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五这两天都在回想刘婆婆帮她要回“税费”的事。 刘婆婆再得脸也不过是县丞家的一个婆子,她还能和大老爷的政令对着干? 既然是合理的税费,那两个衙役竟然还好脾气的归还,这其中定有文章。 说不定这新税费就是搜刮民脂的障眼法。 这个她管不着。 但是朝中有人好办事的道理,亘古不变。 细思之后的结论便是,她该为陈四的科举之路想办法,让他走得更远更稳才是。 学子的科举之路最少不了的是书,但是书籍又贵,陈四手里的书少得可怜,于他的视野极有限制。 得想个法子让陈四有书看才行。 这日下午她便去县里的书铺闲逛,希望从琳琅满目的书籍中寻找一点灵感。 忽然,她看见几位穿着华丽的女子戴着帷帽进来,选了好一些书走了。 她走到那些女子驻足的书架一看,都是些时兴的话本,定价不贵,不到一两银子,几十上百文都有。 最下层那些脏了旧了的书,相比于新书价格就是白菜价了。 陈五的脑海快速闪过一丝念头,但她没抓住,直接告诉她可以从这方面下手,但具体怎样实行她没一点头绪。 此时她的身心全都是书,新书,旧书,话本这几样在脑海里翻来覆去。 不知不觉间行到了东城菜市口,陈五卖完豆腐正欲归家。 一个少年突然蹦到她面前叫了一声;“陈五妹!” 从没有人这么称呼她,挺稀奇的。抬眼看去,可不就是上次被她抓住的小偷么? “蒋升?”陈五有些不确定地问。 陈五先前都忘记他了,现在知道他名字,猜想定是陈三上次看他挨打回去告诉她了。 他尴尬的点点头。 “有什么事?”只一个念头转过,她就明白了,“是不是我爹和二哥有消息了?” 蒋升点头,示意跟他走。 蒋升在前带路,先是走进一条阴暗的小巷,再七弯八拐来到一间破旧的屋子前。 推门进去,只见蒋酒一行人正围坐在生了火的铁锅前,铁锅上了盖,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已经有香味溢出来,混杂着桂皮八角浓郁的香味,陈五笃定他们定是在吃狗肉。 熟识陈五的,都随着蒋酒热情的唤她:“陈五妹!” 陈五心中好笑,这群少年有十来人,都是身强体壮的年纪,大好的时光聚在这里瞎混,不知是盗帮还是丐帮? “五妹你来的正好,”酒哥站起来,双颊横肉被火光烤着似乎像两块红烧肉,透着油腻的红光,他指着咕嘟咕嘟冒热气的铁锅很还是兴奋,“狗肉,快要焖好了!” 陈五摇头:“多谢酒哥的美意,有机会下次叨扰。” 蒋酒知晓她的来意,道她现在定是为家人着急,便不多劝,指着一个高个少年道:“王六,你给陈家妹子说说。” 王六憨厚一笑,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王六随人去莲花峰的山附近的山头打猎,那里山林茂密,地势险要,多野物,他和同伴几个追着一头野猪意外然闯入莲峰山,乱走之下瞥见一处煤厂。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里竟有煤矿,他们此时站在煤井上方,眼下就是一堆堆煤堆,不少人推着斗车倒煤,十分忙碌的样子。 奇怪的是监工的人手提鞭子,对那些个动作慢一点地人便抽上一鞭子,嘴里骂咧不止,看样子就像是在监督犯人做工。 很快,他们巡山的人发现,劈头盖脸一顿恐吓怒骂,警告他们以后不得来莲峰山,若是引起塌矿定要他们的小命。 王六一行虽有四人,但都憋着怒气不敢发作,巡视的人腰带佩刀,凶神恶煞如匪徒,哪敢跟人作对。 几人往回走,王六不经意往后一瞥,却发现一个像陈二的青年正推着斗车往煤堆那去。 为首的人见他眼睛不老实,一个鞭子甩过来,抽在他的肩上,嘴里骂道:“再敢多言多看就要你的小命!” 四人目不斜视,战战兢兢的出了山。 王六说到这十分激愤,扒开肩上的衣裳给兄弟们看,一条青肿的鞭痕赫然在目。 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蒋酒瞪他一眼:“五妹是女子,你注意点!” 王六尴尬不已,赶紧将衣服拉好。 陈五脸色平静,没有一丝难为情的样子,心中存了好几个疑问,“你确定看到的是我二哥?” 这一下王六又有些犹豫了,有些心虚的说:“乍一看是的,但是瘦了脱相,你这么一说,我又不大敢确定了。” 旁边的兄弟不禁给他气乐了,感情说了半天是虚实不定呵! 酒哥睁大了眼,挠了挠头,骂道:“你他娘的不确定说个屁啊!” 陈五倒没有责怪的意思,继续问:“那个莲峰山以前没有煤矿吗?为何你们只是去打猎还会被人赶?难道煤矿附近都不许人进山吗?” 有知情的人立即说:“莲峰山有煤矿以前没听说过,那里山形复杂,就连附近的人都不敢轻易进山。” “就算有煤矿,那也没有不让人进山的道理。” “除非把整座山买下。” “你傻啊!莲峰山那么座大山买下得花多少钱?” “那不是有煤么?” 一群青年七嘴八舌的议论,在陈五看来提供了不少信息,她稍微梳理下就明白那个莲峰山的煤矿很神秘,加上王六有五成的把握确定看到的人是陈二,她觉得很有必要去前去一探。 “那莲峰山具体位置在哪里?” “出了县城走官道大概三十里路。”王六答道。 “你能帮忙带个路吗?” 王六瞳孔一缩,显然是被那一鞭子抽到了胆,变小了。 “二两银子,怎样?” 她现在会随身带钱,便拿出二两银子给他看。 王六见到银子,眼神灼热起来。 酒哥骂咧咧地拍了王六一掌,斥道:“你他娘的帮兄弟的忙还敢要钱?” 陈五家什么条件他能不清楚?定是为了寻找父兄不惜下血本。王六见钱眼开实在丢脸。 王六委屈的看了眼酒哥,他倒是想拿钱办事。但是老大抬出江湖道义的牌牌,把他压得不敢乱动弹。他才不想白做好人,更何况他与陈家兄弟也算不得要好,就让人以为他胆小好了,王六因此歇了带路的心思。 陈五也不勉强,谢别酒哥一众,由蒋升带着原路返回菜市口。 陈五请蒋升稍等片刻,立即去酒肆打了两斤中等价位的酒,又买了一些吃食拜托他带回去。 王六带来的消息不论是否真确,别人对自家的事上心就是好意,买些东西略表心意也是应该。 蒋升推辞不过,欢天喜地的带了东西回去,酒哥一众既意外又惊喜,王六则羞臊了脸,不敢多言。 酒酣耳热之际,酒哥谈到和陈五相识的经过,王六等人都不禁瞪大了眼,没想到陈五一个女娃娃竟然还会功夫,以一敌四如秋风扫落叶般竟将酒哥等人打了个落花流水,个个心中不禁肃然起敬,对陈五那是由衷的佩服。 王六闷了一口酒,神色坚定地说:“明日我给陈五妹带路!” 蒋升立即接他的话头:“够朋友!回家的时候我去陈家说一声。” 陈五出了东城门,三岔路口处,东北方向是官道,也就是莲峰山的去处。上次与闵持在此分别,他和阿顺似乎也是往这个方向去的。 她已有多日不见闵持主仆,村里也未见他们的身影,陈五忽然心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烦躁的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 “叮当——叮当——” 细微的铃铛声从官道那边传来,视线所及是一处拐弯,看不到来人。 但这声音已经引起她的条件反射,下意识就想到萧立。 没一会,一辆马车从弯道出现落入视野,铃铛声也越来清晰哄亮。 那坐在车辕边上慢悠悠挥着马鞭,身子懒散散斜靠在车厢,双脚空悬着的车夫可不就是他。 陈五不知道要不要停下打招呼,萧立也看到她了,有些意外,催马儿走快了几步,经过她身边时停下,嘴角勾起一点好看的弧度,冲她扬眉一笑:“在等我?” 声音慵懒沙哑,像是迷糊起床的人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这么大脸? 她笑着点点头:“好巧。” “捎你一程。”萧立声冷言短,看来平时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这根本没什么好拒绝的,别人前脚才帮了你,算是熟人了。 “多谢。” 陈五绕道马车另一边,车身有点高,又没个踩脚蹬,怎么上去是个问题。 萧立看着她犹豫的样子,也不搭把手,想起当时她爬出山洞的身子挺灵活的,便眯着眼的看她。 陈五想的却是可能是出于男女有别,萧立不好伸一把手。 她后退了几步,往前一冲,双手发力往车边一撑侧身坐了上去,学着萧立的样子将腿垂在半空,甩了甩,很新奇的样子。 陈五果然没让他失望,这动作干脆利落,像是有功夫伴身。 “不错!”萧立点点头,缓缓启动马车。 两人说熟又不算很熟,一时无话的两人,在马蹄哒哒声中沉默的有些尴尬。 陈五硬着头皮干巴巴地开口:“多谢你前日相助,我,” “吁——”萧立突然把马车停下来,侧头看她,唇边挂着戏谑的浅笑:“那日在山洞里,你倒是挺机灵的,又是大侠,又是饶命的,怎么现在说话吞吐无趣,脑瓜子又不灵光了?” 眼神还凶起来了,寒光闪闪。 想到当时被他拿剑抵着喉口,陈五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她的噩梦!她当时吓破胆,战战兢兢的样子在他眼里竟是有趣? 陈五强忍跳车的冲动,冷冷开口:“那我就说点有趣的话吧!” 萧立看她板着一张脸,心想这小妮子还在记仇呢。 他拉长了声音:“哦?”直觉告诉他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你的藏盐窝点换地方了?” 萧立“嘶——”地一声,像吸了一口冷气,从他嘴里冒出来的话自然就不温和:“你太不识趣了!” “那是你很难沟通。”陈五做好随时逃命的准备。 萧立盯着她良久,眼神冷凝成剑似乎要把她射穿。 瞥见她的双手放在车架边上随时跑路的架势,又忽然笑起来,寒冰散去是一张和煦的俊脸。 陈五有些担心此人是不是有精神疾病。 “既然害怕,何必这么嘴硬?你放心,我不会再吓你。”萧立难得好言解释,“只要你不提盐。” 当时真的要她命的架势,现在一句“吓你”就轻飘飘的揭过去,陈五当然不服气。 萧立看她还负气的样子,忍不住说:“我不是向你赔罪了吗?” 陈五愣愣的看向他。 才过去多久就忘了!他忍不住提醒说:“我前天不是帮你家忙了?” “这是两码事。”看她大哥的情面才帮一把,哪里是向她赔罪,一点诚心都没有。 “难道我要说因为我之前吓着你,所以帮你一把算作赔礼?” 好有道理的样子。 萧立冷哼一声,补充一句:“你家陈大的情面还不够我出手帮他。” 陈五睁大了眼:“你和我大哥没有一点交情么?” “死对头的交情算不算?” 看他脸上浮现玩味的笑意,陈五一时间摸不清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但人家把话挑的这么明白,陈五不得不接受他已赔罪的事实,不能再对人抱有敌意了。 想到他是从官道那里过来的,便随口问了一句:“你知道莲峰山吗?” 萧立眯了眯眼:“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别告诉我说你去那里找木耳。” “是的,我听人说起过。想着去那里的人少,木耳,蘑菇什么的都多。” 萧立忽然换了一副严肃的语气,警告似地说:“那里山形复杂,不熟路的人很容易走失,你一个人万万不可去。” 陈五笑笑点头,到底没把父兄可能在山中煤矿的事说出来,毕竟是家事,她和萧立不算熟,没必要和人提起。 “那我可以再向你买盐吗?”陈五自认他们之间已经冰释前嫌,那就愉快的做生意好了。 萧立噎了一下,瞪她:“不是说不准提盐吗?” “现在又没旁人。” “不卖。” “你小气。” 萧立瞥她一眼:“一两银子一斤,要不要?” “你说过给我三十文一斤。” “哦,现在买不到这个价了,过时不候。” “你故意的!”陈五不禁嚷起来。 陈五不依不饶的缠着他还价,萧立就是不松口。 眼看快到村口,陈五不禁有些泄气,决定来个曲线救国:“你缺帮手吗?” 突然问的没头没脑,萧立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 “我给你做帮手,和你一起贩盐,” 话没说完,萧立突然将马车停下,见他冷着脸跳下车,走到陈五的身侧,二话不说提小鸡似的抓着她的双臂,将提她溜起来再重重放下。 “自己走回去。”萧立面无表情的说着,再次坐回马车,冷睥她一眼:“早点还钱!” 晚风轻拂,夕阳的余热还温暖的大地,陈五却感觉凉飕飕的,她好像把事情彻底搞砸了。 但眼前最要紧的可不是买盐,而是陈二的安危。 一回到家,她立即找陈三和陈四两位兄长商议,此时不宜对柳氏露口风,免得她做无谓的担忧。 陈四原本是明日要回书院,如今看来又得接着请假了。 如果陈二真的在莲峰山那说明他行动不自由,可能有性命之忧,到时候又该如何做?按王六的说法,巡视的人极其凶厉,别到时候人没找到,自己的小命还会不保。 不害怕是假的,但是不能视而不见,总要去印证一番。 陈三道:“我们对莲峰不熟悉,那里又大得很,总不能像无头苍蝇般乱转。” “最好找到熟识莲峰山的人再做计较的好。”陈四面有忧色,特意叮嘱陈五,“你不要仗着有功夫就无所顾忌,一招不慎就可能出意外,谨慎为上。” 陈五虚心听教,想了个妥当的法子:“山中既有煤矿,那么肯定就有人进出,我们先把山的外围转一转,有了线索再进山。” “这个好!”陈三点头如捣蒜,“五妹就是聪明。” 陈四也表示赞同:“这样做不过是费点时日,但十分明智。” 于是陈三和陈五去莲峰山寻人,陈四在家帮柳氏做豆腐并料理家务。 陈五这才记起今日答应刘婆婆要给县丞府上送豆腐,便把这事细细交待给了陈四。 两位兄长十分惊讶自家的豆腐能入县丞的眼,陈五只简单一句:“你们自信点,县丞也是普通人而已。” 一家人刚用过晚饭,蒋升便来了,把王六愿意带路的话给陈五说了,约定明早黎明时分城门外三岔路口见。 陈家兄弟自是欣喜,陈五有些不确定地问:“王六怎的突然又答应了?我不喜欢勉强别人做不愿意的事。” 蒋升笑说:“大家都说五妹仁义,王六事后想通了,自己心甘情愿的。” 这么说,陈五倒有些不好意思,想着明日定要把钱带上给人做酬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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