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日,乐楹记挂了很久的一天。 陆宇在镜头前继续输出他那由漏洞百出到在王辉调教下进步为平平无奇的演技。 王辉和周彻还有一些员工在镜头后盯着。 乐楹闲来无事也在不远处瞧着。 陆宇演的不好,有工作人员抱怨。 王辉猛吸了一口烟,随和道:“奔着人家流量和拉投资去的,就别骂人家。” 周彻点头认可。 他家里不知堆放了多少自己深爱又无人相中的剧本。 刚工作时他也执拗,大半年没工作后他也想明白了,酒香也怕巷子深,孤芳自赏是下下策。 王辉再问周彻:“你这个形象体态都不错,真的不考虑演个角色吗?” 周彻摇头:“不了,每个角色都有我的一部分思想,演谁都不好,难免厚此薄彼。” 王辉感叹:“确实,每个角色都有你,可是每个都不是你。我读你的剧本时总觉得你不大代入。我还记得零几年拍戏,有个编剧每次写剧本写到情深处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 周彻笑:“那我还真没有过。” 陆宇演完一段,王辉闲了。 周彻也要去给下一个演员讲戏,起身离开,乐楹这才逮住机会上前。 只是陆宇也过来准备和王辉讲戏,乐楹只好在旁边等着。 王辉看乐楹一脸有事的样子:“没事,直接说吧。” 乐楹手指纠结:“今天是周编剧的生日,我们有给他准备吗?” 乐楹虽然是第一次拍戏,也知道剧组人那么多,一般只会给主演和比较重要的工作人员过生日。 她猜想周彻是配得上一个剧组生日的,但是看大家一点没有准备的样子,就忐忐忑忑跑到导演旁边。 王辉:“他今天过生日?他不是刚过完生日吗?就上个月的事,具体哪天我不记得了。诶对,6月5号,和端午节撞上了,我们给他准备了个粽子蛋糕。你回学校错过了。” 王辉说完就继续给陆宇讲戏了,留乐楹一人在原地。 瞬间,乐楹只觉脑子一声轰鸣,像是某种念想崩塌的声音。如被棍棒击中后脑一样,大脑空白。 6月5号? 所以说,她这几年都记错了? 怎么可以…… 大一时候,乐楹在话剧团投票小程序——选出你最喜欢的剧组工作人员那里见过周彻的介绍。 生日8月3号…… 乐楹自己是3月2号。 自此以后,乐楹把3视作她的幸运数字。 一杯水4分钱可以打满,她只接3分钱;舍友分她巧克力豆,她只要3颗;抽卡牌,遇事不决选第3张;饭卡一次充300…… 数字“3”,8月3号,已经刻进她生活的方方面面。 可是在这一刻,乐楹发现,她的记忆都是错的、都是假的,都是她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的了解、自以为是的喜欢、自以为是的沉沦迷恋,现在她又一个人,自以为是的失恋起来…… 从来不是苦求多年无果,而是从来没求过,于是现在一切坍塌。 她还曾在学校官方账号下看见过周彻的评论,趁机点入他的主页,即便那里空无一物,终究是窥视,是视奸! 她还自以为是的给周彻的编剧信箱写过很多邮件,和他探讨剧情,可是她根本不了解周彻,又怎么会真的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她还将话剧团推送里周彻的照片保存打印。 如果周彻了解这一切,大概会害怕吧,会把她当作可怕的私生粉、疯子? 乐楹发现,她并没有自以为的那么了解他,喜欢了他三年,确实毫无实际交流、相处为空白的三年。 那她岂不是在心里给自己捏了一个人,喜欢了三年? 以往每年周彻生日,乐楹都会在心里悄悄祝他生日快乐。 真是可笑至极,她其实从来都没有资格靠近他的生活。 乐楹呆呆离开,可是离开又要去哪? 她愣愣地一个人走着。 下午两点,日头毒辣把树叶都晒得蔫蔫的,乐楹也仿佛被这毒辣的太阳抽去了魂灵。四周的艺人要么在保姆车吹空调乘凉,要么坐在椅子上由助理打伞举风扇乘凉。 她一个人走在路上,听着人声鼎沸,却觉得孤独无比。 喜欢了一个人很久很久,可是忽然发现关于他的一切记忆都是假的,可悲的是,这份假又是极其应该、极其符合实际的,他们之间从来没有故事。 这不到一个月的相处在他漫长的人生里是那么微不足道,她却挂在心上以为他们的生活已经有重合之处。 剧组放饭帐篷有一个大冰箱,乐楹没有保姆车的车载冰箱,平时会去那里拿冰饮料。 在太阳下走了许久,盘好的发髻早晒得烫手,乐楹口干舌燥,去到放饭帐篷,想要吹会儿风扇喝杯冷饮。 一开冰箱,却禁不住溢出泪水。 昨天她求了负责放饭的阿姨好久,阿姨才在冰箱一堆瓜果蔬菜里给乐楹腾出一小块地方。 乐楹早上起很早去最近的手工作坊做了一个蛋糕回来。她第一次烤蛋糕,蛋糕坯烤了好几个才挑出来能用的,奶油造型即使做的是最简单的也做得很粗糙。 蛋糕带回来就放在冰箱里。 此刻一开冰箱门,透明的蛋糕盒,丑陋的蛋糕映在眼里,像是刺鼻的洋葱,惹得乐楹滚滚落下泪来。 我不要再喜欢他了,心知做不到,乐楹还是承诺给自己听。 所有的委屈、不甘、羞耻如海水一般涌来,淹的她喘不过气。 她合上冰箱门,蹲在地上抱膝啜泣起来。 还好,午饭刚结束,晚饭还早,在这里并不会有人打扰她。 我只哭一会儿,她交代自己,下午五点还有一场戏要拍。 痛苦依旧清醒。 乐楹拿出手机给季菲菲打电话。 “喂,楹宝,怎么了?”季菲菲那边背景音有些杂乱,听上去有些杂乱。 “菲菲,你在忙吗?”乐楹努力使嗓音显得有些正常,但还是有鼻音。 “没事,该死的周末团建而已。”季菲菲声音断断续续,“你等下,我出去接你电话,屋里信号不好。” 季菲菲在公司团建,乐楹就有些不想说了,这事不是一句两句说完的,还是等她有空吧。话到嘴边,又有些畏惧。 “喂,楹宝,什么事?” “没什么,也不是大事,等你闲了我再给你打吧。” 语气犹犹豫豫、扭扭捏捏,一听就不对劲。 “你哭了?”季菲菲陡然变了语气。“剧组生活不顺心?有人给你使绊子?” “没什么,不是大事,还是等你闲了……” “你现在就说,我闲了你又不闲。一个破团建,我巴不得不进屋。是不是有人潜规则你了?一定不能忍,立刻扇他报警,先躲到周彻后面等着警察过来。” “不是这个……” “有人欺负你?周彻帮你没有?” “没人欺负我……” “和周彻?” “是……不是……是我自己特别可笑。” 季菲菲有些愣住,摸不着头脑,听乐楹继续讲道:“他的生日是假的,我一直都记错了,不对,是我一直都不知道真的!我其实从来都不认识他,那些边边角角在论坛、在推送、偶遇知道的关于他的事情,说不定都是假的,我一直在喜欢一个假人。” 乐楹伤心的点乍一听很奇怪,可是季菲菲陪她三年,知道她对于周彻所有的情感累积,知道她每次对于周彻更了解之后的欣喜。自然也明白她此刻的失望,像一个向往大海的人住在遥远内陆,很难很难才能得到一些贝壳来窥见自己向往的大海,可是有一天忽然发现自己的贝壳也是假的,是塑料的,并不来自海边。 “我今天在食堂碰到他,他在吃海南鸡饭……” “我今天在超市碰到他,他买了一支可爱多,焦糖海盐味,我也买了一支,但是是草莓味,我下次试试焦糖海盐……” “你看这个照片,他戴眼镜了,我第一次看他戴眼镜……” “论坛又有人发帖子那他照片捞他,有人在底下回复‘冰山学长’,和他相比,楚云端学长真的很平易近人诶……” …… “乐楹,你先听我说,”季菲菲安慰乐楹,“在一个不重要的地方随手填一个假生日,这是很常见的事。但是他的生日是假的,不代表他这个人整个都是假的。或许生日是假的,但是你对他的感觉不是假的,每一次偶遇你的开心都是真的。” “对着假的事物产生真的感觉吗?”乐楹开始挑字眼,钻牛角尖。 “不是啊,”季菲菲无奈的笑声传来,“你看你已经在剧组这么久了,每天都见到周彻,也没有感觉厌烦感觉他和想像不同,你看见他依然是开心的,心里小鹿乱撞,这是最重要的。你每天晚上都很期待第二天和他再见面对吗?” 乐楹被问住,沉默不答。 “是吧。”季菲菲知道自己说中了,“既然生日是假的,那就去问他真正的生日。你已经有他的微信了,和他在一个剧组拍戏,有大把的时间、机会去了解他。以前那些站在天边远的暗恋到此为止,喜欢他就去和他相处,了解更多的真实的他……” 陆宇站在放饭的蓝色帐篷外,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哭声,还有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假的”,乐楹从头到尾没有提过名字,一直用一个“ta”字代替。 刚才导演说完编剧并不是今天生日,陆宇就注意到这位新人女一号有点失魂落魄。 他记得编剧姓周,在微信通讯录里搜索姓周的人,只有一个人带了“编剧尾注”。 周彻——编剧。 周彻,“彻底”的“彻”,“彻骨”的“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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