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煜的心猛地落下，温柔的亲了亲魏锦的额头，双手仍是发抖着，却没忘帮她擦汗，嘴角抿出一丝笑意，道：“容容，孩子生出来了，你受苦了。” 魏锦神思恍惚，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一旁的温姑和稳婆却笑不出来，连同庵主都亲眼看见，那刚出生的婴孩，满脸青紫，全身的皮肤都是青紫的，自发出那一声微弱的啼哭后，她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任凭稳婆怎么拍打她的脚心、按揉她的后背，甚至是按压她的心口，她都没有任何反应，更别提能睁开眼睛了。 稳婆手脚麻利的断了脐带，将孩子包裹起来，交给一旁的温姑，她又回身去照看魏锦。 “国公爷......”温姑抱着孩子，心痛难忍的唤了一声，就见裴煜慢慢转过身来，伸手接过孩子，低头看着襁褓里声息全无的婴孩。 “庄别鹤！”他大吼了一声，抱着孩子的手却微微发抖。 庄别鹤急忙跑进来，一把接过孩子，伸手摸了摸孩子心窝处，又掏出随身的银针，连扎数处大穴，手下不停的按压着孩子的心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众人模糊间听到几声微弱的啼哭声，都稍稍松了口气，庄别鹤施针的手未停，回头看了看裴煜，欲言又止。 此时裴煜还守着魏锦，并未注意到庄别鹤的异常。 稳婆收拾好产房，见甄氏进来，忙低声道：“都收拾好了，您看......” 甄氏见房内忙乱，忙将稳婆请出房去，又见轩铮候在外间，眼圈通红，勉强笑道：“轩大人辛苦，还劳您给夫人开几幅温养方子。” 轩铮答应了，跟着甄氏出去外面开方熬药。 裴煜见魏锦气息略稳，宽慰了她两句，转身要把孩子抱过来给魏锦瞧瞧，却见温姑愣怔怔的抱着孩子立在原地不动，他心里一沉，几步走过来，低下头来，看着襁褓里弱小的婴孩。 那孩子的肤色仍是泛着青紫，气息微弱，更不要提会有哭声了。 裴煜抬头看向庄别鹤，他不忍的低下头去，一向温润含着笑意的双眼此刻泛着泪光，眼圈都是红的。 寒意一瞬间袭上心头，裴煜颤抖着手把孩子接过来，一滴泪直接从眼眶中掉下来，落在小小婴孩儿的脸上，裴煜见了，急忙伸手去擦，紧接着，更多的泪掉下来，他连擦都擦不及。 “他......”裴煜仅仅吐出一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温姑身子一软，跪在地上，泣道：“公爷，是位姑娘。” 女儿啊...... 魏锦一直盼着女孩呢，甚至都取好了乳名，就叫依依，想要让孩子一辈子都有依靠。 裴煜望着襁褓中的婴孩，声音既低又哑，道：“你还有没有办法？” 庄别鹤沉沉一叹，道：“可以用药，但是孩子太弱，奶水饮食都入不得口，就连哭声都没有，如今不过是......” 不过是吊着一口气罢了。 “二哥，让我看看孩子。”微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魏锦靠在枕上，苍白的面颊上浮着一丝笑意，她似乎感受到屋内不同寻常的气氛，挣扎着要起身。 裴煜紧了紧怀里的襁褓，看了庄别鹤一眼。他脸上不忍之情更甚，唇色薄淡，缓缓摇头，“夫人受不得这样的打击。” 裴煜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压住心口翻腾的痛意，一滴泪又滑落下来，这次他没有擦，更多的泪水沿着瘦削的脸颊滑下来，纷纷落在孩子的襁褓上。 他勉强笑了笑，道：“无妨，我们的孩子，就算是走，也有父母送她走。” 他抱着孩子走到床边，单膝跪下，将孩子放在魏锦枕边，轻声道：“容容，她好像不大喜欢这里，要回去了。” 魏锦不明白这话，低头往襁褓里看去，那青紫的面色和微弱的呼吸都昭示着裴煜话里的意思。 她不可置信的摇头，因生产而血丝弥漫的双眼此刻越发通红，泪水涌出来，就连眼尾都猩红更甚。 “我方才还听到她的哭声，你让易风和轩大人给她用药啊，她还......她还.......”话不成句，但裴煜知道她的意思。 她还活着呢，怎么能送她走呢？ 裴煜心痛难捱，俯身将孩子和魏锦都抱在怀里，低低的宽慰她：“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意气用事，让你们跟着来。都怪我，怪我！” 眼泪夺眶而出，她将脸贴在小小婴孩脸上，几乎听不到那微弱的呼吸，心痛的喘不过气来。庄别鹤不忍，慢慢走出房，刚把门关上，就听房内传出一阵压抑的痛哭声。 人生在世，生离死别，悲欢往复，又有谁能说的清楚明白呢。 似乎过了一刻钟，也似乎是一年一生那么久，就听“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裴煜独自走出来，庄别鹤还坐在廊下栏杆上，二人一坐一立，谁也没有说话。 春风此刻已经带着几分暖意，廊下灯笼幽幽晃动，袍摆翻飞，花香阵阵，但庄别鹤知道裴煜心中的痛。大战告捷，朝中局势复杂，西戎虎视眈眈，不知何时会卷兵重来，而初生的女儿此时命悬一线，任凭神仙在世也束手无策，刚刚生产完的妻子此时悲痛难当，长子年幼，军中事务缠身，这一桩桩一件件几乎把他压垮。 似乎再多来一件事，他就会被压垮。 “公爷。” 忽听一声细微的呼唤，二人被惊醒，同时扭过头去，就见甄氏端着药碗站在廊下，衣着单薄，面色苍白，见了二人看过来，忙低了头，道：“药熬好了，夫人该喝药了。” 裴煜闭了闭眼，嗓音沙哑，有些颤抖的伸出手去，“给我吧。” 甄氏没有递过去，仍旧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开口道：“乳母问，需不需要过来照看......” 裴煜心口一痛，亲自过去接过药碗，往房内走去，刚迈入门口，就听他低哑的嗓音道：“让她们都回去吧。” 甄氏的眼泪猛地落下来，心里明白，怕留下失态，急忙转身去了。 裴煜进来内室，见魏锦还坐在床上，怀里抱着那个小小的襁褓，目光呆滞的看着那婴孩。他心口一痛，喉间便有几分腥甜，强忍着没有让心头的痛意涌上来。 他将药碗放在一旁，单膝跪在床边，疲惫不堪的眼眸中墨色翻涌，握着魏锦的手，触手冰凉，让他心头的痛意更甚。 “容容，该吃药了。” 魏锦不答，目光仍温柔的注视着孩子，半晌才低低道：“你说，她一个人走，路上冷不冷，会不会怕黑？” 裴煜本已干涸的双眼再次溢出泪来，他仍旧跪在冰凉的地上，双手紧紧的握着魏锦的手，低头贴着襁褓，嗓音沙哑低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 魏锦没有继续说话，她抱着孩子，伸出冰凉的手摸了摸裴煜的发顶，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掉在裴煜的发中。 庄别鹤正要出去，忽见甄氏又折身回来，见了他，忙道：“外面有唐寄名让人送信进来，说是军中有事找公爷商议。” 庄别鹤皱眉，“如今这情形，他怎么走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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