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了死亡时间后,有动机又没有不在场证明的范围就缩小了一些,原来的售货员保安都有案发时间段在其他地方干活的监控。
“11号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你还在米花大厦,是吗?”取调室里,目暮警官问坐在对面的保洁人员上村一菜。
这个捡到纪念品手帕的保洁人员眼睛滴溜溜地转:“如果是我杀的人的话,我怎么可能那么傻,还把那块手帕捡到我的袋子里?我肯定把它烧掉了嘛。”
“上村女士,先不要谈其他的,我们只是在谈11号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你在米花大厦的哪里?有人和你在一起吗?”
保洁人员上村勉强配合:“我在更衣室,没有人为我证明,怎么样啊?”
对保洁人员上村一菜的审讯暂时没有结果,存疑。
换下一个。
“监控显示,11号晚上,你是十点半才离开米花大厦的,那么八点到十点之间,你在做什么,山中女士?”这回换了白鸟警官审讯。
保洁班长山中逸美道:“我刚好做完清洁工作,在准备第二天的排班,没有人为我证明”
“你手上的那串手镯去哪里了?”在一边的松田阵平忽然道。
山中逸美似乎有点惊讶:“我今天没戴,有什么问题吗,警官?”
松田阵平:“没问题。”
提出机器人的线索推论还是要慢慢来。
对保洁班长山中逸美的审讯也没有结果。
松田阵平回到公寓。
那个机器人正在桌上摊着的她写的那纸合同上盖下印章:
【k】
【k】
【k】
他凑近看了一眼,笑出来。
还是用花体字母刻的印章,看得出来专门设计过。
这个家伙是什么大人物吗?
“暂时想不起来名字,就只能先做一个字母的印章,”她郑重其事地介绍,“因为你嫌弃我的字体不是打印体,所以干脆做了更个性的花体。”
“我可没有嫌弃,我只是觉得奇怪。”松田阵平表情松弛地笑道。
“有什么好奇怪的,机器人也是有性格的。”她哼了一声。
“但是谁家机器人脾气这么大?”松田阵平坐到她旁边,用一贯的懒散姿态靠在沙发背上,别扯了扯领带边调侃道。
“你家机器人脾气这么大。”她又哼了一声。
“我家的吗?”他眉尾挑了起来。
她认真思考了一下:“说错了,不是你家的。”
“那么,不知道谁家的机器人,你在给我的线索里写,那位嫌疑人埋掉了她的手镯,但你却不敢私自把它挖出来,生怕破坏现场,是这样吗?”他问。
不知道谁家的机器人黑川佑点头:“是这样的,我不敢乱动证物,虽然猜测那个人举动怪异,和案子有关,但没有见到证据前,我不敢瞎断定。”
他引导道:“如果你有一串喜欢的手镯,有一天突然不戴了,埋在了树下,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我讨厌它了。”她确定地道。
他追问;“为什么突然讨厌它了?”
她:“掉进厕所了,洗不干净了,类似这种——但我还是不敢确定是不是那个手镯上真的有血。”
松田阵平一下子想起来她当时冒着电路烧坏的风险也要洗澡的事迹,肩膀抖动地笑起来。
“你又在笑我?为什么?我在认真回答啊!”她用手肘怼了怼他。
他眉眼舒展,笑意在黑眸里闪烁:“谁家机器人除了性格奇怪之外还有洁癖的?”
她睁大眼睛,痛心疾首:“松田阵平先生,我那么信任喜欢你,你不要一直笑我!”
他有些错愕:“喜……”
机器人鬼魂黑川佑骂骂咧咧地拿着自己的印章走开了。
好一会儿,松田阵平才反应过来。
机器人的喜欢,仅仅只是喜欢而已,没有别的了。
他颇为郁闷地点燃了烟卷。
等那个机器人再次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叫住了她:“喂……是因为喜欢逗你才一直调侃你的,没有恶意。”
“喜欢逗我?是什么意思?”她困惑道。
“喜欢看你的反应,知道了吗?”他抓了抓鬈发,语气别扭地给她解释。
她瞬间开心起来了:“是吗?是这个意思啊。”
看到她的反应和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开心”,松田阵平“哧”地笑了起来:“比如就像现在这样嘛。”
开心就把开心写在脸上,愤怒就把愤怒写在脸上,那双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的眼睛亮晶晶的,居然能看出情绪。
真的很神奇。
一人一机器人当场和解,继续讨论案情。
他问起了下一个问题:“那么为什么是埋进土里,而不是扔进河里呢?”
她思考了一下:“可能是有纪念意义的东西,等风头过了以后还想拿出来继续收藏吧。”
为了顺理成章地把那个被埋掉的证物找出来,让事情显得不那么灵异,松田阵平这回拜托了一个小朋友。
“拜托你,能不能去那棵树下玩?”公园里,鬈发青年对一个路过的小孩道。
小孩“哇”的一下,哭了。
松田阵平郁闷地摸摸脸颊:“我看起来有那么凶吗?”
拜托了好多小朋友,最后终于找到一个胆大的孩子,配合了他的行动:“玩什么?藏宝箱是吗?好耶!走啊!”
松田阵平松了一口气。
这下,那个机器人找到的线索就能自然而然地摆到警方面前了。
取调室。
“我想再问你,那个洗手间为什么会进入维修状态?”目暮警官问对面的保洁班长山中逸美。
保洁班长山中逸美按照先前的说辞道:“因为窗户坏了,留下了那条缝隙,不能遮挡,也不能及时通风,必须及时维修才能正常使用洗手间。”
目暮警官:“那是谁最先发现窗户坏了的呢?”
“……”保洁班长无言以对。
目暮警官接下去道:“从保洁班的其他成员那里,我们得知前一天早上叫别人来见证窗户坏掉的人,就是你,山中女士。”
“就凭这点,又能说明什么呢?难道我还能修窗户吗?警察在检查现场的时候不是也说……”保洁班长山中逸美反驳道,中途却停了话头。
“警察检查现场的时候说了什么?”目暮警官抓住她的话柄追问道。
保洁班长眼神闪烁起来。
“你不应该会知道警察检查现场的时候对窗户下了什么结论,除非你确定自己已经百分百破坏了它。”目暮警官乘胜追击。
“让我们来说说另一件事吧,山中女士。”
“为什么不戴那串红色珠子手镯了呢?听其他人说你很喜欢它,几乎天天都戴着它。”
“这还能有为什么,不喜欢了呗……”保洁班长试图辩解。
“让我猜猜,大概是因为你突然发现手镯上沾了血,而且洗不掉,是吗?”
保洁班长冷笑道:“你们警察没有证据,就靠胡乱猜的吗?”
正在这时,另一个警官走进了取调室:“是在目睹上村捡到的手帕上沾了血迹之后,才发现手镯上的异样的吧。”
目暮警官转头看向走进取调室的松田阵平:“鉴证结果出来了吗?”
松田阵平取下墨镜,挑了挑唇角:“当然。”
保洁班长山中逸美脸上闪过惊慌的神色。
“摄像机会记录下你的所有表情,山中女士。”松田阵平把手撑在取调室的桌上,从文件袋里取出证物袋和鉴证判定书,放在桌上。
证物袋中装着的正是山中逸美的红黑珠子手串。
一颗一颗的人造珠子圆润漂亮,红黑夹杂。
“在车站边的公园,一棵树下的泥土里找到的,埋得还挺深。”
松田阵平说完后,就走出了取调室,在外面观看审讯过程。
那天,他家机器人没买票坐黑车到了案发现场。
她去了那个维修中的洗手间,大力出奇迹地打开了被弄坏的窗户,发现了窗沿轨道的血迹。
之后,就发生了清洁包掉在地上、塑料袋子中带血的手帕被发现的事件。
在回来的路上,他家小机器人正要再次去无票坐车,却发现保洁班长山中逸美也朝车站的方向走。
她好奇地跟上去,便目睹了保洁班长把手镯埋在车站边的公园里的全过程。
她不敢确定,也不敢乱挖,只在找到了证伪山中逸美的不在场证明之后,才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不可能,不可能,到底是怎么找到的……”保洁班长惊恐地道。
目暮警官倒是好心地把真相告诉了她:“很奇怪对吧,我也觉得就像有如神助一样……事实上,是几个孩子在玩藏宝箱游戏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透过取调室玻璃往里看的松田阵平嘴角扬了扬。
保洁班长当然以为周围没人,但有一个穿了隐形衣的臭机器人光明正大地跟着她。
此刻的黑川佑正在公寓阳台上晒太阳。
也正是因为发现了保洁班长的怪异行动,因而怀疑保洁班长山中逸美是嫌疑人,她才有所疑虑,提出在家里上网查资料。
——因为山中逸美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她打了哈欠,迷迷蒙蒙地看着天色:“不知道案件怎么样了。”
当时她无法证伪山中逸美的不在场证明,只能换个方向想:窗沿的血迹、草坪上的血迹,如果不是犯人逃跑时留下的痕迹,那么是移尸过程中留下的吗?
为什么要移尸?凶手到底要遮掩什么?
她上网查到了死亡时间资料,发现外墙的排风扇很有可能会影响死亡时间的判断,这才通过倒推,得出了“从排风扇下移尸”的结果。
下午的阳光黯淡,她在阳台上休息够了,回到客厅。
她手里拿着印章,在纸上瞎盖一气。
“啪”,这边一个。
“啪”,那边一个。
纸上全是乱七八糟的花体字母“k”。
“我到底叫什么名字呢……”她喃喃道。
取调室的审讯还在继续。
“趁着外面有旧器材堆着,你就破坏窗户、提前铺好油布、提高尸体温度、移尸,这一系列动作让你自以为天衣无缝,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目暮警官道。
“没想到那天你看到上村捡到的手帕上有血迹,这让你惊慌失措。”
“你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会留下血迹的呢?”
“你找遍了全身,忽然发现你向来钟爱的手镯上有血迹,红黑夹杂的珠子刚好阻碍了你发现它。”
“你太过喜欢这个手镯,以至于你在杀死被害者的时候,虽然戴着手套,却还没有取下手镯。你进行移尸的时候,血从手镯上落下,之所以只有那么几滴血迹,是因为人造珠子上的摩擦力阻碍了血迹飞快流下来。”
“你做得确实很完美,整个过程没有留下其他痕迹,甚至连布置现场都滴水不漏,只有手镯上落下的血迹出卖了你。”
保洁班长山中逸美抱住了脑袋,绝望地低下头:“那是我女儿喜欢的手串……”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没有扔掉它,而是把它埋在了树下吧?”目暮警官若有所思地接下去。
保洁员被杀案终于落下了帷幕。
原来,在保洁班长山中逸美看到故人川本来春进入她所负责的保洁班的时候,仇恨的火焰就一下子燃烧了起来。
“我女儿在国外做高/管,每个月都会给我寄来大笔生活费呢。”川本来春和别人炫耀着她的女儿。
其他人问:“说得那么厉害,那你怎么还来做保洁啊?”
“你不懂,我这个人根本闲不下来!”川本来春依然在吹嘘着。
或许她本人已经忘了,但始终有人记着——山中逸美咬着牙想。
山中逸美的女儿在念中学时被霸凌,最后再也受不了就自杀了,而霸凌者正是川本的那个好女儿。
三系的刑警们在做案卷报告的时候,不知有谁感叹了一句:“现在的犯人怎么都越来越狡猾了……”
就连文化程度不高的保洁工人都能想出这么高明的手法,到底是时代在变,还是他们警察的脑子确实不太够?
十一月下旬。
在松田阵平的强烈要求下,黑川佑终于结束了在家里网上冲浪的阿宅日子。
但松田阵平发现他还是受骗了。
回头一看,她根本没有跟在他身后,不知道晃悠去哪里了!
“不想知道案件的进度了吗?”松田阵平一面点烟,一面问。
黑川佑倒是心放得很宽:“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他语塞。
“今天去哪里玩了?”他问。
她一一悉数:“去了游乐园,鬼屋,玩具商店……”
她表情有点惋惜:“我对自己名字的记忆还是只有一个字母k而已,我也不像是在那些地方工作的机器人……”
松田阵平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心平气和地道:“在那些地方找不到的,你不是说,凭借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无法创造出你吗?”
她一下子就被说得迷茫起来了:“好像是这个道理,那我还能找回记忆吗?”
想起之前的那个“格式化”理论,松田阵平忽然沉默了一会儿。
……除非有恢复数据的专家。
“你每天都在担心什么?”他轻轻哼了一声,“开心一点。”
“但是,不知道职业的话,我像是个无所事事的街溜子机器人。”她托着下巴。
你不是和我一起在查案吗?之前好多线索……
松田阵平正想组织语言好好夸她——
她却径自道:“要不你把我挂在网上卖掉好了,我最近看到网上什么都有卖。”
松田阵平呵呵笑了一声,拿出手机,打开相机,给她看摄像镜头中一无所有的画面:“喂,挂到网上,是打算让我卖空气吗?”
她走到他旁边,好奇地点了点自拍。
镜头中出现了松田阵平,但却没有出现在他身边的她。
“连相机都不能看见我,只有你的眼睛能看见我啊……”她大开眼界。
她想起前几天在客厅的金属检测器旁边走过的经历,纠正道:“只有你和金属检测器能看见我。”
松田阵平正要退出相机,她却按住他的手,一脸兴奋:“让我拍几张让我拍几张!可以吗可以吗?”
他颇为无奈地把手机让给了她。
她拿过手机,凑在松田阵平身后,把他一起拍了进去。
“不要把我拍进去。”他提了一句。
她解释:“不拍进去的话,我看不到自己在哪里啊。”
她抓起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脑袋上。
“咔嚓”
“这样我才能定位,你的手下面是我……”她饶有兴致地又多看了几眼照片。
握着他的手横在两人中间,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咔嚓”
“然后我就找得到我的手了,就在你的手旁边嘛。”
松田阵平任由她摆弄,做了好几个姿势拍照,语气懒散地叮嘱道:“看完了记得删掉。”
她翻着照片,不厚道地笑:“确实应该删掉,不然照片上一个人奇形怪状的松田先生实在太奇怪了。”
松田阵平凑近她,用手捏住她的脸颊:“你说我什么?”
“一个人在那里奇形怪状……”她诚实地重复。
“把这句话撤回。”他佯装生气。
她一脸耍无赖地笑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撤不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