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事公办（1 / 1）

“詹总好！”方歆强忍着内心极大的不爽与愤怒，还是十分老练的伸出一只手开启了客套，“欢迎詹总远道而来，我们灵迅的办公环境还不错吧。”

詹华榆笑得憨厚，生疏地和她握着手叫着“小方学妹”，面对她一大通话术竟然还真情实感地回答了一下：“都差不多，我之前在华悦干过，就在你们隔壁。”

趁着对方还在没话找话一般地在感叹天气、温度和大堵车，方歆终于忍不住和手下人讲起了小话：“什么情况？煦·榆CEO换人干了？”难道陆煦为了躲她还抽空去辞了个职吗！面对今天这场景，她的思维都忍不住有点脱线了。

手下人显得有点懵：“姐，一直都是CTO詹总和我们联系的呀。昨天我们准备的材料也全都是和技术布局有关的，姐您忘了吗？”

……没忘，只是听力不大好外加被胜负欲冲昏了头脑QAQ

方歆丧着个脸，本想让手下人替自己背个黑锅，没想到这回旋镖还直接扎过来了。她现在就庆幸没有喊她上司过来，要不然一出门就得被骂的血雨腥风的。

“詹学长，我们开始聊正事吧。”方歆轻咳了一声找回了自己的场子，对方都亲昵地“小方学妹”了，她也给了人家一个面子转换了称呼。说着，她边做着人物关系介绍边直入主题，“詹总大学的时候是我学长，于公于私我们一直都很看重煦·榆，相信未来也会有很多合作的空间。Jessica你快给詹总演示一下。”

说话间，实习生已经把会议材料发到了每个人手上。詹华榆装模作样地翻了几页之后就把材料放在了桌子上，便犹犹豫豫地举了个手打断。

“抱歉啊小方学妹，之前劳你们费心了。但其实我今天来只是想说句话。我们很荣幸能被灵迅看中，但是灵迅历来不投资只控股，这和我们的初衷有一定的矛盾，所以煦·榆恐怕无法和灵迅达成……那个叫股权式契约。但未来，我们一定追求和灵迅通过协议的方式实现战略合作。”

这话说得漂亮而体面，如果不是中途有几个磕巴的话，方歆简直都能看到附身在詹华榆身上的陆煦了。是啊，詹华榆一个大社恐，怎么可能会想出这么漂亮的托词呢？替谁来传话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吧。

“学长，背这么长一段话其实挺难的对吧？”方歆笑着故意把话挑明。对方果然挠了挠头又憨憨地笑了起来，不置可否。

不排斥灵迅，排斥的只是灵迅战略投资部，甚至只是她方歆一个人，量她再怎么装傻，现在她也该明白陆煦的态度了。

只是她不理解，他们无冤无仇，就算曾经是男女朋友，但也算和平分手吧，她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怎么现在还被他记恨上，甚至生意都没法好好谈了呢？

“陆总是不相信我的业务能力？还是觉得我不能公事公办？”

她语气冷了冷，下属提前感受到了她的怒火，虽然不清楚内情但都待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她很少把脾气带到在工作中，但是一旦发起怒来还是挺凶的，手下的人都见识过，詹华榆也曾经见识过的，所以连忙摆起了手，额头都出汗了。

“没有没有！真的是……”

“那就希望詹总把我们的汇报听完，以CTO的身份。”她更改了称呼，强硬地又把会议材料塞给了詹华榆，话锋一转略带讽刺，“而不是充当谁的传话人。”

说完，她又使了个颜色给下属，顺便一字一顿地强调道：“Jessica，简单清楚地给詹总讲讲，务必让詹总值回票钱。”

简单清楚，是她和下属的暗号，意味着要往蛇的七寸扎下去，刀刀致命地讲！这分析师就是她亲自挑选并带起来的实习生，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很快就重新进入了状态，往这技术男最关心的伤口上狠狠撒上了几把盐。

詹华榆一开始还如坐针毡宛如坐牢，但10分钟后，方歆的余光已经瞟到了这人托着腮认认真真地点了好几下头。Jessica大概从没见过这么认真的听众，进行了一波超常发挥，方歆隐约都能看到詹华榆眼里闪烁着的光。

陆煦啊陆煦，你派詹华榆来传话，但你怕是忘了詹学长的耳根子有多软了吧！况且灵迅别的不行，核心技术团队可是从华悦挖过来的，针对技术发烧友搞点儿“军备展示”那真是绰绰有余。方歆得意洋洋地想着，忍不住想要再火上浇油一下子。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方歆伸出一只手暂停了分析师滔滔不绝的演讲。

詹华榆意犹未尽地盯了她一眼，一副没被喂饱的样子。她浅笑了一下，撸了撸袖子，轻巧地秀了下肌肉：“关于技术人才这一点我再补充一句，灵迅有意设立一个专门的技术研究院。我可以建议上头在选址的时候特别留心城锦市开发区，未来我们合作研发。”

她话音刚落，詹华榆就重重地点了两下头。方歆猜如果不是房间里还有两个外人，詹学长能眼含热泪地给她跪下。看来她抓煦·榆的问题抓的是准的，詹华榆其实也苦人才久矣，就是某个不知道在抽什么风的CEO，光顾着和她记仇，完全不顾大局！

理工男真就比那闷骚好搞定一万倍！Jessica的演讲结束之后，詹华榆一脸崇拜地看着方歆的小分析师，把人家都给盯害羞了，但方歆知道，詹华榆可学不来某人那肤浅的一见钟情，只是单纯地想要仰望一下被金钱堆砌起来的技术高地。

“詹学长，今天实在不好意思，我们俞总出差了没办法和您做更深层次的交流，但我会把今天的情况和他对接的。”方歆满脸诚恳，以退为进，“不如这样，我们再约时间，等两位老总都方便的时候再细谈？”

看詹华榆皱着眉头领会她拐弯抹角语言的时候，方歆真的很想大喊一声“陆煦！给老娘滚出来！”但毕竟有下属在，她还是得维持自己良好的形象。

还好，经历社会毒打的詹师兄领悟力有了质的飞跃，在她的笑容马上就要僵硬的时候，他终于明白过来，她话中的“两位老总”的其中一位，好像正是他们一天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CEO。

“哦！你说陆煦啊？”

方歆忽然有点恍惚，因为詹华榆这恍然大悟一样地感叹几乎一瞬间就把方歆拽回和陆煦分手前夕。

那段日子，陆煦怪得很，连续几个晚上都以应酬为理由不回家。方歆虽然知道男友的工作性质，但六神无主的她又被闺蜜现身说法了一通，差点就真的以为陆煦移情别恋了！

捉奸前夕，她决定拽上个孔武有力的共同男性好友，防止自己在人数上占了下风。这个前排幸运观众的宝贵名额，她交给了当时还在C城工作的詹华榆。这人是陆煦的铁哥们，也算他俩感情发展的见证人，很容易和她同仇敌忾，最适合做教训渣男的打手。

出征之前，她特意去到了詹华榆的住处，打算二人商量一下作战计划，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所以她说得略微含蓄了些。叨叨了快20分钟，詹华榆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俩刚刚聊的那个欺负了她的大渣男是陆煦啊。

方歆一时对这人的领悟力有点愣住，眨了两下眼睛，就看到詹华榆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接着起身推了一下里间的门，喊了一声：“陆煦你别躲了，把小方都吓坏了。”

她又愣住了，怎么她这还真歪打正着抓上了他和詹华榆的奸情了？思维有点脱线的她几步跑到了那房门面前，却被里面的烟味儿和酒味儿呛得又退了回来。

厚重的窗帘隔开了阳光，方歆看不清这房间的陈设，正想问一句，就听到黑暗中传来了一声闷哼。她认得这个声音，这么多天的思念忽然一涌而上，她惊喜地喊了一声：“陆煦！”便要跑过去，甚至都忘了先去问问为什么他明明没有应酬却要骗她这回事了。

但回应她的声音却是沙哑而疲惫的：“小方，你给我10分钟好吗？”

那是方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到陆煦这样对她说话，罕见到每逢她想起这件事的时候都会自发地给这句话做系统修音。方歆会和陆煦撒娇，会和他抱怨，会和他赌气，会和他委屈，可是陆煦永远都是温柔的，是克制的，是包容的，怎么会发出这么……破碎的声音？

“学妹，你做好心理准备，他有重要的话要和你说。”詹华榆拍了拍她的肩膀，推着她重新到了客厅。

那10分钟里，方歆把一切可能性全都想了一遍，忐忑不安地程度堪比当年在灵迅的终面。所以最终，当陆煦愧疚地低着头，说出那句：“我辞职了。”的时候，方歆真的是松了好大的一口气，心情宛如灵迅终面被面试官狠狠怼了一通之后拿到了offer。

百感交集，她直接从沙发上跳起来扑到了陆煦的怀里，忽然就闻到了一股无法被止汗露遮盖住的酒精味儿。幼稚的要命！辞职竟然还借酒浇愁！她本想这样骂他两句，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他这幅邋里邋遢的样子她就只想心疼地抱抱他。

“嗨没事！我们优秀毕业生不愁找工作！”她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但又忽然想到人家刚刚离职，这就催人家找工作显得好像很关心钱一样，所以又迅速补了一句，“而且，你终于能心安理得的给我当家庭煮夫了，多好！”

陆煦做饭很有一套，之前在Quant的时候，他和方歆表达出来的唯一不满，就是被迫加班影响了他每天最享受的烹饪时间。现在他终于解放了，方歆的第一想法就是自己之后有一段时间的伙食将会大幅改善。

果然，听她说完这句话之后，陆煦便重新露出了笑容，像他名字一样，温暖和煦的笑容。

当时的她从没有试图解读过他笑容背后的情绪，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离开时詹华榆讳莫如深的表情，就这样生活在了自己的幻象里，最终眼看着这幻象崩塌。

她的确是神经大条到让人无法理解，甚至让人生厌。她其实早该知道，陆煦的性格永远都是谋定而后动，他在辞职之前，一定已经把所有的后路都想好了。所以早在詹华榆家那天，陆煦就已经想要离开C城，想要和她分手了。因为他关于未来的计划再也容不下她了。

在那之后的一个月，是方歆这三年每每想起都会流泪的最后的好时光，也是C城入冬前最后一个还算温暖的秋天。她后来时常会悔恨，为什么那段时间她还是会加班到深夜、让陆煦精心准备的晚餐变成残羹冷炙；为什么她只会去抱怨上司不愿意听听他想说些什么；为什么她要在他贴过来的时候说不要好累。

为什么她永远都是这样，从不知道珍惜，只知道怀念……

“小方，我实话和你说吧。”詹华榆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从伤感中又带了回来，但又重新拖入了另外一个深渊，“你刚刚不是问，陆煦是不是不相信你能公事公办吗？”

詹师兄无奈地笑了，突如其来地坦诚：“他不是不相信你，他只是不相信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