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地沿着街道漫步,时间在流逝,阳光在退却,萧瑟的朔风带来嘈杂的声音和小巷里的烟火气息,远去的时代沉淀在砖土之下,陈旧古朴的建筑里焕发生机,就连远离主干道的偏僻喷泉也响起了叮咚乐曲,混合进街边演奏的西西里民谣。 淮南完全沉浸在这慵懒惬意的氛围中,不知不觉便走不动道了。 她陡然停住脚步,才察觉到心脏跳动的速度不知什么时候加快,徐徐的步伐不能立即感受到身体变化,身体的信息慢一拍才传达到大脑。 此时他们所处的地方距离基地并不十分遥远,但是她从早上出门到现在已经在外面逗留了大半天,尚未彻底恢复健康的身体体力不支,这样玩一会儿停一会儿,实际上一直在方圆几里的范围内徘徊。 空气中弥漫着馥郁醇厚的气味,在意大利这样遍地都是咖啡馆的国家,随时都能找到合适的歇脚场所。 淮南指了指几步距离外的露天席位,与热闹的街道不同,下午茶时间结束之后很多店铺都空下来。“我们先休息一下?” 云雀恭弥不置可否,只不过对于淮南现在的健康状况来说,既不方便在外就餐,也不适合进行长时间的体力活动。他的视线从她有些透白的脸流转到失去血色的唇瓣:“还打算逛下去吗?” “……本来想跟你约会来着。”这么说的淮南下意识缩紧与他交握在一起的手,下一秒又似回过神来那般放松力道。她的脸上仍然不见异色,仿佛方才不愉快的话题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心中却一片清明,可以想象那令他“所知道的”她都不会提及的话题应当相当令人不快。 淮南干脆利落地挥去脑中多余思绪,包括接下去原定的游玩安排,因为再多的计划在现实面前也只能无奈地偃旗息鼓。 “算了,回去吧。” “你想做什么?” “这个,其实不是那么重要。”既然看不懂现在的云雀,她索性放空思维,清澈的眼眸里混着明晃晃的笑意,“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可以?不过对你来说可能没什么稀奇。” 在这十年间什么都尝试过的云雀恭弥没有反驳。或许对所有经历如数家珍这样的说法过于夸张,毕竟总有一些并不深刻的记忆因为时间久远变得模糊,可是那些令他愉悦的过程总会不厌其烦地重复。 “还需要休息吗,我抱你回去也没关系。” “不可以,我现在都好大了。”淮南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云雀的“好心”提议,因为展露笑容而消融的冷峻锐意只留下一点点冷冽感,为诗墨般典则俊雅的面容增添几分亲和底韵,但她可不会被美色迷惑!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在捉弄她吧,如果真的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做一定会非常羞耻! 为了不让他继续说出什么出人意料的话,淮南赶紧补充:“让我稍微坐一会儿吧。” 现在她的体感和长跑结束后没有区别,虽然不至于气喘吁吁,但略有些心悸气短。她朝侍应生要了一杯热水,然后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坦然自若地结束点单。 “忘记问你了,也是出来散步的吗?” 她在那通电话里汇报了自己的方位,没多久就在突然降临的记忆和闲谈中与云雀恭弥碰面。 “因为我很闲。” 处理完所有待批阅文件,不需要巡视这里的风纪,暂时也没遇到感兴趣的猎物,正如云雀恭弥自己说的那样,时间都空下来了,但他不会在家里守株待兔,不管是有目的的外出也好还是无目的地四处转悠,新的机遇和情报总会在不经意间跑到自己面前,哪怕事实的真相不一定有趣,他无所谓。 他只是单纯地关注着未知的强大。 如匣兵器不可思议的力量,如跳跃光阴的时空奇迹,还有世界基石构造的坐标轴下,鲜为人知的神秘体系。 而现在—— 淮南双手捧着玻璃杯,凑在唇边,时不时浅浅啜饮两口,白水的热气蒸腾,隔着袅袅飘升的稀薄水汽,她的神情仿佛也变得乖巧,那样专注又安静地凝着眼眸与他对视,比起之前竟然要矜持许多,却远远好过那紧闭双眸好似再也醒不过来的状态。 “虽然不是没有事情做,但偶尔休假也不错。” 淮南想起日本那场刚刚结束的长达一个多月的拉锯,他的行程几乎排得满满当当,故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应该好好休息几天,不过,想来也知道他不是会安分待在家里的性格,这不是都无聊到出来遛鸟了吗。 考虑到他喜欢一个人玩,淮南积极地建议:“去恶魔峡谷!” 这是她从记忆角落里扒拉出来的探险地,世界未解之谜里总有它的身影。 她自认为想了个绝妙主意:“你先去,我再去,既然地狱不是虚构的东西,说不定恶魔真实存在。” “不要。”云雀恭弥放下咖啡杯,断然拒绝,“已经失去兴趣的地方,我不想再去。” “嗳?你早就去过了吗?” 她记得那里还有一个别名——“失落的文明遗迹”。同时拥有现代技术难以制造的建筑、恶劣多变的天候与险象环生的环境,普通人难以探测,就连进入峡谷深处都困难重重,但是仅有的资料里那奇异得不像是人类文明的产物又是如此吸人眼球。 淮南惊讶:“居然是虚假的吗?” “不是。那里唯一有价值的东西是恶魔之眼。”云雀恭弥提起地狱指环遗留产物,脑海中不免想起当时的橘淮南也是这样跃跃欲试,天空戒指和地狱指环,火焰和精神力,尚未完全探明的关联崭露出强大力量的一角,却是他难得不那么高兴的东西。 因为那是和雾有关的力量。 他讨厌术士,讨厌隐藏在幻觉里不能好好打一场的拖沓,更讨厌失去五感失去掌控的感觉。所以面对幻术师,他的咬杀欲望总是会特别强烈。 又想起讨厌的事情了。 淮南问:“恶魔之眼?” 她自己拥有很强的雾属性波动,在幻术上却没什么天分,至少在她的记忆里从来不曾成功制造有力的植物或猛兽进行攻击,唯有精神力展开的领域可以勉强算是一种手段,却也因为炎压不够而难以成为必杀技。 云雀恭弥对云属性以外的戒指不感兴趣,是其他属性戒指主动跑到手里都会随手丢掉的程度,因此他虽然有微弱的雾属性波动,却不会也不屑使用幻术,平时利用波动打开隐藏门扉之类的操作已是界限。 但他很熟悉幻术。恰好,雾属性指环中的三枚他都知晓其威力。 淮南双眼熠熠:“那…我们故地重游吧!而且我太想知道那个岛灵的后续了。” 云雀恭弥淡淡地说:“那里已经没有后续了。” 只有残缺记忆的淮南当然无法靠仅有的碎片拼凑出全貌,是以由精神力引发的幻境、岛上石头产生共鸣,石头火焰激活了深埋在岛屿中央的戒指,明明不是同一个时刻发生的事情,却奇迹般地共振出流转时间的能量。 现在,撒旦之徽被拿走,彭格列指环早已毁去,颇有限制的岛灵也在火焰彻底熄灭后陷入沉睡。 那是他第二次踏入岛屿得到的结论。 彼时同行者只有负责研究所建设的草壁哲矢,云雀恭弥详细对比两次差别,后来从种种迹象得出结论,之所以会诱发那样的偶然,关键在于橘淮南——当时的她或许被当成了锚点。 在全岛迸发的火焰悉数耗尽、能量不足的情况下,引发的奇迹也因此出现瑕疵。 于是意识恍惚了一瞬之后,再次睁开眼睛,视线降低了,触感变得不太清晰,他看见熟悉的风景和陌生的人群,听见将自己装在纸箱里仿若弃猫的小孩隔着铁栅栏问:“喂,看了那么久,你要不要一起进来玩?” 一群孤儿院的孩子在玩游戏。 他没有让视线停留在说话的小孩身上,也对草食动物的游戏没有任何兴趣,他原本是在看远处的小不点。 最初好像是感觉到对方的凝视,他回看过去,敌不动,我不动,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毫无理由的比赛,仿佛谁先移开视线谁就输了。 莫名其妙输掉无声的较量,云雀恭弥翻栏而入,径直走到她跟前,被身体的本能情绪影响,稚嫩的声音不满地质问:“你有什么意见?” 刚刚拥有名字的橘淮南看了一眼他的风纪袖章,她的短发参差不齐,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集中几处青紫针眼,浅绿的眼眸微弯,像是在笑,嗓音因烫伤未愈而嘶哑:“没有。” 他的目光从女孩额角还在渗血的伤口一路往下,好像凶兽巡视自己的领地。即使不记得儿时的全部经历,他仍然肯定这是他未曾见过的画面,但如出一辙的是她轻快的笑容和血色的反击。 后来,宅邸的管家拿着健康检查报告对他说:橘小姐的身体状况很特殊。 “您确定要收养她吗?” “是记在您的名下还是先生夫人的名下?” 因为精神被强行拉入“异世界”而被迫体验了整场闹剧的云雀恭弥:“?” 意识回归后,他有片刻没理清楚这是受到自己意志的影响还是被“另一个自己”干扰了认知,但有一点非常清晰,那就是这个“奇迹”不做好事。 果然还是咬杀掉吧。 云雀淮南放下喝空的水杯,如果她能记起后续,一定会发出意料之外却又理所当然的惊呼:原来十九岁的云雀恭弥竟对奇迹做过这样的事! 现在她只是索然无味地打消故地重游的念头:“既然只剩下矿石,那就没必要去了。” “除了消耗体力的地方,你还想去哪里?” “旅行本身就是一件耗费体力的事情啊,我觉得哪里都一样……”淮南现在也是两眼抓瞎,她想了想,“干脆随便开车去转转吧。” 这么休息了一会儿,她已经缓过劲来。两人踏着下沉的夕阳回到研究所,电梯在抵达目的楼层之前打开,草壁哲矢正拿着一沓纸等候,见到他们立即打招呼:“二位回来了。” 他走进电梯:“恭先生,迪诺先生来访。现在正在会客室。” “他来干什么?” “迪诺先生没说。”草壁哲矢心想,这次应该同样没什么别的目的?谁知道呢,反正迪诺心血来潮就可能过来,更不用说当他们在意大利滞留的时候,迪诺但凡有事来彭格列总部找沢田纲吉之前,都会顺道上门拜访。 “沢田先生不日即将抵达巴勒莫,刚刚也收到了他的拜访消息……啊,”电梯门应声而开,草壁哲矢在汇报之余看见淮南径自跑开的身影,才想起他把手头的医疗报告忘记了。 云雀恭弥拿过他手上文件,一目十行地翻看着淮南早上刚做的检查结果,是针对精神力的评估,目前还是不能明确她突然失忆的原因,但随着时间推移,失去的记忆正在缓慢恢复。 “目前临床上对失忆的治疗没有明确方法,只能慢慢尝试,但是昨天夫人否决了全部提案。”草壁哲矢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不然您去劝劝她?” “没有这个必要。”云雀恭弥看着最后一页的图表曲线,仿佛没有任何规律。 “恭先生……”草壁哲矢斟酌着语言,劝说道,“就算做不到对因疗法,至少可以去印象深刻的地方,或许对加快恢复有所帮助。您不妨带她去试试看?” 云雀恭弥合上文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哲,你在教我做事?” 草壁哲矢感觉到危机,瞬间怂了:“绝无此意!” “只是——”他顶着云雀恭弥的视线,挣扎道,“以夫人目前的情况,恐怕会影响到接下去的工作,更何况有些项目已经停滞一个多月了。” “谁在着急,甚至让你当说客?” “这是…”草壁哲矢突然语塞,倒不是他回答不出来,而是他倏忽想起多说无益的真谛,不仅云雀恭弥不会听,还有被咬杀的风险,毕竟自家任性的BOSS在对待身边人的事情上同样带着不顾他人死活的纵容。 看来他是爱莫能助了。 到了舌尖的话语一转,草壁哲矢生硬改口:“我去回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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