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时间, 许慧玲察觉到许奈奈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她忍不住询问，许奈奈只是解释，临近高三每天想再在学校多留一段时间复习, 许慧玲无法反驳，同时也发现每次被自己拿出去晾晒的内衣内裤总会被许奈奈自己又拿进小房间。
许慧玲只当是少女脸皮薄, 多试几次得到同样的结果后便也随着她去了。
时间一晃而过, 随着高考渐近，高二的分班考试也没剩多远。
许奈奈不敢掉以轻心，除了学习之外两耳不闻窗外事。
“奈奈, 要不要参加节目？”课间操时间, 高三在操场开动员大会, 高一高二有了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许奈奈放下笔, 对上程可柠亮晶晶的眼睛：“节目？”
“嗯嗯！”程可柠给她解释，“按照一中的传统呢，每年五四前后都会举办艺术节给高三的学姐学长们送行，每个班出一个节目......”
淮宜一中没有跟其他学校一样的元旦晚会，反而会在每年五四青年节左右举办艺术节。
艺术节的形式也很简单，高一高二每班出一个节目，学校舞蹈团和学生会文艺部负责一个开场舞, 再邀请盛越的艺术生来个压轴戏。
这不仅是高二最后一次集体娱乐活动，也是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给高三学姐学长高考的践行。
“今年艺术节盛越来的还是国舞社吗？”程可柠开了个头后，不少人开始讨论。
“去年就是盛越的国舞社，今年得换一个吧。”
“肯定得换啊, 我听说今年盛越是独舞！”
“独舞？这得谁啊，这么大排场？！”
“除了万施月还能有谁？大名鼎鼎的芭蕾公主！”
“我去，更期待了！”
“奈奈，参加吧参加吧——”程可柠晃许奈奈手臂。
许奈奈从刚刚听到万施月名字的落寞中回神：“我还是算了, 四肢不协调，五音也不全的。”
“你又在谦虚吧！”程可柠一脸‘你不要骗我’，“上次运动会不知道是谁说自己体育成绩差，结果三级跳全年级第一！男女混合接力赛摔那么大一跤还能反超别人！”
程可柠夸张地演绎，许奈奈忍俊不禁：“真不骗你，体育能过关大概是因为家里田多，小时候经常瞎跑，唱歌跳舞什么的真没试过。”
“没试过怎么知道好不好？我告诉你今年的歌是我特地选的我女神Katy Perry刚出的新歌，反正老郑听不懂歌词，我这次一定要......”
“我可以在后面当背景板。”许奈奈无情打断。
这哪能有背景板？
程可柠快哭了：“好奈奈，你就陪陪我嘛，你不知道我去年就是一个人忙前忙后，真的很累哦。”
许奈奈：“我帮你忙前忙后当后勤。”
程可柠：“......”
程可柠终究是无法劝动一个铁了心不上台的人，正当她准备最后一轮游说，马浩突然大叫着从教室外面跑进来。
“我艹我艹我艹我艹你们快看贴吧！！爆了爆了爆......”
“什么爆了？”
“马胖子你说清楚行不行？”
“贴吧咋啦？？”
马浩好大一阵喘气，环顾四周确保没有老师后从兜里掏出智能机。
“好哇你小子竟然偷带手机.......我擦！”
“淮宜一中违规使用外援，并频繁利用视角死角多次脏动作阻碍于嘉礼投篮，所谓两分钟逆转球场实乃胜之不武，妄为临江省第一高级中学..........”
有人念出了匿名帖子的内容。
匿名贴的楼主洋洋洒洒一大段文字虽然从没指名道姓，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林汀云没参加校队，这次以替补身份上报的消息很少人知道，毕竟同一个学校的人顶替上场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没有人会揪着这个死规则不放。
至于所谓的脏动作，匿名贴楼主慷慨激昂引导舆论，真要上图上证据的时候则以体育馆监控死角为由含糊其辞，字字句句都在针对林汀云最后广为人传的绝杀逆转。
匿名贴才发出来短短一个小时已经跟帖过千，一中的学生不能带手机进校，很明显是盛越中学在带节奏。
“盛越这群low比！得不到就诋毁是吧！”
“诋毁林汀云脏动作？？他们近的了人家的身吗？？自己合力针对明炽的时候眼睛被狗吃了？？”
“竟然还有脸说体育馆没有监控，如果体育馆有监控他们第二名的成绩都要被取消！”
“人家林汀云是正儿八经的替补，对面后来换的几个人真的都是盛越的吗？”
一大群人围在马浩手机旁边义愤填膺，然而光靠马浩一个人的id输出很快就被新一轮的辱骂淹没。
许奈奈挤不进人群，只能担忧地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
......
这件事迅速发酵，后来几天两个学校的贴吧主页都飘着‘淮宜一中胜之不武’的主题贴。
一中大部分同学住校一周才能拿一次手机，少部分走读生也只有每晚短暂的几小时上网时间，根本无法跟二十四小时镇守一线的盛越学生们火力对线，再加上不少被一中打败的其他中学浑水摸鱼。
舆论风向呈碾压式扫荡，事情几乎被颠倒黑白。
“奈奈，这么晚还不睡？”门板叩叩两声，许奈奈将诺基亚塞进抽屉，起来打开房门。
“姑妈。”
“诶。”许慧玲悄悄拿出一盒牛奶，笑道，“喝完牛奶早点休息啊。”
许奈奈轻声道谢，钱翠英不待见自己，这盒牛奶需要被怎样偷偷递到她手里，她很清楚。
“别想太多，你杜奶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对你没有恶意，”许慧玲看出她的心理负担，苦笑安慰，“姑妈挺对不起你的，答应你爷爷奶奶好好照顾你，接过把你接来后也没怎么管........”
许慧玲一个人要忙活一大家子的起居生活，钱翠英嫌洗衣机洗不干净衣服，每天都嘟囔着让她手洗，老人家牙口不好，年轻人又不爱吃软糯的东西，做饭菜都要绞尽脑汁地顾及两方，更别说在养育杜梦婷时两代人的代沟，家里的两个男人只会跟着和稀泥，什么事都只能让许慧玲独自承受。
许慧玲叹息地扯了扯她卷边到快要遮不住小腹的睡衣：“你这睡衣还是读初中时候买的吧，等姑妈闲下来带你去商场买几件新衣服。”
“不用这么麻烦。”许奈奈很不自在，“我已经给您添很多麻烦.......”
“哪里麻烦？”许慧玲笑着打断，“这也是你姑爹的意思，他说我这当姑妈的对侄女不管不顾，来我们家这么久还这么拘谨。”
许奈奈倏然一怔，手里的牛奶盒子忽然变得扎手：“我.......”
“好了，姑妈知道你现在学习忙，先不急，”许慧玲仍然温柔地嘱咐，“早点休息，别把身体熬坏了。”
房门被轻柔地关上，窗户上悬挂的内衣吊盘轻轻震荡。
滴滴滴——
许奈奈被抽屉里手机Q.Q的提示音拉回神游。
年级群里依然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今天和盛越的‘战况’，无数贴吧截图刷屏她都看不见。
许奈奈缓慢走到桌边。
她放下牛奶，退出手机Q.Q，然后点开浏览器搜索贴吧登录，这是这几天来她最熟悉的动作。
简陋的页面滚动着盛越多如牛毛的阴阳怪气，舆论扩散到今天，当事人从未出现，但匿名网友已经将话题从最初的赛事公平扒到了林汀云的家庭背景。
淮宜的贵族是个圈，各方长辈会在社交中尚且懂得八面玲珑，但受尽宠爱的各位年少富二代却不懂何为做人留一线。
【匿名6785】：一中手脚不干净赛委会就这么装死不处理？？这世道还有王法吗？
【匿名2346】：L本来就是违规上场，他的成绩就不该作数！
【匿名0893】：兄弟们兄弟们，都别说了，为了个比赛搭上自己不值当，你们知道人家什么来头吗？
【匿名0776】：？？？
【匿名2346】：什么意思？？
【匿名0893】：算了算了还是不说了
【匿名0079】：快说啊
【匿名2346】：有什么不能说的？现在是法治社会，还能翻天？
带节奏的匿名号0893吊足了胃口，无数人蜂拥而至。
【匿名0893】：以前咱们从来没在淮宜听到过这号人物吧？人家直接空降一中，现在赛委会都因为他闭口不谈，多半是......上头有人
【匿名4587】：天呐
【匿名1967】：说不准盛越体育馆的摄像头根本就没有坏，是有人为了封口，所以才........
.......
贴吧阴谋论愈演愈烈，许奈奈看着冰冷造谣的字眼第一次感受到舆论的恐怖。
她接着往下刷新几页，无一不是附和世态炎凉。
许奈奈气得发抖，却很清楚，无论这些人闹得多大，以林汀云的性格都不会多给他们一个眼色。
可是......就要这样任由那些人肆无忌惮地诋毁他吗？
许奈奈退掉贴吧，相册里的两段视频来回切换。
不知过了多久，她披上外套站起来。
窗外夜风寒凉，楼下的排排香樟树迎风乱舞。
许奈奈捏着外套目光远眺，攥在掌心的诺基亚手机屏幕闪烁。
现在是晚上23：00。
.......
*
明氏私立医院。
黑色SUV停在地下车库，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少年背着单肩包从直达通道径直到达VIP病房。
病房内，明炽右腿打着厚重的石膏躺在床上，手里刷着iPad。
“你来——”了。
啪！
书包一下子甩到耳边，明炽吓了一跳：“哎，我怎么说也是个病人，你就这么对我？”
林汀云单手插兜：“该。”
“........”好歹是让人家帮忙带作业过来，明炽决定不跟他计较，“贴吧看了吗？”
“你的身份都已经快被编上天了，作为当事人——阿云你不该这么淡定吧？”
林汀云戴上舒尔SE535的黑金色耳机，显然不感兴趣。
明炽却更感兴趣了，他换了个姿势，朝那边探头：“喂，搞这么大动静林爷爷不会骂你？”
“他不会上网。”
“......”
明炽叹了口气，重新靠回靠枕，百无聊赖地刷iPad：“唉，有些人年纪轻轻就一副老年人做派，也不知道以后谁能让你........我去！”
明炽猛地坐直。
林汀云背对窗户，懒得理他。
“阿云阿云阿云你快来看！——林汀云！”
林汀云：“你针还是缝少了。”
“........”
明炽不怀好意地晃动手里的iPad，“你确定不看？啧，人家这视角把你拍的可真清楚。”
林汀云终于转身。
“我猜是个女生，还是个不怎么会上网的女生。”明炽得意挑眉，“就是这摄像头的画质实在太渣了，动作快一点都变成一帧.........喂！拿我iPad干嘛？你不是不看吗？”
林汀云握着平板，骨质分明的手指缓慢收拢，他眯起眼。
新帖的楼主是个没有注册几天的实名新号，主页规规矩矩地填了昵称性别和所在学校。
23：45：57，她发出第一条贴子，是两段高糊总决赛视频，配字：眼见为实，请勿传谣
......，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