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托海老爹家休整了两天,添置了一些装备后我们启程前往图瓦南部小镇昆古尔图克。额尔德西老村长在昆古尔图克地图上留下的标记非常神秘,除了地理位置的标示外,还有几串我们无法理解的数字4235,19464,193689,19886,197413....。而图中的建筑物则更加奇特,像一座城堡耸立在群山环绕的小湖的湖心,四周都被湖水包围。
额尔德西老村长所说的图瓦南部成吉思汗藏宝山洞应该就在这附近。
我们到达昆古尔图克时天色已暗,初冬雪霁的街巷冷冷清清,夜色中几无人烟,只有街角旅馆门口檐角那只在风中摇曳的电灯发出昏黄的光,将檐角落单的孤鸟投影在墙上,不断虚实跳跃的剪影像暗黑的灵魂在舞动。
我们在旅馆住下,放好行李后三人到楼下的餐厅找了一张桌子围坐下来。旅馆老板过来推荐了本地特色的炭烤牛羊肉,他一边在点菜单上记录着,一边透过厚厚的眼镜片打量着我们三人。
索伦格取出日志,指着地图上那座湖心的城堡询问旅馆老板。
“这个季节到博尔巴任的游客很稀少。”旅馆老板看了看地图,望着我们说道。
原来地图中的城堡名叫博尔巴任,是当地的旅游景点,这有点出乎我们的意料。
“我们可以提供导游和车。”旅馆老板说道,“我们的导游经验丰富,没人比他更了解博尔巴任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乘着旅馆安排的车出发了。经过一段蜿蜒的山路后,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在群山环绕的山谷中,一个水平如镜的湖泊横亘在面前。湖面淡蓝色的薄冰在朝霞的映照下像晶莹剔透的琉璃一般,笼罩在柔和温润的光晕中。湖面的薄雾缓缓流动,四周的山体和密林都掩映其中,若隐若现。
车在湖边停下,导游带着我们走向一座木栈桥。木栈桥由桦木板简易铺设而成,仅容一人勉强通过,桥身细长而笔直地向湖心延伸,前端隐入雾中。
导游身形矫捷地在前面穿行,我们紧随其后。若不是那一头银发,很难相信眼前竟然是一位七十多岁高龄的老者。在翻山越岭的路上,我们得知导游曾是博尔巴任联合考古挖掘队的图瓦队长,因为对博尔巴任的热爱,始终留在当地进行发掘和研究工作,兼作向导。
通过导游的介绍,我们得知博尔巴任古城堡建于公元780年左右,但城堡只存在了15到20年的时间,不久就毁于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彻底沉寂在西伯利亚的蛮荒深处,无影无踪地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
1891年,犹太裔考古探险家Vajnstejn在中西伯利亚南部叶尼塞河上游距离俄蒙边境数十公里高山区的铁列霍勒湖湖心,发现了这座占地约4公顷的岛上城堡废墟。城堡神秘的位置和巨大的规模,吸引了当年欧洲历史考古学界极大的关注。但一百多年来,没有人能破解为何在如此偏僻遥远,一年大部分时间处于冰冻状态的蛮荒之地,建造如此庞大的堡垒。
而城堡主人身份的谜团则引起人们诸多猜测。按地理位置和建造时间,以及城堡具有的王室宫殿格局,人们推测可能是回纥汗国的避暑山庄或行宫。公元743年,在唐朝的帮助下,回鹘灭突厥汗国,统一了漠北的铁勒诸部,建立了东起额尔古纳河,西至伊犁河流域强盛的回纥汗国。公元751年,回鹘牙帐城(黑虎城)建成,作为回纥汗国的首都,成为漠北的政治文化中心。回鹘牙帐城遗址位于蒙古国鄂尔浑河谷,著名的回鹘古道转拆点,离昆古尔图克只有两天的马程。但回鹘人并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博尔巴任城堡的文字记载。
另一种说法是西伯利亚山区部落的军事基地,但那时东欧到西伯利亚还没有任何稳定政权,全是游牧民族部落,基本上都不具备修建大规模城堡的能力。而西部诺夫哥罗德王公奥列格征服基辅,建成基辅罗斯也是一百年后才发生的事情。
还有人根据城堡的房间布局猜测是佛教的修道院,但随着回鹘人后来改信摩尼教(Manichaeism),佛教徒被排挤驱逐,修道院被遗弃荒废。这种说法和回鹘人宗教信仰变迁的历史非常吻合。游牧在蒙古草原北部的回鹘人受汉文化影响,自七世纪开始信奉汉传佛教。公元762年回纥汗国帮助唐朝皇帝平定安史之乱,收复洛阳、长安两京。就在这期间,牟羽可汗在洛阳接触了粟特人摩尼教僧侣,受其影响改信摩尼教。次年牟羽可汗归国时带回四个摩尼教法师,逐渐促使回鹘人放弃萨满教与佛教,皈依摩尼教。当然,基于这段历史,也有人认为城堡正是在宗教混乱与矛盾中,一批流亡和尚为躲避迫害,归隐山林所建,因为佛教自古就有上山避难的习俗。
最离奇的猜测是唐朝宁国公主的行宫,因为城堡里发现很多具有中国唐代建筑特色的遗迹。
由于当时回纥汗国和唐朝并肩作战,平定“安史之乱”,唐朝和回鹘开始和亲联姻。公元756年,回鹘葛勒可汗把自己的女儿毗伽公主嫁于唐朝敦煌王李承寀为妃。而唐肃宗因葛勒可汗助唐平定安史之乱有功,将次女宁国公主嫁给他为妻,并册命封葛勒为英武威远毗伽阙可汗。宁国公主及其随从于公元758年抵达回纥都城。但博尔巴任城堡为宁国公主行宫的猜测在时间点上与史实不符。宁国公主嫁给葛勒可汗第二年,在征服萨彦岭部族吉尔吉斯的庆功会上葛勒可汗就突然去世了。按照回鹘人风俗,未亡人是要殉葬的。宁国公主不愧是大唐出来的正宗皇女,大唐公主全都个性自由,深受女权思想影响,哪里肯去殉葬?宁国公主坚决不从,她对这些回鹘人说:“根据我们大唐的习俗,夫君死了,三年守丧。你们千里迢迢从大唐将我娶来,不就是因为仰慕我们的习俗文化吗?如今可汗去世,如果让我按你们的风俗去死,那你们何必兴师动众,大费周章地和大唐结亲!”双方相持不下,最后想了个折衷的办法,就是让宁国公主“嫠面大哭”。所谓“嫠面”就是拿刀在自己的脸上划上七次才行。宁国公主最后接受了这一提案,在可汗的遗体前以刀划面,痛哭失声,血泪横流。之后宁国公主就返回了唐朝京城。而根据碳14放射测定,博尔巴任城堡建造于公元770年到790年之间,此时宁国公主早已返回长安。
我们紧随导游,沿着木栈桥走了二十分钟左右,四周都笼罩在弥漫缭绕的雾气中。就在木栈桥的尽头,雾中突然出现一座突兀的高墙,犹如横空出世,耸立在我们面前。
“到了!”导游跳上小岛,回头招呼我们。
博尔巴任城堡就建造在这个几乎呈正方形的湖心小岛上,城堡的四周即沿着小岛的四边建造,岛与城堡合二为一,如同漂浮在铁列霍勒湖面,在雾中显得隐蔽奇特,神秘莫测。
导游带着我们走进城堡内部的废墟,虽然经过了一千两百多年的岁月,内庭院墙壁依然坚固挺立,清晰地勾勒出了城堡如棋盘一样的完整布局。
在城堡正中心,坐落着完全对称的中央广场和主殿。主殿由一大一小前后两栋建筑组成,中间通过长廊联结在一起。当然,主殿的建筑已不复存在,只留下地基与部分墙体的残垣断壁。
“考古挖掘发现博尔巴任毁于地震与大火。”导游解说道,“但史书上没有任何记录。”
除主殿外,四周对称分布着二十几座格局一模一样的独栋小屋,极像高僧的住所,难怪有人猜测是佛教的修道院。
而令人惊讶的是我们发现了很多中国唐代建筑特色的遗迹,例如方形建筑地基、与建筑物正面相连的成对楼梯、立式梁结构、支撑屋顶的雕花顶梁结构、陶制瓦片等无一不是唐代的建筑元素。我们还发现了绘有兽面图案的赤陶浮雕,这种吉祥图案在中国唐代古迹中十分常见。
索伦格从背包中取出日志,他仔细地查看对照地图。额尔德西老村长绘制的博尔巴任城堡展开图非常详尽而准确,但只留下一个红色的标记,位置就在主殿双楼之间的长廊。除此之外,就是那几串我们已经反复推敲却完全没有头绪的神秘数字。
我们在主殿长廊处仔细勘察,但除了残存的墙垣和一地的瓦砾,别无他物。
导游好奇地靠近来,索伦格连忙收好日志。接下来我们将城堡的角角落落都走了个遍,但并没有搜寻到其他任何线索。
下午四点左右,我们决定鸣金收兵,继续这样搜寻下去并不会有什么收获。
我们乘车按原路返回,到达旅馆时已是傍晚时分。稍作休息之后,我们到楼下餐厅准备吃晚餐。旅馆老板连忙迎上来,询问我们游览的情况。
“我为你们准备了一只烤全羊。”旅馆老板满脸殷勤地笑着。
导游也下楼了,旅馆老板转头兴奋地对他说道:“今天镇上又来了好几位客人。”
烤全羊皮脆肉滑,鲜香异常,吃起来肥而不腻,稣脆香美。几杯酒下肚,倦意一扫而光,索伦格和胡狼在一边划起拳来。
觥筹交错间,在餐馆昏暗的角落,我瞥见一个黑衣人,默默地坐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