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空气被完全抽离, 世界在这一刻霎时寂静。
那辆本该撞上自己的轿车被黑色宾利横空拦截,巨大的声响让许奈奈耳边嗡鸣作响。
金属碰撞玻璃碎裂,浓烟滔天黑雾滚滚。
许奈奈面色惨白, 指甲陷入掌心恍若未闻,眼前的世界在一刹那瞬间坍塌,所有的景物都失去颜色。
她瞳孔剧烈收缩, 心里后知后觉地翻涌起难以遏制的恐惧。
他竟然替自己挡了杜兴宏的疯狂撞击!
许奈奈嘴唇喃喃张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甚至没有丝毫勇气回头看一眼。
“........小贱货!咳咳——”
突然,外面传来中年男人暴烈的怒斥,他的嗓子仿佛被滚烫的铁水熨透,粗嘎可怖。
许奈奈立马就听出来这是杜兴宏的声音。
她倏然回神,正见后视镜中, 满脸是血的杜兴宏手中握着匕首,双目淬毒般从废车中爬出来。
许奈奈眼睛瞪大, 连忙推开车门下车。
两辆车碰撞出黑烟废烈,黑色宾利的整个后座完全撞成凹陷。
砰——
一条长腿猛地踹开车门, 男人大力扯开领带, 额角溢出的鲜血顺着锋利的下颚线一滴滴落上沾满灰尘的白衬衫。
背后火光冲天, 他逆光而立, 浓烈的黑风成为他桀骜不驯的背景色。
林汀云黑发散乱,他敛着狭长的眼尾, 脉络分明的骨指捏着还在工作的蓝牙耳机挂上右耳, 淡蓝色耳麦在耳骨黑痣下闪烁。
他缓缓抬眸,凌厉的黑瞳越过虚空一闪而过温柔:“……奈奈。”
没有挂断的通话仍然连着他们两端,耳机滋滋的电流敲击耳膜,然后传到神经末梢。
许奈奈扶着车顶瞳仁剧颤。
她听见他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别怕, 我在。”
林汀云是典型的高智商理科全才,在急转弯迎面碰上许奈奈和杜兴宏一前一后的车辆时,便在心中以最快的速度计算好了最佳的拦截角度。
许奈奈与杜兴宏的车距太近,不可硬闯,而人类面对危险的本能反应都是退避,哪怕是一心报复的杜兴宏也不会例外。
于是林汀云便利用这一点,在许奈奈车身错开的刹那将油门猛踩到底,杜兴宏望见急冲而来的宾利第一反应果然是急踩刹车,而这个犹豫的时机便足够将他与许奈奈之间拉出刚好等于宾利横截面宽度的距离!
就在这个时候,林汀云猛打方向盘,将车身拉平,利用宾利的后座挡下了刹车惯性的撞击。
他赌赢了。
本性懦弱的杜兴宏根本做不到孤注一掷和他们同归于尽。
“贱人.......贱人........”杜兴宏张牙舞爪地握着匕首胡乱挥舞,他朝许奈奈冲过来。
“你明明都说了……都说了……只要我签离婚协议就不把视频放出去!你个小贱货!骗我!啊——”
咔嚓。
腕骨错位,手里的匕首啪嗒掉地,杜兴宏登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林汀云薄唇紧抿,膝盖猛抵住他的肚子将人放倒在地。
“呵......呵......你是她男人?”杜兴宏大口呼吸,他被制压在地面,鲜血淋漓的脸上露出骇人的悚笑,“那你知不知道........她小的时候有多美?”
林汀云蓦地一怔,抬手掐住杜兴宏的脖子,咬牙切齿:“你闭嘴。”
杜兴宏呛得满脸通红,却哈哈大笑 :“咳咳.......你知道她最好看的地方是什么吗?——刚洗过澡肩膀上的小吊带.........呃!”
一拳猛地砸歪杜兴宏的脑袋。
“哈哈哈.......少女的清香你知道是什么滋——”
砰!砰!砰!
“林汀云!”
蜿蜒的鲜血划过男人充满戾气的眼尾,他一手掐着杜兴宏,额角青筋条条鼓动,另一边拳头挥出残影。
许奈奈心中大惊,她完全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只见被他死死按住的杜兴宏口吐鲜血,两目直翻白眼。
这简直是不要命的殴打!
“你别打了!他会死的!”
林汀云后槽牙咯吱作响,紧攥的拳头倏地顿在半空。
猩红的视野重新镀色,他抬动赤红的双眼,颤动的瞳仁中倒影着女人急切奔跑过来的身影。
下一刻,他僵硬的身躯被温软地环住。
许奈奈从未见过如此暴戾的他。
在她眼中,他向来是沉稳自持游刃有余的模样。
许奈奈紧张地上下摸索:“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我们快去医——”
林汀云一下子揽过她的腰身,掌心颤抖,手臂的力度几乎将人嵌入身体。
不远处传来一阵阵逐渐逼近的警笛与救护车的声音。
一队队警察齐齐下车包围现场,医护人员连忙抬起地上不省人事的杜兴宏上救护车。
“快拉警戒线!”
“给他套氧气瓶!”
“林先生、许小姐,麻烦你们跟我们走一趟。”
.......
烟雾冲天,警笛闪烁,周遭纷乱,他们在人声鼎沸中紧紧相拥。
林汀云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淡香,嗓音沙哑缱绻:“.......我没事。”
........
*
杜兴宏涉嫌故意杀人,从ICU转出后被警方拘留。
虽然两车刹车及时,但仍然造成了剧烈的撞击,林汀云头部撞伤处缝了四针,诊断轻微脑震荡,建议住院观察几天。
警察在病房做完记录离开,许奈奈出去打电话给许慧铃报平安。
这次事件重大登上了新闻头条,许慧铃哭诉不止,总说是她害了许奈奈,怎么就遇上这种人渣。
许奈奈无奈地宽慰许慧铃,折回病房时忽然听到里面传出争吵声。
她停住脚步,不再往前。
“这么多年你离家不归,我从来都没有说过你一句!可是林汀云,你今天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敢以身犯险,明天是不是就要跟纪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一样抛弃家族不顾,去过什么闲云野鹤的生活?!”
林汀云:“我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去撞亡命之徒的车的数吗?!”
“你爷爷心脏不好,这两天的新闻没给他看,你知道昨天集团的新闻发布会那些媒体都在问什么吗?没想到老子一把老骨头了还要出来给你压花边新闻!小雨在我们家这么多年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
“奈奈不是花边新闻,要给时雨交代的也不是我。”男人平淡打断。
哗啦啦——
桌椅掀翻一片。
“我不管你在想什么你都给我适可而止!待会你妈妈就要到了........”
.......
叮咚。
电梯抵达楼层。
一位穿着淡紫色连衣裙,长相颇为温婉的女人扶着一位难掩贵气的中年妇女缓缓从电梯出来。
“阿姨您小心。”时雨提醒宋惠当心。
宋惠笑吟吟地握住她的手:“有你真是他的福气。”
许奈奈握着手机愣愣地往旁边移动一步,等她反应过来时,两个女人已经进了林汀云的病房。
刚刚还在怒斥的林升平立马换了个态度。
他忙不迭地过来扶宋惠到病床边,宋惠先是心疼地看着林汀云额头的白纱布说了什么,紧接着拉着时雨和林汀云的手满脸和善地交握在一起。
许奈奈呆滞地看着那边。
SVIP病房的门板逐渐阖上,内里一家和睦,陌生的年轻女人贴在他身边微笑不语。
忽然,时雨不经意抬头,在大门关严实前的最后一秒,正好与许奈奈失神的目光短暂碰撞。
........
*
杜兴宏因强.奸罪、挪用公款数额巨大、故意杀人未遂数罪并罚,最终被判无期徒刑。
半个月后,林汀云身体恢复的不错,拆线后出了院。
生活再次回到正轨,许奈奈刚进公司接手的白血病项目也有了新的进展。
这天,她刚开完会,便听叶素说林居明在办公室等她过去。
许奈奈给下属交代了后续工作,打开办公室门,忽然愣住。
“小许来了啊。”林居明正在跟时雨聊天,闻声笑着回头,眼尾笑出褶皱,“快过来。”
他早就想介绍她们俩认识。
林居明拄着拐杖站起来,笑道:“你们年轻人讲话,我一个老家伙就不插手了,小李。”
“林老先生……”
助理扶着他往外走,路过许奈奈时,林居明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砰。
办公室门关上,安静的室内只剩一站一坐的两个女人。
时雨先站起来伸出手,打破僵局:“许小姐你好,我叫时雨。”
许奈奈弯腰将怀中的文件夹放到桌上,回握:“你好,我是许奈奈。”
时雨微笑:“我知道你的名字,林爷爷经常提起你,你的履历在业内非常出名。”
许奈奈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仍然维持端庄得体:“时小姐过奖了。”
“你不用这么客气地叫我。”时雨很自然地给她拉开凳子,轻问,“我可以叫你奈奈吗?”
许奈奈颔首:“可以。”
林居明办公室的金鱼缸里养了条价值一千五百万的红龙鱼。
水藻在鱼缸里因为几条红紫交映的金鱼来回晃动。
时雨注意到她的视线:“漂亮吗?”
许奈奈:“嗯。”
时雨轻声说:“龙鱼一共分为个品种,分别叫金龙鱼、红龙鱼和青龙鱼,这条是我20年从新加坡拍卖回来的,林爷爷很喜欢,它们是红龙鱼中的贵族,叫紫艳红龙。”
许奈奈收回视线:“时小姐家里很有钱。”
时雨笑了笑:“不是我家有钱,是林家。”
她又补充:“我的父母很久之前就离世了,我在林家长大。”
许奈奈垂在膝盖上的手指缓缓收拢。
时雨为她斟了杯茶:“你和阿云......”
“恕我冒昧。”许奈奈没心思听她慢条斯理,“请问时小姐今天是来宣誓主权的吗?”
时雨得体地将茶杯落到许奈奈面前。
“奈奈,我今年十四岁。”
许奈奈一愣。
眼前的女人容颜姣好,紫色修身裙勾勒出完美的身材,看上去最多二十五岁。
时雨笑:“不信?”
许奈奈摇头。
“你可以放心,他是你的。”时雨双腿交叠,细嫩的指尖优雅地捻着茶碗。
“我也有一个非常非常喜欢的人。”时雨目光远眺,仿佛陷入回忆,温柔的眉眼中蕴含散不开的苦涩。
“奈奈,你想听阿云小时候的事情吗?”
........
*
许奈奈下楼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微信弹了好几条消息。
17:38
【FY.】:晚上一起吃饭?
18:45
【FY.】:还在加班?
19:39
【FY.】:[未接通]
【FY.】:许副总不来接我了吗?
那天车祸,宾利当场宣布报废,许奈奈的车竟然是其中受损最小的,后备箱被撞凹陷,保险公司理赔保修。
许奈奈心里很过意不去,林汀云则提出下班让她去接他回家,并说暂时没有经费周转买车。
许奈奈当然不信,但也没有戳穿。
【Nacia】:今天见了客户,有些忙,现在就过来
对方秒回。
【FY.】:我在你们公司门口等你。
许奈奈正在园区的便利店买酸奶,闻言一怔,赶紧往外看。
收银台前面是一对情侣,他们相互打掩护地从口香糖货架旁拿了一盒跟口香糖包装很像的盒子。
“美女,还有别的东西吗?”收银员拿着扫描机问。
许奈奈回神,随手拿了两盒,耳朵有点红:“加上这个,谢谢。”
.......
盛夏晚风温热湿腻,中部城市的夏夜温度仍然不低。
男人身姿挺拔,他穿着最常搭配的白衬衫和西装裤,见到她来,清冷的容颜化开淡淡的笑意。
许奈奈隔远望着,想到方才时雨的话,突然眼眶发酸。
许奈奈不想开车,出神地坐在副驾迎着晚风吹。
“我今天见了时雨。”
男人稍有沉默,声线依旧平稳:“见她做什么?”
许奈奈望着他镇定的侧颜,额角没入发际线的地方还有没有恢复的疤痕。
“你不问我怎么认识她的吗?”
“……”
她勉强扯唇:“你不准备给我介绍一下她是谁吗?”
白色比亚迪开进地下停车位。
引擎熄灭,空旷的车库只剩两人静谧的呼吸声。
林汀云呼吸沉缓,约莫猜到了什么:“她跟你说什么了吗?”
许奈奈垂眸轻声:“她说她跟你们一起长大——你妈妈是不是很希望你和她在一起?”
林汀云握住方向盘的骨指收拢,有些急切:“她是她,我是我,奈奈我不管你听到什么.......”
“林汀云。”她出声打断。
许奈奈故作轻松道:“我的家庭情况你应该都知道,可是你好像从来都没有跟我讲过你的家庭。”
林汀云倏然停顿。
他竟然没有勇气继续往下解释。
他沉默,她便继续。
“你知道吗?我家里人从小到大一直都在跟我强调找另一半需要门当户对,差距太大的两个人在一起很难幸福,但其实我们是不匹配的。”
许奈奈后靠椅背,声音很轻。
“你可以说带就带我坐直升机去私人岛屿看蓝眼泪,你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安抚好张娜未来的学习道路,还有,我今天见了你爷爷办公室的红龙鱼,时雨说,那是她专程在新加坡花了大价钱为了哄你爷爷开心才拍卖下来的,每一条都是我这辈子都难以企及的价格........”
“.......也很抱歉,上次在医院不小心听到了你和你家人的谈话,但我很快就走了——”
“奈奈。”林汀云不敢看她,也不敢往下听。
有过之前被拒绝的经历,她说到这里的话实在太过熟悉。
林汀云隐藏在黑暗里的身体隐忍发颤:“你......也要扔下我了么?”
如果人生有选择,林汀云在很长一段的年岁中都希望自己只是个普通家庭的孩子。
他可以带着父母最纯粹的期盼和爱降临在这个世界,他可以单纯且快乐地在光明中长大。
他挣扎过,又因为绝对的强权被彻底湮灭,后来他终于有了独立的能力,将那段不愿提及的往事永远尘封在坟墓里。
忽然,林汀云听到身边一阵压抑的啜泣,在死寂的车厢中尤为清晰。
他红着眼尾侧眸——
“林汀云........”许奈奈死死捂住胸口,眼泪成串地打湿大片衣襟,“怎么办?......我的心好疼啊.......”
他说‘也’。
他第一反应甚至不是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
回淮宜与他再见面的那天,他现在缝针的同一个位置也有一块渗血的伤疤。
她忽然想到少年时,他最常的装扮也是黑与白,像被世界隔绝在外的囚徒,与所有人的关联寡淡。
许奈奈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这样歇斯底里的哭泣是什么时候。
她以为自己拥有了足够的能力稳定情绪,却从未想过,当一切决堤之时,任何强忍克制都是徒劳。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骗了你......”
“不喜欢你是假的,不记得高中时候的你也是假的.......少年时期的喜欢根本没有那么寡淡,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喜欢五月天……”
“跨年夜真心话大冒险的那次我没有多买牛奶,是故意给你的,你耳机里的那首《盛夏光年》是我第一次听到流行音乐.........我想跟你考上同一个班,我太想、太想追上你了,可你怎么走了.......?”
许奈奈不断哽噎,双手无助地捂住脸,泪水却从指缝流出。
她闷哑着重复:“........可你怎么走了,我明明都已经考上年级第一——”
话音未落,她猛地落入男人炙热的怀抱,坚实的胸膛里快速的跳动一下一下鼓槌着她的耳膜。
“……大二那年,我以国际义工的名义去过美国,可惜我太笨了,钱被人骗走了,认识英语单词和口语交流是两码事.......我不知道美国还有那么多洲,我也不知道你在加利福利亚的斯坦唔.......”
林汀云俯身吻她,要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更加汹涌和急切。
狭小车厢内的温度层层攀升,副驾驶啪的一声被完全放倒。
衣衫剧烈摩挲的声音清晰无比,女人纤细的手无助地攀上车窗,喘不过气地发出几声呜咽。
他晦涩低哑的嗓音带着不均匀的喘息沉沉地落在她耳边:“我想要你。”
许奈奈眼眸蓄水,她艰难地从怀里摸出刚刚在便利店顺便买的东西塞进他掌心,声音软绵如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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