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暗抽一口气，明眼人都知道王夫人想送的是哪个，没想到陆旻竟看也不看一眼，直接挑了另外一个相貌普通的婢女。此举一面将王夫人的嘴堵上，一面又暗中打了王夫人的脸。 王夫人不是个太精明的人，她的目的太过浅显，招数也简单，侯府的人都知道王夫人打的什么主意。 陆旻不爱有人对他耍花招，只是王夫人掌管侯府事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陆旻表面不拆穿，相见时还对王夫人还是有着尊敬之意。 那个被指到的婢女惊慌失措，抬头看了周围好几眼，口中不可置信道：“我，我……” 沈兰顿了片刻，脸上神色未变，眼风微抬，瞟了眼张嫂。 将她送到世子身边，也是张嫂的任务，眼下她是出不了头的，唯有靠张嫂承接局势。 张嫂也正是惊讶之中，被指到的那个婢女原是王夫人院中一个平平无奇的洒扫侍女，她正想不通世子为何会选她，忽然对上沈兰瞟来的一眼，忙回过神。 应了一声试探问道：“那世子可还心意其他的姑娘？不若世子看看旁边这位，这位模样性子都好，从前家中经商，只是一朝败落，家世清白，还认识字呢！” 陆旻单手支颐，眼风落在沈兰发顶，又缓缓下落。凤眸散漫，瞳孔深处却有种潜藏之力盯住沈兰，没有什么色彩地应了一声。 张嫂吊着一颗心等陆旻回答。 陆旻似乎有些疲累，揉了揉鼻梁，道：“确实不错，不如就……”他顿了片刻，抬眸示意方才那个婢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春和。” “就到春和房中侍奉她，她们既是一同来的，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今夜不早了，张嫂早些回去复命吧。”说罢便要离开。 张嫂彻底乱了，动作慌乱“诶诶！不是……世子！” 沈兰送来是给陆旻当侍妾的，怎么成了给侍妾当侍女的。一下子连降好几个等级，这往后还怎么让世子回心转意。 张嫂还想说什么，秋姨眼疾手快拦住，“世子忙了一天，现在正要休息，张妈妈还是快些回吧，别打扰了世子。” 秋姨一把将张嫂被推出门外，沈兰在混乱中看了张嫂一眼，知道她也无能为力，垂眸几瞬，心中了然，陆旻早就清楚自己的目的，铁了心不想顺着王夫人的意，只怕往后再要让陆旻看上眼，便是难了。 一众原属于褚玉轩的仆人呼啦啦跟着陆旻走了，剩下几个新来的还留在偏厅，张嫂复又挤了进来，紧紧抓住沈兰的袖子，小声而又急促道：“此事艰难，你可千万要上点心，别忘了夫人是怎么说的，后头便要靠你自己了!” 西院到底隔得远，王夫人跟陆旻又不亲，能帮的忙很少。 张嫂说完这句就急匆匆离开。 沈兰缓缓放下方才被张嫂攥着的手，神情有些冷漠。 春和从方才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刚刚亲眼看着张嫂对沈兰的嘱托。眼珠一转，上下打量沈兰，忽然眨了眨眼，阴阳怪气道：“今儿个妹妹也不知为何世子就选了我，既然世子说往后姐姐到我院子里，后头还要多拜托姐姐照料。” 沈兰静静听她说完，朝她莞尔一笑，微一福身：“这是奴婢应当做的，往后姑娘叫我沈兰便可。” 沈兰神态自若，毫无失望之色，春和不由得多看两眼。这沈兰长得细皮嫩肉，弱柳扶风之姿，第一眼见之还道是个娇娇，没想到遭此阻拦，没有半点苦恼之情，反而大方带笑。 春和咽了下口水，回道：“好，往后我便叫你沈兰了，这本就是规矩，你也别见恼。”她前走几步，脸上挂着颇有深意的浅笑，眨眨眼道：“我从前也是在王夫人手下做活，只是都在后院做些粗活，夫人不认识我也是应该的。不像姐姐，一朝进府，就到了夫人身边，深得夫人信任……也是怪，像姐姐这般好模样，世子竟然不喜欢，可见天底下并非所有事都要靠一张脸皮……”。 她一边说一边回想，半晌捂着嘴笑自言自语道，“怕是世子哪次来西院瞧见我了……”笑了一阵又停下来，瞥了一眼沈兰，直言不讳道：“得夫人宠爱有什么用？如今到了这里，还望姐姐往后不要耍什么小心思为好。” 春和话语中挑衅意味很重，沈兰只是低声道好。 方才春和一提起，倒是让沈兰忽然想起，第一次被领进王夫人院子里时，看见过春和。 那时刚进侯府，正巧碰见院子角落里一个丫头受训。张嫂板着脸指使另一个丫鬟打春和的脸，旁边散落一滩刚洗好的衣物。沈兰扫了一眼后直直进了房门。王夫人开了窗子半靠在椅上，正要说什么，听见外间传来春和呜呜的哭声，张嫂叱骂她不长心眼，将夫人新买的袄子掉在地上。王夫人皱起眉头，挥挥手朝窗外道：“好吵，叫他们走远些，别坏了这里清净。” 一阵嘈杂声，春和的哭泣渐渐远去，谁也没将这出小插曲放在心上，没想到如今陆旻却选中了春和，一夕之间成了侯府世子唯一的小妾。可见命运一事确实难以捉摸。 现下看来，春和大抵是对王夫人心存怨气，连带着对沈兰也讨厌得很。 ———— 那晚之后，春和被分到玉悦阁，沈兰在她身旁贴身伺候。 院中伺候她的，除了沈兰，还有一名婢女，叫做小弗。 小弗年纪小，人有些天真烂漫，笑起来时颊边有个小小的梨涡。每逢见到沈兰总是十分高兴的样子，没事的时候总爱拉着沈兰说个没完。 小弗瞧着沈兰模样温和，似乎是个好相处的，没过几天就同沈兰关系融洽起来，什么话都直言不讳地问她。 “兰姐姐，有些事……他们同我说，我不知是不是真的。” 沈兰正蹲着洗衣，听闻她的话，手下的动作微顿，朝她温和笑道：“什么事？你说。” “隔壁院子的姐姐说……沈兰姐姐本是……本是王夫人派来……”她吞吞吐吐不肯说个清楚，可有十分想问个明白，蹲在沈兰身边，手上拨弄着衣衫带子。 沈兰接过她的话，“是夫人派来勾引世子的，是么？” 小弗的脸红红的，慌张道：“我是听别人说的，并不是我这般想。” 这些话沈兰这些天早就从旁人若有似无的眼神与话语中探得清楚，沈兰并不回她的话，反问道：“那你是如何想的？” 小弗坚定道：“小弗觉得兰姐姐很好，肯定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沈兰微微一笑，她长得好看，笑起来像三月春风拂过人心田。笑过后却并不答话。 她本想摸摸小弗毛茸茸的脑袋，但手上都是脏水，抬起来的手就放下了。 小弗虽然天真，但心思敏感。瞧沈兰不回应的模样，觉出什么不对。顿了顿认真道：“世子是个很好的人，我小时候就在东园做活，虽然世子总是冷冰冰的不爱说话，可总是让秋姨好好照顾我们，在褚玉轩做活可比其他院子轻松极了，其他主子们整日有许多事情要忙，世子常常不在家，我们做奴婢的可清闲了……” 沈兰淡笑回应：“是么？世子对下人如此好，应当是个好人。” 沈兰知道小弗一番话是想说什么，小弗聪明，也带了些年纪小的天真。她不希望沈兰是王夫人派过来伤害世子的。 王夫人的心思大家早就看得清清楚楚，西府做的那些事情，有些明目张胆，谁都知道王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姑娘们私底下都把王夫人传成一个心狠手辣的笑面虎，表面上看着同侄子亲近，实则暗地里只想着陷害世子，抢夺爵位。因为世子对她们好，她们都不愿意看见王夫人得逞。 正说着，内屋传来春和怒斥的声音，“都跑到哪里去了？一个个的不守着我，都去躲清闲去了是吧！瞧我不好好收拾你们！” 春和午睡刚醒，沈兰和小弗连忙擦干净手上的水，忙往屋内赶去。 春和脾气暴躁，动辄叱骂两人，许是在张嫂那处积累的怨气久了，尤其针对沈兰。 白日到晚上安排沈兰做事不得休息，稍有错处便说个不停，可沈兰依旧一副温顺的样子，她说什么都应着。 眼见沈兰如此，春和心中愈发不爽起来。沈兰不吃她这一套，她要求越严沈兰做的越好，她抓不到沈兰的错处，自己一肚子气难以发泄，心中躁怒不已。 可她不信沈兰会一直这样忍下去，她想着，只要沈兰稍有反抗，她必定要采取行动，将沈兰狠狠惩罚一顿。一面出了在王夫人那头受的气，一面赶紧把沈兰赶走。 沈兰站在床头问：“姑娘可有什么需要的？” 春和躺在床畔，随口道：“做梦梦见夫人曾说荔枝好吃，荔枝是个什么东西？我还从未仔细瞧过，似乎是个红红的果子，我现在想吃，沈兰，你去给我拿来几个。” 沈兰低头，“荔枝非是时令水果，如今怕是没有的，小厨房中还有其他果子，不如我给姑娘拿来？” 春和怒气冲冲，“你未曾去看一眼府上仓库，也没问问秋姨，怎知没有，是不是见我出身低贱，觉得我不配吃些贵人吃的东西，故意骗我说没有？” 沈兰嘴角微抿，心知春和又要找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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