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奔腾的岸边,女孩蹲成小小一只,圆润饱满的后脑勺一动一动,紫色长发随之摇曳,莹莹发亮。直至弄得差不多了,方才起身一蹦一跳回到不远处的清瘦少年身边:“哥,可以了!”
白卿雪看着她跑近,一张白嫩的脸敷上了厚厚的泥,看起来脏兮兮的。
遮掩了面容。
一如初见时脏得像在泥水坑里撒泼打滚过一圈的花猫。
但额间、耳边涂抹得不均匀,还能依稀窥见白皙的底色。
于是白卿雪伸手帮她匀了匀。
许岑岑乖乖站好,任由他调整。
白卿雪指腹轻轻推开许岑岑脸上厚重的泥,将发际线等容易露馅儿的部位填满泥,直至把一张过于惹眼的脸全部藏起来。
白卿雪声音清冽如冷玉:“把头发绑好。”
于是许岑岑麻溜地挽起长发,在头顶扎了个丸子。
白卿雪后退一步,眸色淡淡的地打量许岑岑。
她的衣服都换成了高领长衣长袖长裤,衣衫粗陋耐扯,脸上、手上都糊满了黑泥,扔进人堆都看不见了。
白卿雪道:“进去别说话,眼神凶一点,别让人看出来。”
“好。”许岑岑应答,声音软软的。
不久前乖张强势的模样仿佛昙花一现,现在乖巧得很了。
白卿雪没有多说什么,交代:“打不过就认输,那个人打了很多年了。别让他近你身。”
“好。”
两人随后进了废工厂,白卿雪熟门熟路办理各项手续,许岑岑不近不远跟着他。
一如上次过来那样,厂内人群密集,环境嘈杂、肮脏、恶劣。
设台的人看见许岑岑,再三确认:“换成她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还是不敢置信——
许岑岑太矮了,看起来又小又弱,比起对面的大块头alpha,更显弱不经风。
“她头一次来吧?别一拳被打死了,太没看头了!”
许岑岑拉一拉白卿雪的衣角,白卿雪道:“是,换她。”
做庄的人见惯了要钱不要命的人,有人愿意打,便愿意开:“来来来,押!”
这一场几乎毫无悬念——
1号是中部的老牌选手,脱了外衣站上台,一身腱子肉仿佛一个个肉疙瘩一样孔武有力,眼神睥睨站在场子中央,令人感受到逼人的压迫感。2号个子矮、骨架又薄,一眼能看到被1号凌/辱得浑身是血的模样,纤弱得令人惋惜。
人群纷纷押注1号。
这种一边倒的赌局,几乎没什么赚头,只不过看在稳赢、时间短、周转快的份上下注。
许岑岑回身看白卿雪。
白卿雪站在她身后。
她朝他勾勾手,随即靠近内场边缘。白卿雪低下头,许岑岑凑近他,声音很低,却很直接:“哥,押我。”
白卿雪垂眸,看见许岑岑淡紫色的双眸,亮晶晶的,满是自信与笃定。
白卿雪很少押注,他习惯规避风险,这一次……他的喉咙一动,听到自己清晰的声音:“好。”
全部押完后,做庄的人照惯例说了“赢者赏金二千八,生死不论”后,1号alpha顿时迅猛攻向许岑岑——攻击快、准、狠,才能占尽优势。
许岑岑看他凶猛得犹如扑杀猎物的野兽,黄沙飞起,速度、力量远在她交过手的alpha之上。
而在迎面他的攻击的那一刹那,许岑岑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什么,有一种……似曾相似的熟悉感,似乎经历过这种凶猛的进攻。
故而许岑岑没有第一时间使用精神力,而是灵巧避开,只为多观察这一种熟悉感。
她的身体堪堪避开他的拳头,移身到了他的身后。
围观的人没想到她能避开,顿时爆发了惊呼。
许岑岑在一片惊呼声中,一脚踢了他的后腿腘窝,手肘袭背形成手刀重击,大块头一下摔进了泥沙,击起沙尘飞溅。
她没有顺势压上去,绞住他的四肢,因在力量悬殊的情况下,不仅压不住他,还容易被反制。
她后退几步,离他远了一点。
alpha一跤后立刻爬起,扭头看向她,他的眼神愈发凶狠,处于下风和丢脸的耻辱感,令他的攻击更猛。
许岑岑身型、力量均处于劣势,正面迎敌不是他的对手。
于是他近,她便退,他攻击,她便闪躲。
所有躲避的一招一式皆是本能。
许岑岑在应对之中渐渐确认,她必然……练过无数次近战躲避,才能这么灵活地补齐自己的劣势。
直到彻底被逼到角落,许岑岑才陡然释放了精神力,alpha霎时被击飞数米,人群哗然——“精神力攻击!”
许岑岑的精神力犹如千斤巨石重重压在alpha身上,alpha的五脏六腑被压得喘不过气,脸色一下胀红成了猪肝色,连忙缴械投降:“认、认输!”
许岑岑不恋战,即刻松开了他,欣喜地望向白卿雪。
白卿雪站在人群之中,脸颊紧绷、眼神极淡,好似一道泠冽寒光,在躁动人群中醒目得格格不入。
许岑岑的喜色一下僵在脸上,她担心白卿雪惧怕她太凶,快步走向他,还没来得及跨过麻绳,一涌而上而上人群如浪潮般涌向她,她只来得及抓住他的衣角。
人群把她团团围住,有的寒暄第一次见她、有的惊诧她会精神力攻击、有的骂她会精神力攻击还来中部炸鱼害他们赔钱……
无数声音压过来,嗡嗡嗡吵得脑仁疼。
许岑岑没有对包围她的嘈杂人群做什么,只是用力攥紧了手心的那一片衣角。
太多人了。
太多人了。
她看不到白卿雪了。
忽地手背传来温热的触感,随即她的整只手被大力地握住,白卿雪清冷又不失强硬的声音响起:“让一让,比赛没有规定形式,押注无悔,这是规矩。”
白卿雪拉住她。
他的脊背挡住了大部分人,带她离开了人潮。
再去领赏金和赢钱。
许岑岑在门边等白卿雪,一看到他出来,眼睛亮亮的,压低声音,激动地问:“多少?”
“四千三,两千八的赏金,一赔二,赢一千五。”
赢钱与本金有关,押多赢多,押少赢少,这一次全赔的人多、金额大,他押了全部,本金过小,能拿到的钱也有限,大头归庄家。
“真的吗?太好了!”
许岑岑高兴地拍一拍手,兴致勃勃道:“我们再赢一场!”
白卿雪拉住她:“不比了。”
许岑岑看了一眼天色:“为什么?天还没黑啊?”越浩还要一会儿才来吧……
白卿雪声音加重,态度有点儿冷硬:“不比了。”
“好吧,下次再比!”许岑岑对赏金赛也没什么眷恋,白卿雪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白卿雪带许岑岑前往兑换台,负责兑换的人一笔笔记账,在白卿雪的名字下写了什么,又翻到最新页写了许岑岑的名字,奋笔疾书之余,不忘抬头:“她打的这一场,赏金还是要分成。”
白卿雪懂规矩:“好。”
那人抠抠搜搜数了又数,把纸币递给白卿雪:“清点好,离了,概不作数哈。”
白卿雪数完了二十九张纸币,和许岑岑离开了兑换台。
行至室外无人处,白卿雪环顾四周后,将纸币递给许岑岑:“收好。”
许岑岑不解:“为什么给我?”
“你赢的,该给你。”
“不要。袁涛、乔蒂赢的,不都给你吗?”
“不是给我,我们是存在一起买房。”
“那我也要存一起买房!”
白卿雪望着她,她气鼓鼓的,眼睛瞪得溜圆,一副理所应当、本该如此的模样。
白卿雪道:“你用不着。”
许岑岑问:“为什么用不着?你们买房了,留我一人睡桥洞?”
白卿雪看着她,半晌道:“你不会睡桥洞。”声音淡淡的,似落羽般轻柔。
许岑岑把双手背在身后,浑身抗拒:“不管!我要买房!你们不是差钱吗?越浩说得挺对,下雨还挺冷的。以后下雪更冷了,我们要早点儿买房!”
雨……
许岑岑在桥洞,只经历过一场雨,那就是昨晚……
白卿雪眼眸微动,声音愈柔:“好,要用的时候,找我取。”
只要白卿雪不跟她生分,怎么着都行。
许岑岑复又靠近白卿雪,一双眼眸灿亮若星。
白卿雪避开许岑岑的视线,转身前往约战台。
许岑岑乐呵呵地跟在后面。
约战台可填写两天后的赏金赛意向,投放到对应的投放箱中。
许岑岑好奇地看完摆成两行十列的投放箱,行列分别写了推荐人、选手,竖列依次写着1-49、50-99、100-249、250-499、500-999、1000-2499、2500-4999、5000-7499、7500-9999、10000以上,旁边有一个瘦削的alpha正在投箱,许岑岑看见他投的是选手50-99。
许岑岑又回到白卿雪身边,看他写的是什么。
白卿雪的字不算好看,字形过散,勉强算工整,偶尔一笔能看出笔锋。
许岑岑看他一张张写完袁涛、乔蒂的名字,轮到她的时候,他抬头:“许岑岑,是哪几个字?”
“许诺的许,山今岑。”
白卿雪很快写了许字,轮到岑字时,复又抬眸,漆黑的双眸,探寻似得看着她。
许岑岑指尖在桌面上慢慢写字,边写边道:“山、今、岑。”
白卿雪跟着一笔一画在纸上写了。
写完了名字,白卿雪拿着小纸屑投箱,袁涛投入推荐人50-99,乔蒂投入推荐人250-499,许岑岑投入推荐人2500-49……
“哥!等等!”
许岑岑抓住了白卿雪投箱的小臂:“为什么投这个?我可以更高!”
白卿雪神色微冷,不容置喙:“赏金赛不能贪高,要求稳。”
许岑岑伸长手臂,敲一敲最边上的投放箱:“上次有人说可以推我到头部,我应该投这个。”
“谁说的?”
许岑岑想了想:“你的推荐人,上次他想签我,说推我到头部。”
白卿雪神色更冷了,冷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签你的是我。”
白卿雪甩开许岑岑的手,把写着许岑岑的名字投入了2500-4999。
许岑岑“嗷”了一声,奔到管理纸屑的人面前,指向微黄色的选手纸屑,让他分给她一张。
白卿雪的声音在许岑岑身后冷冰冰响起:“选手和推荐人意愿不一致,以推荐人的意愿为准。七点公布场次,推荐人可以再调整。”
许岑岑捏着纸屑,回头看白卿雪,又哒哒跑回去,压低声音:“哥,为什么啊?我可以赢更多,你投这个少了一半!”
白卿雪只道:“贪高得不偿失。”
许岑岑顿时泄了气,随即想到了什么,刻意压低的声音有着朝上翘起小尾巴:“哥,你不会担心我吧?怕我跟袁涛一样贪多求快,我不……”
“没有。”白卿雪转身便走。
不是担心,那就是认为她的实力不够了……
许岑岑看一眼投放箱,她对上万的场次没有概念,不过是有人说她可以,她便记住了。
那个人和白卿雪相比,她更信白卿雪,白卿雪说她不行,恐怕真的不够格。
于是这样一想,许岑岑便坦然接受,追白卿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