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夜工的晚上,夏希每天的娱乐活动就是看书。在店里上班可以去隔的近的书店,下班早在她住的楼下也有个破书摊,里面有很多旧书,租一天才一毛钱,价格勉强可以接受。 旁边有那种上世纪带细烟囱的废弃工厂,加上空气中弥漫的蜂窝煤或柴火味。此时傍晚的天边仍有一抹夕阳的余晖,远处在时不时地传来老鸦沙哑的叫声,在怀旧的气氛中稍带着一些诡异。 富人可以享受生活,穷人没钱享受,就要学会善待自己。 又是在破书摊挑挑拣拣的一天,夏希眼尖地拨开堆叠的书层,找到了一本夏目漱石的《明暗》。在她的记忆里夏目老先生还没写完就去世了,这里幸好还没有他逝世的消息,也是可以期待一下完本的。 她刚想伸手够着那本书,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了。不知何时起小摊旁边站着另一个人,夏希对他的脸挺熟悉,都是经常来淘书的,只不过对话还是头一回。 “你也喜欢这本书吗?”她侧身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十分稳重的红发少年。 对方略有些局促地拿着书,看也不是,放也不是: “只可惜没有下文了,我正在考虑要不要自己续写……” 高井夏希的眼睛“蹭”一下亮了起来,她最近也很苦恼,不知道该怎样继续下去《狂热信仰》的故事,看起来这位书友也遇到了相似的难题。 “续写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啊,尤其是找不到作者的时候,没有交流就更难揣测接下来的笔文了……”她想起很多断更的作者,想到自己也在卡文,就更郁闷了,“作者有时候也写不出来后续,太痛苦了。不过你可以试试看,万一把作者本人钓出来就更好了!” “嗯,现在的我还没有资格去写。”这位年轻的书友说出来的话却出乎她的意料。 “为什么这么说?” 书友沉默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 “不是说写书就是写人吗?我认为我自己现在的状态不能去续写这样一部伟大的著作。” 夏希看他犹豫的样子,决定鼓励年轻的创作者: “但是人的领悟是会随着境遇改变而改变的,万一你换了环境之后写不出现在的感悟呢?所以我认为还是得有灵感了就写哦。” 灵感这东西相当邪门,来的时候永远在忙,写的时候死活挤不出来。就像她再也写不出初中时稚嫩但是富有灵气的文字一样。 “的确,有时候工作和写作难以兼容,但是如果长时间不写的话也是会退化掉的。 “但是写小说不一定每次都要重头开始,你大可以拟个粗纲,然后一点点慢慢填进去。” 说这话的时候她实际上是结合了自身经历,《狂热信仰》的结局从开头就定好了,但如何进行这既定的命运轨迹却让她这几天焦头烂额,搞得家里的小朋友看见她这个样子都开始焦虑了。夏希索性直接写了结局,然后再慢慢往回填情节。 “……唉?还可以这样吗?” 显然,新人写手都会犯一种毛病,就是想要开头尽善尽美,一定要从第一章顺顺利利写下来,结果修修改改缝缝补补还停留在第一章。 “没有灵感的小说是没有灵魂的!不然灵感消失掉了又要断更好久了……总是会先有灵感,有一些零碎的东西出现,然后才会开始慢慢把内核拼凑出来。”她挠了挠头,“啊,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这里是高井夏希,一个写手。” 书友点了点头: “织田,织田作之助。” 夏希记得这个世界的织田老师还没有发表著作,但和文豪重名的概率未免也太大了些,先是她捡回家的小天才,又是淘书的书友。 不过看年纪大概率不是同一个人。 在这个各个不同时代的文坛大佬活在同一个时代的世界,或许这就是文学气息过于浓厚? 为了给书友鼓励,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面露稚嫩的红发少年: “你和我知道的一位文豪同名唉!” 织田作之助是个沉稳的青少年,以至于经常性让人忽略他的年龄: “文豪……吗?那还真是我的幸运。” 每个写手都有一个文学梦,高井夏希这个时候倒有些期望自己的父母也给自己起一个文豪的名字。 她笑着对自己的“文豪”书友说: “说不定总有一天人们看到‘织田作之助’这个名字想起来的是你的作品哦!加油啊,我期待看到你的作品哟!” 《狂热信仰》第二卷卷首语—— 【他逼死了我的爱人,我却还要因为他恩准我和我的爱人合葬而高呼谢主隆恩。】 夕阳像迟暮的老人一般慢慢走下山坡,心却渐渐沉下去。她要等的那个人还是没有到,就在她转身要回到高楼满布的城市里,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声。手捧着鲜花的男孩满身泥污地朝她奔来,他有些喘不过气,但还是脚步不停地往前跑。他终于站到了她面前,花是鲜艳欲滴的,人是狼狈不堪的。 然后他努力平复着气息,羞涩又慌张地对她说: “花是新摘的,可能我不太会种花。” “但是我觉得它很好看。” 像你一样。 “那个时候真是美好得像梦一样。”白班的女人和夏希熟络之后也会讲一些自己的故事,关于战前的记忆,“但我总感觉现在是做梦,以前才是活着。” 一直灌鸡汤对生活来说没多大作用,真正有作用的只有人自己的想法。实际上,光是听她的描述夏希就能够感受到那种纯粹的美好。今天又是通宵的晚班,她觉得没必要让乱步和自己一起熬夜,就留了张纸条,等交班的时候再给他带早饭回去。 带着一篮子针织毛线,白班的女人在上班的闲暇经常钩针做些小东西,虽然不能补贴什么家用,但生活的乐趣莫过于此。 “你看这个!”夏希偶然间看到了一个《憨豆先生》里的手工针织熊教程,激动着把手机递给女人面前。她的手机不知道是三手还是四手,优点在于破碎的屏幕只分布在四周。 看到可爱的小熊,一直以来病怏怏的女人打起些精神,像是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的岁月,笑着说: “等有时间我给臭小子织一个……算了,他可能不要。他已经过了要这个的年龄。” 夏希笑嘻嘻地打趣道: “他还小,我恰好。如果可以的话我都想在你这里下单了。” 她的孩子乖乖地坐在外边的小马扎上看着行人匆匆。 朝阳缓缓升起,光芒穿过高楼林立的都市洒遍了各个角落。 从店门口望出去,年轻的红发少女身着和服笑颜如花,她身边的少年不知对她说了什么,惹的她双颊绯红。 白班的女人的脸上不由得挂上了低笑,喃喃细语,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我当初,也许也可以有机会的,就像他们一样……” 告别之后,夏希终于结束了夜班的工作,踏着晨曦回家,时间似乎也已变慢,抬头看到整座城市,扭头四顾,车辆开始穿行,人们的声音逐渐清晰。这或许正是平凡生活的美好,即使前方困难重重,也要微笑着踏出每一步的坚定信念。 关于新书,小林编辑催了好几次了,夏希由于灵感不足迟迟不能交稿,这本《狂热信仰》算是她第一部真正说的上能够正式出版的书,因而她不愿意对这部作品敷衍了事,没有灵感就完全不动笔。 而她一直干涸的灵感在此时喷涌而出。《狂热信仰》里,主角为何举起叛旗?因为已经有想要守护的……爱。 【我天使一样的爱人啊, 你为何生在这脏污的地狱里, 业火灼烧着你的身心, 但又为何肮脏的污泥从未沾染你的高贵灵魂,污染你洁白的心灵? 安息吧,我的爱人, 没有人能够侵扰你的长眠, 我就在这里, 陪在你身边, 哪儿也不去。 你是清晨与黄昏, 是露水与花蜜, 是一切的美好与希望, 我的爱人, 或许有一天, 时间与生死会将你我阻隔, 但唯有我爱你这件事, 将会永远,永远……】 这段时间以来夏希的主食几乎都是热乎乎的饭团,当然是最便宜的那种,啃着香糯美味,主要是经得起饿。她一手抱着几瓶波子汽水,一手提着一袋饭团,用手肘敲了门。 听到这声音,某个大龄留守儿童飞快得跑来开门,眼睛亮晶晶的。 “快,快帮我拿东西,我要去写了!” 江户川乱步把东西接过之后就看着她飞也似的扑在简陋的书桌前,夺过笔就开始洋洋洒洒写着什么。 他有些好奇地瞥了一眼她写作的内容,随即感受到了一种来自小说家的奇妙非人感。 这世界的荒诞与魔幻比任何一本小说或电影都来得有意思,好奇心驱使她继续活下去,即便看不到结尾。像奴隶看斗兽场……明明揭的是人物或作者的伤疤,却扎在自己心上。 冷静得不可置信,冷静到近乎冷漠,即使书里的人是以自己为原型,她也几乎是将自己完全剥离开,全身而退,用客观又美丽残忍的字,词语,句子一次一次近乎固执的撕开自己的伤口,有的时候她甚至还要自己补一刀。 “你要治愈自己吗?” “不,我要让它继续流血。” 激烈的社论和无处不在的设问,这就是“叙”的文风,和她高井夏希有什么关系? 【“哈哈哈哈……跑了,他跑了,哈……”当以为自己不能接受的事情真正出现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哭笑不得。 真相如深渊,现实亦如。 欲望将人们的本心裹挟,命运将人们的挣扎嘲弄,仿若步于一场永没有停歇的大雨中,每一步都伴随着泥泞。 直到失足跌入深崖的那一刻,内心的空洞才被释然与无奈填满。音阶不断上升,灵魂不断下坠,最终,它们都归于戛然。 人与人的之间真的太多太多无奈和伤痛,以至于背后的真相总是苦重酸涩。 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谁会在意呢?教会歌颂光辉,歌颂英雄,歌颂神明,唯独不会在意任意一个个体的生死,那就做一个狂徒吧。 “告诉我,你为什么哭泣,告诉我……” 他们密谋着近乎于亵渎神明的计划,于神坛上相互依偎。最虔诚的信徒和最狂妄的奴隶,如此荒诞,如此合拍。 “看着我,往后余生,永远都不要忘了这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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