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很久远的红褐色砖石结构建筑物前,上梨子御酒站定脚步。
在只有他一人能看见的面板上,‘武装侦探社一百亿’的字样格外清晰。
真的要自投罗网进债主的据点吗?
他可是害他们连名侦探的零食钱都供不起了的罪魁祸首啊。
‘叮铃’
一楼挂着咖啡厅牌子的大门被推开,风铃碰撞发出清脆动听的声音,身穿女仆装的服务生探出头,好奇的看着这名犹豫不决的俊秀青年。视线尤其落在他手中提着的礼物上。
“您需要帮助吗?”
上梨子御酒回过神,温和的询问道。
“劳烦您,武装侦探社在这里吗?”
因为要同居,但上梨子御酒拜托人买菜的人又只买一人份的原因,两人就暂时分道扬镳了。江户川乱步先回侦探社和监护人(鬼知道为什么二十二岁的人还会有这种东西)说明情况,上梨子御酒去雇搬家的车和买晚上的菜,还有一些零食、甜食,以及上门的礼品。
当然,用的是江户川乱步的卡。
他没有成家,唯一的大消费是零食,所以存款出奇的可观。
也所以,没人领路,上梨子御酒才不知道武装侦探社在哪。
他本以为是和永招商事一样的一整栋写字楼,结果看到了一楼的咖啡店和二楼律师事务所的招牌。也对,毕竟同为异能集团,港口黑手党和特务科各自五百亿,他们只有一百。
“在四楼,坐电梯可以直达。”
见他态度很好,服务生松了口气。因为武装侦探社在这栋楼,他们经常遭遇不法分子在楼外用机//关//枪扫射大楼之类的日常事件,虽然侦探们会解决,但遇到了还是觉得麻烦。
这么彬彬有礼的年轻人,应该不会是犯人吧。
“多谢您。”
只有四楼吗?声名在外的侦探社比想象中的简朴啊。
上梨子御酒记下,道谢后,向楼道里走去。
电梯是极老的款式,显示楼层不是电子显示屏,而是铜合金机关。
上梨子御酒有些新鲜的按下四楼按键后,就听见一声。
“稍等!”
一个金发,戴着方框眼镜的少年大步迈进电梯,他手里拿着一个绿色的笔记本,封皮上写了大大的‘理想二字’,另一只手拿着打开盖子的钢笔。
站定的那一刻,少年松了口气,嘴里嘟囔:“幸好赶上了电梯,否则就要迟到至少四十七秒了。”
随后,他的视线转向上梨子御酒:“我的计划里今天下午可没有客人来委托的记录,那么,您是?”
「国木田独步,男,十八岁,异能【独步吟客】,能将写在笔记本上的字词具现化的异能者,究极的理想主义者,有轻微强迫症……」
不愧是异能集团,随便一个社员都拥有了不起的能力。
上梨子御酒不动声色的从面板上收回视线。
“我受乱步先生邀请前来。”
“乱步先生的客人?”
国木田独步像是听到什么稀奇事一样,眨巴着眼,突然,他发出怪叫,后退几步,和上梨子御酒拉开距离:“哇啊啊,你该不会就是那个让乱步先生头一次忤逆了社长的‘饲主君’?”
上梨子御酒一愣,还没说什么,就被劈头盖脸一顿剧透。
该说不说,国木田独步的叙述能力极佳,将事情的严重性描述的惟妙惟肖。
江户川乱步在武装侦探社,是个团宠兼混世魔王的存在。
他能力极佳,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聪明人,但性格难以捉摸,对任何人的话都充耳不闻,不拘泥于世俗,唯有在社长面前才不一样,他无条件听从社长的话,还会考虑社长的心情。
但就是这样无比敬重社长的乱步先生,竟然提出了要搬家,并且以后还要将上班时间推迟一个小时。
“因为新家有点远嘛。”他是这么说的:“虽然饲主君有车,但暂时应该不能送我。”
“冒昧一问。”国木田独步打量着这位将他们的顶梁柱翘走的青年:“您家住在哪。”
“山手町。”
“女子大学附近?”
“对。”
国木田独步深吸一口气,太阳穴突突的疼。
一个步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的地方,竟然用煞有其事的语气说着‘有点远’,说话的要不是乱步先生……
等等——他说他住在哪?
山手町!?
那个一平方米要六十多万的山手町!?
这么年轻,肯定不会选择租住,那就是祖传的房子。
“能知道您家的面积吗?”
国木田独步问出口,就发觉自己的失礼,刚要道歉,结果就听见上梨子御酒面色如此的回答。
“加车库在六百平左右吧,市值在五亿,请放心,家里房间多,绝不会委屈乱步先生。”
除了偶尔回来的钟点工,家里就他一个人住。
否则也不会连十几年前的一套猫用具都留着了。
国木田独步:!!
乱步先生这是从哪翘了个富二代?
他这才发现对方手里提着的两个礼盒,是松茸和名贵的红茶。
聘……聘礼?
‘叮’
电梯门打开,国木田独步同手同脚的走出电梯。
上梨子御酒跟在他身后,打量着传说中的武装侦探社。
比想象中的要简朴些,门口是用毛笔字写的门牌,充满年代感的单边走廊有五扇门,分别是会议室、茶水间、医疗室、社长室和办公室,根据国木田独步说,接待室在办公室里。
他本来打算引他去接待室,结果社长室的大门被人从里面踹开。
江户川乱步气呼呼的从里面走出来,一眼锁定上梨子御酒,然后过来拽他,一边走一边说。
“饲主君,你快去和社长说,你不是我找来的演员,你是认真要养我的!”
……这么说真的不会被误认为人贩子吗?毕竟这位名侦探看起来……是个能因为人贩子手里有限定甜品就故意和他们走的糟心熊孩子。
“礼物……”
上梨子御酒举起手里拎着的东西,还没说完,就直接被江户川乱步拽进了社长室。
江户川乱步大声嚷嚷:“上梨子来了。”
他换了个称呼,因为反正上梨子御酒这次来,也有为欠款的事情道歉的意思。
“社长,他才不是什么骗子呢,他和我保证过的,等我们同居……欸?”
江户川乱步后知后觉发现办公室里的奇怪气氛。
他看看上梨子御酒,又看了坐在主位,微微蹙眉的福泽谕吉,表情变得微妙。
“我可不是故意的。”他小声嘟囔,默默退到墙边去,给两人留下空间。
上梨子御酒感觉自己浑身发冷,喉咙干涩,呼吸都被过分凝重的气氛遏止,心脏异样的跳动着,引发一阵阵疼痛,握着礼盒的骨节因为用力而不断发抖。
他看着那个银发的中年男子,仿佛回到了九年前的少年时光。
刺眼的聚光灯照的睁不开眼,耳边是尸餐素位的狂欢,身体沉重又无力。
画像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都具备曾是其他受害者,和‘堕落’的过往。
上梨子御酒的曾经的‘堕落’啊——
红茶和松茸掉在地上,纸盒和地面发出重重的碰撞声。
屋里却没人管这个,福泽谕吉沉默不语,江户川乱步不停的打量两人,一脸懵逼,他茫然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有着厚重黑框的旧眼镜戴上,表情逐渐复杂。
胃部翻腾,耳膜嘶鸣,上梨子御酒突然很想呕吐。
“洗手间在那边……”
江户川乱步的声音被甩在身后,上梨子御酒扶着洗手台咳嗽,心理性的恶心吐不出什么东西,但难受却是真实存在,他打开水龙头,摸出薄荷糖盒倒,动作太急,甚至有几粒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直到薄荷气味在口中弥漫开,上梨子御酒才冷静下来。
过往记忆席卷——
九年前,他因为异能被主战派囚//禁起来后。
而他们要的东西,财富、健康、情报,他都给了。
那些提倡延长战争,只为谋求利益的权贵们,有上万的人死在他们的欲望下,包括他的父亲,他因为在会议上拍案骂人,成为了两派暗杀战争的第一个牺牲者。
恶心和负罪感如粘稠的黑泥…
“还真是巧到让人不怀疑都难啊,但在这之前,和你不知道当年的杀手叫做福泽谕吉一样,社长也不知道你的名字。”江户川乱步极具辨识度的声音从洗手间的门口响起,逐渐靠近,最后停在他身后,像遥远飘渺的梦境:“社长和我说过你,如果当年……”
更大的水流声打断了江户川乱步的话,黑发侦探一愣。
上梨子御酒的声音冷静到可怕。
“我这些年最后悔的事情是没有赶在他之前杀了他们,仅此而已。”
遗忘是死亡的最终形态,他怕没有人记得父母,所以没一个炸弹把那些猪猡和自己一起炸飞,只冷眼旁观着他们的狂欢,等待机会,然后——一柄银剑划落血色的长虹。
银狼剑客一夜之间血洗主战派,结束了僵持不下的奋争。
破晓坠下,晨阳升起,新的时代很快到来了。
谁会在意暗处一个少年的梦魇呢。
上梨子御酒曾很长一段时间里将杀手临走时锋利的目光误认成鄙夷,过了很久,他才恍然大悟: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双虚无的眼里什么都没有,那是一面镜子,倒映出的是他对自己的唾弃。
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动手。
红发青年将薄荷糖盒扣上,再抬眼,又是平素冷冷清清的模样。
“抱歉,乱步先生,我失态了,请您代我向福泽先生道歉。”
福泽先生?
江户川乱步眨眨眼,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称呼。
“你还真是……”
“我接受你的道歉,因为跑来谢罪和接走人家养大的孩子,却在见面后擅自扔掉礼物跑去卫生间呕吐确实是件很失礼的事情。”
一道如霜雪般冷戾的声音响起,银发的和服男子从门外进来,他踩着木屐,双手抱胸,不带感情的眼睛倒映着面前的年轻人。他比乱步还小一岁,身上却带着独当一面的稳重。
这份稳重,是冷漠的社会和悲惨的经历才能给予的。
福泽谕吉暗自叹了口气,用稍微软一些的语气说。
“但我也要向你道歉,当年的我因为……那件事,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与任何人为伍,不干涉任何人的人生,我也认为当时的自己不具备做他人救世主的资格。”
福泽谕吉的话戛然而止,他不知道该再怎么说下去了。
因为下定那个决心不久后,他遇到了江户川乱步,做了另一个少年的救世主。
九年的漫长时光,某个夜里,他也会想到当年那个坐在血泊里满眼恨意的少年,如果……
上梨子御酒认认真真的回答他。
“我不知道您的负罪感从何而来,事实是,我从未奢求他人的拯救,您也从未背负上没拯救什么人就会犯罪的诅咒,况且,您已经帮过我了……我预想过很多如果没有福泽先生我会变成什么样子,自甘堕落的走狗?手染鲜血的亡魂?还是苟延残喘的罪犯?”
上梨子御酒很清楚,被父母娇惯长大的他,没有杀人后不做忏悔的勇气。
福泽谕吉嘴唇动了动。
话虽如此,但这件事的存在还是让人如鲠在喉。
“停!”
江户川乱步突兀蹦到两人面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不自在,细长的吊梢眼里写满‘我不懂你们这些笨蛋的纠葛’,但是我一句都不想听下去了。
“虽然我不想插手只有你们两人有资格和谈的私事,但是……”
他看了眼写着‘洗手间’的牌子,语气迟疑。
“真的要在这聊天吗?”
两人皆是一愣,随后面上浮现几分尴尬,不约而同的往外走去。
*
武装侦探社某行政人员蹑手蹑脚的从社长室门前走过。
然后被端着空茶托从里面走出来的国木田独步抓住了。
用发圈将脑后过长的发尾绑住的金发少年皱眉:“工作时间,你在这干什么?”
行政人员躲在墙后,小声问:“我听说乱步先生的未婚妻被社长吓吐了,是怀孕了吗?”
一直到被喊来泡茶前都在认真工作的国木田独步:?
谁的未婚妻?被谁下吐了?谁怀孕了?客人不是个男性吗?
他茫然的去茶水间泡好茶,又游魂一样的走回去。
“社长……”
福泽谕吉冷冷撇过来,那目光锐利到仿佛要杀人一般。
国木田独步果断改口,并为三个空杯子倒好茶,然后迅速一鞠躬。
“请慢用。”
然后跑了。
江户川乱步嫌弃的看了眼冒着热气的红茶,然后用同样嫌弃的目光看面对面正坐的两人,在进入会议室,到泡好茶,两人这么一言不发很久了。
都不会说话吗?
“社长。”江户川乱步盘腿坐在沙发上,单手托腮:“作为主人,好歹为客人起个话题吧。”
没看见上梨子御酒一直在等他先开口吗?
毕竟和解的话他之前已经说过一遍了,现在是社长的场合。
福泽谕吉收在袖子里的手收紧,目光更加坚毅,将刚酝酿了许久才筛选出来的话脱口而出。
“少年,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江户川乱步:“……”
称呼对不上年龄,扣分。
声音冷硬,不像关心像审讯,扣分。
精准踩雷,把刚缓解的尴尬又带上顶峰,扣成负数。
不愧是社长(捧读。
上梨子御酒抓着茶杯的手指颤了颤,硬着头皮开口:“还不……”
“重点不是搬家吗。”江户川乱步终于再次感受到天降大任的重担,他故作不耐烦的打断这段尬聊,强行换频道:“太过分了,明明是讨论我的事情,你们怎么擅自聊起来了。”
等两人恍然大悟开始就着新话题聊起来,气氛逐渐破冰。
被迫懂人情世故的名侦探揉揉太阳穴:这个家没他,真得散。,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