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奇怪,今日双采休息,说是想去街上走走,怎么忽然回来了? 明棠召了双采进来,问起什么事情叫她如此啧啧称奇。 她有些犯难地看了一眼明宜宓,明宜宓便晓得恐怕有些不大好说,笑了笑,将桌上的叶子牌收了起来:“棠弟如有事,下回再来寻我玩也是可的。” 明棠知道双采平日行事皆有分寸,若不是重要的事情,也不至于跑到四房来寻她,便点了点头,跟着双采回去。 待出了四房的门,双采才小声道:“奴婢今儿在街上,遇到个疯疯癫癫的跛足道人,那道人上来一下子拉住奴婢,硬是塞给奴婢一个蜡丸子。奴婢想起那一天夜里的事情,不敢怠慢,立刻带回来了。” 明棠一听跛足道人与腊丸,就想起那一夜二夫人请来做法的妖道。 虽已然从李嬷嬷的供词之中知道这道人无意加害明宜宓,是李嬷嬷与二夫人把手伸到明宜宓身上去了,但这件事情也不好在四房面前来说。 人心敏感,瓜田李下的,没得叫四房的人以为她私下里与这道人有什么勾结,徒增人心中误会,也难为双采思虑周全。 二人回了潇湘阁,双采便将蜡丸子双手奉到明棠面前。 这蜡丸子与那一夜跛足道人藏在锦囊里送来的一模一样,明棠捏碎了,果然又从其中取出一张纸条。 那纸条上的字一如先前那张龙飞凤舞,还透露着几分急切:“请三郎君安。原本定于兰渝茶馆见面,但小道忽而顿悟一事,要回祖籍保定一趟,如此失约,望三郎君海涵。此事少则一月,多则三月,待小道归来,必再送信与郎君,静候郎君一面。” 大抵是为了显示他有多么急切真诚,那纸条上还用寥寥几笔画了个正在大哭的小人,用笔极精髓,浑身邋邋遢遢的,右腿上画了圈圈绷带,正是个跛足道人。 而将纸条翻转过来,背后又写一则消息:“‘天火异变,双贼人动,卜一未济卦’。小道失约,特为郎君算了一卦,得此卦文,以此卦文相赠,望三郎保重。” 这便像是赠言了。 这道人当真会卜卦? 他若真有几分本事,也不至于来糊弄二夫人,可这卦文像模像样的,明棠一时也吃不准他是真有本事还是弄虚作假。 这可真是叫人半晌摸不着头脑,明棠思索许久,暂将此事放下了。 这道人的纸条写得如此急切,便果然证实他是有求于明棠,这卦文暂且一听,有无用处另说,只待他回来再寻自个儿就是。 明氏宗祠。 这宗祠已在镇国公府之中屹立数年,是所有明家人心中最为庄严肃穆之所在,列祖列宗牌位数不胜数,最是沉寂骇人,平日里若不是犯了大错的人,是绝不会罚到宗祠来下跪思过的。 而既然是来思过,自然没有炭盆可取暖,整个宗祠之中冷得如同冰室一般,叫人冻得牙关打颤。 二夫人就在这一片冰寒之中抄写《女德》,双手都冻得发紫,连笔都快握不住了。 偏生又是在宗祠之中,她心中连咒骂都不敢,唯恐叫列祖列宗洞悉,只得苦着张脸慢慢抄。 高老夫人将她禁足于此,连伺候的人都没留一个,无人能与她说说话,心中苦闷不堪。 正抄着,忽然听得送饭食的小门咯吱一响,随后一道保养得宜的身影从外进来。 二夫人有些惊疑不定地看来人一眼,其人身上披着厚厚的火鼠皮披风,看不清脸——然后她将兜帽摘下,小声说道:“冬儿,我来看你了。” 二夫人看清了她的脸,惊喜万分,眼角甚至沁出几滴泪滴:“好妹妹,果然是你才肯来看我!” 那人微微一笑,从臂弯之中取下一个食盒,轻声细语的:“我晓得你在这里受苦,却也没什么法子,只能带些吃的来见你。” 二夫人这些时日只能用些粗食淡饭,怎会嫌弃这天降之喜,一双眼睛都笑出了褶子:“你心中记挂我,也只有你能想的这般体贴。” 那人含笑看着二夫人用膳,两人浅浅的低语声散在宗祠空旷的礼堂里,天井漏下的光罩在二人身上,照亮了来人脸上始终如一的温柔细致,亦照亮了二夫人脸上的苦闷与憎恶。 翌日。 四房的嬷嬷带了十几个使女小厮到潇湘阁来,说都是采买的干净苗子,没有府中的家生子,卖身契也都在手里,只等明棠自个儿选。 明棠记得给拾月设下的上门关,在诸位使女小厮之中扫了一眼,却并未见到她。转而想起她会易容,恐怕并不是不曾来,而是混迹人群之中。 明棠给她设下上门关,她也想叫明棠瞧瞧自己的本事呢。 别的不知,这易容的本事确实高超,一眼下去没一个像拾月的,就连身形都好似变化了。 明棠便问起可否会读书写字,这些人之中果然只有一人站出前来。 压根不必多想,此人必定是拾月,时下世道艰难,仆役们能吃一口温饱饭便已足够,哪有多余的金钱精力来读书写字? 明棠将她留下,又细细从这些人之中选出几个瞧上去老实本分的使女小厮,正待将剩下的人打发出去,忽然在低着头的使女之中瞧见一张丽色的脸。 她脸上有些发苦,好似是为自己没被选中而发愁,明棠多留意了她一会儿,又说道:“还缺一个小厨房之中烧火的丫头,谁肯来?” 方才选的都是身边伺候的人,再不济也是院子里的洒扫,这是烧火乃是粗活,果然没几个人动。 不过那丽色少女咬了咬唇,腰肢一拧,就从众人之中走了出来:“奴婢愿做。” 明棠不着痕迹地多打量她些许,点点头,将她留了下来。 随后便是些交接卖身契之类的活计,并不新鲜,明棠将人都提到院子外头训了话,一一改了名字,安排了各处的活计,敲打一番。 个个都瞧着老实的很,明棠也不多说,只将拾月留下。 她点了拾月做书房使女,也算是一等使女,能跟着她贴身伺候。 等禀退众人,她果然单膝跪地行礼:“拾月见过小郎。” 明棠一笑,将她拉了起来:“确有几分本事,不过你刚来,我便有一桩事要你去做。” “郎君尽管吩咐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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