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依旧是考大题, 题量比在宁海县考的多许多,题目也艰深些。
和第一次考试的时候一样,第二天的考试分数占比是最大的, 也是最重要的,一局定生死一般就是看第二天的发挥。
祝翾不敢怠慢,仔细看完了所有题目,将出题的句子的出处都在草稿纸上写了出来。
再去回忆出处里所叙述的道理, 梳理通了, 最后去思考撰文的立意该从何处下笔。
这一场她倒没有从前快了,因为难度加大了,她的思维有些滞涩, 她就闭上眼睛, 好好思考了一番,才展开纸,在纸上开始写下自己的文章。
最后越写越有状态,从一开始的凝滞不顺, 到后面的思绪畅通, 祝翾渐渐妙笔生花, 写到忘我, 她一题接着一题地撰文, 写到了天幕渐暗, 于是为自己点了一盏蜡烛, 在烛光下写完了自己最后一道题。
就在这时, 暮色下的钟声鸣响,要收卷了,祝翾放下笔,深秋时节, 她身上竟然写得出了汗,却又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她的状态很好,她觉得自己发挥了自己的本色。
等走出考场,祝翾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陈秋生跑来跟她一起出去,一边与她同行一边问她:“你来得及写完吗?我后面两篇没来及写完。”
何荔君也走过来说:“我最后也没写完。”
祝翾就很诚实地交代了,说:“我刚好写完,就收卷了。”
陈秋生听了,低头抱着考篮,心里有些难过,宁海县的试题就不太简单了,没想到扬州府的题目更难,她不仅来不及,题目里的出处还有两道没想出具体的出处。
她只念了三年的书,这题目出得比考秀才还要难,真是难为人。
这个年纪谁能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出处文义毫无疏漏呢?
陈秋生看了一眼祝翾,心里觉得祝翾大概能做到如此,因为她平日除了念书就是念书的,人又聪明。
何荔君内心则感觉到一丝挫败,她比祝翾早启蒙,还大她两岁,学识上却似乎不如才学了三年的祝翾,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人天生就聪明别人一等吗?
祝翾却说:“也不知道等考完试,我们能不能在这里逛逛?好不容易来了江都一趟,什么大明寺、瘦西湖的,我只在书上见过,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来这里许久,每日不是在驿站里就是在号房里,闷得很。”
她考完了就基本不会去细思过程了,试卷交出去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也无法更改了,纠结过去的发挥只会叫自己心境迷茫。
何荔君听了,只觉得祝翾的心境开阔得过了头,明日还有一场呢,她的内心倒是想到游江都了。
这个时候号房外来了一辆朱轮马车,一个女学生上去了,祝翾一看,是江都县的第一名崔慧娥,她就坐在祝翾附近的号房考试。
但是崔慧娥本人气质孤寒、家世优渥,祝翾觉得不是同类,就没怎么在驿站与她搭过话。
祝翾听说过她的才名与厉害,崔慧娥三岁启蒙,六岁成诗,七岁能写文章,如今才十岁据说经史典籍烂熟于心。
崔慧娥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就撇下一个俯视的目光,祝翾与她对视上了,崔慧娥就礼貌地抿嘴朝她笑了一下,然后姿态优雅地进了马车。
“崔慧娥去哪?”等崔家的朱轮马车走了,祝翾才意识到崔慧娥的马车并不是往驿站方向去的。
“能去哪?人家大小姐,怎么吃得了驿站的苦,自然是回崔家过大小姐的日子。”陈秋生有些羡慕地看着崔慧娥的马车远去。
到了扬州府,陈秋生就有点自卑了,她发现这里的女孩子大多数家里都是官宦人家,要么就是富商大贾的。
尤其是江都、仪真几个县的女学生,来驿站的时候都有仆役相送。
她们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陈秋生从来没见过的,这些女孩子家里才是真正的富贵。
而像她与祝翾这样农户出来的女孩才是少数,何荔君这种家里做小官吏的小富人家也不少。
陈秋生觉得自己来这里,就跟做了一场梦一样,她心里知道自己考不上,偏偏来见识了这么多钟灵毓秀的女孩儿,个个优秀,她连人家的衣袖都比不上。
等考完了,她的梦就结束了,就要回到家里再对着家里的田地艰苦劳作。
这个时候,陈秋生就有一种“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感觉,可是人与人的差距,不是只有“努力”就能够补上的。
她启蒙晚,中间还辍过学,天资也不算聪颖,能来扬州府就已经是她的全部实力了。
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祝翾,在青阳蒙学的时候,她就一直知道祝翾优秀,但是对这种优秀没有任何实感的体会。
等到了扬州府,她发现祝翾这样的乡野出身竟然在那堆大家才女里也不显逊色,心里就更加佩服祝翾。
何荔君也在看崔慧娥的马车,她忽然说:“难道你们不知道崔慧娥的崔是江都侯的崔吗?”
祝翾和陈秋生摇了摇头,她们只知道崔慧娥出身好,却不知道她家里具体是做什么的。
何荔君就细细告诉她们:“她父亲是江都侯崔景深,是陛下凌霄三十臣之一,是开国的大功勋之家,咱们与她比家世,自然是有云泥之别的,整个扬州府不会有比她出身还好的姑娘了。”
祝翾瞪大眼睛,崔慧娥竟然是开国功勋家的小姐,她还没认识过这么厉害家世的女孩子呢。
不对,她认识过一个差不多的,元奉壹不就被他那个同样开国功勋的父亲建章侯给接走了吗?
也不知道元奉壹现在过得如何?祝翾心思又飘远了。
何荔君继续说:“还不止呢,崔慧娥的母族也厉害,她的母亲是文慧皇后的妹妹。”
祝翾知道文慧皇后,文慧皇后是元新帝的发妻,镇国长公主的生母,只是福薄,在大越建朝前就去世了。
陛下在她之后就续娶了江南的世家之一的谢氏为妻,等到元新帝登基,追封发妻为文慧皇后,而续弦的谢家女并没有立后,而是封了贵妃。
虽然谢贵妃未得后位,可是文慧皇后与元新帝只有长公主这么一个女儿,而陛下其他子嗣都是谢贵妃所出,谢贵妃膝下目前有两位皇子与一位公主。
不过目前看来,谢贵妃的两儿一女加起来份量都不如长公主一人的重。
陛下因镇国公主为自己的嫡长女,建国功勋显著,破例超拔长女为长公主,位同诸侯王,可上朝议事,军国机要均可参决。
可是大权在握的长公主的份量是比不上皇太女的,大家都在猜元新帝在有皇子的情况下会破天荒地封太女吗?
谢贵妃所出的两位皇子资质也不算平庸,守成也足够了。
长公主在权力上能压弟弟们一头,可是在天然名分上因为性别却是低一头的。
所以在立储一事上,朝里也隐隐有了太女派与贵妃派,凌霄三十臣这些老功勋大部分亲历过长公主超越性别的神异,所以他们里许多都是太女派或者中立派。
娶了文慧皇后妹妹的江都侯崔景深就是天然的太女派。
崔慧娥从小就是天之骄女,她的父亲是开国功勋,母亲是文慧皇后的亲妹,被封为郡主,她虽然是扬州人,但平日里在京师生活,只是因为女学考试要回籍贯地考试,她才回到了江都考试。
这边祝翾了解了崔慧娥的家世,就大概知道了自己与崔慧娥比出身就是云泥之别,崔慧娥这个家世不仅在南直隶,在整个大越都是一等一的贵女。
“那她可真是个凤凰。”祝翾感慨道,不过崔慧娥很低调,在驿馆的时候虽然展现出了家世的出色,但是并没有流露出底细。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祝翾问何荔君。
何荔君就说是她自己留意观察出来的,等今天看见崔慧娥上了朱轮马车就有八分确认了。
“那凌霄三十臣家的事情你都知道一点吗?”祝翾生在乡下,平日里不怎么关注这些大人物的事情,凌霄三十臣的名字她自己都说不全。
何荔君就点了点头,她从小就是官迷,很喜欢研究京师里的事物,她经常问父亲大越最厉害的那些官与人物的事情,只要不是私隐的,她就都知道一些。
祝翾见何荔君真的知道,就忍不住问元奉壹的生父陈文谋的事情,她悄悄问:“你知道建章侯陈文谋家的事情吗?”
何荔君就说:“陈文谋是三十臣里资历比较浅的,但是最年轻,前途无量,不过他是三十臣里罕见的贵妃派。”
“为什么?他不喜欢长公主吗?”
“建章侯的发妻是谢贵妃的妹妹,他怎么会去支持长公主呢?”何荔君很奇怪地看了一眼祝翾。
“发妻……”祝翾怔住了,原来建章侯停妻再娶的世家女是谢贵妃的妹妹。
而元奉壹的母亲的痕迹就这样被抹除了,元奉壹的母亲不被承认不被世人知道,那被接回去的元奉壹在陈家的位置就一定很尴尬吧……
祝翾搞不懂这些勋贵家里的事情,太复杂了,要不是何荔君说崔慧娥是勋贵之家的女儿,祝翾也不会想起元奉壹。
这些人家也就是富贵气派了些,家里的事都弯弯绕绕得很,还不如她这种乡下人家里自在。
祝翾一点也不羡慕别人的富贵,她很快就将这些事扔在了脑后。
第三天考的是一整张算科题,题目也难了许多,祝翾算得头昏脑胀,最后好歹是考结束了。
等彻底考结束了,祝翾就在驿站等成绩,等成绩期间,驿站的人允许她们相伴出去玩。
虽然祝翾之前说她想去逛江都的名景,但是却只是在附近逛了逛,名胜古迹的地方去了要钱,她怕露怯。
就在这时候,她收到了一个请帖,请帖的主人请她去参加在大明寺的文会。
祝翾看了看请帖的主人名字:崔慧娥。
真奇怪,她与崔慧娥没说过一句话,只是面上情,崔慧娥又是那等凤凰一样的人物,怎么会注意自己,还邀请自己去参加什么大明寺的文会?
祝翾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邀请去参与这种读书人的聚会,她就是个乡巴佬,平日里出去聚会都是到人家吃席,就没参加过雅一点的会。
祝翾就问递请帖的崔家下人:“你们是送错人了吧,我与你家小姐没有什么交集。”
“没有送错,祝姑娘。”崔家下人道。
“为什么?”祝翾好奇。
崔家的下人也不知道,只说等到了文会的那天,崔家会来接她去大明寺观景。
祝翾捏了捏手里的请帖,心想,既然人家请自己了,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她虽然出身与人家有一道鸿沟,虽然人家是凤凰,而她只是乡野小雀,但是区区文会,她祝翾肯定也能应付得了的。,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