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乌托邦（1 / 1）

传播学中存在一种倾向思想，

认为网络可以解决人类社会一切问题。

可是就像「漂亮」在恋爱中并非唯一的王炸，

「温柔」也无法成为恋爱里的最高段位。

因为任何关系的开始，

便意味着已经结束。

——《新闻学概论》·电子乌托邦

*

相比男孩子，青春期女孩子的小烦恼可谓是来势汹汹，防不胜防。

当一年一度的迎新晚会有惊无险地顺利闭幕后，顾清让拒绝了外联部某李姓部长“不怀好意”的庆贺鸿门宴邀约，拖着疲惫的步伐，懒懒地打开了寝室门。

只是下一秒女生柳眉蹙起，目光茫然地定格在满屋子粉红色的少女心饰品之上。

瞧瞧这令人不敢恭维的荧光粉墙纸，两串星光灯点缀着小清新红粉碎花窗帘，以及飘窗边巨大的白色毛绒兔子公仔，活脱脱芭比世界真人版大逃脱布景。

要不是她唯一熟悉的真人NPC黎宛正摊在极致享受贵族吊椅上，拎着包浪味仙咔嚓咔嚓地啃着，双腿晃悠晃悠地看着她的玛丽苏爱情剧——

少女真的有那么一瞬间认为要么自己走错了寝室，要么是忙碌过度出现幻觉。

“你回来了啊。宝宝你待会儿说话注意点，大小姐失恋了。”黎宛大方地把浪味仙包装袋口子撕大了些，往女生的方向伸手。

顾清让很给面子地抓了一大把：“话说谁把寝室装修成这样的？”

“我。”

她猛地回头，才发现不知道已经什么时候坐回到小客厅的沈雅欣一脸深沉。

“清让啊，你觉得我人怎么样？”

“很好啊。”女生显然有些不明所以。

“这就是你对我的评价？”

“不不不，我还没说完呢。您简直是仙女下凡清新俊逸善良勇敢聪明无畏霸气侧漏眉目清秀……”

“霸气侧漏？”沈雅欣一记眼刀。

顾清让了然地改口：“不喜欢这个词？那，邪魅狂拽？”

沈雅欣闻言突然阴森森地一笑：“哼，你喜欢萌妹子是吗？那老娘就萌给你看！”

将黎宛的上下文预告与目前沈雅欣的状态相联系，顾清让小声地叹了口气：“恋爱真的是人类最为缺乏理性的活动之一了。”

黎宛十分赞同地惋惜道：“唉，好好的孩子又疯了一个。”

*

自认为是全寝室唯一正常人的顾清让，可能很快也要被逼疯了。

T大嘉定校区体育馆三楼的舞蹈教室，此刻正被魔性的恰恰背景音乐占据并循环播放着：“Baila chilly cha cha baila chilly cha……”

三面环绕的落地镜，很容易将人的错误脚步被无限放大。

少女左手轻扶着男伴的肩，右手与他紧紧相握，却全然没有半分旖旎的心思：“啊！我刚刚是不是又跳错步子了？”

大高个的男生微微弯腰试图配合女生的步伐，一向冷冷的面容难得露出了无奈的神情：“我往前学姐应该往后……呀！”

“抱歉抱歉，我又踩到你了。”顾清让满脸歉意。

“没事。”周昼全然不在意的模样，“这舞蹈鞋我网上买的才三十块，学姐你随便踩好了。”

很难不让人怀疑……周小学弟看上去禁欲高冷，其实本质就是个青春校园小说里的傻白甜吧？

“好了，大家休息十分钟。”

老师下达了暂停的指令，女生长舒了一口气，拉着周昼走到了舞蹈室的角落，坐了下来。

要说女生必修体育课会选到拉丁舞，那实属是寝门不幸。每学期一度紧张刺激的抢课时间，女生就差一门太极拳课就能宣告任务完美完成之时，526寝室无线网偏偏卡着这个完美的时间点突然断了。

等用了手机流量手忙脚乱地给电脑重新连上网，学校的选课界面已经是「无法打开」的摆烂状态了。

顾清让拧开矿泉水瓶，偏头问正在擦汗的少年：“你怎么体育课会选拉丁舞呀？”

“游泳课和高尔夫球课跟专业课撞了，我也不想的。”周昼耸了耸肩，“倒是学姐你，明明是膝盖都不协调的人，怎么会选拉丁舞课？”

女生愣了一下：“是李星潋跟你说我膝盖不协调的？”

周昼接过她刚打开的矿泉水瓶：“对啊。”

“也是辛苦记得住动作、踩得准节拍的周学弟做我的舞伴了。”

“那也是因为老师要按身高排队分舞伴才分到学姐你的。要是自由选择我才不会选学姐呢。”

“……周昼你还会不会愉快地聊天了？”女生低头看了眼空空的双手，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喝我的水干嘛？！”

男生太过自然的动作僵在原地，局促不安地低眸。

“Baila chilly cha cha baila chilly cha……”

老师适时地重新打开了音响。

在女生第三次转圈转错方向、第八次跳错步子、第N次踩到周昼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我来数节拍，一步一动，要转圈或者后退的时候，就跟着我一起动，不要怕踩到我，多试几次就好了。”

事实证明。

果然毫无裨益。

“学姐，我想说其实你已经挺厉害的了。”周昼欲言又止。

女生对好心安慰她的男生自暴自弃地摆了摆手：“没事啦，我觉得老师都已经放弃我了。”

“今天就到这里。”老师拍了拍手示意大家集合，“有些同学的身体素质不是那么的好，我课后会把示范视频传到群里，睡觉之前花十分钟练一下，下次上课过来就能跟上进度了。”

「身体素质不是那么好」的某位顾同学，迎着老师的视线很是自觉地点了点头。

下课铃响，周昼将舞鞋整齐地放进双肩包的内袋里，挽下了衬衣袖子，确认右手小臂处的纹身被全然遮盖，这才礼貌疏离地跟女生打了个招呼：“学姐，我先走了。”

“昼儿啊。”

男生明显是被女生过于亲近的称呼吓了一跳：“学姐？”

她自顾自理着舞鞋：“哎，是我拖累你了。”

男生很是大度：“没关系的，反正期末也是按照个人表现各自打分。”

“说真的，昼儿你这种一直在智障和愚蠢间游移的可爱真的应该改改了。”

舞蹈教室门口蓦地传来一声轻笑：“顾清让，你这话说得真是酸啊。”

女生闻声抬眸看去，明亮的杏眼里满是嗔怪：“霍逸玦你说我酸？我每天不知道吃多少糖日子甜得要死哦。”

“那么，日子甜得要死的顾小姐，介意帮我解决一下你所谓的‘青春期男孩子的小烦恼’吗？”

*

于是。

好不容易没课的、不要钱的阳光白花花一片的周三下午时光。

在顾清让第三次拉住拐错了弯的霍逸玦后，她突然明白了那天他说的“方向感不好”是什么意思了：“我以为你是谦虚了，其实你本质上就是个路痴吧。”

男生没有正面否认，也没有爽快承认：“自从‘路痴’属性变成偶像剧又傻又蠢的女主角标配后，我就很努力地想要改掉这点了。”

“看你现在这样，并没有什么用吧？”女生很不给面子地继续拆台道。

“高中时每年过年回国，每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走。”

“所以那天霍羽礼才叫我去机场接你啊！”少女路边站在凸起的上街沿，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梦醒模样，“图书馆、行政楼、学院、教超、澡堂都打卡啦，还有什么你想去的地方吗？”

“健身馆在哪里？”

少女看着神色认真的男生犹豫了一下：“体育馆不就是……健身馆吗？喏，你一个小时之前在的那所白色大楼。”

“我说的是，那种办月卡健身的场馆。”

“啊？那种我从来没有关注过诶。等等啊，我查一下。”秉持着认真的求知精神和与人为乐的高尚品德，顾清让飞快地点开了学校地图搜索界面。

“不用麻烦你了，我明天课上问一下星潋。”

“星潋？”女生一下子来了兴趣，“我嗅出了一丝奸情的味道。”

“星潋前天发给我的健身自拍看得我蠢蠢欲动了。”

“哈啊？”女生满脸惊恐，“李星潋给你发自拍？！”

互相发健身照片意味着什么？

四舍五入取整数，那就是还会聊天视频打XX啊！

“我还在想我跟李星潋说的‘男孩子的小烦恼’你怎么会知道呢。”顾清让极不认可地摇了摇头，“所以为什么你不找他当校园向导？何苦压榨我这种底层劳动力？”

“话说回来，你们感情进展迅速得令人无法置信。”她径直望进了霍逸玦在日光照耀下淡琥珀色的眸子里。

他弯唇一笑：“世界上无法置信的事情以后还多着呢。”

*

这句话的奥义，少女在第二天的新闻学概论选修课上便体会得淋漓尽致。

J大南楼201阶梯教室倒数第四排正中央的座位上，李星潋和霍逸玦正并肩而坐、窃窃私语。

尤其是李星潋笑得一脸灿烂，俨然一副娇羞小媳妇的模样。

女生为自己摄入了过多脆皮鸭文学而展开了深刻的自我脑内反省，随后在许间之走上讲台前的最后一秒，艰难地绕开长排座位上的其他同学，挤进了李星潋为她预留的唯一空位上。

许间之举起了麦克风：“已经是第三周了，我们先来讨论一下你们每个人都很关心的课程安排和成绩考核方式。”

“一共十八周的课程时长，第九周的期中presentation两人一组，给你们二十分钟的时间快速组队，然后把名字报给两位课代表。”

“看到有好感的男生女生就互相勾搭呀，不要大意地加个微信，在完成小组作业的同时增进彼此的了解和感情。”

“如果有成功牵手的，请一定不要忘记通知我一声啊。”

“言归正传，现在二十分钟倒计时开始，组队结束之后我再来讲具体的要求。”

这位海归老师的画风，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太靠谱。

李星潋刚一侧头，顾清让就迅速预判了他的预判：“别问我要不要和你一起合作完成。可能到最后是你负责合作，我负责完成。”

“我们之间还有没有哪怕是零星稀薄的一点点同学爱了？”男生垮下了脸。

“那是什么，不存在的。”女生漫不经心地回答着，注意力集中于坐在第一排的周鲜肉身上。

大概是被许间之先前鼓舞人心的演讲所打动，周昼四周已经聚集了不少试图邀约共同小组作业的女生。

但他本人循环着“转头看后面—注意到顾清让的目光后迅速回头—转头看后面”这组动作整整五次了。

啊，青春期男孩子的小心思也太好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