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虞漂亮澄澈的眼睛此刻充斥着数不尽的忧虑,她目光灼灼,谈焕玉心里也不好受,她是看着她成长的人。 温虞首次站在第三视角剖析自己,对谈焕玉倾诉衷肠。 “焕玉啊,柳遇安是我温虞漫长二十八年人生里,唯一真心爱过的人。”温虞似乎陷进回忆里,痴痴浅笑,“你看到过我付出一切,却又遍体鳞伤的狼狈模样。”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清楚地认识到,在感情里一味付出是得不到回报的,努力和收获不成正比。” 她害怕,害怕真心被辜负,害怕曾经的美好化作利剑将她中伤。 害怕贪嗔痴、怨憎会、求不得、失荣乐。 为了不承受这样的痛苦,温虞宁愿固步自封,掩耳盗铃地躲避一切。 船一直在行进,而她的宝剑却沉入水底,温虞无论多少次下水,都再也找不回原来的那把剑了。 在时间的长河里刻舟求剑也无所谓,她不愿意再前进,一辈子踏踏实实地爱过一个人,已经用尽了温虞的力气。 守着心底的那个烙印浑浑噩噩地渡过此生,没病没灾家庭和睦,如今是她唯一的愿望。 温虞自诩不是个好人,至少在感情一事上,她不算光明磊落。 说对爱情忠贞,她却一刻不停地找替身;说流连草丛间,她却心里只有一人。 连温虞自己都说,她活得越来越像柳遇安。 谈焕玉对此表示不赞同,想骂醒她:“但这不是你的错,是柳遇安的错,你不应该用他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温虞,你为区区一个男人,伤情这么多年,他甚至不知道吧?你不觉得自己特别可笑吗?” 温虞和柳遇安其实是和平分手,原因很简单——柳遇安不爱她了。 两人因他的电影相识,谈了整一年恋爱。在恋爱纪念日当天,柳遇安诚恳地对她说,他不爱她了,他对他的新电影女主角产生了好感。 柳遇安居然在产生好感的第一时间就和温虞提了分手,这多讽刺。 他这个浪子,对这段感情很坦诚,坦诚到温虞无话可说。 柳遇安是温虞的初恋,他们刚在一起时,他对她非常体贴,两人几乎是形影相伴。 情浓时汹涌澎湃,后来随着工作和学业的繁忙,他对她的感情又如潮水般褪去,新女主的出现,更是给他们这段画上了句号。 分手前夕,温虞不是没有意识到。 她开始整日给他带喜欢吃的水果,替他搞定剧组复杂的人际关系,甚至提议和他一起去校外租房同居。 但每天吃水果是会腻的,有些人天生喜新厌旧。 这是既定的事实。 柳遇安没有出轨,没有欺骗,没有做错任何事。 他极度坦诚,对她就是不爱了。 温虞巴不得是他出轨犯错,这样她好有理由将他彻底翻篇。 但他却光风霁月地站在春风里,风流倜傥,收起以往的促狭,真诚地向她道歉—— “虞美人,对不起,我知道我是个渣男,但我对你的抱歉是真心诚意的。我从小就知道老天爷给了我花心的性格……也许是天妒英才吧,我无法对一个人保持长久的爱。” “很抱歉我没有一开始就给你说这件事,也算是我欺骗你了,你就当我出轨了吧。但是,温虞,我当时真的很喜欢你,我害怕和你说后会丧失机会。你是个好女孩,不要在我身上吊死啦。” 温虞知道,他对他们的感情问心无愧。 但凡他表现得凶神恶煞一些,她也不会难以忘怀这么多年。 柳遇安他偏偏,赤心相待。 温虞只能恨自己,爱上个浪子。 这些年,她活得愈发像他,她开始游戏人间、拈花惹草,却食不知味。 她只能从那些稍像柳遇安的人身上,找到一丝慰藉。 谈焕玉没有经历过,她不懂这种无能为力的不甘。 但温虞分手后昏天黑地的那段时间,一直是她陪伴她。她要喝酒,谈焕玉就陪着她喝;她要抽烟,谈焕玉就陪着她抽;她要去马路上发疯,谈焕玉也陪着她一起鬼哭狼嚎。 温虞是独生女,谈焕玉却胜似她的亲姐姐。 她明白,谈焕玉不想看她被这种求不得的痛苦折磨一生,她想让季珩作为她重获新生的转折点。 可是哪有这么容易放下。 五年了,温虞仍然忘不掉那个唯一叫她虞美人的天才导演。 谈焕玉却突然出声,道出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温虞,我只是对你说我父母不详,却从来没有跟你说过真相。你知道吗,我小学一年级时,父母便离婚了,我和母亲从此相依为命,她是孤儿,我们只有彼此。但在我六年级时,她患了乳腺癌,那时已经开始淋巴转移了。” 谈焕玉说及此,从烟盒里摸出根烟点上,目光悠远。 温虞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眼睛瞪得溜圆,这是她第一次得知谈焕玉的身世背景。 “她瞒了我十多年,骗我她做手术后已经治好了。后来我翻她的遗物才知道,高三时她已经转移到肺了,她整日整夜地咳嗽,却只说是支气管炎。大一时,就突然转移到肝了。” “原来她早就已经不断更换靶向药,直到无药可医。老天爷对我们很残忍,有些病人或许永远也不会对靶向药耐药,但这个人轮不到我妈。”谈焕玉嗓子哽了哽,一向冷情的她眼眶微红,“你知道吗,癌症转移到肝上病发是很快的。” 谈焕玉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如地壳深处传来的轰鸣,在温虞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在生死面前,一切都微不足道。 温虞怔怔地看向她,她看到谈焕玉的目光里带有一丝无可奈何的恨意。 “她却为了我的学业,生生瞒我到最后关头,什么狗屁大学值得她这样?”谈焕玉抓着自己的头发,终于面露哀色,“我从另一个城市飞奔回家,却只见到她最后一面。” “我甚至忘记对她说最后一句我爱你。” 这句话像是最后一根稻草般压倒温虞的防线,她将纸巾递给谈焕玉,自己也开始忍不住抽泣起来。 温虞不知道谈焕玉竟然有这样的经历。她像是无坚不摧的战士,什么困难在她面前都得以迎刃而解。 温虞原以为,那是上天赐给谈焕玉天生的能力。 没想到她却付出了令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谈焕玉擦干那滴泪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冷漠:“那年我大一,所有人都有妈妈,唯独我没有,我一无所有。” “我甚至想,如果我早点赚到这些钱,是不是就能给她用上更好的药,她也不至于这么早就离开了?明明我才刚上大学啊,她快要到享福的时候了,怎么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走了呢?” “给我接受她死亡的时间,只有不到一天。这一天早上我还认为她快好了,中午接到她马上不行了的电话,晚上她就走了。温虞,我想我比你更懂求不得的感受。” 谈焕玉说得很轻描淡写,话语背后的悲伤却压得温虞喘不上气,原来她也是和自己同样刻舟求剑的人。 她忍不住埋头掩面痛哭,将妆容全部哭了个干净,郁闷沙哑的声音染上几分迫切:“谈焕玉,原来你是因为这样才疯狂赚钱的啊。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每年我让你来我家过年,你是不是都很难过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谈焕玉慢条斯理地抽完一根烟,若无其事地笑笑:“我现在都觉得告诉你这件事为时过早,因为除了悲伤毫无他用。如果不是为了开解你,或许我这辈子都不会说它。我非常感谢你,每次都不厌其烦地收留我这个外人去你家过年,其实我一直都拿你们当家人看待。” 也许是不常说这种肉麻的话,她的面色稍稍有些泛红。 “你对我来说不是外人。”温虞反驳道。 说完这番话,谈焕玉也突然释然,自嘲一笑:“我还想跟你比惨劝你放下重新开始呢,我自己也没完全放下不是?” “这不一样。”温虞说,“这是一辈子也放不下的事。” 谈焕玉不忘总结:“我翻出这件事只是想说,你看虽然我也没完全放下,但我至少没在原地踏步。” “我们俩作伴一起努力,走得慢也无所谓,早晚有一天能渡过泥潭的。读书总要翻页,只为那一页停留,你永远看不到下一页的风景。” 谈焕玉知道自己此生都无法翻过这页,但她还是想劝温虞不要沉湎于此,执念太深不是一件好事情。 温虞听后沉默良久,谈焕玉也并没有打扰她,直到她们点的一桌饭菜全部凉了个透彻。 她认真地看向谈焕玉,轻声安抚地说:“焕玉,我知道妈妈为什么一直隐瞒她的病情了。” “妈妈啊,她太爱你了。” “她看你为她难过忧愁,她更不好受。” 谈焕玉总算潸然泪下。 爱是一种绵延不绝的力量,至刚又至柔。 “我们一定能渡过去!”温虞此刻坚定得像一个披荆斩棘的勇士,“相信我,你和妈妈会重逢的!你要相信量子纠缠!” 她说完又泄气:“但是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我可能,再需要些时间遗忘。” 谈焕玉明白,因为她也渡不过去,甚至不愿遗忘。 她劝慰她说:“人这一生,与自己和解是难如登天的事。心即理也,不假外求,向内而生。” 她曾慕名读了史铁生的《病隙碎笔》,为了解病人的心理状态,尝试感受母亲经历过的痛苦。 在翻开《病隙碎笔》正文的第一句话,她蓦地顿悟—— 「所谓命运,就是说,这一出“人间戏剧”需要各种各样的角色,你只能是其中之一,不可以随意调换。」[1] 人们正因不知命运,才能走在既定的命运之路上。 温虞正用纸巾擦干眼泪,闻言噗地一笑,玩笑道:“老大,你现在这个样子特别像个老学究。” 也特别像季珩。 她下意识隐去这句话。 正在感喟人生的谈焕玉:“……” 温虞这句话像是一个转折,提示两人该收拾好情绪继续前行了。她们让服务员重新将菜肴加热,大快朵颐后又谈论起工作的事。 谈焕玉将手机里的通告单翻出来,对温虞说:“下周岑郁军训完开学典礼,你想去参加可以回母校看看,我提前联系校方然后把档期空出来。你这周主要有个FY的广告拍摄,然后叶宝珠联系我邀请我们去她家吃饭,我帮你接了,还有个杂志封面和综艺定妆照的拍摄,最后就是你联系我找的慈善基金会,我把pdf汇总发你微信,你自己挑选。” 温虞听得头晕脑胀,不由得问:“不是说给我放假吗?” 谈焕玉欣然一笑,露出两个梨涡:“不在剧组996难道不是放假?” “资本家!纯纯资本家!”温虞笑骂,“你真是和宋鼎学坏了,开始剥削起我们广大劳动人民了呗。往常还能给我放个一两周出去旅个游,你瞧现在这才刚不到一周就开始派活了。” “形势所迫。”谈焕玉正色道,“最近风头紧,那些人意识到要变风向了,现在看我们更不顺眼,想办法拉我们共沉沦呢。” 这些利欲熏心的圈里人做出的事时常不符合逻辑,按理来说越是在这种关键时刻越应该收敛锋芒才对,赶紧洗白才是正道。 他们却舍不得放手,还非得拖人下水。 真应了那句娱乐圈人均文化有限。 舍不得放手也可以理解,毕竟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放了手失去的也实在是太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温虞从公司那得知,《演员在哪里》给她们导师的片酬,比“演员们”少了一倍不止,尤其是当红的小花小生,靠流量出道的那几位,数字相当庞大。 《演员在哪里》的导师要么是早期港圈的,要么已经淡泊名利,唯一一个流量咖温虞还偏偏是圈内出了名的硬钉子,为此自立门户不参与腌臜事。 所以制作方就一视同仁,她们导师的片酬反倒远远比不上演员。 温虞边打开pdf边叹息一声:“好人难当啊。” 她加载了半分钟,才将文件下载好打开,一看页数六十多页。 这就体现出自食其力的坏处,实在是鞍马劳困。 又得拍戏又得应酬又得健身又得养生又得防小人又得被骂上热搜又得看ppt。 甚至还得整天吃狗都不吃的菜叶。 温虞真觉得,自己还能保持好脾气不耍大牌,全靠一口仙气撑着。 她看得眼花缭乱,忍不住对谈焕玉讲条件:“今天跟你说道完,下周公司月例会我就不去了,其他艺人你管就行,姐们实在累得要死。” “都快推到月中了你还不去?岑郁你就直接扔给我了是吧?”谈焕玉威胁她,“那我要是不小心给她接了个烂项目你可别怪我……” “我去!” 温虞无奈。 谈焕玉顺她的毛:“为了犒劳你,给你买个包?” 温虞:“Prada最新款。” 谈焕玉:“一言为定,快选方案。” 温虞任劳任怨地看完六十多页pdf,眉头越蹙越深。 “都不行。” 谈焕玉:“?” 谈焕玉:“四个基金会你给我说都不行?” “这四个都是最知名的慈善基金会,这事是我没事先说明白。虽然我不懂这东西,但是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这钱最后流向谁手里吧?连我捐的衣服都没办法真正送到山区孩子们手里,更别提钱了。” “我是真心想做点公益。这样,搞慈善这事我自己定方案,做好后发给你们评估,也不着急,反正十月初《消失者》才开机,两个月时间足够。” 谈焕玉对温虞刮目相看,抚着下巴仔细打量她,不禁戏谑道:“不是吧,你除了岑郁这件事,什么时候这么热心公益了?新人设?” “滚,前两天看了个帖子……” 两人分别已是下午六点钟,天色将雨未雨。温虞驱车回到家,停车后往门口走的时候,手上把玩着车钥匙,心想一会叫季珩煲点汤就行,不用做太多晚饭。 她输入密码锁打开门,发现室内漆黑一片。 “没开灯?” 温虞纳闷地爬到三楼换上睡衣,顺便每个房间都查看了下,这才发现根本没有季珩的身影。 难不成是临时有事? 温虞起初并未过多在意,直到第二天中午季珩都未露面,她这才觉出不对劲来。 季珩又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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