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球场后面有个武库, 虞丽娘开了武库,直接让两个女孩挑武器练。
祝翾也分不清什么好使,觉得大刀威风就想练刀, 结果根本就拿不下来, 虞丽娘看了就说:“你还真敢拿, 那家伙事几十斤,你抬都抬不动, 别把你小胳膊小腿压折了。”
说着,她拿了一个红缨枪掂在手里使了使, 然后给祝翾,说:“你身量纤长, 使这个。”
虞丽娘又转头看了看明弥, 明弥的眼睛盯着这个看了一会, 又看了看那个, 手里却没去挑, 虞丽娘就打量了一眼明弥,给她一把没有开刃的剑。
虞丽娘分别教了两个小姑娘怎么舞红缨枪和舞剑, 各教了一套简单的枪法与剑法,让她们俩舞着玩。
祝翾就问:“这个我学了就能变得很厉害吗?”
虞丽娘用“你想多了”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说:“多练练也有好处, 强身健体,你要是说练了就能武艺超群……哪有这种好事?”
然后她又说:“其实你真的想学会舞长缨, 这些花里胡哨的枪法对于你来说暂时没什么用,你每日只站直练几个动作就行了。
“刺、挑、劈这几个动作反反复复练,就好像你面前站着人一样,每日基础动作练了几百遍,每次都当作在战场上练, 等上了战场,也不至于一回合就死了,知道拿着手里的家伙事往前刺。”
祝翾听了愣住:“那话本那些都是骗人的吗?”
虞丽娘哈哈笑了起来,说:“你想学武是游侠的武艺,我学武就是为了杀人的,不是做游侠的。射箭百发百中是为了射中敌人,手里武器的每个招式都是为了最快地斩杀对面的人,每个简单的招式都是为了见血。我练兵也是让他们练最简单的动作,练得刻入记忆,上了战场知道刀往前挥。
“我从小到打所学的每一个招式的目的都是为了攻击对方的命门,武的真谛就是为了杀死敌人,上了战场你不杀人就要被对面杀死。”
明弥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剑,问虞丽娘:“不上战场的话,杀人是要偿命的,有没有防身的本事?”
虞丽娘就说:“你们日常得把身体练强些,每日弹弹弓弦练练手腕子力气,射御是基本功,能观察地形,腿脚功夫跟上些,打不过总要会跑吧。其他的平日里好动些,会用些巧劲,会一项基础的使武器本事能杀人就行,最要紧的是,命只有一条。”
祝翾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她看向虞丽娘,虞丽娘就拍了拍她的头,说:“武德也别太充沛了,既然不上战场,喊打喊杀的做什么?外面能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能要你挣命斗狠,跟人打架打出人命,对面死了你没好果子吃,你输了丢了小命也不值当。
“好好的叫你来这里念书,以后是有更多事要做的,你练再厉害对面来一百个,你逞能非要争个输赢,被打死了也就死了,死得冤枉,一看见打不过的情形就观察观察地形,知道会跑最要紧。”
然后她又说:”倘若真遇到绝境,对面非要杀你,你脑子里也肯定想不出什么精妙的招式以一当百,到时候全靠本能劈刺反击,所以最基础的东西平时练好了最能保命。闹不到杀人的地步的,就别逞能,你自己的命比谁都金贵,你得这样想。”
祝翾和明弥听了觉得虞丽娘说得挺有道理,原来练武也不是她们想的那样。
总而言之,还是打铁需要自身硬,身体素质练上去,各种潜能达到了,总没有坏处。
道理是那个道理,祝翾心里还是有点失望,看来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事有捷径,她所想象的那些东西背后也是这些东西。
随着春节的到来,学里能回家的都回家了,剩下的女学生们就在学里帮忙打扫卫生,写对联,女学也为女学生们裁剪了过年穿的新衣裳和花冠。
祝翾换上簇花纹样的蓼蓝小圆领袍,束上腰带握住腰身,腰间垂下同窗们互送的同心结和璎珞穗子,下着石榴裙从腰下袍的开衩处隐隐露出一抹红,脚踩云头鞋。
身上从肩膀开始半挂披红,头上束好一年景的花冠,一身丽色。
因她还小,素面朝天也丽质天成,然后同窗们还是给她白净的脸颊上用胭脂点了两粒笑靥在唇边,女孩子们互相给彼此上妆戴冠,最后都衣着一新地出门迎接新年的到来。
不只女孩子们换上了新裳,宫女们也领了过年的新衣,一一打扮了起来,头上也簪了花,束了珍珠发带,脸上也点了胭脂。
博士们看了也觉得赏心悦目,就说:“这才有年轻女孩子的模样。”
祝翾屋里烧着碳,暖融融的,她就坐着开始看家里的来信,家里又有了新的变化。
钱善则开了一家织布坊,竟然做大了,附近妇人来王家做工,找到了新的营生,她的亲娘沈云就也去了王家做工。
因为家里的田现在都给别人种了,祝老头自己种的少了,家里事也不需要孙老太时时刻刻盯着了,孙老太就去王家也找了营生——给女工们烧大锅饭。
每天婆媳俩就带着家里两个小的孩子一起去王家的织布坊上工,然后祝棣、祝葵就与王婵在一起玩,沈云去自己的织布机纺布,孙老太就和王家的仆妇赵氏一起烧饭烧菜。
孙老太每日烧一顿饭只用半天功夫,吃过中饭她就自己回去继续忙家里的事,沈云就在王家做工做到天黑,然后再领着两个孩子回去。
沈云纺的布与其他的女工也不一样,是复杂精细的那种样式的布,所以沈云属于织坊的技术工,钱善则很器重她的手艺,给她开的工钱也多。
祝翾看完信,睁大了眼睛,她离家不过半年,怎么家里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
不过她觉得这样的变化是好的,大母和阿娘能找到自己的营生能挣到自己的钱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祝翾看完就合上信,微微笑了一下,窗外的女孩们开始喊她:“小翾,出来吃年夜饭啦!”
“来了!”祝翾放下信,出去了。
何荔君也没有回家,她亲亲热热地迎了上来,挽住祝翾的手臂,说:“都过年了,还一个人闷着。”
“哪有?”祝翾反驳道。
年夜饭先吃点心瓜子和蜜饯,先端上来的是“百事大吉盒”,里面塞了柿饼、荔枝、桂圆、栗子与红枣几样。
祝翾略吃了些,又抓了瓜子开始嗑,一边吃瓜子一边和大家谈笑。
等瓜子嗑累了,汤圆上来了,是肉汤圆,于是祝翾就吃了一碗肉汤圆。
八仙桌上烫了拨霞供,祝翾就拿肉放进去烫,吃了一块又一块,后来又上了鱼丸汤,鱼丸白圆圆的,用鱼肉泥捶打出来的鱼丸鲜美,汤也好喝。
因为女学生们还小吃不得酒,饮料就上的几样果类渴水和浆水,有林檎渴水、杨梅渴水、木瓜渴水、葡萄渴水几样。
浆水有荔枝、蜂蜜、桂花等几样。
渴水酸酸甜甜的,浆水混着乳酸和米香,口味清新。
然后上的就是各式硬菜,据说宫里的菜也差不多是这个味道。
有花炊鹌鹑、羊舍签、蟹酿橙、猪肚假江瑶、鲜虾蹄子脍、蛤蜊生、水母生几样硬菜。
又上了几番果子上来解腻,有雕花蜜饯、对装春藕陈公梨、对装捡松番葡等几样。
祝翾一一跟着吃,每道菜都舍不得停筷子,直吃得肚子浑圆,再也吃不下了,才依依不舍地停了筷子。
最后所有人以饮料代酒举杯对饮,收拾了桌子后,大家继续坐着,开始在席间行令做除夕诗词,行令再吃果水就不像话了,就上了酒度不高的果酒,祝翾边饮边做了几杯诗,搏得席间大彩。
祝翾只觉得果酒喝下去也甜滋滋的,没太在意,然后没过多久就觉得肚内烫烫的,脸也红了,大家看到她这副模样就笑着说:“快看她,贪杯吃醉了酒!”
祝翾眨着眼睛,眼神清清亮亮的,却觉得状态很好,然后就笑着说:“我没有吃醉酒。”
大家俱不信,祝翾眼皮眨的速度越来越慢,她不信自己吃醉了,就说:“拿笔来,我写篇文章证明一下!”
大家铺好纸笔,祝翾写下第一句:“白月照我心,澄净似琉璃。”
然后她继续写:“且趁少年时,杯酒须尽欢。”
大家就笑道:“果然是醉了,韵都没了,这作的是什么?”
祝翾不理大家,继续写:“与我一叶帆,直上长江赴云霄。赠吾乌骓马,踏破乌江越江东……”
祝翾洋洋洒洒继续往下写,越写越狂,过了江东还不够,恨不得连夜直奔河山万里纵游天下,说自己的心虽然只有拳头大小,却能广藏天下。
最后结束写下:“举揽我心照青天,明月酣然入我怀!漫天清光破苍穹,我在人间自风流。”①
结语附上:“除夕夜与诸君共饮,元新七年,祝翾附上。”
等她停笔,祝翾就开始觉得头有些疼了,就也不嘴硬了,直说:“该死的酒,真让我有些醉了,头竟然有些疼,别把我弄笨了。”
程玉轮一边细看她的文章一边说:“大过年的,忌讳说死,快呸掉!”
祝翾连忙呸了三下,然后朝自己说:“童言无忌。”
但是又继续忍不住念叨:“小孩子不该吃酒的,会变笨的……哎……”
她是真有点醉态了,竟然很难过地捧着脸想自己变笨之后的事情,一边想一边说:“我变笨了可不行,变笨了哪里看明白书?还要那么——多的学问我要知道呢,我不能笨……”
大家欣赏着她的醉态大笑了起来,举着她酒后写的诗给她看,问她:“你看看这文章笨吗?”
祝翾拿过来看,看着看着已然忘了这是自己写的了,竟然自吹自擂起来:“好!写得真好!这是谁写的?让我看看……”
看到后面写着“祝翾”,就说:“好巧,这个人也叫祝翾,和我一样的名字呢。”
她这话一出,哄堂大笑,明弥笑得从椅子上跌坐下来,很快又自己爬起来继续坐着笑。
何荔君笑得肚子疼,一边揉肚子一边还要锲而不舍地笑,程学正程玉轮也忍不住笑了出声,看着更慈祥了,尚昭这样的严肃人也捂住嘴笑了起来,文玄素差点被嘴里的酒水呛到,虞丽娘直接从丹田里发出朗声大笑,盖过众人……
祝翾看着满座都在看着她笑,就继续低头看,看了半天才辨认出自己的笔迹,于是说:“这个祝翾好像是我呢。”
然后捂着脑袋意识到自己出丑了,说:“我就说的吧,小孩子吃酒会变笨!我不吃酒了!”
在欢声笑语里,新年的烟花在夜空中绚烂开放,应天城内迎来了破岁的炮竹鸣响。
元新七年,终于来了。祝翾捂着耳朵想。,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