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抚,金色的阳光洒在万顷的碧波之上,若是初登船的一眼望去无不会感到心胸为之一阔。
不过,这种海阔天空的感觉并不是适用于已经在船上颠簸了七八夜的远游人,在风浪中连黄胆汁都吐干净的他们现在唯一想祈求的就是早一日能够脚踏实地。
“马主事,你约莫还有多少时日才能到达日本。”
江西行省参知政事王积翁惨白着脸被同样脸色的仆役从船舱里扶了出来,作为元帝钦命的国信使,他早在去年年底就该出航东行的,然而他百般拖延,透过各种关系试图确认此行的安全性,但怎奈何目前大陆和日本的航线整个都掌握在东海军的手中,不敢冒险驱使普通海船出海的他只能搭乘东盛商号的商船。
但老奸巨猾的他还是多生了一个心眼,请来一位名叫圆海的普陀僧作为护身符,但他却没曾想他的此行的结局早已经注定了。
“回大人的话,再行一日的水程能九州外海了。”被称为马主事的船老大脸上带着王积翁看不懂的惆怅和兴奋如此回答着。
惆怅是因为这次为了算计王积翁,东盛商号方面也是花了大本钱的,别的不说,至少这一船的水手和商号伙计在十余年内是不会再出现在大陆上了。
而兴奋则是因为他这一船的人除了那些以筹建日本商馆名义骗来的庶民屯户以外,其他人此番都会回归水军的建制从而不受限制的纵横大海。
当然为了王积翁付出的代价早就已经收回了,这一年多来,在为了自己性命考虑的王某人不得已的帮衬下,东盛商号已经在江西各地生根,而发卖景德镇瓷器和走私私盐也带来了极大的收益,还有因为王积翁关系而获得的泉州船场限量供应的大型福船,无一不说明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还有一日。”王积翁顿时有些懊恼的瞪了对方一眼。“临行前,贵号东主不是打保票只要七日的嘛,现而今已经十日了,居然还要一日,难不成贵号是在耍老夫嘛!”
王积翁一生气,他的几个仆役也气势汹汹的撸起了袖子擎起了兵刃,不过合着这些人连脚步都站不稳的样子,却徒徒让马主事和他身后的那些水手们心生耻笑。
“老夫再给你们一日。”看着渐渐聚合过来的水手们,王积翁外厉内荏的叫嚣着。“若是还不能到达日本,回国后,老夫一定会把你们整个商号都连根拔除的。”
“王大人,这海上的事你不懂,说一日就还有还有一日。”已经到了东海的家门口,马主事根本不担心对方翻脸。“船上也不止是你们一行,还有其他人,难不成我们商号愿意平白的带着众位到大海上冒险耍一回吗?”
王积翁一愕,对方其实说的也有道理,毕竟海上风险是任何人都无法估算的,东盛商号自是不会拿一船的水手跟自己来开这个玩笑。
然而他并不愿为此向小小的船老大道歉,只是轻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对方的解释,转身在狗腿子的扶持下返回了船舱。
“什么狗东西。”水手中有人轻骂着。“每日里要好吃好喝的供奉着,动不动还要发上一通老爷脾气,难不成以为这里还是他在隆兴(注:南昌)的衙门里吗?惹得老子不高兴了,哪怕里面有十把刀,老子也一晚上全部丢到海里敬龙王爷了。”
“说什么呢?”马主事环视了一圈身边的水手。“跟这些将死的亡魂有什么好置气的,咱们的身子骨可比他们金贵,”马主事的话带来了一阵会意的轻笑。“都散了吧,在容他们一日,晚上进了有明海,明日送他们上岸······”
虽然南九州出人意料的平定了,但是张煌并未有得享一天的清闲,毕竟,战后事务,也是极其繁复错杂的,不但要在新征服的地域设立州县,还要从东海军中抽调不少于一万五千名老兵作为南方核心的功民屯户并给他们划分土地、建屋纳妻,还要安置举族投降东海的六十余家大小豪族,所以忙的让张煌飞起来。
而更让张煌头疼的是,除了七万多新近获得的奴隶之外,居然还有五万多的和族可以获得庶民的资格,这不禁让张煌觉得有太阿倒持的危险。
“难得这是个好消息。”
张煌看着手中的文书才出了一口气,除了南九州较大的六十余家豪族以外,还有不下一千名的地侍、浪人、庶子刚刚加入了蓝旗军,他们将为了自己的家名以及永业田至少为东海服役十年以上。
“告诉抚军司立刻派遣得力人手加入蓝旗军,务必要彻底掌控这支部队。”一旁的中书飞快的记录下刚才张煌的话,随即折起来递到门外,自然有内阁的宣使和行人送往抚军司执行。“让西园静仁大师和肝付子爵他们几个进来吧。”
很快西园静仁领着第一批二十几个大小和族封爵鱼贯的走了进来,这些封爵都惴惴不安的看着张煌,他们都是领受了爵位却没有得到领地安堵的,而张煌的一句话就能让他们目前的处境发生极大的变化。
“孤给几位爱卿的府邸还可以吧。”
张煌一边继续翻看着手中文牍,一边用汉语发问着,这些豪族并不像公卿们有闲有机会学习汉语,因此只能眼巴巴的看向被张煌赐座的西园静仁,西园静仁明白张煌的意思,一五一十的翻译。
“主上赐下的屋敷,臣下等当然满意,只是所有的屋子都是按唐样来建造的,臣下等一时半会还无法适应。”
被赐姓傅氏的肝付子爵傅兼鉴坦然的向张煌言明了自己的观感,他也算得上聪明知道实话实说。
“总归要适应起来才是。”张煌放下文卷,敲了敲案几,身后侍立的千牛内卫翻出一副地图来挂了起来。“孤今天找你们来是关于授予你们各家的领地。”张煌的话还没有说完,看清楚地图的几名封爵已经惊呼了起来。“大胆,殿前失仪,该当何罪。”
张煌脸一绷,身后的内卫手顿时按到了刀上,此情此景即便是不懂汉语的新任封爵们也明白张煌刚才在怒斥什么,瞬间所有人都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
“看起来,卿等还要多多知悉公国律法才是。”张煌这才缓和了下来,指着地图问道。“卿等知道此地是哪里?”
“主上,这应该是五岛列岛吧?”傅兼鉴犹犹豫豫的给出了答案,不过他猜得没错,张煌面前的这幅地图正是肥前外海的荒芜海岛。
“不错,孤踏足九州之前曾经驶过该群岛,此后孤的水军也几次经行过该海域,也上陆看过,虽说是海岛,但若是能沉心开垦的话,未必不会有数万段良田。”
之所以说段而不说亩是因为张煌曾经在这件事上吃过亏,当初他授予相良乡君(一万田氏)及玖珠郡三人众的领地时是要求三家以东海律令中每户庶民最低五十亩的授田数执行的,却没曾想这三家却钻了空子,用日本的小亩(注:一亩约合99.2平米)来代替东海现行的南宋大亩(注:一亩约合666平米),从而多获了领民和收益,实际上将自由民变成了农奴。
虽然吃亏的不是张煌,但被这些手下败将摆了一道的张煌当然不愿意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因此之后所有的和族封爵授田一律用段来标注。
“数万段良田吗?”
张煌这话显然有些夸张,毕竟海岛贫瘠,且又有山岭起伏,真的能开发出一万段良田已经是贪天之功了,而且即便是开垦出这些田地,也未必会有九州岛上的旧领丰沃。然而已经知道自己并非投靠庞大元帝国的这些和族豪族们已经骑虎难下,更何况在拱手交出家族武力之后,他们也别无其他选择了。
“如此,臣下等且听主上安排。”
“很好,卿等通情达理,孤非常满意。”其实还是有人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但是张煌抢先这么一说,顿时就没有人敢再开口了。“秦(弥寝)重昌,孤授予你宇久岛、小值贺岛、纳岛、六岛、宇之岛、斑岛、野崎岛等七岛。”
秦重昌苦笑的出来向张煌深鞠躬,双手接过记载有领地名称的黄表册书。
“中通、若松两岛及其附属小岛授予穆(加治木)氏一族。”一个是兵临城下投降的,一个是主动引东海军入境的,虽然两家都是男爵的爵位,但是领地的大小区别甚大。“奈留、久贺、福江等三岛和附属小岛,孤赐予门(门川)左近子爵。”
几名和族封爵用嫉妒的眼光看着门左近,虽然都是外海,但是他的领地无论大小还是丰饶程度都大大的超过了刚才的两位男爵,非但如此,即便按照东海的授爵体制来说几岛的面积也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子爵领并几乎达到了伯爵领的一半,所以张煌给门氏的限制也就理所当然了。
“不过孤还要在福江川畔设立军港商埠,因此福江镇区孤就不交给门卿了。此外大审院五岛分院、五岛都巡检以及劝学司五岛祭酒衙门要设在福江,对此卿有什么意见嘛?”
意见怎么敢有,门左近当然明白张煌拖尾巴的原因,因此除了拼命的点头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