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望舒的身形随着烛火的摇曳,悠然映现在赫连桓的眼眸之中,他的面庞在光影交错中显得神秘而深邃。 在寂静的牢房,她的语调平静而婉转。 “殿下,您错过了一个与我交换条件的机会。” “比如......”赫连桓淡淡的问。 “比如,殿下可以以让我把你救出牢房为条件,只要我能做到,殿下便告知我宫变布局。” 赫连桓闻言忽然笑了一下,却并未言语,只静静的看着顾望舒,似乎是觉得顾望舒说的话很有意思。 顾望舒迎着他的目光,坚定而坦然,豪不怯懦。 “还是说,殿下觉得我没有这个本事?” 在朦胧的光晕下,赫连桓的笑容微微收敛,深邃的眼眸闪烁着“一切尽在掌中”的光芒。 “你很聪明,这种小事自是难不倒你。” “那殿下为何没有向我提条件,以殿下的才思,我不认为是因为殿下没有想到。” 赫连桓越来越欣赏顾望舒了。 她不仅聪慧,有些时候还能将他的心思猜出一二,这很难得。 “本殿只是觉得没必要。” 这个回答出乎顾望舒意料。 什么叫没有必要? “为何?” 她对他虽不是十分了解,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对皇位的渴望。 为了得到皇位,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她不相信他会因一次的失败而意志消沉,连命都不在乎了。 这绝对不可能! “难道殿下不怕死吗?” “死?”赫连桓眉头轻动,像是听到了笑话:“你觉得赫连爵会杀我吗?” 顾望舒沉默了一瞬,根据前世今生对太子殿下的了解,她觉得太子殿下不会杀了二皇子。 “不会!” “看来你对赫连爵很了解。” “称不上很了解,我只是确信太子殿下是个仁厚的明主。” “所以,这就是你们顾家选择太子的理由?” “......” 见她沉默,赫连桓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不会因为顾家选择了太子没有选择他而气恼愤慨。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一切都是从自身利益出发没有错。 他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转移话题道: “因为赫连爵足够仁慈,所以他不会杀我。” “但又因为我弑父,违背人伦大逆不道,为了给世人一个交代,所以他必须将我关押。” “懂了?” 顾望舒懂了,越是跟他交谈,她越会发现赫连桓的智慧不是一般人可比。 “看来昨晚我帮点喜爱挡剑实乃多此一举。” 赫连桓笑了笑:“你若是未曾帮我挡剑,我今日便不会如你所愿将一切毫无保留的告诉你。” 顾望舒也笑了:“如此说来,我挡剑之举感动了殿下?” 赫连桓摇头:“那倒不至于,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赫连桓外表看似温文尔雅,举止有度,但内心却狠辣又绝情。 顾望舒外表看似知书达理,温婉端庄,但内心却清冷又薄性,她将所有的感情皆付家人,对于外人,漠不关心。 谁又能想到,明明是敌对关系,但两人此刻相处却出人意料的和谐。 “今日听殿下一言,臣女受益良多。”顾望舒谦逊有礼。 “臣女还有一事不明,殿下可否再次为我解惑?” 若顾望舒仗着自己是将军府嫡女身份便不把阶下之囚的赫连桓放在眼里,赫连桓绝不会多看她一眼。 然而,顾望舒从始至终都对赫连桓恭恭敬敬,请教问题之前还会对他行礼,礼数刻进了骨子里,举手投足大方利落,赏心悦目。 不以人之坏自成,不一人之卑自高。 此等气度,不禁让赫连桓内心惊叹。 他素来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更何况这个聪明人还是个有礼数知进退的女子。 他冲顾望舒微微扬眉以示问。 顾望舒见他未加拒绝,放心开口: “臣女想知道殿下为何要做出弑父之举。” 赫连桓稍感惊愕,未料顾望舒会突然问此。 “这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顾望舒:“......” 确实是她想要的结果,可她想要知道赫连桓为什么要杀自己的父亲,动机是什么。 “臣女只是想听一听殿下的理由。” “人人都知本殿心狠手辣,能做出弑父之举不足为奇。” “臣女只知,殿下所作之事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殿下既然毫不手软的杀了皇帝,一定有不得不杀的理由。”顾望舒的话语如同利箭,射向赫连桓的心底。 他瞳孔缩了缩,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 弑父是要被人唾弃的。 可顾望舒不仅没有唾弃他,从言辞之中还隐隐有为他开脱的意思。 “能有什么理由,只不过是本殿心情不佳,杀人泄愤罢了。” “就只是这样?”顾望舒凝视着赫连桓。 “就只是这样!”赫连桓斩钉截铁,一点都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他更是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他。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这是他一直坚信的信条,也是他的处世之道。 他落到这步田地,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顾望舒不相信。 前世,他为了扭转赫连国被灭国的局面可以硬生生将自己的身体熬垮。 赫连桓无情又狠毒不假,但他为了赫连国的付出更不是假的。 一个为了国家而不顾自身生死的人,她不相信他会一时头脑发热而杀了老皇帝。 “在臣女看来,殿下之所以要杀皇帝,是为了赫连国长远发展考虑。” “皇帝哪怕成为了太上皇,依旧有可能阻碍赫连国的前进道路,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殿下才杀了他,对吗?” “......” 如果说之前赫连桓看顾望舒的眼神带了些许漠然,但此刻,他不得不正视面前的女子。 “殿下是有大局观念的人,您知道太子殿下办不到,所以宁愿自己背负弑父罪名,也不想看到赫连国日渐衰弱。” “你似乎对我很了解?”赫连桓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 顾望舒微微垂下眼眸: “殿下的心思臣女如何能猜透,之所以这样说,是臣女觉得殿下弑父只有这一种可能,不知臣女可有猜对。” 赫连桓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深邃如海的眸子看向牢房上方小小的铁窗。 “天黑了。” 顾望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铁窗外黑漆漆的,太阳早已落入西山。 难怪牢房如此阴冷,原来是牢房的铁窗一直是敞开着。 呼啸的冷风吹动着赫连桓身上单薄的囚服。 才吃过饺子喝过酒,他的面色又恢复了最初的苍白,仿佛那刚刚的美食美酒,未曾在他生命中留下任何痕迹。 他的耳朵红红的,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腕和脚腕更是被冰冷的铁链摩的鲜红一片。 顾望舒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赫连桓注意到她的目光,眼里立刻闪过厉色。 她在可怜他? 他堂堂二皇子,就算在这寒冷冬夜冻死,也绝不会需要女人的怜悯。 他即将出言讽刺,却被秋池的声音打断。 “小姐,时间不早,我们该回府了,太晚回去,府里人定会担心小姐安危。” 顾望舒抿了抿唇,深深地看了赫连桓几眼,随后抬手解开身上狐裘。 这件狐裘正是前些时舅舅送给她的那一件,洁白无瑕毫无杂色,是用最上乘的狐狸皮毛制作而成。 “小姐您这是......”秋池满心疑惑地看着顾望舒将厚重的狐裘从隔离栏塞入牢房。 顾望舒略显关切的说: “夜间寒凉,殿下仔细受寒。” 赫连桓被她的行为惊到了。 她将自己的贴身衣物送给他御寒,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难道她不想要名节了? 冷静如赫连桓,此刻也不禁蹙眉看她。 顾望舒没想那么多,见赫连桓愣愣的站在原地,以为他要拒绝。 顾望舒不再多说,直接将狐裘丢在了牢房的杂草上,随后抽回手,带着一脸蒙圈的秋池离开。 赫连桓静静的看了狐裘好半天,才“不情不愿”的拾起来。 “本殿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 他低声说道,眸光深邃。 “既然你如此强迫,那本殿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低沉的声音结束,赫连桓将狐裘披在身上。 瞬间,暖意袭遍全身,赫连桓的唇边不禁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以后若是名节被毁,我可不会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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