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五不敢轻举妄动,放下木棒,举起手作投降状。 “我,我上茅房。”一道虚弱的声音即刻回道。 妈的,吓死了,还以为马上就会挂了!陈五简直要留下泪来,劫后重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娘的,干活磨磨蹭蹭,晚上拉屎拉尿倒勤快。” 陈五听见看守的人骂骂咧咧,随即两道脚步声从上面传来,灯笼也照亮了暗处,原来有一道台阶从土墙那里直通茅房。 还没看清来人,忽然一队厚重的脚步声“踏踏”地从煤堆那边过来,陈五吃了一惊,顾不得多想,急忙转身藏在一棵树后,却不小心踩到一根枯枝。 “谁,谁在那里!” 巡守队立即追了上来,正好看见往台阶下来要去上茅房的煤工,其身后是看押的守夜人,巡守队的人立即放松下来,骂了一句让他们动作快点。 如此严防死守,陈五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待到一切响动都归于平静时,陈五这才猫着身往台阶那走去。 走到最后一处台阶,陈五探出头去,东面两个佩刀的壮汉各提着一盏灯笼在两排土屋前后来回巡视。就着月光,可以看见这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北面还有一排土房,西面有一盏若隐若现的灯笼,隐约有人声传来。 这样一直趴在台阶上不是事,巡逻队说不定哪时就过来了。 陈五不得不原路退回,也是她运气,没多久,巡逻队果然又过来了,看他们绕着茅房走了一圈上了台阶。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爆喝:“换班!” 接着是开门声,咳嗽声,杂乱的脚步声,但就是没有交谈声,太诡异了。 陈五壮着胆再次猫上台阶探头,只见东面的土屋前整整齐齐的站了一列队伍,没一会从西面走来一队身形摇晃的人,如同行尸走肉般寂寂无声被两个看押的人领着走了过来。 两名看押的人清点了人数,交换了队伍,一前一后押着刚从梦中醒来的队伍往西面那点亮灯处走去,远远望去那像是一个洞口,估计矿洞了。 陈五前世的家乡也有煤矿,她小时候进山采蕨时看到过类似的。 交过队伍,两名看守齐齐去了北面四间并排的土屋右手第一间房,房门打开,陈五看清那有两人正坐在桌上吃肉。这里应该是看守人休息的地方。 看守的人往凳子上一坐,对同伴嚷道:“换班,换班!” 陈五抓紧时机登上最后一道台阶,如鬼魅般往东面的土屋后掠去。 东面的土屋是不能藏的,看守的人待会就前后巡视,只能往北面那去。 月悬当空,正是最亮的时候,将陈五脚下的路也照得一清二楚。绕过东屋悄没声的来到看守人的屋后。 陈五细细看去,土屋上方便是陡直的山林,最前方一堆煤堆阻碍了视线,这竟是一条死路! 她不甘心,直走到煤堆前,才发现屋墙这里有一道后门,没有上锁。 门缝里没有光亮透出,贴着门板细听,也没一点声响。 陈五想,总不能在屋后等到天亮被人抓吧!当即小心翼翼地推开一点门缝往里看,还好没有意外,但她不敢托大,轻轻放下木棒,双手几乎是抬着木门往里推,这就一点声响都会不有了。 陈五提着木棒走了进去,月光透过前窗照进来,她将屋里的陈设都看清楚了。 有成框的碗筷,三个大大的灶台,四口大水缸,地上零散的堆着些米面。 这是个很大的厨房。 陈五先勺了一瓢水解渴,又去里面的橱柜翻去,希冀找到一点果腹的东西,但是空空如也。 她不死心,一一揭开灶台的锅盖,在最后一只锅里竟然找到一只烧鸡。 估计是哪个看守的人藏起来当宵夜的。 管它三七二十一,先吃了再说。 这应该是陈五吃过最美味的鸡了。她狼吞虎咽将一整只鸡都塞进肚子里,小小的肚子撑得滚圆,然后将鸡骨头收拢全抛洒到山上,毁尸灭迹。 吃饱喝足,总算有力气了。 但不能在此过夜,有人会随时过来吃鸡! 陈五出了厨房,原本想着原路返回,躲到茅房下的林子里去,但她瞅见那堆靠着山墙的煤堆时,心中又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做事最不喜欢无功而返,此番好不容易摸上山来,却没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实在不甘心,总要知晓陈二是否在这里才不算白来一趟。 她知道煤堆过去就是矿洞,那里肯定多人把手,需得小心再小心。 她靠着山边沿,轻手轻脚的爬上了煤堆,滑落一两块小小的煤块不大要紧,旁边也没有人。 她将身子贴服在煤块上,睁大了眼往下看去。 山侧腹地,一口点着灯笼的穿山隧道赫然在目,正是煤矿洞口。 不多时,一辆堆满煤炭的斗车哐哐的从洞里被人推出来。那人出了洞口,猛灌一口山风,不禁打了个喷嚏,浑身抖了一抖。看守的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煤工很快倒了煤,又匆匆进了洞口。 这样也看不清人长什么样子,陈五皱眉:看来只能等到天亮。 而看清楚洞口情形的只有往山上走,王六不就是在山上看见的吗? 陈五只得从煤堆这爬到山上去。又不能挨得太近免得被发现,她只好往里走,在视线看得清的地方选了一颗高点的树爬了上去,这样安全且视野开阔,就是不能睡觉,否则掉下来可不是好玩的。 看着月头日渐偏西,已经是后半夜了,陈五不禁担忧起陈三,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按原路返回,现在是否安全。 挖煤工又换了一波后,陈五隐约听见下方的厨房那传来几声喝骂,夹杂着“烧鸡”“蠢货”“野猫”的字眼,她心中暗乐,看来是野猫成了她的背锅侠。 陈五窝在树顶,冷风吹得她唇齿打颤,心中十分后悔忘记把衣裳带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以为要撑不住的时候,遥远的东方现出一抹亮色,太阳就要出来了。 陈五打起精神,拍了拍冻僵的脸,做起了扩胸运动,活动筋骨。 这时厨房后门打开,有火光照出来,陈五看见有人往外倒水。 天色越来明亮,太阳在云层后翻涌就要挣扎而出。 东面两排土屋的门都打开了,挖煤工从里面陆陆续续走出来,机械的排着队,开始绕着前面空地跑圈。 这是干什么?晨练吗? 四五个看守的人拿着鞭子像赶羊似的不时招呼在跑得慢的人身上。 这里的矿主是什么人,竟能如此丧尽天良! 陈五瞪大了眼,心中十分不安,既希望找到父兄,又害怕真的在此看到他们。 但不管父兄是否在此,她日后都要去官府告一告这里的矿主。 天色还是暗了点,陈五迫切的希望太阳快点出来。太阳还没等到,倒是等来了巡逻队。一支五人的带刀小队从西面的深林穿过来,往矿场的后方巡视。 陈五隐匿在枝叶间,一动不敢动,屏住了呼吸。 直到巡逻队走远,陈五才重重呼出一口气,真是上辈子看多了福尔摩斯,这辈子就要做福尔摩斯的影子,她此时像个探子般刺探敌营,做的可不就是侦查? 太阳终于出来了,阳光一点点落在矿场上,跑圈的煤工们渐渐有了活力,速度快了一点,可能是阳光让他们感受到生命的气息。 “叮铃——” 突然听到一阵摇铃声,煤工们都停了下来,排着长队往厨房这里来,一共有二十人。 视线被挡住了一部分,陈五看不清厨房门口那里的情形,但是很快就有煤工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两个杂粮馒头蹲在有太阳的地方吃了起来。 显然是开早饭了。 矿洞那里的工人也陆续出来,在出口水缸那里洗了脸和手往厨房这来领吃食。 陈五似乎闻到了粥的香味,她现在也好想来一碗热乎乎的粥吃。 这时,一个干瘦的青年搀扶着一个步履蹒跚的中年长者从矿洞那里缓缓走了过来,坐在晒太阳的人群中。 青年随即排在队伍后面去领早食。 陈五瞪大了眼,感觉这个青年和陈二的身高差不多,但迟缓的步态又与他大不相同,凌乱的头发遮挡了他的容颜,摸不准是不是真人。 再说那个坐下的中年人,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一直低着头,佝偻着身子也不大像她那便宜爹的样子。 陈五微微松口气,她的父兄应该不在这里。 虽如此,但她还是搞不懂为何在此做工的人怎的个个像个囚犯一样?难道是因为矿主私自采煤才会对工人如此严苛? 没多时,厨房那边传来一声大骂:“做事拖拖拉拉还想吃饭?当我们是善堂啊?滚一边去!” 接着是几道响亮的鞭子声,如放鞭炮似的,听着无不悚然。 寂静无言的人群中,只见那干瘦的青年抱着肩膀哀嚎在地。 “老二,咳咳,咳咳——” 坐在地上的中年人急抓抓的手撑地站起了身,往青年那里跌撞撞地奔去。 “大老爷,饶命饶命!” 他扑倒在甩鞭子的看守人脚边,拼命的磕头。 看守人“呸”地一声终于收了鞭子,厉骂一句:“滚!” 陈五双眼欲裂,手指深深的掐进了树皮,她听出来了,那中年的声音就是她那便宜爹!倒在地上的青年肯定就是她的二哥了!才短短不到半月的时间,她的父兄都已经不成人形,连她都认不出模样!这是遭遇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她真想现在就冲下去给看守的人狠狠几棒子,但是理智告诉她万万不可蛮撞行事,她现在是父兄唯一的希望,不能有任何意外。 单凭她个人的力量是不足以对抗整个巡守队的人,唯今之际就是及早下山报官。 陈五心中怒海滔天,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吊着半条命的父兄,饿着肚子相顾无言。 没一会,一阵铃响,陈二跟着一半的人进了矿洞,陈父同余下的人则在煤堆前拿着锤子碎煤块。 空斗车陆陆续续的从轨道那里由人推上来,一辆辆装满煤炭的斗车再哐哐地往山下滑去。 这些煤是运去哪里? 陈五怀疑这些煤炭可不单是往外卖这么简单,一定要把这里的事情始末调查清楚,报官才有理有据。 陈五静心潜伏直到晌午,摸清了巡逻队的规律,大概是一个时辰一圈。而且肯定他们不巡视山脚,不然时间没这么短。 趁着此时开饭的时间,陈五悄没声的下了树,提着木棒往山上又走远了些,这才往山下走。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里的山势陡直,陈五几乎很难站直了身子,多数时候是一手拄着木棒,一手拉着藤蔓慢慢下滑,虽然容易滚落,但是速度也快。就在她眼见快到山脚的时候,一队六人的巡逻队远远的从她左侧过来。 趁着旁边还有低矮的林木阻隔,陈五当即猫着身往右侧急奔,前面似乎有一个茅草繁茂的出口,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刚把一只脚跨出去,心就飞了起来,她踩了空!但来不及了,她的整个身子直往前扑去的同时下意识往旁边胡乱一抓,幸好抓住了一把草蔓。 这下看清前方是何处了,这里是一个断层,离对面的山体有数丈宽!底下是黝黑的深沟!她的整个身子吊在了崖壁! 陈五感觉她的三魂七魄已经去了一半,浑身直冒冷汗。 前世今生的片段突然混杂一起在她的脑海连续播放,这是要死了吗? 她咬牙不允许自己重生一次就这么窝囊的死去,她不要辜负老天给她的机会,她是天选之人! 手中的草蔓在慢慢松落,陈五扔了一直抓在右手的木棒,腾出手来攀住旁边的一块突石,左手的藤草也彻底失去抓力,即便手已经破皮出血,火辣辣的刺疼,她还是快速抓了另一把藤草。陈五痛得咬破了嘴唇,但是不敢大口喘气,生怕引来林中巡逻队的警觉。 她双脚在崖壁刮蹭,试图找到一点落脚点。该是天选之人的幸运,果然有几处可落脚尖的凹点!陈五将力道往上半身集中,脚尖用力一蹬,整个身子往上跃了半尺,双手快速松开石块和藤草的同时又急忙重新抓住新的草蔓,虽然身子还在滑落,但是她的头肩已经上了岸。 陈五信心大增,双脚抵着崖壁,抓紧草蔓一点点往上挪。当她的双脚终于落在实地,陈五已经像条死狗般虚弱无力,两只手被茅草的锯齿边割得鲜血直流。 劫后余生本应该是高兴的事,她忽然就觉得难过起来,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追问:你这么拼命值得吗? 头顶忽然传来哐当哐当的声响,运煤的车轨就在上面。 陈二被鞭子抽打哀嚎的场景突然浮现脑海。 再次想到那次三位兄长举着火把找她时的情景,心里的不平突然就消散了,她擦了擦手上的血站起身来,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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