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结束，乐楹再次前往剧组。 还有二十分钟才到站，车上要下车的人已经躁动起来，收拾东西跃跃欲试，像是大学课堂距离下课虽然还有一会儿，但是同学们已经听不进去老师的话，自以为小心翼翼实际上嘈杂无比地收拾书包。 乐楹收到李克询问她何时到达的信息。 紧接着他便推来了一个微信名片，说是等会儿来接乐楹的人。 乐楹点开名片，那人头像简单，一只狗狗在天空下的背影，圆圆的像颗毛茸茸的小汤圆，很可爱。 微信昵称也简单，一个黑底字母表情，字母是ZC。 ZC…… 政策、资产、支出、住处、真诚、嘴唇…… 乐楹颤颤巍巍地点击好友申请。 那边很快就通过了。 “你好，周彻。” 她学着他的样子：“你好，乐楹。” “大概还有多久到？” “还有不到十分钟吧。” “好的，我刚到停车场停车，走过去可能需要一会儿。你就在出站口等我吧，我去找你。” “好。”乐楹乖巧回复。 虽然周彻不曾发过一个表情，可是她都能想象到他随意又公事公办的语气。 相比本人，乐楹其实要对周彻的文字熟悉很多。 她不敢多打一个字，生怕说多错多。 就这样有了周彻微信，因为公事的原因，不是暧昧、闲聊的开始，一切都是乐楹最理想的样子。 她把手机熄灭，手捂在胸口，感受着自己的心怦怦跳着，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和周彻的故事要从何时说起，时间很长，故事却稀薄短小。 大一开学典礼。 台上大二年级的学长楚云端正在作为学生代表发表演讲，身形挺拔、容貌清俊、声音动听。 陌上公子人如玉，大概就是这样，清和俊朗，优秀亲切。 偌大的思学大礼堂里，新闻传播专业恰巧被分在靠前的位置。 新闻传播专业本就女生居多，女孩子们将楚云端的容颜看的清清楚楚。 那样温和的气质、俊朗的容颜，在少女的心激起阵阵涟漪，对美妙的大学生活的期待在帅气学长这里获得了良好的开始。 乐楹也陪着季菲菲犯了一会儿花痴，架不住想上厕所就先离席了。 她上完厕所，并没有立刻回礼堂里。 楚云端虽然帅气，演讲稿也可以看出来他文采斐然，但是开学打鸡血这种事是避免不了枯燥的。 乐楹在走廊慢悠悠晃着，路过一间教室。 里面的人正在声音高亢地说话，说的话还奇奇怪怪像是吵架。 乐楹吃瓜的心升起，凑过去看，原来是一个戏剧排练教室。 只是随便看了两眼，便被其中有趣的剧情吸引，于是便站在门口透过玻璃入迷地看了起来。 “同学，如果喜欢的话可以到屋里交流。” 忽然有一道声音在乐楹身后响起，那声音像是春雪消融，点点滴滴，动听，美好，却含着凉意。 乐楹赶紧回头：“不用不用，我还得回去参加开学典礼。谢谢了。” 男生生得很好看很好看，比楚云端还要精致许多，只是脸上的神情没有楚云端柔和亲切，安静淡然，带着疏离与淡漠，薄唇勾起的弧度比高山寒雪凉三分。 每个大一新生都会拥有的一件纯白色、印着华育大学校训和入学级数的短袖。 乐楹身上也是。 14级，男生瞥见。 他态度友好，声音依旧冰冰凉凉：“那我先进去了，下次见。” 男生说完就越过乐楹推门进去。 “下次见。”乐楹顺着他的话呆呆道，眼神也顺着他离开的方向望去。 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像是在山泉里洗涤过一般晶莹透亮。 男生的背影映在阳光里。热烈的阳光也盖不住他身上的清冷，像冬日里最高的树枝上凝结的白霜。 只是阳光下的一个浅浅背影，他和阳光一起射进她的心。 乐楹回到座位上。 男生的面容、背影，还有他清清淡淡的两句话在乐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播放。 他说下次见，乐楹面上一热。 可是我都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也没有自我介绍，怎么见。 原来他只是客套。 乐楹想明白，欣喜尽数转为失落，脸色一会儿好看一会儿难看。 明明是初次见面，明明一无所知，她却感受到了离别的隐痛。 在那个平静普通的中午，她卷入了一场只有自己知道风暴。 “你怎么了？”季菲菲发现乐楹的异常，“是肚子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乐楹头摇得像拨浪鼓。 乐楹还是想办法知道了他叫什么。 从食堂吃罢饭出来，食堂门口的宣传栏正在更换新内容——学校话剧团新一届选举名单。 真是奇怪。 那么多清一色的蓝底证件照，乐楹偏偏一眼看见了他，那个只见过一面的人。 总编剧：周彻。 再后来，话剧团只要有剧要演，不论是老剧重映，还是新剧上演，乐楹总要去看，一遍又一遍地看。 看舞台上的悲欢离合，看舞台边周彻平静如水。 自开学典礼惊鸿一瞥，从此以后，周彻活在乐楹大学生活的日日夜夜。 喜欢一个人就会自卑，乐楹自觉配不上周彻，连找机会认识的勇气都没有。 她骨子里有一些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自尊，她希望和异性的开始一定不能从粉红色的暧昧开始，这样就会从最开始低人一等，一定要公事公办、碰巧认识。 哪怕是不小心汤倒在周彻身上，给他干洗衣服。 所以她没办法在许多女生一样将周彻挂在嘴边，轻易地去加他微信，理由只是想认识一下。 学校有关于周彻的贴吧，话剧团也会用周彻照片做推送封面，转赞评在看一片。 乐楹憎恨他的活在万众瞩目下，让她没有勇气接近；可她也庆幸他足够耀眼，哪怕不认识，也能看到与他相关的许多。 又大概是真的没有缘分，两人从未共同参加过某个活动。 乐楹从未获得她希望的堂堂正正认识周彻的机会。 所有事情不到尘埃落定那一刻，她也不喜欢过度分享。所以不是已经有幸和周彻在一起了或者不再喜欢周彻了，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她喜欢周彻。 乱七八糟的人生信条夹杂在一起，乐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喜欢着周彻，谁也不知道，谁也不告诉。他成了她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无人知晓。 后来也是下定决心一般，才说给季菲菲听。 给乐楹犹豫找寻机会的时间并不多。周彻大四时就很少参加学校话剧团的工作了，听大家说他已经去正经的剧组实习了。 后来，他就毕业了。 一个毕了业的学长，专业毫不相关，她该如何接近他、了解他…… 再后来，王辉电影《铸情》官宣。 与他有关的，她都想靠近，哪怕只是远远看见，哪怕只是一点笔记、思想。就像周彻毕业后，乐楹时常会去见他吃过的一个食堂档口。 于是寒假，乐楹成为一名娱记实习生，出现在电影试映会上。 即将到来的见面像是命运的馈赠，乐楹满心感激。 六月盛夏，日头毒辣像是要把人都晒化一般。 乐楹到了出站口，那里人来人往，她找了个阴凉又显眼的角落蹲下。 已经有好几个住宿、黑车、大巴来询问她。 乐楹都摆手拒绝了。 她一会儿盯着手机，一会儿看路上的行人，生怕错过了叫周彻等待。 就在她再次打开微信，盯着和周彻的对话框时，眼前出现了一双干净的帆布鞋。 她以为又是哪个来问她坐不坐车的人，连忙摆手。 “乐楹？” 乐楹抬头，周彻的脸就那样清晰直接地出现在她面前。 不同于拍定妆照时的瞥见，不同于在他身后看他工作的背影，不同于大学时期的每一次远远遥望，就是这样直接的见面。 乐楹赶紧站起身，嘴边马上要脱口而出的“学长”生生咽下。 之前王辉问过，乐楹说的是她和周彻并不认识。 然而蹲了太久，又突然站起来，乐楹有些头晕，摇摇晃晃似乎要摔倒。 周彻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其实只是一个简单友好的帮助。，乐楹却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涨红了脸。 不过好在天气很热，每个呆在这里的人脸都红扑扑的，周彻从停车场走来，酷暑侵袭，面上也有红晕。 “是我。”乐楹打招呼问好，“你好。” “你好。暑假车站人多，停车位不好找，我把车停的有些远，走过来需要一会儿，久等了。” “没事没事。” 周彻伸手接过乐楹的行李箱：“我来吧。” 乐楹乖巧地跟在周彻身后走着，周彻很高，肩膀平直宽阔，影子都可以藏住大半个乐楹。 他穿着白色短袖、浅棕色休闲裤，帆布鞋也是白色，干净清爽方便。 半个月左右没见，黑色的短发有些长长了，盖住了短短一小截子脖颈。 他大概不喜欢涂防晒，偶尔有风吹过，掀起袖子，小麦色的小臂和大臂的白皙形成对比。 一辆墨绿色的吉普越野车。 上了车，周彻从车载小冰箱拿了一瓶冰水递给乐楹，又把冷气调开大点。 小姑娘一直脸红红的，大概真的很热。 路上并没有太多话题，车里的安静对周彻来说或许舒适自然，却让乐楹如坐针毡。 她其实很想问他，大编剧怎么有空亲自来接小演员。 可是自尊心作祟，不想显得对他太好奇、太了解。 暗恋大概就是这样，明明心已经卑微到尘埃里，面上还要装出骄矜的模样，害怕自己喜欢的太多被瞧不起、不珍惜。像极了一个人的独角戏。毕竟，他对她一无所知，只有她一个人的心颠簸起伏、兵荒马乱。 乐楹因为紧张而双颊热腾腾红彤彤，身上却被车上冷气吹得冰凉，害怕周彻热也不敢说，只能超级小动作轻声地搓自己胳膊。 却还是被周彻发现了。 “不用这么拘谨，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周彻把冷气关到最小。 “嗯嗯……嗯？”乐楹反映过来，立刻上扬语调，假装不知道，维持他们不认识的设定。 周彻并未发现这乐楹语调的转折，解释道：“我看过你简历，华育大学对吗？我比你大两届，如果你愿意以后叫我学长就行，在剧组有事也可以找我。” “谢谢学长。”她应道。“今天麻烦学长特地来接我了。” 或许周彻的性格并不如他气质一般高冷生人勿近，因为看到是同校学妹，所以就很善良地来接了，乐楹猜想。 “也不算特地。记得之前定妆照明明看见你了，开机这半个多月都没见到你，我就问导演是怎么回事，导演说你今天火车到，我刚好有事来车站这边，就顺路接你。”他说话不疾不徐，一点一点把事情讲清楚，语气比车上的冷气还叫人清凉解暑。 那句不是特地，乐楹是一点也听不见，长长的一段话，乐楹只听见周彻找导演问她。 少女的绮念冲散了心中的拘谨，她开始和周彻有说有笑起来。 周彻这人不开口时拒人千里，但实则礼貌绅士，不过分亲近也不傲慢无礼，分寸拿捏刚好，在乐楹面前就是一个友好的学长模样。 她问他有养狗吗，头像好可爱。 他道，是网图。 聊到选过的公共课，发现有选过很多一样的； 聊食堂三楼的栗子糕，一致认为刚出炉的栗子糕是华育大学最美味的食物； 聊喜欢的书、艺术展、戏剧……观点有的契合、有的互补、有的相异又彼此赞赏； 聊《团圆饭》，聊小九儿…… 周彻许久未与人这样尽兴畅谈。 剧组所在地偏远，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竟是呼啸而过，到达目的地时两人都觉意犹未尽。 “第一次拍戏，祝你工作顺利，一炮而红。”下车后周彻向乐楹握手。 乐楹回握，慎重道：“祝学长永远都写自己想写的东西。” 倾盖如故，焉知不是一方蓄谋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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