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京市今年似乎特别多雪，还未到冬至已经下起第二场。高层病房，抽了真空的玻璃窗外霓虹车流溢闪，琼楼玉宇林立，雪花纷纷扬扬挥洒，一派繁华诗意的都市夜景图。
不过苏岩并没有心思欣赏。
她一言难尽看着对面人，无语的直想笑，“爸，是那女的让你来的吧？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那么听她的话？”
“哎呀呀，什么那女的，刘琅是你妈，是生你的亲妈。”苏大强精神奕奕，他这会儿刚做完透析身上的浮肿都消下去，衣服也穿的齐整，状态看起来比平常人还好。
所以苏岩没察觉苏大强有什么异常，她见人这么晚还在医院，再结合刘琅刘幂幂一个劲喊她作染染。思考没几秒，苏岩想通了般，“行叭老头，既然她们专门让你来传话——”
苏大强出乎欣慰看着她，苏岩乖巧冲人咧笑，“你告诉那女的，除非我死了才会跟她回家。”
“哎呀染染你”
“我叫苏岩。”
夜静，护工已经退走饭菜也撤下去，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在墙上的西洋挂钟又嘀嗒过去三下时，苏大强坐上真皮沙发挨近她问，“闺女，你跟顾少，到哪种程度了？”
“咳！”话题迅雷不及掩耳跑偏苏岩直接被呛的脸红，苏大强给她递过去抽纸，语气就跟重新认识她一样，“说实话，爸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要说我闺女，身材长相确实没得挑——可怎么就能被顾少看上呢？”
苏岩，“”
苏大强认真打量她，妄图在她身上发掘出非常了不起的优点般，“爸虽然不清楚你到底占了什么便宜能让顾少看上，但，就算顾少真在你身上着了魔，他家里恐怕不能答应吧，这里面门道深着呢你考虑过没有？”
苏岩当然没考虑过，事实大概也轮不着她有资格考虑。苏大强却已经开始为她未雨绸缪，“所以闺女，你可别就此高枕无忧。就说顾少那底子，那条件，能在你身上吊一会儿，奇迹；一辈子吊你一棵树上，绝不可能吧。”
“”
“所以闺女，咱得为以后考量。至少回你妈身边你的社会地位和生活品质都能有所提升。哎呀你是不知道，那天听到你出车祸你妈急的，心脏病都发作送去急救了。好不容易盼到你醒了，她自己却撑不住倒下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着，幸好你没事啊，不然她能自责的随你一块去了。”
“”
是真无话可说，对于苏大强讲的这一大段苏岩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敢信，结果可想而知，无疾而终。苏大强唉声叹气走出病房，苏岩特意留了个心眼从窗口往下眺，果然不一会儿见苏大强出院后被人请上一辆宝马车，缓缓驶离。
苏岩当即弹下床把病房门反锁好，又想到万一顾霆会过来看她，又把病房门打开。来回来去“咔嚓咔嚓”，医生护士反而被吓得不轻说什么也要和保镖一块站走廊守她。
但这一晚，出乎意料的安静，苏大强走后不仅刘琅没来，刘幂幂没来，顾霆也再没来看她。
不过顾霆，不来也很正常了——男人那么大的领导手底下要管那么那么多人，这会儿肯定在忙。
夜近深，入寝时间，护士为她调节好灯光，安眠的香薰点上，窗帘阖下，苏岩隐隐听到有保镖换班的脚步声，雪花飘上窗口淅沥的融化声，身下是丝滑的天蚕锦被，独处一方爱丽丝秘境般舒适天地里。
苏岩毫无睡意。
她辗转反侧半晌打开手机，盯着通讯录界面看了好会儿，苏岩点击微信。
手机里的东西经过专人处理已经全部回来了，而她消失的这几天世界该怎么转还是怎么转。听闻她“阑尾炎住院”大家都很关心她，酒吧剧组更给她宽限了好几天假期。
苏岩一一回复信息，心里想，“阑尾炎住院”，应该是顾霆帮她压下来的，不然车祸这事一旦传开，光媒体那边苏岩就别想清静。
就是有一点，很奇怪，苏岩确认回看日历，手机上明明白白显示今天11月30日，月底的最后一天，照平常这会儿高利贷的催款短信恨不得把她生吃了。
但现在，一条都没有，干干净净，空白的像集体把她遗忘了。
苏岩没多深究，她难得清静放下手机，脑海里又不自觉浮现顾霆的脸和这两天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
更睡不着了，重新拿起手机看，已经快凌晨两点，微信上，苏岩之前发送给顾霆的好友申请男人现在还没通过。
事说来也不长，因为顾霆的手机号码在微信搜索正好搜得到，昵称一个简洁的英文字母“g”，顾霆的姓氏缩写。觉得肯定是顾霆，苏岩想也不想就添加了。
这会儿他还没通过，要么已经睡了，要么肯定还在忙，忙到根本没时间看手机。
大领导的世界啊，高不可及，以她这种平凡人大概一辈子都不够格想象了。
心思慨叹时忽然沉寂的微信上，龙妞消息延迟爆炸轰进来层层叠叠发疯似的刷。
其中最有用几条——
“帅哥来酒吧了！！！”
“帅哥进高包了！！”
“帅哥走了呜！”
最后一条偷拍的视频，十秒不到，苏岩一头雾水点进去。
进去那秒瞬间愣住。
周围纸醉金迷，花天酒地的世界里顾霆只出镜了一角侧影，靠近门口踱着步，姿态也懒懒散散的。
本身位置很不见眼，但因为男人在哪里都能随便便的把自己变成为主角，视频明明拍进去那多人，就他一眼就好看的在发光。乱轰的灯光打在男人身上，他英挺的线条如工笔画画出来的一般，表情看不清，单手揣兜走路的样子，像极国际t台上的男模遗世独立在所有纷纷扰扰之外。
声色犬马的场合，顾霆出现在那里，一角如松洒脱的身姿都彰显高级味道。
——不过，人这会儿显然并没有睡觉，并且，深夜逛酒吧，似乎也并没有，很忙？
甚至看起来feel都很不一样。视频里的顾霆，白衣黑裤，虽然一个眼神也没露出来，单一身格调的穿搭也知道人帅咖没跑。
三五辣妹簇拥环绕着他，苏岩看得清楚，都是酒吧大牌出名的公主小姐。他侧头偏听着一人讲话，视频最后三秒，一名公主妖娆拔高的身子快要贴到顾霆耳垂时，男人不知道从哪变出一听可乐罐，单手一拉环，不期然喷薄而出的气泡吓那些公主小姐连连后退。
顽劣的模样，苏岩代入自己都忍不住气的想笑，不由再回看一遍。
短短十秒钟，视频里的顾霆看起来恶劣，恣睢，玩弄风月，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花心纨绔，任意挥霍、游戏人间。
可是顾霆，他分明不是这样的。
盯着这段视频不知道看了多久，倏地，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苏岩恍然大悟般心口顿时涌入股股的酸胀憋不住难受问——
“小凤仙，她回酒吧了吗？”
竟然这才关键点，京市那么多娱乐消遣的地方顾霆只认准good night club，围绕在顾霆身边的也都是和小凤仙一般妖娆妩媚类。
再想想，当初他们一起捉现场时，男人神态淡定的根本不正常，连和小凤仙打碰面都不曾。
竟然，不是因为不在乎。恰恰相反，因为太在乎，爱之深，恨之切，所以故地重游，放浪形骸。
关于这一系列真相的揣测苏岩都不需要另外找人确认，因为说出去也没人会信。平复着惊涛骇浪，龙妞那边很快回给她道，“有个外国美女跟着帅哥上车了！”
苏岩不放弃，“小凤仙现在有消息了吗？”
龙妞秒回，“那个外国美女又从车上下来了！”
苏岩再接再厉，“顾霆他，有没有问起过小凤仙？”
龙妞秒回，“帅哥坐车走了呜！”
“”
鉴于对方不太清醒苏岩中止了对话，她又特意看了眼，顾霆那边还没通过她的好友申请。
没有通过，应该是还没看到。苏岩却没办法不去纠结，她想起顾霆帮了她那么多，还派人在医院保护她，最新的手机都是顾霆帮她换的。
现在顾霆有了困难，甚至还不能够自识，苏岩作为唯一感同身受过的人怎么能袖手旁观？
放下手机，闭着眼，翻来覆去睡不着——苏岩心很痛，她在思考，在钻研，自己到底怎样做才能帮到顾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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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顾霆从酒吧出来新提的跑车正好送到，男人兴致乏乏拉开副驾坐进去，其他人跟着上入后排，没喝酒的叶虎绕上主驾。
全球限定的欧陆gt，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叶老大这会儿跟伺候祖宗似的小心发动车身，又见男人无事叶虎顺嘴提，“顾哥，待会儿有个瓷人的场子，顾哥去吗？”
顾霆刚在高包睡了一觉，这会儿耷拉着张帅脸模样无聊极了，“不去。”
叶虎却还在兴头上跟人讲，“今天这个不一般，一个老子密谋杀他儿子，被他儿子发现报警，结果警察赶到时那儿子已经被他老子杀死”
叶虎还没说完，副驾，男人忽然扭头瞅他，只是余光感受就给叶虎整的一下发毛，“顾哥，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大晚上讲什么鬼故事！”周显划拉着手机，骆湛稀罕看车内极华的内饰，“也不奇怪，最后调查肯定那老子患有精神病，正常人谁能做出弑子这事。”
顾霆倒似起了兴致，他沉吟片会儿问起一件像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当初人从车里被救出来，什么状态？”
叶虎脑子快立刻就知道男人在问什么，现在回忆着还心有余悸，“已经昏过去了，看样子像被吓昏的。那股汽油烟味啊，幸好顾哥电话及时不然小姑娘估计够呛。”
说完愣一下，联想般的惊疑，“顾哥意思，这次的车祸”又瞬间匪夷所思否认，“不能吧，那女人不会这么狠吧，那不是她亲闺女？车祸也不都证实是偶然？”
顾霆没理这句，他起手拿了支烟像纯过嘴瘾放嘴里挂着，不一会儿，身边递过来一簇火。
“顾哥，你吸。”
周显察言观色般怂恿，见男人偏过头，顺手一燃。
这烟一燃，事就有了。
周显嗅着烟味就问，“顾哥，是跟鼻血妹接触的不愉快吗？”
这么肯定，因为他不久刚收到梁越的“求助信息”。梁越此人，能成为顾霆的首席助理不仅各方面实力超群，还有重要一点是在男人做出决策时能给予一些外来参考意见。
顾少突然要停了苏小姐这条线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并没有立刻撤走医院保镖，梁越默默无闻给电商周总发了几条信息，言简意赅概括了情况。
此刻，周显身负重任，骆湛跟着开辟探索般，“是啊顾哥，哪里不愉快也跟我们说说。”
太不容易了！
顾哥能为一个女人闹不愉快！
——不愉快？
顾霆没回答，他一瞬联想起今天离开时，女孩嗔怨的小脸，抱起来柔若无骨的身子，慌张抿起的粉唇。又想到他和人抱也抱了，亲也亲了，男女之间能摆在明面上做的事几乎都做了个遍。
吐一口烟，换了种最烈香烟，劲头却依旧敌不过那缕宝宝贝贝乳霜般奶甜。
“挺愉快的。”男人甚至几不可察笑了笑。
正要准备“幸灾乐祸”的观众席一下子哽停，莫名其妙，“那你干嘛放人孤苦伶仃在医院？”
孤苦伶仃？
顾霆又想起刘幂幂说明天就会接苏岩回家，所有媒体通知全部放好，万嘉地产马上会多出一位亿万明珠。
他再吸一口烟，看了眼时间不冷不热道，“回九州大厦。”
叶虎还沉浸在前一时惊悚的话题里听闻缓缓伺候欧陆掉头。周显见男人如此“绝情”忍不住逆流而上追问，“顾哥，鼻血妹怎么了，是不好相处吗？”
顾霆烦躁咬烟，“我没说她不好相处。”
“那你干嘛不理人？”
“人惹你了？”
惹他？
几乎不用想，顾霆脑海立刻出现一张小巧白净的颜。时而调皮、时而害羞、时而懵懂、时而大胆，无论何种神态，人一双小鹿状大眼炯炯盛水，上翘的羽睫和粉嫩弯起来的唇，连带左颊那只浅浅一点梨涡都记忆犹新，像蓄着汪春水般活泼明媚。
挥之不去，无可替代。气氛不明的车厢里男人倏而一嗤，“她就是惹我了。”
这语气，莫名骚里骚气的让人忍不住，“不是顾哥，你那脾气，人毕竟一小姑娘你忍忍又怎么了？”
“是啊顾哥，咱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也不能跟女孩子发脾气不是？”
周显骆湛对此异常热心。有什么办法？他们未来的桃花运可全指望鼻血妹一人hold住了。
兴味索然，顾霆掀灭烟蒂不紧不慢瞥了眼后视镜，“你们的经纪助理车来了。”
就是别废话麻溜滚蛋的意思，周显话刚起了个头什么都还没问出来十分不甘心“狗急跳墙”吼，“那顾哥，要不你试试别的女孩，说不定有比鼻血妹更好的呢？”
“是吗？”沉默的车厢里，男人突然顺着话反问。
他意味不明，周显傻了，“是、是吧！”
——毕竟天上的仙女还是有可能入顾哥法眼的。
却听男人像认真道，“给我推荐几个。”
顾霆还真没开玩笑，他在思考，或许有个关键点被他遗漏了——他可以对苏岩印象深刻，可能并不是对方的原因，是他自己的问题。
大概说不清道不明的，他就愿意看进去人脸了，进而产生了一系列从未有过的情愫。
扭头瞥看后座那俩，呆傻的表情，毫无特点，如出一辙。
不如不看。顾霆划开手机，本意想添加几人再多试试，打开微信那秒，通讯录栏赫然蹦出个好友申请。
瞬间觉的有意思了，顾霆微信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添加得到的。
顺手点开。
对方昵称一块石头，头像一只憨萌的卡通小鹿。画面非常可爱，仰着个圆圆的脑袋，黑宝石般纯纯的小鹿眼亮晶晶闪过来。
第一眼视觉，跟顾霆脑海里那双挥之难忘的眸，异曲同工之效。
旁边更有一行令人无法忽视的小字，畅通无碍搅扰进来道——
【顾霆，我是苏岩，添加一下吧，可爱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