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入座春风。 渝城刚有一阵雨经过,淅淅沥沥地唤着绿意。 此刻初晴,市集熙攘,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却夹着十几个身着统一制服的少年少女,面上皆是新奇的喜悦。 其中两个靠得近,走马观花地瞧左右商贩,一边瞧还一边说: “还是叶师兄人好,允咱们办完差使还能逗留一日逛逛这渝城。叶师兄——” 不远处,被唤的白衣青年闻声看去,清俊的脸上有些许无奈,走到那少年旁边,没好气道: “让你们放松,如此声张作甚?” 那少年嘻嘻一笑,轻快道:“叶师兄不一同逛逛吗?” 他旁边的少女也跟着点头,声音娇俏:“对啊,师兄你看,这里多热闹。” 青年却好似对这些不感兴趣,只说: “你们玩你们的,我的任务就是看好你们一个个的,否则回去又要被云洛师兄念叨,提起这个我就头大。” 见他这么说,两人也就走开了去别的地方。 青年嘱咐完贪玩的师弟师妹,四下看了几眼,见没什么意外,刚要收回目光,却又陡然停在了个极为熟悉的身影上。 那人亦是一袭同样制式的青衫白袍,气质却与方才两个截然不同,这一身衣衫硬是被他通身从容不迫的气度衬得清雅出尘了几分。 长发用一枚玉制发冠束成马尾,露出轮廓清晰的侧脸。 虽仅是半面,却足可见容色殊丽,顾盼神飞,不过结合周身气质,倒不至于被误认为女子。 似有所感般的,那人也转过了身。 二人目光相接,他一双灿若星辰的眼里露出青年见过无数次的浅浅笑意来,走上前弯腰拱手:“叶玄师兄。” 叶玄亦是又惊又喜,:“谢师弟怎么也在此处?” 正是谢长缨。 谢长缨言简意赅:“前几日去了一趟江南,如今正准备回起云峰。” 他看向周围,似有所觉:“师兄这是在带师弟师妹们下山历练?” “正是,”叶玄一拢手,“云洛师兄协助掌门处理门派事务,凌薇师妹忙着照看她才养的剑兰,你又不在,这差使就落我身上了。现在完成委托便让他们在城内逛逛,明日一早便回师门。” 见天色过午,叶玄便叫回了四散的诸弟子回到落脚的客栈。 他替谢长缨倒了一杯茶,二人相坐对饮,四周年轻的弟子时不时偷偷瞧上他们谢师兄几眼,个中原因也很简单。 这几年秦嗣音为了磨练谢长缨,常常打发他下山历练,不是替她去各个门派走动就是游走在各地秘境中。 谢长缨早不在演武堂现身,故而同前年才入门的弟子不常见到他。 话虽如此,自从半年前秦嗣音感觉修为即将突破进了后山洞府闭关起,谢长缨就不再经常出门,此番下山十日有余,还是为了处理一些旧事。 叶玄啜了一口热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道: “前日师尊来信中提起,经他推演,连萦师伯的破境雷劫即将降下,不日即可出关。” 谢长缨闻言一怔,瞬间明白过来,还未开口,眼角便染三分笑意: “多谢师兄相告,既如此,我便先行回山了。” 说罢放下已经见底的茶杯,起身将欲离去。 饶是叶玄预料到他不会同行,见人说走就走还是有些吃惊:“这么匆忙?” 说话间谢长缨已是站在了房门边上,他推开门,回首笑道: “师尊出关,我必是要亲自去迎的,迟了便不好了。”留叶玄在原地看着他背影啧啧称奇。 这时,周围弟子才凑上来,似有不解,好奇道:“叶师兄,谢师兄他为何不跟我们一道走啊?” 叶玄心里门清,就算他没有收到连萦师伯即将出关的消息,多半也不会选择耽搁一日。 他这样想着,却不便对师弟师妹们多讲,只道:“你们师兄向来同连萦师伯师徒情深……” 诸弟子前年入门,秦嗣音半年前闭关,后者他们也未曾见到过几次,只听过这位少时成名的师长流传在外的传说,一时被吸引了注意,纷纷问道: “连萦长老要出关了?” “那长老此番岂不是要突破进入大乘期了?” “天哪,好恐怖……” -- 渝城距长青约莫一日路程,谢长缨召出破妄念诀御剑飞行,将其缩短至两个时辰。 行至山下后收回剑,从又高又长的台阶上山。 谢长缨回到起云峰后发现院内一切如常,便知秦嗣音还未出关。 但此刻也来不及去换身干净衣衫,只想着先将有段时间无人居住的庭院清扫一遍。 一切完毕,甫一放下竹帚,便听见后山传来一声巨响。 那一瞬间他来不及思考太多,身体却先一步行动,朝着巨响发出的地方疾行而去。 飞身后山,原本紧闭的山门已经被人用外力打开,门前是一个熟悉的白衣身影。 那白衣女子披散着如墨的长发,长如鸦羽般的双睫微垂,在莹白皮肤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正盯着自己的手掌出神,对来人一时没有作出反应。 秦嗣音:“有一说一,修炼突破真的爽,我爱修真世界。” 秦绛:“等等,姐,是谢长缨。” 正在此时,谢长缨紧紧盯着她,也出声唤道:“师尊。” 秦嗣音顺势转头,看到风尘仆仆的青年,弯起一抹上扬的唇角:“这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说狼狈也不至于此,不过是一路奔波,发丝微微散乱,衣角也染了些尘埃,回来后打扫庭院也没来得及换衣服,自然看着不似平常。 但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谢长缨眨了眨眼使自己看上去乖巧一些: “弟子外出回来,听闻师尊即将出关,便想着先将庭院打扫一番,好接师尊回归。” 顿了顿,他展颜笑道:“恭喜师尊突破。” 秦嗣音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双眼却忽然转向远处来人。 谢长缨目光闪了闪,随着秦嗣音的眼神也转过了身。 只见越枕眠走在前,元琮跟在后,身旁还跟着一位青衣人。 秦嗣音心中“嗬”了一声,开口先问向元琮。 “四师弟身后怎么还跟了一个,今天长青有客人?” 元琮挑挑眉没说话,他身旁的青衣人先有反应了。 那人拱手窘迫道:“师姐不要取笑我了。” 越枕眠亦是笑道:“一出关就打趣你三师弟,你啊。” 来人正是连萦的三师弟,长青万年不出有月峰的宅家长老苏时予。 秦嗣音走到谢长缨身边,等他一一向几位长辈问过好后将人往身边一带,不禁感叹: “是不是又长高了。” 她怎么感觉这身高差又增加了不少,明明连萦本人也不矮啊? 谢长缨还未回答,先被兜头的清冷香气定住了身,垂在身侧的手臂下意识紧绷了一瞬。 他停顿了片刻,开口道:“师尊说笑了。” 秦嗣音没管他什么反应,又笑着跟前来瞧她的师兄弟三人说了会儿闲话,随后,师徒二人回到起云峰的院落。 当天晚上的饭由谢长缨来做,来不及准备过多,只能在山下集市挑些新鲜食材。 谢长缨也是在长青待了有小半年才知道,修士修炼至一定境界之后可自行辟谷,不必如普通人一般需要日日进食。 长青亦只在参星峰为刚入门的弟子和杂役弟子设立了食堂。 然而他师尊多年来仍然保留着这个习惯,并且对此事破有些挑剔。 于是谢长缨便专门去讨教了山下的普通人家和几处有些名气的酒楼,多次试验下来,终于练就一身饶是秦嗣音也赞不绝口的厨艺。 除此之外,他还包揽了小院前前后后一系列的洒扫除尘、花木浇灌等杂事。 连萦在时,起云峰上本就不怎么需要杂役弟子,如今更是只剩下他二人。 整个小院在此番悉心照料下一年四季欣欣向荣,焕发出异常的生机来。 目睹这一改变的秦绛:“……哪里来的田螺姑娘。” 秦嗣音一边感慨养儿防老一边委婉地表示过这样会不会耽误谢长缨的修炼,被后者回以堪称太阳花般灿烂的笑容: “服侍师尊前后、为师尊分忧乃是弟子分内之责,如若因此便耽误修行,也是弟子无能。” 话如此说,很快,谢长缨便在修真界青年弟子一代崭露头角,不仅拿下由四大宗门承办,各门派皆来参加的试炼大会魁首,两年前还顺利修成金丹,真正做到了同他师尊一般的神速。 秦嗣音因此也放下心来,不久后便打发他出门历练。 如今的谢长缨,已是扬名修真界,能够独当一方的青年翘楚了。 该说越枕眠对自己这位师妹的上心程度确实没得说,秦嗣音出关三日,正觉得诸般无聊之际,收到掌门正殿送过来的请帖。 被派来送帖的云洛将请帖呈上后同秦嗣音解释道: “师叔此番出关得巧,正赶上东洲蓬莱仙山开岛之际,蓬莱送来请帖,邀请各派论道。师尊念及您在长青憋闷,故而派弟子转交予您。” 秦嗣音捏着薄薄的请帖心道这倒是个好机会,几年来她的任务不见有完成之象,成日待山上倒有些烦了,便收下请帖准备下山。 只是有一点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带上谢长缨一起去。 当日傍晚用饭时,得知秦嗣音想法后的谢长缨放下碗筷,震惊,不解,眉头蹙起,看上去还有些伤心和委屈: “师尊何以有此等顾虑?” 他抿紧唇角,幽微难明的嫉恨涌上心头。 不带他去,难道是想带凌薇吗?还是别的什么人? 秦嗣音一头雾水,她当然觉得出门在外,徒弟在身边很多事就不用再自己操心是挺好。 只是据她所知,谢长缨不是才出完远门回来,不累吗,不用休整吗? 她耐心地把个中原因讲出,谢长缨听了,眉眼中郁气顿散,只觉师尊心疼自己,又恢复以往的阳光道: “劳师尊体谅,师尊外出,弟子理当随侍的。” 于是便敲定两日后出发。 临行前,展子晗同越枕眠相告,言自己已多日不曾归家,蓬莱与七星宗相距不远,想告假一同前往。 越枕眠与秦嗣音对视一眼后,点头同意了他的请求。 不知是不是年龄增长的缘故,展小公子如今找谢长缨麻烦的次数越来越少。 秦嗣音也看得出来他当初不过少年心性,一团孩气才老是想跟谢长缨争个高下,并非心术不正之辈,如今收敛了那份骄纵之后倒逐渐成长了起来。 因此出发前反而私下告诫谢长缨身为师兄别过多计较,不是原则问题就让一让。 谢长缨点头称是,但对展子晗反应仍是淡淡。 他心中仍然记得当初就是展子晗要抢走他师尊,这就是最重要的原则问题。 展子晗也不稀罕谢长缨这所谓师兄的好脸色。 他如今仍是对连萦一片孺慕之情,一路上心态由一开始的惴惴不安,到发现连萦师叔对他的态度如常和煦而雀跃起来,高兴得端茶倒水忙前忙后,此时便又有些当初的孩子气了。 谢长缨本就面无表情的脸上此时更是山雨欲来。 他冷淡地瞥了一眼展子晗,转身面对秦嗣音时又换上秦嗣音熟悉的诚恳微笑,开口道: “路途颠簸,好在到了城内可暂时歇一夜,师尊累了吧?弟子准备了师尊爱吃的樱桃酥酪,” 说罢,谢长缨没有回头,话却冲着展子晗去,“师弟也早去休息吧。” 展子晗并不理会他,只去看秦嗣音。 秦嗣音的目光饶有兴致地先后落在二人身上,道: “是不早了,小展先去休息吧。”便是顺着谢长缨的话逐客的意思了。 于是展子晗只得道:“是,弟子告退,师叔也早些休息。” 待人走后,秦嗣音有些好笑又无奈地看向谢长缨:“不是说让你不要同你师弟计较吗。” 谢长缨从乾坤袋中取出保存完好的樱桃酥酪,摆进碟内端到秦嗣音桌前,闻言微讶:“师尊怎会如此想。” 他为自己辩解道:“展师弟尊敬师尊固然是好事,弟子却怕他过于热忱,使得师尊劳神,师尊难道觉得弟子在为难展师弟吗?” 说罢,谢长缨压低了眉眼,好似有些被误会的失落。 “弟子一心为师尊着想……” “为师自然知道你一心替为师着想,”秦嗣音赶紧接过话茬,怕他继续发散,“是我小人之心,你别放在心上。” 眼神扫到桌上的点心,秦嗣音忙不迭取出一小块递过去:“不说了,吃这个。” 谢长缨看着对方递过来的,散发着淡淡樱桃香与奶香的酥酪,止住话头,勾唇道:“好。” 他接过来,尝了一口后说道: “师尊也尝尝,现在时节未到,集市上难得有樱桃,弟子也是废了一番心思才在暖玉池后培出这一点制成的,”话锋一转,又道,“师尊不会怪弟子不思勤勉修炼,反将心思用到这些事上面吧?” 秦绛“嘶”了一口气,想说些什么,秦嗣音却没管他,心情颇好地回道:“你有这些心思,为师怎会怪你。” 况且,谁敢说谢长缨不思修行?放眼修真界,还找得出几个三月筑基、三年结丹的人来? 师徒二人分食完一盘点心后,谢长缨便也告退。 他带过门离开后,秦绛才把方才没说出口的话讲完。 “这真是……好一杯清新鲜爽,香气扑鼻的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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