痕的上半身后宁霜霜彻底惊了,她磕磕绊绊连连摆手,起身时还差点绊倒:“不不不,您洗,您洗。”
离远后宁霜霜还觉得不够,变出个屏风来挡住,自己躲在床边拍拍红透的脸,心里骂着自己脸皮真薄。
等松鹤沐浴完,宁霜霜已经铺好了地上的被子。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客房都满了,辛苦你今晚睡地上。”
“无妨,多谢姑娘。“松鹤衣领垂搭搭,看得宁霜霜着急。曾经他整天穿着个从脖子遮到脚的衣服,袖口都要折得整整齐齐,没入门前怎么就不那么守规矩了。
宁霜霜坐在床边用手摸摸被子:“那就先……睡吧?”
“好。”松鹤本来已经背对着宁霜霜脱了鞋裤,但隔着屏风宁霜霜又看见他起身。不等她问,松鹤已经开口:“等你上床我灭蜡烛。”
“哦,谢谢。”宁霜霜撇撇嘴,心想他倒是想得周到,然后一翻身钻进被窝。
能听见松鹤轻声呼气,房间顿时暗了下来,月光从窗户外照进来,打在松鹤身形一侧,更显这人长身玉立。
宁霜霜翻了个身朝向墙,听着松鹤没动静后又翻回去,窸窸窣窣一阵声音,松鹤果然开口:“姑娘可是难以入睡?”
宁霜霜点点头,又想到松鹤此时看不到。然而松鹤像是知道一样说:“姑娘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和姑娘聊聊天,姑娘自然就有睡意了。”
听起来也有道理,宁霜霜想了想先问:“你叫什么?”
“我叫松鹤。”
果然,“你为什么会和那人打斗?你若是修行之人,又是哪个门派?”
“碰见他作恶出手罢了,我未入门派,散人而已。”
没有门派何来法力?当年他突然出现在蓬莱,又莫名其妙被师傅收徒,这又有什么隐情?
“那你之后有何打算?”
松鹤沉默了一回才答:“本就叨扰姑娘一晚,明日我自当告别。”说完还像没忍住一般咳了几声。
宁霜霜想起他一身伤,更不好意思赶他了:“没事没事,你也没打扰我什么,等你伤好了再离开也不迟。”
“多谢姑娘。”
宁霜霜又开始浑身不舒服了,她一听松鹤一口一个谢谢一句一个姑娘就浑身刺挠:“你别叫我姑娘了,我叫宁霜霜,安宁的宁,霜降的霜。”
“嗯,宁霜霜。”
第二日宁霜霜下楼,问老板娘要了些易消化的清粥和馒头,还要了碟小菜,之后就端去楼上。
松鹤刚好艰难洗漱完,他见到早饭先是道谢,然后一言不发小口吃了起来。
宁霜霜在旁边拿个肉包子啃,吃着吃着突然发现不对劲,她好像从来没见过大师兄吃辣啊?
下一瞬她已经箭步一冲,将碟子端走:“不好意思我忘记你受伤不能吃辣了。”
“无妨。”松鹤望向她,眼里无波无澜甚至似乎带了笑意:“宁姑娘很细心。”
宁霜霜实在听不得这些话,想了想还是把碟子留下,自己下楼找老板娘去了。
有了病号,宁霜霜短时间是不能离开了,于是她去找老板娘商量续房之事,免不了听老板娘八卦几句:“小姑娘,那男子是你什么人啊?”
“我哥。”师兄也能算哥哥吧。
老板娘心里燃起的火苗小了些:“原来是哥哥,我看你照顾他这么贴心,还以为……算了算了,我妹妹已经来道过谢,你以后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咱们客栈暂时没有多的房间,可能要委屈你和你……哥哥住一段时间了。”
“好,谢谢老板娘。”宁霜霜在心里擦了擦额头的汗,想起一事,“对了,老板娘您前些天有没有见过一个从北边来的,降妖除魔的高人?”
“高人?”老板娘细想,“可知道那人长相?”
“不知道……”宁霜霜悔恨,那时没有问清楚。
“这我倒是没听说过,不过今日我要去街上进货,可以帮你问问其他人。”
“真的吗?真是谢谢您!”宁霜霜高高兴兴上了楼,迎面撞上收拾好碗筷要送下楼的松鹤。
松鹤侧身半步:“宁姑娘可是要找什么人?”
宁霜霜忘了修行之人五感皆灵敏些,便坦白:“是。”
“若有需要,宁姑娘可以来找我。”松鹤说得诚恳。
“嗯嗯。”宁霜霜接过他手里盘子,自己下楼去送了。他自己照顾自己都不行,别说抓人了。
打点好一切后,宁霜霜便准备上街自己去问问情况。她与松鹤说明后,松鹤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宁姑娘一人可方便?”
“方便方便,你安心养伤吧。”宁霜霜摆摆手,从窗户一跃而下,然后仰头看向坐在窗户边的松鹤,高声喊着让他放心。。
松鹤点点头,又转过头继续看书去了。宁霜霜脚步不停,在茶楼酒肆间穿行,果然不多时就被她打听到一点。
数月前城西一户大户人家闹妖,说是有位高人出手相助,才免于灭门惨案。
得到消息后宁霜霜便马不停蹄赶过去,下水城西人烟稀少,只有徐家大宅长立于此。宁霜霜刚看见徐家大门,天边顿时乌云密布,甚至有沉闷雷声滚过。
宁霜霜知道这里不对劲,一边往前走,一边握住袖中扇子。
走到大门口,宁霜霜敲了敲门环,不一会儿就有人出来。这是个徐家家丁,衣着不俗但面色苍白,两颊瘦削,倒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家丁。
这人见来者是位姑娘,左右看了看后才谨慎问:“来者何事?”
“听说数月前徐家有怪事发生,幸得高人所救,我家也出了些麻烦,想来向员外夫人求求经。”宁霜霜说得诚恳又可怜。
谁成想家丁一听脸色大变,瞪大的双眼嵌在惨白脸上越发骇人:“没有的事,你走,赶紧走。”说完立马关上了门。
宁霜霜吃了个闭门羹,却更不会离开了,这宅子里确实没有妖气,但看那家丁的样子不像事情解决的样子。
眼看像是有暴雨要下,宁霜霜掐诀向松鹤传信,说自己今日晚些回去。法令消散,宁霜霜绕到宅子后门,一翻身就从高墙飞了进去。
徐家不愧是百年大家,即使满目萧条之色,其中金银装饰,雕梁画栋也不是寻常人家能见的。
宁霜霜循着哭泣声而去,见到一位打扮华丽的女子坐在厅中啜泣,旁边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面色衰败似有撒手人寰之意。
宁霜霜屏气凝神,躲到一旁。
“相公你何必如此,这是麟儿的劫,你何苦又搭进去呢?”
“劫……”男子嘶哑无力咳嗽两声,“高人亲口所言,劫难可解,以我命数抵麟儿之劫,不亏。”
宁霜霜闻言皱起眉,她怎么从未听过这种歪门邪道,她刚想出去问个清楚,然而四周顿时狂风骤起,雨滴重重砸下来,一瞬间周围景色全看不清了。
身后忽然有寒气逼近,宁霜霜身先心动,脚步轻点移至一旁,袖中的扇子瞬间展开,挡住千万根梅花针。
雾气里似有人影,看见宁霜霜手中明青小扇后攻击愈猛,强势法力袭来,宁霜霜甩出扇子,自己掐诀开法阵挡住攻击,与此同时青女扇在那人手臂划出一道伤来。
那处还有一道旧伤口,然而下一瞬黑影已经迅速离开,雾气消散,宁霜霜在人声靠近前收回扇子。
“姑娘你……敢问是何方高人?”女子怯怯行礼,语气中却带有期待。
“我不过普通门派弟子,偶遇歹人。”
“歹人?”女子惊疑开口,“可那位是当初救过我们的高人啊。”
一番聊完已近傍晚,宁霜霜婉拒了徐家留自己吃饭的请求,直奔客栈而去。
客栈里松鹤正在往桌上摆最后一道菜,见宁霜霜回来语气平淡:“来吃饭吧。”
“你知不知道,当今世上可有吸寿数修炼功法的邪术?”宁霜霜语气急切,睁大眼睛盯着松鹤。
松鹤与她对视一眼又马上移开:“有,那晚与我打斗之人,便是被我撞见吸取凡人寿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