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任务是: 1.搞定专四语法一千题 2.韩刚三级笔译 3.GRE单词 4.专八阅读 5.二十篇精读外刊 6.……………… 7.……………… 8.………………】 秋禾眼睛眨都不眨就列了十几条。 列完后,便心满意足得随便拿出本《武峰翻译十二天》做练习。 一整个下午,她只看完了作者前言和第一章的翻译概述。 刚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低头一看表已经六点三十分了。 书店里空了很多座位,大部分人起身去吃晚饭了。 男生敲了敲秋禾的笔记本,小声地问:“去吃饭吧?” 秋禾一脸懵的抬起头,脑袋突然回血般发涨。 她过分谨慎地点了点头,生怕再搞出一丝噪音,蹑手蹑脚地跟着他走了出来。 小城市和大城市的节奏不一样,写字楼的灯光,六七点就暗淡了下来。 打工人不用一天到晚不苟言笑,行色匆匆,更不会沦落到只能和同事做朋友。 年轻人一下班就打扮得漂漂亮亮聚出来玩。 “怎么样?巧克力好吃吗?” 出了电梯,她才放松了自己的噪音管制,咧开嘴乐了起来。 魏山意当然不会拆开那两块巧克力,它们被他盛在一个玻璃盘子里,放在玄关处那个象牙白相框旁。 但他还是皱着眉头假装思索了几秒。 “原来是你呀,你叫秋禾?我叫魏山意。” “你好呀,魏山意,谢谢你那天帮我搬行李,那天累死了,一睡醒就到终点站了。” “那你也是刚毕业吗?” 她没说自己被炒鱿鱼的事实,礼貌的笑了笑,进了一家面馆。 坐下后,她主动转移话题。 “你干嘛这么早准备政/治呀?” 魏山意点了一份面,秋禾只要了一份烫菜。 “我是二战生,专业课在之前就背得差不多了。” “那就是早就有基础啦?我都是一时兴起才准备的,笔译专业去年的分数线都卷到365了,好怕今年做炮灰。” “七八月是关键期,只要抓住七八月拼命学,一定可以上岸的。” “真的假的?” “像我这样准备早的,也不一定就有好的结果,后期说不定反而容易倦怠厌学。” 魏山意对人情绪的变化很敏感,他慢吞吞地说着套话。 然而秋禾却不以为然,大咧咧的打断了他的小心翼翼。 “呸呸呸,我们都能考上的,必须的。” 面上来了,根根宽面裹着红油,教人忍不住胃口大开,两个人边吃边聊。 “那你高中是在一中吗?”秋禾对陌生人总是格外的好奇。 细阳有两所校门相对的重点高中,一个是一中,一个是细阳中学。 两个学校是竞争对手,什么都比着来。 “我只读了一年,高二转学了。” “那我猜你一定是初中在三中,小学在三小,幼儿园在县直吧?” “对。” 望着她连珠炮一样的机灵,他低头笑了,一副对她的张扬与天真早已了然于胸的模样。 秋禾不止于此,继续发挥侦探的魅力,眯着一只眼睛,上下审视魏山意。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大概不是自愿二战的?” “哦?” 魏山意略微蹙起眉头,被她对自己的新发现勾起了兴趣。 “我可是细节大师,你刚刚看书的时候,一直在纸上随意的勾勾画画,是不是压力闷在心底,有苦说不出呀,家长都这样,逼着孩子做他们自己喜欢的事儿。” 魏山意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还没等着笑容在脸上慢慢散场,他就被红油呛到了,咳嗽不止。 “怎么样,洞悉人心还不算是我的最强项呢,我呢,星座八字紫微斗数都精通一点儿,不过还都不是我最擅长的。” “那你最擅长的是什么?” “愿力。” 秋禾闭着眼睛做了一个许愿的手势。 “我想要和谁联系就能立刻收到那个人的信,不过有时灵,有时不灵。” 譬如现在,秋禾低下头,手机屏幕正好亮了,是穆妈发来的微信,问她几点回家。 她锁了屏,并没有回复。 穆妈向来注重效率,几秒钟后发来了想说的话: 我把你的微信推给王子了,你要和优秀的人多学习,看看人家的学习方法是什么,自己能用到什么。 向王子学习?秋禾嗤笑。 听到信的事,魏山意眼睛里闪过一丝犹疑。 他小心地从抽纸盒里抽出一张空空如也的纸巾,像拆信那样打开。 “也许再试一次就又灵了呢?” 他看着她,一脸真诚。 秋禾长手长脚,长着一张秀气的鹅蛋脸,一双圆溜溜的杏仁眼,右侧脸上有几颗分布不均的浅痣。 嘴唇饱满,说话前中后都要笑,左右一边一颗虎牙,随着笑肌运动时隐时现。 像所有文艺片里整日和人间烟火打交道的女人一样,不贵气逼人也不单纯无瑕。 她只是眼睛里充满了尘世间蓬勃的生命力和欲/望。 可爱极了。 她低头啜了点果汁,转着抬起如簇火般闪耀的眼睛问道:“你住哪儿?” “细阳三小。” “正好顺路,待会儿一起回家。” 对桌的一对情侣大概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地理名词,一齐转过头来。 男的盯着秋禾打量了几眼,站起身来。 这个怪人极其不礼貌的站在餐桌前盯着她看了几秒之后,依旧不发一言,眼神里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像等待她认错似的。 她和他对视了一眼,确定都不是对方熟悉的人。 秋禾的暴脾气一下就窜上来了,不管对方是谁,先骂了再说。 “你是有病吗?” “可算搭理我了,好久不见呀秋禾,出息了都交男朋友了,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你都不认识了吗?” “你哪位你自己不会说呀?长嘴干嘛的?” 不速之客反客为主,坐在了秋禾身边,和魏山意面对面。 “怎么,从大城市回家了?打算在哪儿高就呀?” 听到熟悉的公鸭嗓,秋禾这才反应过来。 眼前的不速之客就是穆妈大加赞赏的王子。 她冷着脸站起身,对魏山意说:“走吧。” 王子愣在了原地,从前的秋禾只会和他插科打诨,要不然就是哇哇大哭,果真今时不同往日了。 “你毕业后在北京工作啊?” 从板面店走出来,再次被熙熙攘攘的下班族喧哗声包围,王子没有再追上来讨嫌。 “怎么你也想像他那样奚落我?我呀,我毕业后一直在北京做托福讲师。” 秋禾讲起职业时微微抬了抬下巴,摩挲了下手指,随即又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垂下眼帘。 “在那里工作应该很有趣吧?” 他想问她找到人生志趣了吗?还会经常迷茫吗? 可他表达能力实在有限。 “有趣?” 余光里秋禾像看到几年前还在大学时的自己。 那个对“努力”两个字格外虔诚,对未来充满了幼稚幻想的自己。 总觉得奋斗不息拼搏不止,自己一定是个在职场上翻云覆雨的人物。 谁知道后来会成为一个听到“上班”两个字就浑身不自在的人呀。 “我可受不了每天浑浑噩噩的像个机器人似的打卡。还是上学好,总工作没意思的,你试试就知道。” 九点钟,书店关门,两个人走出商场。 入夜的细阳,依旧热得像蒸笼。 人民路上,到处都是外出纳凉的男女老少,空气中飘着蒜蓉酱的味道。 “魏山意,你这么久都不在细阳了,还有朋友在联系吗?” “好像在细阳没什么朋友了。” “那以前的同学呢?也都没有联系了吗?你认不认识一个住在你们家属院的叫沈均的人呀?” 他摇摇头,果断干脆地说:“不认识。” “我还以为你们都住在三小家属院会认识呢?我也没有什么朋友,细阳之于我好像格外陌生。” 到了细阳三小她还没和他说再见。 三小的大门和真正的校门之间,有一条黑乎乎的长巷子。 入夜后,巷子里只有一盏橙色的路灯留守。 路灯发出昏黄的光,灯下聚了一群老人扇着蒲扇聊着天。 家属楼外墙上,红色涂料掉落的七七八八。 斑驳的外墙和校园大门外街道上的新对比起来格外矛盾。 时间在这里完全凝滞,一草一木都让人不免有些穿越感。 看着她毫不迟疑跟进来的步伐,魏山意惊讶道:“你是要去我家吗?” “别害怕呀,我有事情要做的。” 秋禾把双肩包翻到面前,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抹茶绿的信封,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这不是按照您说的再试试嘛?” “他能收到吗?” “不知道,之前收得挺顺利的,有一天突然断了。” 秋禾走得很快,跳着笑着晃着手里的那封信。 “你别笑话我啊,写信纯属我这个老人家个人的爱好。哎呀,一个老朋友,很久没有联系了,和他打个招呼嘛。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收到,我跟你说,这个送奶箱可玄了。” 秋禾看不见他的表情,径自走到第二个校门旁边的传达室。 校门口左右两边种满了成排的冬青树。 树后是面斑驳的白墙,上面挤满了爬山虎。 两个人把手机调成手电筒模式,在漆黑的树丛中找了半天才找到。 差不多离地一米多高的地方,钉着一个废弃了二十多年的益益送奶箱。 送奶箱上生满了铁锈,爬满了藤蔓,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二十多年前,学校对面的家属区还不是单元楼。 鳞次栉比的四合院像迷宫一样,小巷子交错纵横。 一入夏,每家院子墙头都爬满了如唐朝仕女云髻一般的木香花。 偶尔路过谁家门前时,憨憨的黄狗会嘟囔着跑出来伏在路人脚背上撒娇。 这箱子就是在家属院修建前钉的,兼有邮箱的功能。 供住在学校对面平房里的居民使用。 后来新楼建成后,有了统一的收发室,送奶箱就废弃了。 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同学大都被父母带到不同城市旅行,秋天赐也被大伯一家带出去玩了。 秋禾自然没有这个殊荣,穆妈让她在天赐的数学补习班里帮他听课。 等弟弟旅游回来后,她好把他漏听的知识点一一塞进他脑子里。 有一天,沈均去补习班找她,要和她玩大冒险的游戏。 他们在树林后找到了这个送奶箱。 “阿禾,无论以后身在何处,只要写封信丢进里面,我就可以收到。” “沈均你《哪吒传奇》看多了吧!你不是小龙女,我也不是哪吒呀,这个送奶箱长得也不像海螺呀,我可不信。” “那你试试看嘛,阿禾,就试一次,试一次你就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没几天,沈均一家搬往外地。 自此,他从她的生活中完全消失。 给她回应的只有那只送奶箱。 【只有我们知道的地方。】 秋禾从前不单单是写信,她看到什么有趣的纸制品都会塞进去。 杂志的单页,小说的段落,她画的画和她喜欢的诗歌摘抄。 他怎么能错过呢?他一定要看的。 初三的一个下午,她第一次收到了回信。 之后几年里沈均的回信从来没停过,他是她送奶箱里最真挚的朋友。 可最终回信还是断了。 她想不清楚,为什么沈均能给她回信,却从不露面。 高中毕业后,她最后一次写了一封信。 信件投进送奶箱后,再也没收到过回信,她也没再写过。 现在,送奶箱上鲜艳的绿色基本锈溃不见,投递口处结了厚厚的蜘蛛网。 看来一直安于一隅,无人问津。 也许沈均还在回信,谁知道呢? 她把信封轻轻地塞了进去,就当是打个招呼。 她只是通知他她回来了而已,没有任何打扰和诉求,只是出于友谊的一种问候。 她把信投进送奶箱,拍了拍手掌上残余的灰尘。 魏山意收起在她头顶帮她挡蚊子的胳膊,两个人小心翼翼得踏出绿化带。 对于回信,她不抱任何希望。 四周安静极了,只听得见青蛙在青草上唱歌。 “魏山意,谢谢你呀,明天见。” 他笑了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你,这里。” 秋禾没会到意,呆呆得晃了晃头,什么也没发现。 他装作无奈的样子耸了耸肩,大跨一步站到她眼前。 蝉鸣像大炮一样剧烈地在身旁轰炸,每靠近一步,心跳就漏掉一拍。 他像捡试管渣儿一样,轻轻捏去她头发上的松针和黏着的蛛网。 “你明天几点去书店?” “醒了就去。” 他不再问什么,转过身,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再见,注意安全。” 但并没有上楼。 他就一直站在家属楼下目送她走出小巷,回到镜湖西路上。 这才转过身。 生锈的铁箱,底部有把锈死的锁,确实很难打开。 但十二年前,有个人在深夜里,拿刀在邮箱靠墙处撬了一条细而长的口子。 现在他只需要轻轻敲一敲箱体,依照惯性原理,信就会从底部倏然掉落。 信封上写着: “好朋友—沈均收。” 拆开来,栀子白信纸上是大大咧咧的墨绿色钢笔字迹,闻起来有淡淡的墨水味。 十几年来,开头总是固定的。 一字一句读起来既魂颤心惊,又一如往昔亲切可爱。 像王小波对李银河那样热烈而又笨拙。 “不知名角落的沈均,好久不见,你好哇,我是秋禾。” “不知名角落的秋禾,好久不见,你好哇。” 黑暗里,有束暗掉的光再次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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