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宫。 皇后早听闻宫人来向自己汇报此事,心神一直不宁。 自家闺女闯了如此祸事,还一脸地不知所谓,老神在在,气的摔碎了身边的茶碗:“混账东西,那可是你皇叔的亲子,你殴打亲王世子,传出去名声可怎么办?” 洛瑾萱唇角勾起一抹笑,头上的步摇轻晃:“母后,怕什么,我哪有皇叔,皇叔不是出家了嘛,超脱红尘之外,哪还有皇叔,不就是一和尚嘛,有什么怕的。” 皇后瞪了她一眼:“真是不知所谓,你堂弟跟你无冤无仇的,你又没有庶弟跟你弟弟抢太子之位。你干嘛招惹他,他将来承袭亲王爵位,身后是他父亲的旧部,焉能对咱没好处。” 真真是鼠目寸光,皇后气自己怎么将闺女娇养地如此跋扈,争抢好胜,平日里跟官员之女吵吵,打压打压庶出公主,打骂宫女太监也就罢了,如今连自己的堂弟竟下的了手。 想她为陛下生下一子一女,儿子封为太子,娘家正如同烈火亨油,鲜花着锦般,儿子今后稳坐帝位,拉拢这位身后的势力不是更好,一点都不为将来作打算,这下可把武亲王一派得罪的紧。 皇后愁的眉头紧锁,自己的这个女儿真是个空有美貌却没脑子的花瓶,净给自己惹事。 皇后担心的事发生了,武亲王旧部在朝堂上果然参了一本芷阳公主,“公主嚣张跋扈,于宫内当众殴打亲王世子。” 顿时,朝堂震惊,嫡公主竟如此缺乏教养,宫内殴打堂弟。 大理寺卿谢穆白芝兰玉树,玉树临风,正气凛然,身为世子的外家,听闻此事,内心愤慨,堂堂嫡公主竟如此欺辱自己的小外甥,将小外甥打得下不了床,他那刚刚满四岁的外甥,懂个什么事,自己妹妹豁出性命救下的孩子,这进宫才几日,嫡公主就如此容不下自己的堂弟。 如斯地嚣张跋扈,真当他们谢家的人都死了。 他怒火中烧,正了正衣冠,着正三品的红色官服,出列叩首,义正言辞:“皇上,芷阳公主身为嫡公主,享天下人俸禄,却不以身作则,若不加以惩治,就此揭过,恐今后会闯下塌天祸事。” 以谢家为首的文官纷纷复议,朝野群臣跪倒一片,谢家作为世子外家,虽谢老太傅早已致仕,但谢家门生确是桃李满天下,大半文官仍以谢家为首。况且谢家二子均身居要职,长子身为正三品大理寺卿,次子任正四品杭州知府。 建明帝自知理亏,本是愧对皇弟的嘱托,未将侄子关照好,再者自己的爱女宠成了如此性子,当即降旨,将芷阳公主从正一品公主贬为从三品,罚俸三年,闭门思过半年,才堪堪平息了众怒。 芷阳公主接到父皇的圣旨,怒火中烧,砸了凤栖宫内许多珍贵瓷器,宫人见公主又开始发作,各个面色发白抖如糠筛。 皇后瞧着闺女这样子不好受:“瞧到了吧,这次吃教训了,长点记性。你有外家,你的堂弟就没好外家似的。” 她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当初你皇祖母正是看重本宫与你皇婶的家世,才聘作皇家媳。你皇叔能娶你皇婶不仅是他两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皇婶出身世家,谢家满门清贵,朝野威望极高。” 洛瑾萱一脸狰狞,伸出手又砸了个瓷碗:“本公主就是不服,小东西竟跟我争宠,皇祖母近日宠着他,都把我这孙女给忘了。原想打了就打了,叫他长点记性,如今却栽到小东西身上。” 皇后瞧着她那样子,一脸的无奈,头遽然疼了起来。 自己将女儿宠成什么样了,争宠争宠,眼里只剩争宠,不顾大局,她嘱咐过女儿要将武亲王世子拉拢过来。 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孩子骤然面对这种生离死别的情况,难免会受不住,叫女儿多跟弟弟玩玩,逗逗他开心,她却认为堂弟分了她的宠,弄成了如今这种难堪的局面。 皇后不禁扶额感叹,瞧着爱女的眼神越发不耐:“真是没脑子,本宫和你父皇宠你宠的不够吗?一个亲王世子对你有什么威胁,你此时对他好一些,他说不定今后以你马首是瞻。” “哎,算了,等过两年给你找个好婆家,掰掰你的性子,把你嫁了吧!” 那厢,武亲王府长史顾烨与侍卫长隋靖找到正在念佛的主子。 他们等主子做完早课,纷纷上前。 了尘一脸疑惑:“出什么事了?” 他两恭敬地双手合十道:“主子,小世子出事了。芷阳公主嚣张跋扈将世子殴打,世子如今连床都起不了。” 了尘心揪了下,伴随着丝丝缕缕的疼痛,听见亲身骨肉如此境遇还是不好受的。他回禅房在灰色僧衣外披了件外套,给寺内的大师傅说了声,匆匆和属下往皇宫赶去。 了尘入宫仍是享亲王待遇,马车入了宫,他向皇上讨要了手谕后便疾步行至慈安宫,领头宫女将他带至儿子所在的偏殿。 他踏入偏殿,映入眼帘的是一红木书架,书架旁摆放着紫檀木桌,木桌旁放置两把蟠龙雕花交椅,右手边八角琉璃屏风将卧房与入户隔开。 他绕过屏风,瞧见分开几日的儿子苍白着一张小脸躺在床榻上,身子疼得直哆嗦,身前嬷嬷伺候着。 他问周嬷嬷:“世子如何?” 周嬷嬷瞧着这个前主子脸上焦急的神色不像作假,她想了想,躬身行礼道:“回王爷的话,世子身上的伤还未好。” 他摆手:“不必多礼,贫僧已入佛门,不是什么王爷。” 说罢,他揭开儿子的锦被,解了身上的衣裳,细细地瞧着儿子的伤势。孩子的皮肤娇嫩,肤如凝脂,上面却有大片地青紫,不堪入目。 他的儿子竟在宫里被一个公主欺辱成这样,皇兄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孩儿的,他只是出家了,又不是死了。 他额头上的青筋乍现,愤怒将他的眼眸染成赤红色,面色铁青着,难以按耐的怒火,仿佛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孩子感觉到身边人解了他的衣物,骤然醒来,瞧见是自己的父王,猛看到父王这个模样下了一跳,但仍不由窃喜,定是父王知晓自己在宫里的遭遇来看自己了。 “父王。”孩子的声音带着兴奋。 “还疼吗?”了尘蹙起了眉头,担忧地问他。 “当然疼,不能动,一动就疼得紧。”孩子想起身,动了一下,“嘶”得一声疼得小身子颤了颤。 了尘的大掌按住孩子:“别动。” 吩咐嬷嬷取药膏取给他,他接过将药瓶,打开将其涂抹在掌心,细细地往孩子伤处涂抹着。 “疼,疼,父王,轻点啊。”元儿疼得哭出了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在枕头上,瞬间浸湿了大片。 了尘手下的动作慢了下来,声音低沉透着股隐忍:“忍着,贫僧帮你活络活络经脉,好的快一点。” 他的心也是肉长的,孩子疼,他的心怎能不痛,虽入了佛门,他尚有七情六欲,这个孩子是妻子九死一生为他生养的,他打算好好活着,瞧着元儿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好,父王您继续吧!”元儿咬紧牙关,身上虽然疼,额头上的细密的汗珠流下打湿了鬓发。 了尘帮元儿活络着身上的经脉,手掌下的身子又柔又软,这么讨巧的孩子是怎么下的去手的。 “父王,”元儿转过头来望着这位已出家为僧的亲爹,他爹一脸肃然,身着灰色僧袍,双眸低垂着正细心地为他擦着药,揉着身子。 他仍是心中难过,有些不平,“为什么?娘说了她会平平安安回来,结果骗了我,爹出家不要我了,堂姐嫌我分宠打我,元儿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没做错什么,万般皆是命。”了尘的目光深邃,仿若看淡了一切。 “万般皆是命?如今我所遭受的这一切都是我的命?” “若你不想呆皇宫里,贫僧将你送至你外祖家。”了尘心道若是将孩子放到外祖家中寄养说不定能好些。 “父王,元儿不想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孩子忽然眼睛里闪过一抹光,他希望他的父王留下了陪他,“父王,您这次能不能不回去了,跟元儿回王府。” “不可,贫僧已出家,施主莫要为难贫僧。待施主伤势好后,贫僧自会离开。” 元儿听后眸子里的那束光彻底黯淡下来,愤愤然,不顾伤势,挣脱父亲的手掌,拉上了锦被,呜咽的声音传来:“你走吧,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再也不想。” 了尘望着空空的手掌,怅然若失,心中些许不忍,只得耐心哄他:“待明年春,你可找贫僧,贫僧传授你武艺。” “你走,你走,你都不要我了,出家当和尚了,还来看我干什么?了尘师傅!”元儿骤然醒悟,他爹在落发的那刻已经不要他了,不管他如何哭求这人都动摇不了他的决心,这人不是自己的父王,他不是! 见孩子如此,了尘心下悲怆,妻子死的那刻这个家就已经散了,他见孩子的眸子里流露出对他的厌恶,一切皆是他自找的。 他眼眸黯然,不知说什么好。此时宫女来禀报,皇后及芷阳公主来此看望世子。 了尘起身去会会这个嚣张跋扈的侄女。 他走出偏殿,迎面碰到来此的皇后和洛瑾萱,皇后一身凤袍,头戴凤钗步摇,一派雍容华贵。 芷阳公主袅娜多姿,眉如柳叶,面如桃花,身着一袭蕊蝶纹暗花蕊纹裙,高高梳起的发髻上戴着各色珠翠玛瑙,衬得娇俏可人,她扶着自己的母亲用不善地目光打量着这个她曾经的皇叔。 他迎着这个不善的目光,丝毫不觉得此人有一点愧疚之心来看望自己的孩儿。 “了尘师傅来了,瑾萱快给师傅行礼。”皇后一脸难堪,对着曾经这个小叔子,自己的女儿如此对待他亲生孩儿,生气也是难免。 芷阳公主在皇后身边小声嘟囔着:“不过就是个出了家的和尚嘛!” 了尘沙场作战多年,听力极佳,闻此一言,剑眉蹙起,眸光凛然,厉声喝道:“是的,贫僧是出了家,但是贫僧没死,公主一点都不念血缘之情,肆意殴打堂弟,这就是公主的皇家教养!” 芷阳公主身子抖了又抖,她这个皇叔出家前杀伐果断,杀得敌寇落花流水,几步杀一敌,如今的杀伐气息迎面扑来,她个弱女子怎能抵得住这股威压。顿时吓得她腿软,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皇叔,皇叔,我不敢了,请弟弟原谅我。” 了尘的面目冷冷,一点不理会她,拿出了之前皇兄给的手谕:“公主,这句皇叔贫僧不敢当,这是圣上的手谕,公主瞧好。” 皇后面上一丝慌乱,暗自扫了一眼了尘手中的手谕,稳下心神,淡淡地笑着:“看在本宫的面上就这么算了吧,本就是孩子间的打打闹闹,何况圣上已经处罚过公主了。” 了尘唇角露出一丝冷笑:“娘娘说的是,孩子间的打打闹闹罢了,世子如今躺在床上,身上疼得紧,不如公主也受些疼,方可记得些教训,否则过些天又忘了。” 他猛然高举起手谕:“圣上手谕在此,芷阳公主须五日内,每日在慈安宫殿外跪够四个时辰。” 芷阳公主此刻才明白自己惹上了不该惹的人,今后她再也不敢打堂弟了,真是一道责罚接着一道。 她低垂着头,敛着眸子,只得跪着听从父皇的手谕。 “那就从今日起,不要跪在这,否则你堂弟瞧见你心里不舒服。去,跪到你皇祖母的殿外。” 皇后瞧着曾经这位小叔子,知道小叔子是个杀伐果断的一个人,心道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该让芷阳去拉拢武亲王世子。芷阳从小高傲,大家都宠着她,将她宠成了这么个性子,不过也好,吃点教训,长点脑子。 处理完事务,了尘又回去,瞧着元儿此时已经背过身去不理自己,他俯身轻拍着元儿的背:“世子莫怪,贫僧话说重了。贫僧说话算话,待明年春静候世子。” “你走吧,我不想再瞧见你。”元儿用锦被蒙住头,闷闷的说。 了尘知晓一切无可挽回,不再自讨没趣,回头望了一眼这孩子,不知何日再相见。 元儿听见父王离去的脚步声,他竟真的走了,本来说待自己伤势好了再走的。自己就真的就这么讨人厌吗?他只想让父王回心转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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