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词早就想到, 来到北城以后,早晚会碰到沈家的人。
但她没想到, 最先见到的沈家人是沈衡。
那是春节前夕,沈听南在上海出差还没回来,她在医院陪奶奶,晚上十点多,她的上司忽然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去派出所解决个打架纠纷。
那时奶奶已经睡下,她同月姨说一声,就拎着包匆匆出了门。
打车到南门派出所,一进去就看到受伤颇为严重的沈衡。
在电话里,上司跟她说, 当事人叫沈衡的时候, 她还想着应该只是同名同姓,此刻见到人, 才发现真的是沈听南的堂弟。
她对沈衡还算有印象, 当年在沈家时,他也没少针对她。
沈衡看到姜词时, 也有点意外。尤其是当姜词朝他走来时,他意外到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姜词同他说:“何主任让我过来处理你的事情, 具体情况你再跟我说一下。”
沈衡坐在椅子上, 愣怔地盯着姜词看了半天, 不确信地问:“你是姜词?”
姜词嗯一声,并没有心情跟他叙旧,只是坐下来,从包里拿出纸笔放在腿上,然后看向沈衡, “说吧。”
沈衡愣怔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把打架的起因经过告诉了姜词。
姜词听完,明白了,就是两个一世祖在酒吧为了争个女人打架,那边人多,沈衡这边就他一个,结果当然是他吃亏,负了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他咽不下这个气,不同意和解,非要起诉。
姜词听完沈衡的诉求,看了看他脸上的伤,问道:“你除了脸上的伤,还有别的地方有伤吗?”
沈衡估计是觉得挺丢脸,声音闷闷的,说:“老子胳膊断了。”
姜词愣一下,下意识朝他胳膊看,这才发现他右手一直吊在身侧,都不能动。
她点下头,说:“那一会儿先去做伤情鉴定,之后再去起诉。”
说完,又提醒道:“不过你也要做个思想准备,这官司就算胜诉,对方也最多是赔你点钱,到不了刑事处罚的地步。”
沈衡皱眉,问:“不能让他坐牢吗?”
姜词道:“第一,你们俩属于打架斗殴,不属于他单方面向你施加暴力,第一,除非你的伤情鉴定结果到了对方可以入刑的伤残等级。所以说一会儿要带你去做伤情鉴定,鉴定结果到时会是法官判案的重要依据。”
沈衡哦一声,他看着姜词,忽然怀疑他是不是记忆出了问题。姜词是这些年越来越漂亮了?还是她本来一直都这么漂亮,只是他那时候对她有偏见,所以没有正眼看过她。
姜词和沈衡谈完,收起文件和电脑,说:“那我现在去帮你交治安罚款,然后带你去做伤情鉴定。”
她说完就拎起包离开房间。
沈衡跟在姜词后面,看到姜词在那里帮他交罚款、签字,有点情不自禁地盯着她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有点别扭。
交完治安罚款,姜词将沈衡从派出所领走,然后带他去医院做了伤情鉴定。
做完伤情鉴定,从医院出来已经近凌晨,沈衡盯着姜词看了一晚,这会儿忍不住问她,“我听他们说你毕业以后就回榕城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姜词在用微信给沈听南回信息,随口答一句,“前不久。”
沈衡好奇,又问:“那你现在跟你妈妈一起住吗?听说你妈妈在江杨路那边买了套别墅——”
姜词没有兴趣和沈衡聊闲事儿,抬头看到陈叔已经把车开了过来,侧头看向沈衡,说:“我回去会写好起诉书,去法院立案的时候还需要你提供些资料,到时我会联系你。”
“哦——”沈衡还想说点什么,姜词打断他,“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她说完就不再停留,转身径直朝路边走去。
沈衡有点愣怔地望着姜词背影,过几秒,忽然想起件重要的事儿,连忙叫住她,“诶,等一下!”
姜词顿下脚步,回头看向他,“还有什么事?”
沈衡走到姜词面前,说:“我打架的事儿你可千万别跟家里人说,让我爸妈知道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姜词嗯一声,说:“放心吧,跟你们家里人不熟。”
她说完回头,往前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沈衡,不放心地问:“但你自己能付律师费吗?”
她可不想打白工。
沈衡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气道:“你也太看不上我了吧?虽然我没在公司任职,但我也有家族股份的好吧,还能缺了你那点律师费?”
姜词嗯一声,说:“那就好。”
她说完转身离开,走到路边,拉开车门坐上后排。
车子发动,沈衡远远看着姜词坐的那辆车,总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姜词刚刚在派出所给沈衡处理事情的时候,沈听南发信息问她睡了没有,她跟沈听南说临时在派出所解决个纠纷,一会儿带当事人去医院做伤情鉴定,本来打算完了自己打车回去的,但沈听南不放心,非要让陈叔来接她。
上车后,沈听南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问她,“看到陈叔没有?”
姜词回答说:“都上车了,在回家的路上呢。”
沈听南闻言放了心,说:“到家以后就早点休息,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忙。”
姜词笑,说:“知道了。”
又道:“你不也还没睡。”
沈听南道:“不是在等你吗,等你到家就睡。”
姜词嗯一声,笑道:“那我到家给你发信息。”
沈听南年底工作忙,出差也多,最近不是在这里出差就是在那里出差,偶尔回北城最多待个一两天又要出门,今天更是忙到一整天没个空闲的时候,到这会儿才有时间给姜词打电话,听听她声音。
听见姜词要挂电话,语气颇有点幽怨,说:“才说这么两句就要挂我电话,我想你一整天,你也不说想想我。”
沈听南声音不大,但车里安静,姜词估计陈叔在前面都听见了,她没忍住笑,问:“沈听南,你今晚是不是喝酒了?”
以她对沈听南的了解,他完全清醒时可说不出这么肉麻的话。
沈听南嗯一声,说:“今晚有个应酬,喝了点。”
姜词叮嘱他,“那你记得吃解酒药,要不然明天醒来又头疼。”
沈听南靠坐在书房的椅子里,听着姜词的声音,英俊的脸上有浅浅满足的笑意,又同她闲聊,“今晚什么案子?这么晚还要去派出所。”
姜词道:“就是两个一世祖为了争一个女人打架,结果一方惨败负伤,也就是我的当事人,他咽不下这口气,要起诉对方。”
沈听南闻言笑了声,说:“北城这地方无聊的人一向不少。”
姜词笑,说:“你猜这人是谁,你认识的。”
“我认识?”沈听南有点意外,想了一圈没猜出来,问:“想不出,谁?”
姜词笑道:“你堂弟。”
沈听南闻言,忽然想到,问:“沈衡?”
姜词笑,“你怎么一猜就中。”
沈听南头疼地揉太阳穴,说:“也就他喜欢四处惹事儿。”
姜词微笑,想起来,同沈听南说:“不过这事儿你别跟家里人说,他特意叮嘱我的,怕他爸妈知道了要吃不了兜着走。”
沈听南道:“他还怕他爸妈知道?惹事儿的时候没带脑子。”
又问:“伤得重吗?”
姜词道:“还好,都是皮外伤,最严重是右手骨折。”
沈听南嗯一声,想起沈衡之前对姜词的态度,说:“这案子你不想接就不接,他自己惹的事儿,不用管他。”
姜词道:“我上司派给我的案子,而且也没什么,只要他付钱,谁会跟钱过不去。”
末了,又道:“对了,这事儿你知道就行了,别去问他,也别跟家里人说,毕竟我答应他保密的。”
沈听南嗯一声,说:“好,知道。”
说完这事儿,姜词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听南笑,逗她,“想我吗?”
姜词笑,说:“是啊,都快过年了。”
沈听南道:“应该快了,最迟这两天忙完就回来了。”
姜词道:“那你回来之前给我打电话,我去买菜。”
沈听南笑,眼中藏不住宠溺笑意,问:“怎么?给我接风啊?”
姜词笑道:“是啊,你想吃什么,到时候我做给你吃。”
沈听南可舍不得姜词下厨,说:“不用,到时我们在外面吃,我下飞机给你打电话。”
“好。”姜词叮嘱道:“那你路上注意安全,上飞机前也跟我说一声。”
沈听南嗯一声,说:“好。”
*
沈衡那个案子很容易,年前就出了判决结果,主要是医疗费用赔偿,和对方当面致歉。对方虽然很不乐意,但勉勉强强还是道了个歉。
沈衡本来就不缺钱,搞半天要的就是个道歉。
官司打完,姜词就收拾东西离开法庭。
走到法院门口时,沈衡在后面喊她,“姜词,等一下!”
她顿下脚步,回头看向他。
沈衡走到她面前,好像很难启齿的样子,挠了下头,犹豫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那个,我就是想跟你道个歉。”
姜词有点意外地看向他,沈衡道:“以前我不了解你,听了些流言蜚语就针对你,但最近跟你相处,我发现你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就……想跟你道个歉,对不起。”
姜词很意外沈衡居然会跟她道歉,虽然她根本不在意这些不重要的人,但她愿意接受歉意,点下头,说:“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沈衡看着姜词,问道:“那我能请你吃个饭吗?就当是给你赔罪,也谢谢你帮我打官司。”
姜词道:“不用,我也没有时间。帮你打官司也不是什么人情,主要也是为了赚钱。”
沈衡没想到姜词这么直白,又找话题,“那律师费?”
姜词道:“你打到律所就行,律所会发给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那天正好是除夕前夜,姜词和沈听南约好去逛商场布置家里,沈听南早早就过来等了,车子停在法院对面的路边,远远看到沈衡和姜词说了半天话,等姜词上车,好奇问她,“沈衡跟你说什么呢?说这么久。”
姜词先低头系上安全带,然后才抬头看向沈听南,微笑说:“你一定猜不到,他跟我道歉。”
沈听南有点意外,问:“那你接受了吗?”
姜词嗯一声,说:“为什么不接受呢?我不喜欢生活在憎恨里,何况他已经真心向我道歉,过去的事自然就烟消云散了。而且我最近越来越觉得,人这一生好短暂,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
沈听南看着姜词,他喉咙微微发堵,握住姜词的手,不管过去多久,想到曾经也因为偏见伤害过姜词,就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这天晚上,沈听南很晚也没睡,姜词半夜醒来,发现沈听南没在卧室,她穿上拖鞋下床,走到客厅,看到客厅灯亮着,沈听南坐在沙发上,大半夜在那里折兔子灯笼。
她没忍住笑,坐过去,伸手把沈听南手里折好的兔子灯笼拿过来,她轻轻戳戳兔耳朵,唇角弯弯的,说:“好可爱。”
她玩了会儿灯笼,然后抬头看向沈听南,忍不住笑,说:“不过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里折灯笼做什么?”
沈听南今晚格外睡不着,索性起来帮姜词折灯笼,他此刻看她,过很久,低声问了句,“小词,你恨过我吗?”
姜词不由得愣了下,她看着沈听南的眼睛,知道他又在为以前的事情自责。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他始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无法原谅自己。
姜词拉住他的手,认真看他,说:“我如果恨你,会和你在一起吗?”
“沈听南,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没有真正伤害过我,你只是在没有了解我之前对我有过短暂的误会,但当你知道你误会我后,一直自责到现在,何况那之后你一直都对我很好,替我解围,帮我救奶奶,不动声色地照顾我,你做了那么多,我难道还感受不到你的歉意吗?”
她抬起手掌住沈听南的脸颊,认真看他,说:“沈听南,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你要一直为以前的事情自责吗?”
沈听南喉咙发堵,他握住姜词的手,看着她,过一会儿,低哑着声说:“但真的很对不起小词,这句话恐怕对你说一辈子也不够,不知该怎么才能弥补你。”
姜词唇角弯弯地笑,看着沈听南,认真地说:“那就罚你一辈子对我好,好好爱我,我说什么你都要听,吵架的时候要让着我。”
沈听南看着她,终于没忍住笑,捏她下巴,语调宠溺,“我敢跟你吵架吗?不怕睡沙发?”
姜词笑,抬手搂住沈听南的脖子,忽然想起来,说:“还要罚你,以后每年过年都要给我折兔子灯笼。”
沈听南笑,搂过姜词抱到他腿上坐,眼里带笑看她,问得却认真,“要折多少?”
姜词开玩笑说:“折一百只。”
沈听南逗她,“你想废了我这双手就直说,变着法地折磨我?”
姜词笑,说:“谁让你对不起我。”
这句话戳中死穴,沈听南从善如流,说:“是,我死罪。”
姜词笑,低头胡乱亲了下沈听南,双手搂他脖子,说:“睡觉了沈听南,好困。”
沈听南嗯一声,抱她起身,往卧室走,忽然想起来,问:“过年怎么安排?”
姜词闭着眼睛,脑袋靠在沈听南颈侧,她困得迷迷糊糊,囫囵道:“让我想想。”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