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虽然年过三十了, 却仍有几分不该有的天真浪漫性情在身上。
她的夫君本来是南京卫下的指挥佥事,这次被外调做了徐州卫的指挥佥事,却因为夫妻之间门情分浅薄没有带周夫人外任。
周夫人的父亲是江南大士, 因为家资雄厚一直懒得做官,就爱在家里写诗作词。
周家历经多代一直是江南的大族,据说祖上能追溯到东吴的周瑜。
所以即使生逢乱世,周夫人一辈子也没有吃过实在的苦,性子又被养得有些歪,嫁人后更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个性。
刚成婚时她的丈夫见她美貌泼辣还愿意听她的话多哄她一些,日子长了,情分就淡了, 于是周夫人的丈夫曹显宗就自然而然地有了妾室通房。
没想到, 周夫人对此反应特别大,等曹显宗一出去当差, 就立马折磨他的两名宠妾, 曹显宗回家就发现自己的妾室都被周夫人逼死了。
他不能理解周夫人的妒性,就与周夫人大吵了一架,从此两人彻底情薄了。
然而周夫人依旧如此, 曹显宗一纳妾, 她先不动声色,等曹显宗一出门就把这些女人要么逼死要么发卖弄走了。
时间门久了, 曹显宗也习惯了就帮她遮掩了,再美的妾到他手里时间门久了也厌弃了, 周夫人帮他处理掉也省得他应付那些多余的女人了。
旧的不去, 新的不来,曹显宗是这样想的。
对周夫人的行为也不怎么生气了,毕竟周夫人是他正儿八经的妻子, 那些爱妾在身边久了就是花瓶器具,就当家里人有个砸贵重花瓶的爱好罢了,有什么好置气的。
周夫人摔坏了旧的,他再买新的回来不就行了吗,左右他不吃亏,反正周夫人也不会害他。
摔摔打打下,两个人竟然能够诡异又平和地做了多年夫妻,可怜的是那些来来去去的妾。
曹显宗又看上了从良的红眠,红眠这个女人妩媚多情,一双浅色的眼眸格外勾魂,一开始红眠拒绝他,曹显宗也没有放在心上,太容易得到的花瓶不值钱。
红眠是他花心思最多的女人,他什么好的都给红眠,还有各种高调看起来深情的求爱之举,日子长了,红眠就被他打动了,态度软了些,做了他的外室情人。
曹显宗得到了红眠,心里很得意,觉得是自己太会拿捏女人。
红眠没有跟他前性格冷冷的,一跟了他各种柔情似水、温柔小意,日子长了,曹显宗也开始好像把红眠当成了一个人,谁能拒绝一个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女人呢?
为此他开始保护红眠,没有把她纳回去当妾,红眠跟了他之后才隐约知道了他夫人的厉害,神情有些哀怨,看起来有些怨他。
他心里一开始还有生气,心想,一个玩意儿,我给吃给穿的,还敢怨自己。
他打算渐渐冷落了红眠然后纳回家给周夫人一样处理掉,结果红眠说自己不害怕周夫人,只是怕自己不甚死了不能与他厮守了。
曹显宗一听又飘了,他又觉得红眠爱自己爱得命都不要了,他这么想的时候没看见对面红眠眼神下藏着的戏谑。
然后他更花心思藏着红眠,他得通过保护好红眠来证明自己是一个真正有担当有责任的男人,心里的天平也渐渐偏向红眠,在红眠小院里他感觉到真正的娇妻在怀是什么滋味。
然后就想到了自己真正的妻子周夫人,心里不由可惜,如果周夫人三从四德一些,自己以后贤妻美妾的才算真正过日子了。
可惜周夫人不是贤妻,红眠只能做他的外室,等他要外任了,就问红眠愿不愿意一起去,到时候也正式给个名分。
结果红眠跟他说了一通,情状可怜,他被红眠的迷魂汤灌得又觉得为了红眠好就该好聚好散,带回去成了妾,落在周夫人手里是迟早的事情。
说实话,他已经不忍心了,于是放了红眠,还送了不少珠宝财物,等红眠走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真爱”了,很为自己的深情自我感动。
红眠给他当外室塑造得都是有情饮水饱的氛围,叫他真的陷进去了。
然而曹显宗放走红眠之后,周夫人这才打听到自己夫君在外居然有个宠了多年的外室,一直宝贝得跟眼珠子一样,舍不得送她面前,生怕自己会害死他的宝贝。
周夫人于是恨透了红眠,就打算上门治她一治,然而红眠早已人去楼空了,周夫人一拳打在棉花上,却不肯善罢甘休。
她一定要报复到这个善于蛊惑男人的外室,于是她打听了半天,才隐隐约约听说红眠好像有一个妹妹,连曹显宗也不知道,想来对这个妹妹宝贝得很,这才是她的软肋。
然而她找的人去红眠家附近蹲了很久,一直也没有人上门,周夫人自己都有点怀疑这个妹妹是否存在了。
这回好不容易蹲到了,却失策了,没把人抓过来叫她看看红眠妹妹到底是谁。
周夫人心里是不肯放弃的,找不到红眠算帐,拿她的妹妹抵也是一样的,所以她想着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红眠的这个妹妹来。
“应天城就这么大,再藏能藏哪里去呢?”周夫人垂下眉眼冷笑道,她身边的丫鬟小心翼翼地给她梳头发。
丫鬟心里觉得周夫人没必要和红眠的妹妹置气,红眠都已经离开了,她妹妹也不认识曹显宗周夫人的,何苦呢?
但是这话她不敢说,只是问:“您要是找来了红眠的那个妹妹,您是要……”
周夫人懒洋洋地说:“先打死不论,叫我好好出出气。”
丫鬟抖了一下,周夫人就笑了起来,对着眼前的镜子看向丫鬟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这样?”
丫鬟连说不敢,周夫人就语气里带着不满:“一个小姑娘无依无靠的,又有这样恬不知耻的姐姐,我疼她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动不动打死人呢?
“不过是喊过来给我瞧瞧,性子好的我就放过她了,不好的我就留几天在家里做做客……”
说完她瞥了一眼丫鬟:“你最近越来越爱做我的主了。”
丫鬟不敢说话了,沉默地给她梳头发,额头上沁出汗来。
周夫人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心想,笑话,就算真打死了又能怎么她。
从来没有吃过苦的经历养得她目下无尘,所以周夫人从来不在乎底层人的死活。
她未必真的会打死红眠的妹妹,她只是能够在这种事上享受到拿捏别人生死的快感,天生的傲慢让她喜欢拿这些东西做消遣。
梳完头,周夫人就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脸颊,拿起案上的佛珠捏手里,说:“今天的经还没有念呢。”
另一个丫鬟迎上来,笑着说:“夫人心善。”
周夫人又嘱咐前面的丫鬟:“红眠以前在倚云楼卖唱的,你去找找她有没有什么故人,总能找出些痕迹来。”
然后她感慨了一句:“万事皆空,因果不空。也不是我非要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孩过不去,红眠造了孽没有得到报应,这算什么因果不空呢?我是遵了佛礼才这样。”
说完,她就很高兴地捏着佛珠去菩萨前虔诚地念经了。
……
因为之前祝翾神来之笔救了一下明弥,这几天夜里祝翾就和明弥一起睡觉聊天。
她们之前考试的时候就是被分到一个屋子的室友,只是那时候明弥对祝翾是假情假意,心里还在取笑祝翾的一身村气与单纯。
如今夜里再睡一块,明弥早就多了真情实意出来,不再在心里腹诽祝翾会下蛊了。
因为祝翾救了她,她心里很是感激祝翾的侠气,但是夜里睡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那天巷子的事情你不许说出去。”
祝翾就点头保证,说:“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这件事的。”
两个人一起拥有了一个秘密,关系都拉近了些。
她们本来关系就很近了,之前就一起吃饭上厕所玩花绳,小姑娘之间门能一起做这些事情,就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
但是明弥觉得那时候自己的心还不够实在,现在才算真的拿祝翾当好朋友了。
小女孩夜里躺一块就喜欢聊天说话,讲的都是一些没营养的废话。
祝翾跟人熟了,话就会很密,如果不让她停,她能讲到天亮都不重样,一样的日子在她眼里总有许多新鲜的地方值得讲。
明弥以前会觉得祝翾这样很啰嗦,但是现在她就很羡慕祝翾这样心无挂碍的姑娘,同时也觉得很新鲜。
明弥从小到大没有过几个朋友,她小时候还是有父母的,但是太小了,记不清在养父母家里的日子了,但是应该与祝翾家里差不多吧。
后来呢,养父母不在了,她就被卖掉了,那段经历她也记不清了。
但是卖掉的地方有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她们都挺活泼的,那时候应该也有过短暂的好朋友吧。
后来,明绯来接自己走了,给她起名明弥,明绯说她们的娘叫明珠,没有姓,她们拥有同样的母亲,就以明珠的明为姓吧。
明绯的名字也是自己取的,她私下就喊自己这个名字。
她在恩客前的名字都是别人取的,什么红眠的,那不是她自己。
进了养生堂的时候,明弥一开始记得自己是有朋友的,是养生堂一个眼角有痣的比自己大一点的女孩。
这个女孩知道自己的父母,她是被家里人扔过来的,因为下头还有七个弟弟妹妹,说是“养不起”。
那个女孩的名字明弥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她的长相还有她跟自己说的话。
女孩说自己在家里的时候的情形,就是怎么帮着带弟弟妹妹,她又告诉明弥本来她的阿爹是想把自己直接卖掉的,是她的娘不同意,才送到了养生堂里来。
她说起这些的时候神情里一点憎恶父母的情绪都没有,明弥就好奇:“你难道不怨你的父母?”
女孩就说:“怨恨是最没有必要的行为,我才不要想这些,父母生下我给了我命,就是无上的恩德,我怎么能去抱怨呢?
“我出来了是报了父母的恩德,这辈子吃尽了苦,下辈子才有更好的日子过,我所受的福祸神仙都看着呢,下辈子我就享福了,怨恨心就不诚苦就白吃了,所以我不怨恨。”
明弥越听头皮越发麻,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呀。
然后她才知道女孩家里以前信过那个什么光明道,她自然而然也受了影响,偶尔还“光明在上”的。
这玩意在大越朝建立之后确实已经成了邪/教,但是法不责众的,以前信的人太多了,朝廷没办法全杀了,就只能砸神像让大家从此不再信这些。
但是以前信魔怔了的私下里还会偷偷信,一些老百姓不懂为什么不能信这些,他们还是会被光明道那些教义吸引,怕突然不信了失掉了虔诚,然后下辈子的孽障增多。
明弥这个朋友家里就还在偷偷信光明道,家里还有光明王母的神像呢。
明弥听完代入一下,要是她被卖了一定会先举报了他们供奉邪神,大家都别活了。
但这个女孩对明弥确实很好,明弥那时候和她就成了好朋友。
养生堂来做事的嬷嬷其实有时候很凶的,明弥一开始还被骂过打过,后来明绯来看她给了钱,她就没人打了。
但是这个女孩还是被针对被骂,她被骂了也不生气,只知道自我反思,然后度化苦难。
后来她生病快死了,面容还是平和的,觉得自己要去天上的王国了,明弥看着她消逝没有哭,她那时候太小了,不懂离别。
后来想起来才会觉得莫名地难过与伤心,心想哪有什么所谓的“光明在上”啊。
再之后她就没怎么交过朋友了,也不知道怎么交朋友了。
祝翾还是她在女学里交的第一个朋友。
两个女孩躺一块聊天,明弥就一直听祝翾说自己的事,祝翾很久没人聊得这样畅快了,说了一堆没营养的话但是明弥还很认真地在听,这让她很高兴。
在学里,其他人也是朋友,但是又有些不太一样,比如她可以和谢寄真聊学问,可以跟蔺慧娥她们聊诗词,但是她们之间门的一些私密话她是插不进去的。
她们有时候会坐一起讨论布料首饰,百金一匹的布被说得跟白菜一样,祝翾当然是参与不了这种话题的。
还有出身见识造成的很多的差距,祝翾也不好意思在她们跟前说自己的事,她们的一些生活超过了祝翾的想象,祝翾从前的生活也超过了她们的想象。
明弥和自己出身差不多,所以祝翾可以和她说这些没什么主题与作用的闲话。
祝翾聊累了,就问明弥:“你不要光听我说呀,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的事情呢?”
明弥也很想告诉祝翾自己的那些秘密,但是她还是做不到心无挂碍地开口,连祝翾她都没做好本事告诉,双娘与明绯日常说的那些还是刻入了她脑壳里了。
明弥意识到她从前跟双娘说她不怕被人知道就只是说大话,不然她怎么连祝翾都不敢告诉呢?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害怕自己出身暴露之后所面临的流言蜚语,明绯把她保护得太好了,给了她一个最正常的环境往上走,身世里的那些苦与恶都被明绯自己吃干净了。
“你的苦姑娘都帮你吃了,你这辈子不会有苦了。”明弥想起了双娘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果然自己还是很懦弱的一个人。
自己的身世不能说,明弥就把在养生堂遇到的那个眼角长痣的事情告诉了祝翾。
祝翾就很认真地听,听到这个女孩到死还相信自己会上天国,相信所谓的”光明王母“会保佑她,祝翾就叹了一口气。
明弥问她为什么叹气,祝翾就说:“我只是觉得她可怜。”
然后她又说:“我们都念过书有了见识,知道光明道那些就是妖言惑众,信了也不会有什么希望,只能得到一些虚无缥缈的盼头。可是,有时候人就是需要盼头的。”
这话再说下去就有些危险了,明弥捂住她的嘴,小声说:“你少评价光明道吧,光明道就是害人的物事。”
祝翾说:“我当然不信光明道,我只是能够理解她为什么会信这个。我如果没有见识,可能也会抓住一些虚无缥缈的盼头自我安慰。
“正是因为我有了见识,我才有了更实在的盼头,不,也许我的盼头也是虚无缥缈的,只是我不愿意去信命了。”
然后她又忍不住说:“光明道确实坏,老百姓太苦了,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被骗走的东西了,他们还要骗走他们身上最后一样的东西——希望。
“他们要老百姓信自己,然后利用他们的无知给予一份不存在的蜜糖,骗得这些可怜的人信以为真,要将自己的今生来世都抛进去,然后一起干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明弥静静地听着祝翾说,她总觉得祝翾是小孩子的时候天真可爱,可是她说起这些的时候,就不像小孩子了。
她的神情总是带着一丝悲悯,她好像一直在思考很多她无法理解的事情。
祝翾仍然躺在明弥身边说:“所以,我不要信命,我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任何虚无缥缈的存在上,我要相信我自己的力量与学识。”
明弥说起她那个朋友的时候,祝翾忽然想起了阿闵,她心里的悲伤又涌现了上来,她还是不能悟透这个世界的本质。
“其实……我们想要的只是成为一个光明正大的人,光明道,名字很光明,可却是假的。
“可是倘若我们也一无所知一无所有,也会可能被骗的吧。
“想成为一个光明正大的人又有什么错呢?我也想成为一个真正光明向上的人。明弥……”祝翾忽然转了过来,她看向眼前的女孩,问她:“你有想过你的将来吗?”
“将来?”明弥皱了一下眉头,她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将来,因为她一直沉溺的东西叫做过去。
明弥就有些羞愧:“我没有想过。”
”那你为什么会考女学呢?”祝翾继续问她。
明弥想了一下,发现自己考女学是明绯要求的,她的将来是别人帮自己想的。
她反问祝翾:“那你想过吗?”
祝翾点头又摇头:“我想过,却想不出真正的所以然来。我十岁了,也没有闹明白我具体的志向是什么?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明弥就忍不住笑了:“你才十岁,人一生的志向不是十岁就能想明白的。”
祝翾就说:“可是留给我们的时间门却不是很多的,三十而立,说得是男人,不是我们。
“好在我们考上了女学,时间门又充裕了起来,可以慢慢想些本不该我们想的事情。”
明弥大概知道了她所说的时间门不多是什么意思了,女子到了年纪被关心的不是志向如何而是婚嫁之事。
长公主再厉害,全天下也就那几个人是女爵不受束缚,可是全天下那么多的女人呢,她们没有办法去想自己的志向。
就像女爵只有几个,应天女学的学生只有两百多个,祝翾知道自己获得了喘息的时间门,时间门暂时充裕了,但是也只有这么多女孩子才能这样,全南直隶其他女孩可以吗?
她家里四个姐妹,祝翾自己出来了,但是她的姐姐呢?
祝翾这时候会感谢自己的幸运,又会觉得难过。
她有时候会忍不住把她所认识的命运都下意识背负在自己身上,虽然她知道她其实不该为此负责。
她想起阿闵,随着年纪的增长,心里又对阿闵的死亡多出一丝愧疚了。
阿闵当年会死是因为没有吃到没有药性的药,她那时候却花钱给阿闵买糖吃,她现在才知道那也是一种何不食肉糜的天真与残忍。
阿闵缺的是药,她给人家糖抵什么用,她如果早知道了,就应该想办法给阿闵买药吃让她活下来,可是她没有钱买药无能为力,那时候的年纪还异常天真。
现在她没有那么天真了,可是她也救不回阿闵了。
也许救阿闵从来不是她的责任,可是祝翾总是会去想别人的处境,她自己幸运了向上走了,难道就真的和别人不一样了吗?
所以她在巷子里看见明弥遇险,才会鼓起勇气救对方,她突然又有点明白了,我向上走我学习我练武,不仅是为了救自己,还想帮助别人。
我可能永远都变不成真正的“肉食者”了,祝翾想。
因为她的眼睛不仅能向上看了,也能低头向下看了。
明弥看着祝翾又在陷入沉思,她在发呆的时候总是这副神情,就问祝翾在想什么。
祝翾就说:“我觉得女学里的人还是太少了,整个南直隶才两百多个人,可是别人怎么办啊?”
明弥听了,觉得祝翾好心到了一种泛滥的地步,自己都没活明白,去想去管全天下那么多没见过面的陌生人的死活,难不成她还真是什么圣人?
明弥就说:“难道女学人收多一点是好事,才是公平?那科举状元凭什么只有一个?不该人人都是吗?
“咱们女学收学生的目的是为了招学有所成的女孩子,不是为了拯救谁改变谁,只是一个入学的机会,大家凭本事争。你脑袋瓜才多大,不要想那么多了。
“有些事我们没有能力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想明白。”
祝翾当然也不是做梦女学要把全南直隶的女孩子都收了进来,只是越品尝自己的幸运就会越去思考别人的不幸。
她觉得明弥说得对,自己没有能力的时候根本想不明白这些太难的事情,就连那些大人物都未必能想明白,她还是先把自己活明白了再说。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睡吧。”祝翾跟明弥聊天聊得蜡烛都烧没了,就打了一个呵欠,也就放假没课敢这样。
等祝翾闭上眼睛,明弥却睡不着,她看着枕侧的女孩的睡颜,心里还为祝翾发愁呢,觉得她的心这样软可不行。
虽然祝翾之前救了她,她很感动,可是心里也为她操心。
祝翾太莽了太善良了太讲义气了,万一她为此受伤了怎么办呢?
也不知道祝翾是怎么养出这种性格的,明弥就根本不会想这些。
虽然她在这里上学性子阳光了些,可是她之前根本不在乎她与明绯双娘以外的其他人的死活。
她不仅不在乎别人的死活,她还非常记仇,想起巷子里追着自己的那几个男人,明弥的神情阴狠了起来。
在明绯家附近还骂自己娼妇,那不出意外的话,是明绯那个男人的大妇弄的事情。
她自己的男人不守贞,凭什么怪到明绯姊姊头上来,明弥非常护短地想。
她对自己亲生母亲明珠也没有印象,但是明绯说也是被人家大妇赶出门逼死的。
人与人之间门都有自己的立场,不论男女,都会在自己的立场上和别人互相倾轧。
这个世上有人是狼,注定就要吃羊,有的人生来就是羊,注定会被狼追着吃。
谁愿意成为羊,被人吃掉?不给吃掉难道反而是羊的不是了?
可是不做羊只能做狼,狼不吃羊会饿死的。难道要逼着狼吃素吗?
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利益与道德,所以明弥放弃道德只在乎她与她在乎的人的利益。
她有时候觉得祝翾天真,她看明白了祝翾想要的是一种世界大同,可是人与人之间门注定会自相残杀,这怎么大同呢?
她发愁地看了一眼祝翾,心里却已经把祝翾放在自己的保护范围里了。
祝翾,也已经是她在乎的人了。
但是……明弥又在想巷子里的事情,她还对付不了那个大妇,连人家叫什么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一个当官人家的夫人,总不是她现在能硬碰硬的人物。
不要紧的,总有一天……现在还是保护好自己不被发现了。
她总会长大的,会想出办法解决的,之前那个买她的暗娼馆的女主人不就被她想办法送了进去了吗?
明弥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
周夫人终于打听到了红眠的故人的消息,丫鬟告诉她:“红眠以前当妓子的时候,有不少认识她的同行,其中有一个叫绿挽的,妓馆关门后开了一家暗娼馆,她好像知道红眠妹妹的事情……”
周夫人抿嘴笑了,说:“那把这个绿挽的喊过来,我找她问话。”
丫鬟说:“绿挽已经被投入大狱了,夫人您找她可能不是很方便。”
“入大狱了?”周夫人惊讶地瞪了丫鬟一眼。
“都已经入大狱了,你跟我说?”她气得摔了丫鬟一个耳光。
丫鬟捂着脸立马跪下来了,说:“夫人恕罪,知道红眠妹妹的只有这一个啊,其他人我也悄悄打听了,都说不知道。”
周夫人就问丫鬟:“好好的,怎么就进了大狱了?”
丫鬟说:“朝廷不许开暗娼馆,被发现就是一个死,她是直接被人举报了。”
“笑话!敢做这生意的背后哪个没有靠山,随便被举报了就能进大狱?她背后那些人能坐视她进去?”周夫人听了只觉得荒谬。
什么法律啊那都不是来约束像她这样的人的,所以周夫人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一样。
长公主是弄了不少刑罚新法出来,但是对她来说就是废纸,天高皇帝远的,谁能管得到她?
绿挽既然敢开暗娼馆这种要命的生意一做许多年,就不可能这么容易栽进去。
周夫人继续看着丫鬟,丫鬟也不明白,只说:“现在案子到了提刑按察使司了,到了这一步几乎是判死了,按察使司盖了死戳,这案子就投入京师了,成了大案了,夫人您……”
周夫人也知道到了这一步她是没有能量去捞绿挽了,为了找一个人她也不值得花大力气去捞一个绿挽冒这风险,心里正为难呢,但是听到按察使司又活泛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丫鬟,丫鬟立马乖巧地说:“您是上官按察使的表妹,虽然不能徇私,但是见一面绿挽估计也不难。”
周夫人有一个姑姑就是护国公上官肃的夫人,陛下开国立的那些勋贵大多为草根出身,但是上官家不是。
上官肃在前朝就是官宦人家,上官肃在前朝做过太守,在陛下起事时就慧眼识珠投了陛下,上官肃是儒将,所以是陛下早期最得用的大将和谋士。
出身良好的上官肃的原配妻子自然也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出来的,就是周家的女子。
上官肃如今待在京师养老,但是他的第三子上官渡就在应天当南直隶的按察使呢,掌整个南直隶刑狱之事。
周夫人想了想,觉得都打听到这地步了,就上门看看表哥表嫂吧。
于是喊人备好礼上门,上官渡的夫人乔氏招待了她。
乔夫人心里不太喜欢周夫人,但是面上还是保持着礼貌与得体。
周夫人没开口就说自己的事,而是问乔夫人:“之前听说灵韫考上了什么应天女学,现在过年呢,回家了没有?”
乔夫人就喊丫鬟带上官灵韫过来陪客,然后对周夫人说:“早回来了,在我们身边待不住,今年还想自己一个人去京师看国公呢,你知道的,她从小养在国公身边多些,毕竟是国公唯一的孙女,骄纵得很。”
周夫人就笑着应和:“在父母身边待习惯了就好了。”
“哪里有那么多机会待我们身边呢?假期结束,她横竖还是要回去上学的。好在学里是她姑姑管,也不怕她在里面被欺负了。”
她刚说完,上官灵韫就一身华服打扮得格外亮堂地跑了过来,然后看见了周夫人,很得体地朝周夫人行礼。
周夫人看上官灵韫出落得漂亮一身灵气,心里也有点爱,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灵韫长这么大了,再过几年都可以跟你曹表哥成亲了。”
周夫人自己有一个儿子与上官灵韫差不多年纪,上官灵韫不喜欢周夫人的儿子,就直接说:“我还要念书呢,才不要。”
周夫人眉毛皱了一下,但是还是说:“这孩子害羞呢,大了就是这样,念书了总有念完的一天,等你念完了不还是要嫁人的吗?”
上官灵韫听得不耐烦,见乔夫人不动声色就知道阿娘也不满意什么曹表哥,就继续说:“谁说我要嫁人了?我要学我姑姑!”
乔夫人淡淡看了她一眼,神情里多了几分不赞成。
上官敏训是上官家的奇葩,年轻时家里给她定过一门亲,然而成了望门寡。
上官敏训直接就说要守望门寡不嫁人了,家里横竖劝也没用,外人还说她守节呢,实际上她就是不想嫁人。
从来没有见过哪个望门寡像她这么守的,年纪轻轻在外面四处周游,等上官肃投了越王她就跟着在越王部下做些文吏主簿的事情,中间门陛下还想撮合过她和蔺玉呢,但是上官敏训死活不同意,就说自己志不在嫁人。
蔺玉那样的金龟婿都看不上,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等开了国上官敏训就直接在外面做官了。
乔夫人虽然支持女儿去女学,却是不太愿意她和上官敏训一样的。
周夫人听上官灵韫的“志向”,也歇了让自己儿子娶上官灵韫的心思了,她虽然眼馋上官灵韫的家世,但是上官灵韫主意太大了,还是弄个和顺些的儿媳好些。
两个夫人坐着又聊了一会天,上官灵韫在旁边听得无聊,就借口自己还有什么作业要写,就离开了。
打发走女儿,乔夫人面上在笑,心里却在思量周夫人什么时候进入正题,果然周夫人左右看看,问乔夫人:“表哥快下衙门了吧,怎么还不回来?”
原来是找上官渡的,乔夫人心想,却笑着说:“可能被公务绊住了。”
“表嫂也要对表哥上点心,这男人回来晚了,谁知道是被公务绊住了,还是被别的什么绊住了。”周夫人酸溜溜地说。
乔夫人听到这里大概有点猜到她来的目的了,肯定是和曹显宗那忘宗的东西纳的什么小妾有关了。
可是这事能找到他们家,该不会是要徇私枉法吧?
乔夫人内心提起了警戒,但是面上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我家官人我一直很放心。”
周夫人看了她的笑脸,只觉得刺眼,就说:“谁知道呢?像我们家曹显宗再老实不过的人,都敢在我眼皮底子下养外室呢。”
哦,养外室了。乔夫人在心里想,这不奇怪。
只是她听到“再老实不过的人”差点笑出来了,好容易忍住,旁边丫鬟看出来了,就递了新果盘来,乔夫人一边吃一边看起来很关心地问她:“妹婿又做了什么呢?”
周夫人就拿起帕子开始抹眼泪:“我这些年嫁到曹家,家里大小事从无失责的地方,就是有点喜欢拈酸吃醋些,嫂子你不懂我的苦,你与表哥和睦。
“哎,虽然我爱吃醋可是我也不是什么母夜叉,哪里想到他还敢背着还有一个家呢?
“和那外室小门一关直接做了夫妻呢,什么好的都往她那送,我是被蒙在鼓里的瞎子聋子,他在外面还有夫人都不知道。”
然后她又装模作样地继续说:“要是那个妹妹是个良家,我们家爷喜欢我也认了,一定八抬大轿纳了进来,风光抬举了她。
“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儿子也立住了,他们恩爱他们的。可是那个外室以前是在倚云楼卖过笑的花魁,这如何能让我和她共事一夫?”
“是是是,是不太像话了。”乔夫人一边听八卦一边敷衍应着,心里还是在想,可是这与我们家有什么关系?
周夫人又说:“如今我们爷外任了不带我,要带那个妹妹走,我听闻那个外室还有一个妹妹,从小骨肉分离。
“我就想着我要是能帮她找回亲妹妹,到时候她有了我的恩情,就会答应我不再缠着爷,也算两全其美。”
乔夫人高深莫测地“哦”了一声,然后周夫人终于进入主题了:“我也不是坏人,能看见人家骨肉分离,就四处帮忙打听她妹妹的下落,她伺候我男人伺候得好,她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
“我打听了半天,听说之前倚云楼的有个叫绿挽的知道些眉目,可是这个绿挽……”
“哎,真是造孽,这个绿挽被下了大狱了。我也不想救她,只是期盼表哥行个方便叫我见一面这个绿挽。”
乔夫人终于懂她的目的了,心里松了一口气,什么找人家妹妹骨肉团聚,乔夫人觉得周夫人估计是想抓人家妹妹威胁外室。
她于是面露难色:“这外面的事也不是我能做主的。”
周夫人就笑着说:“所以我想着表嫂您能不能在表哥面前帮我说说,行个方便?我不做多余的事情,就是见一面绿挽。”
说着她拉着乔夫人的手故作亲热:“亲戚间门抬抬手帮帮忙的事情。”
乔夫人看起来答应了,心里却有些头疼,这都是些什么事。
于是她忍不住朝周夫人说:“曹显宗好色的毛病这么多年了,你今儿弄走一个外室,明儿还有别的外室呢,每次这样多麻烦。
“不如和离了吧,你表哥同僚下属里也有不少年纪相仿的鳏夫,品行都正得很。”
乔夫人也是发自肺腑劝诫周夫人的,这么多年了,亲戚家这些事,她看着都累了,还不如索性和离了舒服。
那个姓曹的也就那样,巴着也没意思,周夫人还年轻呢,不愁二嫁。
然而周夫人却不领她的情,有些生气了:“我夫君这次只是一时糊涂,其实平时对我还是不错的,表嫂何故拆散我们?”
乔夫人觉得她不识好歹,就不说了,依旧只是笑。心里想,那也行,就白头偕老吧。,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