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没想到会在这看见陈筠缇，叶绍杰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变得暧昧而玩味。 “我没打扰到你们俩的雅兴吧？” 他大喇喇地放下头盔，又一把拉开赛车服前面的拉链。 陈筠缇看见了他的腰带上用白色丝线绣着他的繁体字名字“葉紹杰”，还挺能拿腔拿调。 “去去去，房间里换衣服去。”沈崇用手掌一把覆住陈筠缇的眼睛，不让她继续看下去。 “哥，我里面还穿着衣服呢！你挡什么啊！” “穿衣服了也不行，立刻，马上，滚回房间。”沈崇的语气毋庸置疑。 叶绍杰不想流落街头，所以选择了顺从。 楼梯爬了一半，他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下脚步：“陈筠缇，你先别走啊，我一会儿还有话单独要跟你说呢。” 说完这句话，他很快就消失在了二人的视线中。 “他跟我有什么话需要单独和我说？”陈筠缇疑惑道。 “你管他呢。” 两人正准备再弹一首曲子，可陈筠缇的电话响了起来。 是助理茹歆。 “缇缇，你看微博了吗？” 陈筠缇的心蓦地一咯噔，她现在听见微博俩字就害怕，总觉得那里面有人拿着刀正排队等着来砍她。 “怎么了？” “那个网红栗子姐翻车了！她家大儿子的老师发现孩子身上的伤痕报了警，你猜怎么着？警察调查发现，这两口子情绪都很暴躁无常，经常在家里打孩子，上次那个小男孩身上声称是在机场被你粉丝冲撞的淤青也是孩子妈妈将他推到沙发上撞的！” 茹歆的语气难掩兴奋，陈筠缇能够理解，自从事情在网上发酵开来，很多路人都加入了骂她的行列，她的个人微博和工作室微博底下都是网友对她恶毒的咒骂。 那些人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那么大的恶意和怨怼，甚至有个高赞的评论是咒她将来生下不健康的小孩的…… 尽管这两天在节目组，她在所有人面前都装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连扮那个唐朝小娘子的时候眉宇里都是愁色，压根儿就没有把人物的俏皮和活泼彻底表现出来。 她的演技还是不够好，她承认。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她也终于呼出了一口浊气。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茹歆冷哼一声：“博眼球呗，流量对这些网红而言就像命一样重要，这一年，栗子姐的粉丝流失的很严重，两口子收入锐减，心情不好就拿小孩子出气呗。” “小朋友太可怜了。”陈筠缇始终高兴不起来。 “要说那个疯女人也挺可怜的。小男孩的那个爸爸是来中国留学的学生，现在学业完成，家里就一直催着他回去结婚。在他们那个国家，一个男人，可以娶四个老婆……栗子姐自然不肯，只能千方百计地拖延，给男方家庭很多钱，试图说服对方让他们的儿子留下来。可是最近一年，她的收入少了很多，连维持一家人的日常花销都很勉强，哪还有钱往国外寄？可能就是这样，她的情绪才一步一步走向了崩溃。” “她干嘛非要爱那么一个男人！”陈筠缇气得不行，天下好男人那么多，她这又是何必？ “嗐，她前夫酗酒还家暴，她好容易才和对方离了婚，可能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了吧……不过缇缇，其实警方介入这事是沈总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你知道吗？” “什么？！”陈筠缇下意识转向一边悠然翻着琴谱的沈崇，心里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涌上心头，他对他自己的事或许还没这么上心，却一直在不遗余力地保护着她…… “是，沈总亲自去了栗子姐大儿子的学校，找到了孩子的班主任，并拜托她多观察一下那孩子平日里是否有什么异常。你说他怎么那么聪明和敏锐呢！真不愧是我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优质偶像啊！” “茹歆，我现在有点事先不和你说了啊，回头再聊。” 陈筠缇急匆匆挂掉电话，然后站在原地又看了沈崇好一会儿，直至自己将不断涌上来的酸涩彻底咽下去。 然后她翻出了那条警方通报的微博。 画面中小男孩只露出一个后背，可上面却密密麻麻全都是伤痕，有条状抽痕，还有大片淤青，甚至还有破损结痂的半旧伤口。 她好容易咽下去的酸涩再次涌了上来，这一次，她没有再控制，而是直接捂着嘴巴哭了出来。 评论区里一片骂声，各大平台营销号和个人都纷纷转发了警方的这条微博表达了自己的愤慨之情。 栗子姐本人的微博底下更是不用说，当初骂她陈筠缇的那帮人大概是全都转战到了这里，尽情地展示着他们无人可及的骂人天赋。 “你怎么了？”沈崇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立刻走过来将她拥入了怀里。 陈筠缇难过得说不出话，双手攀住他的肩，只是哭。 许久，她才终于平复了情绪，将手机屏幕展给他看。 在看到那个瘦小又伤痕累累的后背的瞬间，沈崇的眸色就由蓝色转为灰色，最后变成不可辨别喜怒的黑，他的手指不由自主抓住了一旁延伸出来的大理石窗台，才勉强稳住身形。 “别看了。” 他的声音有一种微不可查的晦涩，像是蕴藏着什么不可磨灭的痛苦。 陈筠缇却仍是怔怔的，她太单纯，生在那样的家庭，从小顺风顺水地长大，考上国内最好的音乐学院，毕业进了娱乐圈就到了沈崇的羽翼之下。 没有受过伤害的孩子，又怎么能想象出人性可以肮脏和卑劣到那种程度？ 他帮她关掉微博，锁上屏幕，“都过去了，你别难过了。人们是没办法代替别人承受痛苦的。很多东西，只有当事人才明白。” “嗯。”陈筠缇再次钻进他的怀里，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 沈崇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无比，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冲动地想抚慰她的脊背，可最终，他还是将手停在了加到好处的位置，没有触碰她的皮肤。 “沈崇，我们能帮帮孩子们吗？”她抬起头，眼睛里的水汽再次氤氲。 “你想帮他？”他凝眉思索了一下，然后认真地问她。 “嗯，我想要坏人受到惩罚，想要孩子们以后都能好好活着。” 不知道为什么，陈筠缇一想起栗子姐视频里那个叫Bobo的混血小男孩，就会无端联想到沈崇，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沈崇小时候就长那个样子，她知道这个念头很荒谬，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这么想。 “阿愈，你小时候过得好吗？” 问完这句话，她明显地感觉沈崇的身体趔趄了一下，仿佛站不稳似的。 她不解地抬起头，却刚好被他深潭一样眼眸吸引进去，眼前的沈崇眼神里都是悲伤，周身又散发着强烈的暗黑气场，陌生到和下午那个和她在床上温柔缱眷的男人没有丝毫关系。 “怎么了这是？我就上楼洗个澡换个衣服你俩就吵架了啊？”叶绍杰一边擦头发一边下了楼。 “吴妈给你热了饭，你赶紧吃去吧。”沈崇淡淡抬头看了他一眼。 可叶绍杰却混不在意，仍旧大大咧咧的。 “哎，陈筠缇，你姐最近怎么样，她适应A市的生活了吗？” “你自己怎么不问她？” “我问了啊！可是她不搭理我……”叶绍杰一脸委屈。 “那我也爱莫能助啊。”陈筠缇摊摊手。 叶绍杰眼珠一转，突然又有了个主意：“好嫂子，你帮我一个忙呗，只要你帮，我回头就卖我哥一个不能说的秘密给你。” 陈筠缇抓住了他这句话里的重点，攸地抬头看像沈崇，两只眼睛亮得像夜晚的小狼，还是头刚刚因为伤心哭过一场的小狼。 “说，你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不让我知道？” 也不管叶绍杰在不在身边，她直接攀住了他的脖子，眼神里都是威胁意味儿。 沈崇不自觉地后退了小半步，后背刚好抵在了墙上。 “他诓你的，你也信？”他的喉结滚动。 她勾着他脖子的动作稍稍用了点力，以至于她本来遮盖在他长T恤下的一双美腿瞬间以更诱惑的分割线暴露在空气中。 这氛围太过于浓烈而危险，沈崇立刻不动声色地把她的胳膊从脖子上拿了下来，并贴心地帮她整理了一下向上蹿的衣服。 “嫂子，你信我，这个料一定是你不会后悔知道的！”叶绍杰继续诱惑到。 “你先说说，你要我帮什么忙？” 陈筠缇思索了一下，她想听听他用以交换的筹码，值不值得她承受可能被骗的风险。 “你帮我把你姐约出来行吗，过两天去现场看我的汽车场地赛。” “我考虑考虑。”陈筠缇的眼睛不小心瞥到了手腕上的表盘，指针已经指到了19点。 距离和西弗勒斯约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可她还没有想好一个合适的借口从这里离开。 若是沈崇知道，他是一定不会同意自己大晚上去见一个所谓的网友的。 还是个男网友。 “谢谢嫂子了，那你们慢慢聊，我先吃饭了。”叶绍杰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仿佛已经预见了属于他和林露玄美好未来。 “什么嫂子，你给我对女孩子放尊重点。”沈崇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呵，真新鲜，第一次见到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叶绍杰撇了撇嘴。 陈筠缇的脑子灵光一现，突然就想到了合理的理由。 “我突然想起来下午表姐给我发消息说让我过去一趟呢，要不，你送送我？” 叶绍杰一只脚都迈向餐厅的方向了，听她这么一说又瞬间停下来。 “你真的要我送？” “除非你不想见林露玄一面。”陈筠缇用激将法。 “还是我送你吧。” 沈崇目光深邃地看着她，那种感觉就像暗夜之神俯视凡人，她心底的秘密呼之欲出，好像下一秒她就要情不自禁向他坦白一切了。 “我送我送，哥你这个公众人物，出门太显眼容易被狗仔拍。” 叶绍杰拿起自己的车钥匙：“怎么样，嫂子，呃陈筠缇，你敢不敢感受一下职业赛车手的车速？” “你等我换件衣服。” 陈筠缇噔噔噔跑上楼，不一会儿，她就换了身保暖又大方的衣服下来。 黑色落肩的短款夹克，牛仔衬衫，黑色流苏长裙，短靴。 少不了的，自然还有帽子和口罩。 她与西弗勒斯相识了四年，两人之间自然和爱情无关可也另有一种默契而安全的友情在。 她想，就算远远地看他一眼也好。 这样，他曾跟她说的，他一整个下午都坐在南法的庄园里看树上的鸟的形象就不至于太单薄了。 她给他的感觉一直是安静的，忧郁的，甚至是乖戾的。 他喜欢看树上的鸟，可她，偏是一棵不落鸟的树。 “陈筠缇，你确定你一定要出门吗？”临出门之前，沈崇还是叫住了她。 “啊，我晚点给你电话。”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后就踢踢踏踏地下了台阶。 等走出了很远，她回过头，却发现沈崇仍然站在大门口，双手插袋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距离太远，光线太暗，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她却不难想象他笑着风华万千的样子，她灿笑着向他挥了挥手，然后拉开了叶绍杰的副驾驶车门。 沈崇在门口站了好久，直到车子的尾灯消失在视线中。 南方的秋和夏天没有明显的分界线，可他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草坪上的露水，微凉的，沾在脚上让人很不舒服的。 许久，他终是一笑，转身走进了灯火辉煌的沈家大宅。 卧室里的床单凌乱的不成样子，空气里都是甜腥味道。 沈崇皱了皱眉，很快，他就意识到了那种类似于麝香的荷尔蒙味是什么。 “吴妈！”他推门，朝着楼下大声喊道。 “哎，少爷，怎么了？” 吴妈一边应，一边小跑着上了楼。 “把床上的所有东西都换掉。” 吴妈转首瞥了一眼床上情景，很快就领会了少爷的意思。 “好的，是我的疏忽，本应该早点上来换的。”老太太赶紧扯过床单的一角。 “等下。”沈崇突然改变了主意。 “不用换了。”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都扔了吧。” 他的声音里都是冷酷无情的味道。 吴妈没来由地一哆嗦。 “知道了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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