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柳芝以要修理房子为借口没有去地里干活，杨兰满脸不悦，但还是没说什么。 袁美莲弱弱开口，“嫂子，我能去给你帮忙吗？” 杨兰不敢骂媳妇，骂起女儿来是绝不留情面，“帮个屁！你先养活好自己再说吧！一个个的都不干活，你们是想吃我的肉吗？” 柳芝淡笑道，“可以啊，给我干活的话，我一天给2块工钱。” 杨兰立马改口，“那你去吧，手脚勤快一点，知道了没！” 柳芝似笑非笑地看了杨兰一眼，体验了一把用钱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这老太婆觉得钱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对付她，一招足矣。 于是等杨兰离开，一行三人直奔分给柳芝的那间房子。 袁美莲其实浑身不自在，毕竟从柳芝嫁进来以后，她就对她没什么好脸色，虽说后来她没再说什么了，可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好到可以走在一起自然挽起手臂那样。 柳芝的房子和现在住的房子很近，透过窗子可以看到牛棚外头一块不大不小的天井，但因为四周都是房子，必须转一个大圈才能走到牛棚。 路上，柳芝问起袁美莲的情况来，“美莲，你今年几岁了？” 袁美莲老老实实回答，“18了。” 虚岁18，还没成年的年龄，在柳芝原来的世界，正是读高中的年纪。 “还很小啊，那你有考虑过自己的以后吗？是想读书还是找份好工作？” 这件事情袁美莲还真没有想过，她身边太多的人，一到年纪就嫁了人生了娃，然后继续面朝黄土背朝天，似乎没有人会对未来有什么不一样的设想。 看着袁美莲迷茫的眼睛，柳芝拍拍她，“这件事需要好好想想，有需要的话我愿意帮你。” 袁美莲忽然低下头，柳芝用最是平常的语气同她说的这句话，却莫名让她想哭，她吸了吸鼻子，牙齿咬在下唇上，“读书我不行的，我上学的时候经常被老师骂，就不想再念下去了。” “嗯。”柳芝并不打算勉强，虽然这个年代的大学生的含金量堪比未来的博士生，“不读书的话，你也要好好想想，我不是说嫁人不好，只是你这么年轻，我总觉得可以多经历一些再结婚生孩子，你说呢？” 袁美莲没有说话，柳芝的话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论调，从她小时候开始，她奶奶、他爸妈，明明白白告诉她：女儿就是赔钱货，以后就是要嫁人的，算不得自家人。但是现在，有人告诉自己，女儿也可以选择自己想经历的事情，而不是单纯嫁人生孩子。 这对袁美莲来说是个太大的冲击，一时之间没法消化，她低声说，“让我想想。” 说话间，三人走到了牛棚。 年久失修的房子散发出一股腐烂味和一直未散的牛粪味，因为养牛把整个房子打通成了一个大开间，除了个没拆除的牛栏，其他什么都没有。 袁善梅捏着鼻子嫌弃道，“这里好臭啊！” 柳芝却不以为意，她的脑海里已经有了装修的雏形，隔两个房间，一间自己住，另一间给袁善梅住，再打个楼梯通到二楼，平时可以堆一些杂物。 至于那个天井，可以养几只鸡，后面的地种菜，除了没有电和WiFi，简直就是向往的农村生活了。 袁美莲撸起袖子问，“嫂子，要我做什么？” “你把天井里的杂草全拔了吧。” 袁美莲很勤快，听到吩咐立刻动手拔起了草，袁善梅见状也跟着一起拔草。 “你们慢慢拔，不着急，我去找队长商量些事情。”柳芝留下这句话便离开。 留下来的两个人一个也没有偷懒，继续吭哧吭哧地拔着草。 袁美莲忽然说，“我好羡慕你，可以和嫂子一起住在这里，再也没有人管了。” 袁善梅刚想大发善心地说，“你也可以跟柳芝阿姨说一起搬过来”忽然想到柳芝阿姨对她的教诲，强行让自己闭上了嘴，只是点点头。 袁美莲又说，“你这小丫头运气还算不错，因祸得福了。柳芝经常给你吃蛋，就连亲妈都做不到，你看我妈，我吃一块炒鸡蛋跟要了她的命似的。” 袁善梅骄傲地挺起胸膛，“对啊，我的柳芝阿姨对我很好很好，又很大方！” “就是不知道以后她嫁人了还愿不愿意让你跟着她......”不是袁美莲故意拆台，只是她意识里，所有的女人都一样，更喜欢儿子，并且总要结婚的。 袁善梅也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还是先不想这么多了，不然我会每天晚上睡不着觉的。” 袁美莲笑着摇摇头，觉得这丫头还挺早熟，继续低头拔着草，汗水一滴滴落在草地里，不见了踪影。 另一边，柳芝跟队长说明来意，赵国梁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这样吧，我先去知青点号召号召，要是那七个小伙子都答应来帮忙盖瓦，你这房子不用两天就能修好。” 柳芝感激道谢，“谢谢队长！” 男知青们的速度很快，下了工后在柳芝的房子前集合，柳芝笑着同他们打招呼，打着打着，发现何修远也混在那群人里。 柳芝：！！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仲旗拉着何修远向柳芝打招呼，“柳芝同志，我把我们知青点的男同志全拉进来了，助人为乐的事情，我们作为知青，怎么能错过呢！” 仲旗身边几个知青也附和着说了几句客套话。 唯独何修远一言不发，一看就是被人强迫的，柳芝觉得有些好笑，这人对自己说话那么绝，没想到还有拒绝不了别人的时候呢。 因为房子外头本就堆着很多用不着的瓦片，几个知青商量了一下很快就定好了方案，两个人负责搬运，两个人上屋顶盖瓦，剩下两个人就负责把瓦片传递给盖瓦的同志。 仲旗自告奋勇，“我上屋顶吧，我比较轻。” 看着仲旗比自己还瘦弱的小身板，柳芝有点担心他会被风吹下来，不由说道，“不然还是换个人吧，我有点担心......” 何修远冷眼看着两人推来推去，“我上吧。” 仲旗和柳芝对视了一眼，没有做声。 柳芝不知道何修远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何老师，这是我的房子哦，你没有误会什么吧？” 何修远甩给柳芝一个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率先爬上楼梯。 别看他长得很瘦，做起事情来倒是很利落，三下五除二爬到外头的平台上，双手一撑就爬到了屋顶上。 另外几个知青见状，也纷纷开始干活，仲旗负责把搬运过来的瓦片放到何修远身边。 柳芝让袁美莲回家去烧壶开水带回来，想了想，又跟她说，“你去煮一锅蛋汤，煮好了喊我一声，我过来跟你一起端。” 袁美莲有些心疼，家里的蛋都是她妈一个个抠着的，一次性拿那么多非被她打死不可。 “我会付钱的，你往好吃了煮就是，你妈那边我来解决。” 这个瞬间，袁美莲像是忽然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方向。如果有可能的话，她想跟嫂子一样成为有钱人，说话、做事都那么有底气。 她点头，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柳芝在一旁给大家搭把手，八个人一起干活，效率非常高，才刚过了半小时，屋顶上一半的瓦片已经修好了。 恰好袁美莲拎着一壶水和一锅汤走过来，柳芝走过去帮着一起放在门口的石块上，“大家辛苦了，先吃点鸡蛋再喝口水吧！” 一听到有鸡蛋吃，几个知青都很开心，放下手头的活便匆匆下了楼。 袁美莲的厨艺不错，因为柳芝的话多放了一些猪油和酱油，蛋汤的口味不输现在的国营饭店。 一个名叫秦兴业的知青笑呵呵地夸赞，“这蛋汤可真好吃，美莲同志，谁娶了你就有口福了！” 袁美莲的脸刷的红了，她一向是外强中干的性格，面对夸奖实在不知道回复什么，求助地看了柳芝一眼，躲在了她身后。 柳芝笑笑，“我家妹子怕生，我替她谢谢你了。等这房子修好，我请大家来我家喝酒，到时候我让妹子再露一手。” 几个知青纷纷叫好，平日里谁家结婚摆酒席几乎没有人叫上他们几个知青，他们可太想凑热闹，顺便打打牙祭了。 更何况，这柳芝同志开朗大方，跟异性同志交往时也绝不扭捏，说话也很有水平，虽说是个寡妇，但在场的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免不了多了一些别的心思。 何修远冷眼看着与几个年轻人谈笑风生的柳芝，只觉得心里那股郁闷劲儿更盛了！ 他这是怎么了？ 几个人吃过鸡蛋又继续干活，因为心里有别的想法，干起活来更起劲了，跟和别人较劲似的。 仲旗拉住何修远，“修远，接下来换我上屋顶吧，你在下面歇歇。” 何修远无所谓，你们这群人想表现就表现吧，反正他并不需要表现什么！ 两人换了位置，仲旗相对来说力气就小了很多，爬到屋顶都费了他好些力气。 柳芝看着仲旗摇摇晃晃的身影，心中忍不住想笑，没想到未来的大画家这会子成了他的苦力，吭哧吭哧地在屋顶上爬来爬去。这是会被他写进自传里的内容吧！ 夕阳下，柳芝看着仲旗的笑容被染上了一层暖意，却把何修远的眼睛刺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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