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轶微眯了眼，对沈兰道：“你不去看看是谁杀害了春和？” “他正伤心，去围观不好。” 武轶扁了扁嘴，“那你想不想知道这长工是怎么杀害春和的？” 沈兰巧笑倩兮，“大人想说我便愿听。” 武轶深吸了口气，暗叹古人云，美人如蛇蝎，确实如此。 眼前站着的这个姿色容貌一等一的漂亮，可这件事后，总觉得这人深不见底。 仿佛漂亮的皮囊之下藏着的是危险的脊骨。 “这长工从前便跟春和是情人，春和从西府出来，来东院，也是这长工暗中求的张嫂，本是要去一个清闲地方，好暗中私会。怎知春和被大人选中，一举成了侍妾，春和既升了高位，便不愿同长工再续情缘，直截了当拒绝了长工。但这个长工是真的喜欢春和，甚至决定了春和两三年后出府要在哪里同她成婚，他用自己的全部身家在城西买了一个铺子，就等春和出府，两人便要成婚。” “哪知春和把他抛弃，他心中虽有怨恨，但春和已经成了侍妾，他反倒没有办法。后头春和被废，又成了婢女，他心中高兴，觉得两人的前途又来了，春和每日伤心，他便夜夜都去陪她，为她纾解。” “可是那长工后来发现春和对他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全副身心想着世子，那长工心中渐渐嫉恨，分明春和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到香华府，他心中怨恨，故而下了毒药杀害春和。” 武轶说罢，扬了扬下巴，问沈兰，“你怎么说？” 沈兰眉目微垂，什么也没说。 武轶紧紧盯着沈兰的脸，问道：“所以那天晚上你去做什么了？” 沈兰一愣，想起他说的那天是哪天，“那晚上我真的是去采集药材，花园里的药材长得好，我从西府回来时恰好路过，看见四周没人，故而……摘了一点，我知道这种行为实在不齿，故不好意思多说。” 沈兰藏在袖口的手还露出半截青黑，她极力掩藏，但还是让武轶看到了。 武轶的脸色渐渐缓和，忽然想着，面前这人到底只是一个柔弱女子，这么久以来受人议论，可她本身其实受了不少伤。 他叹了口气，问：“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武大人关心。” 武轶慨叹一阵，交代身边的人押着长工离开世子府，转身回了书房。 —— 事情水落石出，但先前在堂上对沈兰的激语仍有流传，自古关于编排人的话就容易传播，沈兰被众人指点的事情早就传开了。 西府那头也派了人去听，看戏的人回来跟王夫人描述当时场景，王夫人嗤笑了声，不大愿意去管。 一个中午流言就喧嚣尘上。 沈兰，杀人的字眼在侯府中流传甚广，王夫人既然不愿意去管，众人也便自顾自谈论。 纵然几天后又将犯人审出，沈兰归了原位，但影响却相当深远。 后头抓住长工，那样百口莫辩的场景，沈兰竟然如此镇静，王夫人听到时有些惊讶。 她那日午间吃饭时才听东府那边传来沈兰疑似杀人的消息，她心中有些疑虑，但又想到，沈兰不过正是她从牢房里面救出来的，再进去一遭也没什么事。 午间休息起来，又听张嫂道，东府那边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凶手不是沈兰，是另有其人。 说的时候，张嫂感叹了一句，说是沈兰神情极其镇定，派去堂上亲眼看着的丫头都惊了，回来说是没见过这般临危不乱的人。 王夫人“唔”了一声，眉头倒舒展了些。 道：“这沈兰本身就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要不然也不会到那种地方去……看来我当初看中她还算有点眼光，她若是男子，恐怕也算得上是个人物。” 张嫂提起，“夫人，下面的人都在传，沈兰这人身上已经有颇多流言……” “嗯，”王夫人顺着狸奴的毛，想了想道：“上次我给沈兰的时间是不是已经快结束了？” 张嫂扳指一算，道：“还有一天。” 王夫人道：“既然只剩下一天，我看沈兰这人也没什么用了，流言这么多，就是在府上也要受人排挤，估计也做不成什么事。罢了，今日结束，就让沈兰离开。” 张嫂顿了顿，应了一声“是。” 这厢话刚说完，门外一个婢子通报，说是玉悦阁的沈兰来了。 王夫人挑眉，“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沈兰快步进来，还未说话，王夫人就抬手打断，“我不管你你在玉悦阁做了什么事情，这些事情乱七八糟，听着累，你不必再说，我给你的时限已经到了，你却连褚玉轩的门都没进。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不中用，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我派人送你回去。” 沈兰脸色一白，急切道：“夫人！时限还有一天的……” “还有一天又如何，有什么差别？” 沈兰目光肯定，“凶手查出，事情已经有了转机，今日，我一定能够进入褚玉轩。” —— 武轶在长工入狱之后，颇为感慨，对陆旻道：“万没想到此中竟然有这般情节……” 说着又想起那个被众人围在当中的沈兰，道：“沈姑娘当时脸色惨白，想来心中被众人的怒骂和埋怨伤的不轻，但她却一直未曾露出伤心的模样，真是不容易。一个女子，可怜她了。” 陆旻负手在桌前，他面前摆了几味草药，武轶眼尖，觉得眼熟。 目光还留在桌上的草药上，开口道：“路上过来看见仵作离开，怎么，方才仵作有什么其他的消息么？” 陆旻道：“没什么，仵作过来跟我说了说春和身上的毒。” “怎么？毒有问题？” “没问题。” 陆旻看了看眼前的草药，忽然道：“沈兰在哪？” “不知……” 武轶正说着，忽然听见外间有人来访。 竟然是王夫人，身后跟着沈兰。 王夫人哭哭啼啼道：“识儿啊，我实在没想到竟然选了这样一个人到你身边，我也不知道这春和竟然事先就同人有染，若是知道，我肯定不会选她！好在没有伤到你，这春和自己落得个这个下场，也怪不得别人，都是她自己的一屁股帐！我现在过来瞧瞧，听闻沈兰受了这么多虐待，我心中实在是不好受啊，沈兰本就是一个娇弱姑娘，虽是奴婢，可是我看着实在心疼，这外面的人又是传言她又是排挤她，这日子当真憋屈……不然识儿你收到自己院中，我住得远也管不着，不如……” 陆旻背手站在窗前的盆景旁，午间的光从窗棱斜射进来，投在他身上一角。 他默不作声看了一眼沈兰，道：“也可，既是伯母所托，我便将她收入房中。” 他话语微停，众人都等着陆旻再说什么，他却没再说了。 武轶惊讶非常。 王夫人就是借着这个点要将沈兰送进来，怎么世子还答应了，若是真像王夫人所说，心疼沈兰，她干嘛不自己再把沈兰要回西府去。 这里面的意图清清楚楚，可迷糊的是，陆旻竟然答应了。 陆旻如此轻易便同意自己进入褚玉轩，沈兰颇有些意外。 抬头看去，正对上陆旻探究打量的眼神，沈兰微垂头，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 陆旻撇过眼，负手道：“伯母不用担心，秋姨定会好好安排她的。” 王夫人高兴极了，又装模作样说了几句关心的话。 末了，对沈兰使使眼色，面带微笑离去。 沈兰跟在王夫人身后，出了门，路过门口时微微停了一瞬。 陆旻瞧见她雪白的后颈和侧颊，想起那个泛着冷意的晚上，沈兰在蔷薇花束下那个温和的笑。 两人走后，武轶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一直想多了。 王夫人要做什么，跟这沈兰的行迹竟有些分开了，世子应当是看沈兰可怜，收她进褚玉轩给个安稳日子吧。 “没想到王夫人竟然能够为沈兰专门走这一趟，看来这沈兰倒颇得王夫人信任，真是不一般。不过这么久了，似乎没见过她耍什么花招，不过就是带了两个点心过来，被我拦在门外，那点心还挺好吃的……” 莲花酥的样子浮现在眼前，这种样式的糕点，京城中鲜有，应当是南边的地方才有的糕点。 这种温柔情谊，让一向不爱舞文弄墨的武轶也想起诗句中那些关于江南水乡中的柔情，远山眉温和的笑。 武轶摸了摸脸，道：“或者沈兰这人恐怕也没问题，我见她那时确实被春和关在柴房，差点要死去了，其余的也没有什么，我瞧着，她还挺可怜的。” 陆旻眸光深沉，那个单薄又笔直的水青色身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半晌，他道：“你当真觉得此人可怜？” 武轶道：“她未曾做过什么，又被关柴房又被众人诬陷，也不过是一个小姑娘，确实可怜……” 陆旻挑起嘴角，“诬陷么……” 他道：“来看看仵作方才给我的草药。” 武轶一愣，上前几步。 陆旻桌上摆着两味药材，他越看越眼熟，忽然拍手，道：“这个我见过，花园中有！” 他来过侯府这么多次，但是次次经过花园时都是快步经过，没曾注意过花园中那些漂亮的花是什么样子。 只是那天晚上，在花园中撞见沈兰采药，陆旻让他过去看看，他才仔细瞧过，这桌上摆着的，正是其中一种。 “这……这花是花园的，那天晚上沈兰在那，难道是去采摘这花了？可是……她过来的时候，没见到她手上有这花啊，难道是她事先藏起来了？” 武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瞅了眼陆旻，只见他神色高深莫测，直觉道，难道这沈兰身上果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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