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修文时写的调味番外,与正文无关，正文还在修写，假设没有五年前那场阴谋+洛爸不是卧底+两人少年初遇+谢恒逐渐想起正文内容的奇怪if番外,两章左右，调剂使用）
【1】
“今日琴音盛会，来的都是东都世家名流,你跟在小姐身后，切不可有半点逾矩，若是丢了小姐脸面,我家夫人必连同你父母一并问罪,你可知晓？”
马车晃晃悠悠,坐在洛婉清对面的侍女将今日需要注意之事再说了一次,又不忘再次警告。
洛婉清低头应是,心中又不安几分，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车帘之外，忐忑之情愈现。
对面侍女见状,想了想,心有不忍,又道：“不过你是夫人请来的客人，年纪尚小,倒也不过太过紧张。”
洛婉清知道这是对方宽慰,低低出声：“多谢雀姑娘提点。”
侍女得话，点了点头,没在多说。
洛婉清摸了一下袖中银针，轻轻呼吸，让自己放松一些。
东都的琴音盛会，那是每一个东都人都向往过的风雅聚会,可惜绝大多数寒门子弟，终其一生，都只能听之向之，不得见之。
她只是崔氏门下一位客卿之女，按着身份是绝对进不了这种地方，只是托了刚好崔氏家主崔清平幺女崔星灿的面子。
崔星灿自幼身患哮喘之疾，常年需要医者侍奉在侧，她母亲又不愿太多人知晓此事，一贯鲜少出门。此番琴音盛会，崔星灿到了年纪，想要参会，平日侍奉她的医者是一位出了名的年长女医，随她出席有些引人注目，于是便开始寻找一些与崔星灿年纪相近的女医。
这要求太过苛刻，学医者女子本来就少，要年纪小，还要医术精湛，寻来寻去，便找到了洛婉清身上。
她祖父原为太医院正，母亲自己在东都开着医馆，她自幼学医，虽然年不过十五，已经随着母亲坐诊医馆，颇有些名声，崔星灿平日身边名医无数，调养得当，倒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应急救治，尚在她能力范围之内。于是崔家大夫人便同她父母商议，让她以朋友之名，跟着崔星灿一起去了琴音盛会。
主母有求，这自然是不能拂逆的。
虽然姚泽兰不甚放心，却还是再三叮嘱，让洛婉清跟了过去。
洛婉清虽然跟着姚泽兰在医馆坐诊过一段时间，但也是第一次见这样身份高贵的人物，不免有些忐忑不安，跟着侍女坐在客人的马车里，摇摇晃晃一路，终于到了琴音盛会聚会的地方。
此番聚会是在王氏别院，等马车停下，侍女便先下车，搬了车凳过来，扶着洛婉清下了马车。
洛婉清落车之后，才第一次瞧见这位需要关照的小姐崔星灿，她生得纤弱，明明比她大一岁，却看上去同她差不多高，面上画了淡妆，却仍旧显得有些羸弱，见到洛婉清，她倒是十分客气，温和道：“洛小姐。”
“见过崔三小姐。”洛婉清朝着崔星灿行礼。
崔星灿点头
，领着洛婉清一起往庭院里走，一面往里，一面同洛婉清交谈，低声道：“此番是我一定要过来，倒让洛小姐费心了。”
没想到崔星灿如此谦和，洛婉清倒有些意外，心上放松不少，低低答道：“小姐金枝玉叶，本当就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小女在，必会尽心尽力，小姐大可放心。”
听到这话，崔星灿弯了眉眼，眼神中却有些伤怀，只道：“有洛小姐这话，在下放心多了。”
说着，两人同侍女一起到了别院门前，侍女上前交了拜帖，两人便一前一后走入王氏别院。
别院之中已是人来人往，崔星灿出身崔氏，又是崔清平之女，身份不凡，王家侍从引着崔星灿往里间走，一面走一面同崔星灿介绍着庭院别景。
洛婉清头一次见到这样豪华的府邸，走了许久没见个头，一面有些震惊，一面有些不由得暗暗端详。
走了一路，洛婉清不断听着有人零散说着“谢七郎”“谢恒”之类的称呼，她有些好奇，却又不敢多加探究，只能跟着往里，等了一会儿，侍从引着崔星灿进了一间客房入座，稍微说了一下今日宴席流程后，便关门离开。
等房间里只剩下洛婉清和崔星灿及其侍女，崔星灿才笑着道：“方才你可听见谢七郎的名字了？”
洛婉清闻言，没想到崔星灿会说这个，诧异抬头，崔星灿便知道她是听到了。
她眼中露出几分压不住的骄傲，只道：“这是我表兄，今日我就是专程过来瞧他的。”
洛婉清有些不解眨眼，崔星灿想了想，抬手遣退侍女，随后忍不住道：“你是不是不知道他是谁？”
洛婉清没有遮掩摇头，只道：“不知道。”
“那你知道谢家吗？”
崔星灿继续问，洛婉清一顿，迟疑着道：“兰陵谢氏？”
崔谢王郑，这是大夏最显赫的四大家族，几百年来朝堂更迭，君主都换了几波，这四家却始终稳稳当当，哪怕她不太管朝堂之事，却也听过。
见洛婉清知道，崔星灿有些高兴，忙道：“对，就是兰陵谢氏。我表兄是他家第七子，名叫谢恒。他特别厉害，小时候别人都不敢带我出去玩儿，只有他敢带我出去。他会飞，拉着我一下就跳出去了。”
洛婉清听到“会飞”两个字，一时有些发懵：“会飞？”
崔星灿点头，亮起眼来：“对啊，他会功夫。”
“哦，”洛婉清反应过来，眼中也露出几分艳羡，“他会功夫呀。”
崔星灿明显是极为崇拜这位表兄，絮絮叨叨同洛婉清说起自己他的生平。
他出身高贵，乃崔谢两家嫡子，自幼出入宫廷，因生得漂亮，才思敏捷，格外受皇帝喜爱，对外都称是自己半个儿子。
八岁入道宗，上山修道，这一去就鲜少回来，他唯一回来过两次，也是崔星灿得以出门的两次。
“我娘总是担心我的身体，从来不让我出去，”崔星灿眼里带了些难过，但很快又高兴起来，“大家都怕我
娘，只有表兄不怕，他夜里带我翻墙，带我去街上吃糖葫芦，人可好了。”
听崔星灿的话，洛婉清脑海中有了这人大概的模样，大约是有些顽劣的。
想了想，她忍不住道：“那你喜欢你表兄吗？”
这话让崔星灿一愣，随后赶忙摇头解释：“不不不，兄长就是兄长，我……”
她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有喜欢的人的。”
没想到崔星灿这么直接，洛婉清一愣，慌忙道：“对不住，我不知道……”
“没事没事，”崔星灿摆手，“你也不该知道。”
这话让洛婉清顿住，崔星灿和她呆呆对视，片刻后，两个女孩子都忍不住笑起来。
“你……”洛婉清小心翼翼，“你喜欢的是谁啊？”
“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其他人，”崔星灿小声道，“我喜欢谢家一个旁支，叫谢毓书。”
说起喜欢的人，崔星灿滔滔不绝。
她说那是谢家的旁支，她年少时，谢毓书经常带她和一干亲族子弟玩耍。
那年她冬日落水，就是谢毓书将她救了起来。从此她患上哮喘，再也不能出门……
她和谢毓书的交往很短，但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两人年纪相仿，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熟络起来。
崔星灿朋友少，初得洛婉清这样的同龄人，不免兴致极高，很快便将她当作了朋友。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没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侍女的呼唤声，轻声道：“小姐，琴音盛会要开始了。”
崔星灿闻言，便拉着洛婉清起身，同洛婉清道：“你随我一同去吧。”
这本也是洛婉清今日职责，她跟着崔星灿一起出去，绕过长廊，步入庭院。
老远，洛婉清便听人群哄笑声，有人大声询问：“谢七，你今日奏什么曲子？”
“曲随心境，”高台上公子，漫不经心拂过琴弦，“我就奏一曲……”
“快看！那是我表兄！”
崔星灿的声音同时响起来，洛婉清下意识抬头。
也就是那刹那，公子闻声回头。
那人山人海中，一张清冷中压了几分少年傲气的面容骤然闯入她的眼眸。
两人视线一对，皆是一顿。
琴音错声，少年故作镇定收起目光，淡定道：“《美人吟》。”
【2】
那是洛婉清第一次见到谢恒。
她从未见过这么惊艳的人，以至于第一刻，连呼吸都忘记。
等一曲弹完，少年抱琴而下，崔星灿拉扯着她的袖子开口询问：“我表兄是不是很厉害？”时，洛婉清才骤然回神，红着脸道：“厉害。”
她们距离谢恒很远，然而在她开口瞬间，谢恒神色却明显舒展了几分。
谢恒在，琴音盛会魁首自然落在他头上，其他人都显得黯然失色起来。
比琴结束，大家各自分散
开来，三三两两找到自己好友小聚，穿梭在花园之间，一时谁也顾不得谁。
崔星灿拉着洛婉清环绕着庭院小湖走到暗处，看着远处水榭中正在喝酒的谢毓书，遥望了许久，突然道：“婉清，我娘说，过了今年，我就得嫁人了。”
洛婉清疑惑回头，不由得道：“是你喜欢的人吗？”
“不是。”崔星灿平静开口，“是他兄长。”
洛婉清一顿，崔星灿却显得异常冷静，只道：“婉清，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来琴音盛会吗？”
“为什么？”洛婉清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崔星灿抿唇道：“我想见他一面，我想和他说清楚，我不要嫁给他哥哥，我想嫁给他。”
洛婉清愣住，崔星灿抬手抓住洛婉清：“我知道我不对，但是，但是我没有其他法子。婉清，请你帮帮我。我已经让人去请他了，你给我一点时间，我求……”
“你想我怎么做？”洛婉清打断她。
崔星灿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应下，诧异抬眼。
洛婉清平静看着她，仿佛什么都知道。
她看了看旁边，将崔星灿拉到暗处，把自己外套脱下来，递给崔星灿，崔星灿明白她的意思，赶紧将自己外套脱下来给洛婉清。
两人交换了外套，洛婉清温和道：“我替你去方才湖边站着，你要快些。”
“我知道。”崔星灿红了眼眶，有些激动，“婉清……今夜过后咱们就是过命的姐妹，我……”
“去吧。”
洛婉清打断她，只道：“时间不多，等回来再说。”
崔星灿不敢耽搁，点了点头，慌忙离开。
等崔星灿走，洛婉清深吸一口气，才走了出去，站回原来的树下，有些紧张。
其实一开始她就看出来，崔星灿对她有些过分热情。
但听到崔星灿的要求，她却也没有什么推拒的想法。
其实崔星灿什么都不需要做，她也会帮她。
帮一只笼中鸟打开牢门，能力之下，她没觉得有什么错。
她站在树下等着崔星灿回来，只是没等一会儿，她就感觉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巨力，将她猛地往湖里一推！
冰冷的湖水没入口鼻，她立刻屏住呼吸。
她不会游水，只是理智让她尽量冷静，她努力屏着呼吸，在水里疯狂挣扎。
她感觉自己肺腑一寸一寸快要炸裂开来，直到最后一刻，她感觉自己腰上一轻，被人从水中猛地拉了上来。
浮出水面那刻，她大口大口呼吸，艰难睁开眼，隔着水雾，映入一张漂亮中带了几分诧异的脸。
对方揽着她落到岸上，随后另一只手往地上一甩，扔下一个人。
洛婉清听见人滚落在地上的声音，转眼看过去，便见是一个少年。
那人生得很好，和谢恒相比，面色乌青，明显是呛了水。
洛婉清本能性冲上前去，急速按压对方腹腔，站在旁边的谢恒
被她举动惊住，随后就听地上少年轻咳出声，洛婉清看少年脸色不对，赶紧给对方诊脉，发现对方脉象紊乱，又抽出针来，连施几针，稳住对方筋脉后，就听站在旁边的谢恒开口：“你这是打算把人救活到长命百岁？”
洛婉清动作一顿，这才听到周边都是人声。
她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落水了，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青年男子救起。
在东都，这对于任何一个良家女子而言，都是足以让名声扫地之事，除非那个男人愿意娶她。
可救她之人，是谢恒。
是这东都最尊贵的世家嫡子，以他的身份，哪怕那些普通世家的小姐都只能给他做妾，哪里轮得到她去嫁给他？
可若他不娶……
洛婉清脑中一片空白。
谢恒见她神色，便知她是反应过来，取了外套披到她身上，走上前来，从腰上取下佩剑，将剑插在地面，随后道：进山洞里躲着。⒀”
说着，他便将地上少年扛起来，足尖一点，飞身离开。
他肩头少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便看见洛婉清披着谢恒衣衫，满眼紧张看着他们离去的神情。
少年神色一怔，只喃喃说出一句：“姑娘……”
【3】
看着两个人离开，人声逼近，洛婉清赶紧转进了山洞，披着谢恒的衣服不敢出来。
谢恒肯给她衣衫，要应当是会娶她。
可他绝不可能让她当正妻。
可是当妾……
洛婉清咬紧下唇，忍不住捏紧了谢恒的外套。
听着外面人声传来，随后有人惊叫起来：“这是七郎的剑。”
“别过去别过去。”
有人拦着，忙道：“七郎把剑放在这儿，他的脾气，谁敢过去，那是要惹祸的。”
洛婉清听着人声，紧张得心脏跳得飞快，就怕外面的人冲进来。
没了一会儿，外面便传来谢恒的声音：“你们做什么？”
“七郎！”
有人赶紧道：“方才有人落水了，我们见你救人，过来看看。”
“眼力不错啊。”谢恒声音淡淡。
他似乎是走到山洞前拔了剑，洛婉清听着他的声音，心一下安定下来，随后就听谢恒开口：“既然来了人，那就去看看吧，人在对面树丛里呢。”
“您把崔三小姐放下就不管了？”
有人疑惑，谢恒轻笑，语气带冷：“谁告诉你是星灿的？”
“大家都看见……”
“表兄？”
崔星灿的声音响起来，所有人一回头，便见崔星灿掀开树枝带着侍女走出来，她疑惑看着众人：“你们在做什么？”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谢恒瞧着众人，提醒道：“还不去看看，人可就没了。”
听到这话，有人反应过来，赶紧往谢恒指的方向冲去。
崔星灿见人走，正要上前，谢
恒便道：“星灿，你身体不好，回房去找你朋友给你行针。”
崔星灿脚步一顿，随即便意识到谢恒的意思，看了一眼谢恒挡着的路，犹豫着低头离开。
等所有人都走了，谢恒才转进山洞，看着周身湿透，披着自己衣服的少女。
她身形还未彻底张开，却已能窥见其惊人的美貌。
谢恒只扫了一眼，便挪开目光，从袖子里拿了一套女装递过去，平静道：“换了吧。”
说完便转身出去，洛婉清匆忙换了衣服，小心翼翼走出来，将谢恒的外套递给他：“谢……谢公子。”
“你这是在叫我，还是在谢我？”
谢恒听她的话，从她手中接过外套，忍不住挑眉轻笑。
洛婉清脸上微红，一时不知该怎么作答。
谢恒随后便道：“你现在不能在这里，我得带你出去。”
洛婉清木讷点头。
谢恒想了想，怕她不明白，便直接道：“我可以抱你走吗？”
洛婉清震惊抬眼，谢恒看了看人声鼎沸的庭院，又道：“或者你自己走？”
洛婉清闻言，也分得清轻重，赶紧摇头，低声道：“听公子的。”
谢恒见状，用衣衫隔开自己的手，便将洛婉清打横抱起。
洛婉清整个人僵在他怀里，心跳得飞快，随后便感觉他足尖一点，抱着她上了高处。
他们挨得很近，他心跳很稳。
洛婉清听着他的心跳，人慢慢从方才的惊慌中缓过神来。
她突然才发现，他带她跃得这么高，离人这么远，离月亮这么近。
她忍不住抬头看他，打量着他的眉目。
察觉她的目光，少年垂眸，疑惑道：“看什么？”
洛婉清匆匆收起目光，赶紧低头。
谢恒一挑眉，倒是没多说，抱着她躲着人群落进庭院，从窗户离将她塞进崔星灿的客房，只留了一句：“我晚上来找你。”，随后便迅速离开。
他动作太快，洛婉清什么都反应不过来，等意识到时，崔星灿已经开门走了进来。
看见站在屋中的洛婉清，崔星灿一愣，随即迅速冲上来，一把抱住洛婉清，喘着粗气道：“太好了，还好你没事。我方才以为你落……”
话没说完，她便碰到了洛婉清湿了的头发。
崔星灿一怔，洛婉清握住她的手，平静开口：“是我落水了，只是谢公子救了我。”
崔星灿震惊看着洛婉清，洛婉清认真道：“不过没事的，没人看见我。”
“你……”
崔星灿闻言，迟疑着没说话，过了许久，她低声道：“没事，我不会让你有事。”
说着，她抬手抱住洛婉清，认真道：“婉清，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洛婉清听不明白崔星灿的话，崔星灿却也没多说，只自己拿了帕子，让侍女举了烛灯，快速给洛婉清擦干头发，挽了发髻，随后才带洛婉清走出去。
洛婉清出门时，琴音盛会已经快要结束，院子里挂了花灯，崔星灿看着灯，神色颇为忧虑。
王家的侍女领着两人，让两人选灯，洛婉清一面选，一面听侍女道：“今夜这灯可以送给今日琴音最佳者，亦可送给心上人，两位姑娘选了，送谁都行。”
洛婉清听着，看见一只画了飞鹤的灯，下意识想起高台上抚琴少年，她伸手拿了那盏灵鹤灯，提着和崔星灿一起出了门。
两人上了马车，崔星灿一路心事重重，洛婉清知她是为今日之事不安，安抚道：“星灿，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崔星灿摇摇头，却是道：“婉清，世家的弯弯道道，你不明白。”
洛婉清一顿，崔星灿便觉话说得重了，赶忙又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护着你。”
洛婉清笑起来，点头道：“好，我信你。”
说着，洛婉清提灯摆手：“改日再见了。”
崔星灿目送着她回家，洛婉清没有将今日发生的事告诉家人，只简单说了一下发生的好事情，便回到房间。
回房之后，她将灯放在窗台，去房间洗了个热水澡。
她不傻，崔星灿的话她也明白，这些世家都是人精，她落水之事藏不住，这件事又涉及了崔星灿和谢恒，还有那位落水的少年……
如果她没认错，那应该是三殿下李归玉，今日奏琴者，他亦是之一。
他今日筋脉紊乱落水，差点溺死，有人又推她下水，怎么看都不是一场普通落水……
洛婉清思索着，擦着头发从房间走出来，刚到净室，就看见一个少年撑着头坐在椅子上。
洛婉清吓了一跳，对方缓慢睁眼，笑了笑道：“洛小姐，叨扰。”
听到声音，洛婉清才稳住心神，慌忙转回屏风，取了外套，磕磕巴巴道：“谢……谢公子。”
一听这称呼，谢恒便笑出声来。
想了想，只道：“你还是叫我公子吧，每次都像道谢一样，我什么都没做，听着惭愧。”
洛婉清听得取笑，不敢多言，系上腰带，才开口：“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今夜之事我得给你个交代。”谢恒语气认真几分，平静道，“我遣人查过了，今夜你落水之事，冲的不是你，是星灿，你和她换了衣服，对么？”
“是。”洛婉清迟疑着，“他们原本想做什么？”
“星灿到了适婚的年纪，是我舅舅如今唯一待嫁的女儿。”谢恒解释得格外详细，“舅母本来想将她许给我堂兄，让崔谢两家联系更紧密一些，但王贵妃亦是看中了星灿，正在游说舅舅，今日听闻星灿过来，便设了此局，想推星灿下水，让李归玉救下。”
“可是三殿下……”
洛婉清皱起眉头，谢恒便解释道：“可刚好他近日练功出了岔子，本就只是吊着一口气，故作无事，布局之人应当不知道他的情况，把你推下水后，见他不动，就故意推他，结果他一落水，人直接沉了。我老远看见你
挣扎，路过时顺手将他捞了上来。”
洛婉清闻言，心上微沉，只道：“三小姐有哮喘，他们这样做，是会出人命的。”
“若不能成为他王氏儿媳，死了又怎么样呢？”
谢恒语气冷淡，随后缓和了一些道：“不过表妹无事了，现下你先操心一下你自己吧。今夜我及时通知星灿露面，她没什么嫌疑，但大家都看到了女子落水，你又消失了一阵，之后换了衣衫，虽然无确切证据，但大家都能猜到是你。”
“民女子只是一介草民……”
“所以若是伤你毫无代价。”谢恒撑着额头看着她，平静道，“王贵妃是个暇眦必报的人，你坏了她的好事，若你只是一介草民，她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你。”
洛婉清闻言，紧张握紧了手中衣袖：“公子……到底想说什么？”
“如今我给你两个选择，”谢恒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的脸，“我送你去道宗，成为我师妹，从此这些世俗流言和你无关。”
洛婉清一愣，抬眼看着谢恒，随后便见谢恒笑起来，直起身道：“或者成为我的贵妾，我回去就同母亲禀报，改日就来迎你？”
闻言，洛婉清脸色微白，谢恒神色淡了几分，平静道：“我娶不了你，我若动了娶你的心思，明日你就得死。”
“我知道。”洛婉清点头，忙道，“我也没有……没有让公子因此必须娶我的意思。”
“那你想怎么选？”
“我去道宗。”
洛婉清立刻开口，平静道：“只要还能当个大夫，去道宗也可以。”
听到这话，谢恒垂眸看着她，过了好久，他轻声道：“我替星灿说声对不起，将你卷进这些事。”
“无妨的，”洛婉清想了想，随后笑起来，“若能找到一个好师父，像公子说的与世俗流言无关，或许我能活得更好呢？”
“你倒挺适合我宗门。”
谢恒闻言笑起来，随后道：“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我让人找你父母说。”
说完，谢恒便转身从窗外跳出去，洛婉清见状，急急叫住他：“公子！”
谢恒回头，便见洛婉清拿了窗口的花灯，点燃之后，重新递了过来，真诚道：“今日公子琴音甚好，夜深路暗，这盏灯赠予公子吧。”
谢恒垂眸看着花灯，想了想，突然道：“你是不愿做妾，还是不愿做我的妾？”
洛婉清一愣，随后平静道：“我不想嫁人，若是嫁人，我只想嫁一个一心一意的人。”
“明白了。”
谢恒颔首，从洛婉清手中取过灯来，转身笑道：“改年若有机会，我再还姑娘一盏罢。”
说着，谢恒便提灯离开。
洛婉清羡慕看着他越过高墙，提着灵鹤花灯，消失在夜色。
【4】
谢恒说到做到，第二日，便有人到家来，游说她父母，让她进入道宗。
进入这样的名门大派，是许多人梦寐以求之事，
洛曲舒和姚泽兰商量了一夜，终于来问了洛婉清的意思，洛婉清点了头，一家人便决定亲自送洛婉清去道宗。
东都的风言风语尚未来得及散开，洛婉清一家人便早早离开了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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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送着洛婉清去了道宗，到了门口，道宗弟子便让洛婉清和家人分别，说凡尘俗世不上道宗。
洛婉清和家人道别，跟着弟子上山，跨入道宗大门，就见到蓝衫道袍，头顶莲花玉冠的少年，手持拂尘站在大门前，眼底带笑看着她。
洛婉清一愣，所有人朝少年行礼，恭敬道：“大师兄。”
谢恒一甩拂尘，转头走向山门，拖长了声音道：“小师妹，跟我走吧。”
洛婉清茫然跟着谢恒进了道宗，由谢恒领着见人，在谢恒引荐之下，拜到了一位学医的女冠门下。
谢恒陪着她待了几日，领着她熟悉了道宗之后，便道：“日后你就在这里学医，我便不多管了。”
“是。”
洛婉清知道，谢恒陪这几日，大约也是出于对崔星灿所做之事的弥补，她不敢多言，只道：“多谢师兄。”
谢恒听她叫师兄，笑了笑，随后道：“我再回来约明年，你有什么想要的，可同我说。”
洛婉清愣愣抬头，谢恒认真道：“我还未送你入师门的礼物，你可以要一个。”
“我……”洛婉清茫然想着，下意识道，“想要一把琴。”
“要琴？”
谢恒挑眉，有些意外，随后笑起来：“那好办，我有好些琴，改日我挑一把好的，给你送上山来。”
“谢谢师兄。”洛婉清垂下眼眸，没有多说。
谢恒转身下山。
从那天起，洛婉清留在道宗。
她的师父是一位医剑双修的女冠，于是也是这么教她，从基础开始，白日学剑，夜里学医，白日受伤，夜里疗伤。
她一开始有些茫然，不明白为什么她学医又学剑，直到和师父山下看诊，师父一剑锤翻了一位试图袭击她的病患家属，冷静告诉她“看到了么，这就是大夫学武的必要性。”时，她终于领悟了师父的意思。
过去她娘遇到这种病人，都只能是花钱安抚，可她师父，却可以打到对方赔钱。
她认真跟着师父苦学医术和剑术，年末冬雪时，谢恒便上山来。
他带了崔星灿和她父母的书信，还有答应送给她的琴。
“本来想随便挑一把送你。”谢恒将琴递给她，笑道，“但一想这是送师妹的入门礼物，不可怠慢，便给你做了一把。”
洛婉清愣愣看着谢恒，好久才反应过来。
她抬手接过琴，珍惜拂过琴面，轻声道：“谢谢师兄。”
“不过你怎么想到要琴呢？”谢恒有些疑惑。
洛婉清想了想，低声道：“我一直只会医术，其他不会，便想学个乐器，也不知道学什么。琴音盛会，看师兄弹琴很好，便想着学琴。”
谢恒闻言，便明白了她
的意思，挑了挑眉：“既然师妹如此夸我，那我当好好教教师妹咯？”
“可以吗？”
洛婉清惊喜抬眼，谢恒神色温和几分：“自是可以。”
说着，谢恒提步往里，抬手道：“跟上。”
那几日，谢恒便好好教了她几日琴，顺便又试了试她的剑，随后一一考校过师弟师妹的功课，随后才下山。
道宗的辈分不是以时间，而是以强弱。
谢恒是同辈最强，所以他年龄虽小，但却是众人敬仰的大师兄。
他下山时，洛婉清和所有人一起送他。
当时白雪皑皑，洛婉清看他一身蓝袍，孤身下山，感觉那影子像是刻进她的眼里。
那之后每一年，她都在等待谢恒。
她不知道自己等的到底是谢恒带来的父母书信，还是谢恒这个人，她只是一日一日期待，然后在他来时，遥遥相望，只有在他提点她的那片刻，才靠近几分。
二十一岁那年冬末，谢恒没有上山。
她半夜突然心悸，醒来后，便赶去找师父，只是才到门口，就听见师父和宗主争执之声。
“阿恒是你徒弟，他出事你不管？”
“清鸿，山上人不管山下事，他是被困在战场，不是被困在江湖，道宗管不了。”
听见这话，洛婉清在门口握紧了自己腰上的剑。
当夜，她提着剑，踏着皑皑白雪，如同谢恒一样，安静下山。
【5】
到了山下，她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
崔清平推行《大夏律》，谢恒升刑部尚书，成为崔清平左膀右臂，皇帝驾崩，太子登基，王郑两族谋反，谢恒奉命平乱，被困坛城。
洛婉清顺着消息一路赶到坛城，她倒是，已经是一场大战结束。
入目到处是尸体，她在战场一具一具尸体翻找，她找了两天，声音喊道嘶哑，终于才从尸体中翻出一张被血染到几乎看不清容貌的脸，她用袖子擦开污血，看清模样，赶紧诊脉，发现还有一丝气息后，她立刻给他输入真气，喂了续命的丹药，随后将人从尸体堆中抽出来，背着一路往有人烟的地方狂奔。
她跑到一半，谢恒迷迷糊糊睁眼，入目是一张精致漂亮得像瓷器一般的脸，他辨认许久，才终于认出来，笑着开口：“小师妹？”
“别说话。”
洛婉清含着眼泪让他闭嘴，谢恒也没有力气，他靠在她背上，由她背着亡命天涯，他似乎是想起什么，缓缓闭上眼睛，轻叹了一声：“清清。”
洛婉清狂奔许久，前方突然冲来一群士兵。
洛婉清被士兵包围，生生止住步子，她背着谢恒，警惕握紧了剑，随后便见人群中驾马走来一个青年，他看见洛婉清，便是一愣。
洛婉清死死盯着对方，她认出这是李归玉，是王贵妃的儿子。
李归玉见到她，目光落在谢恒脸上。
犹豫片刻后，他温和道：“洛小姐，我
是奉皇命来平乱的。”
“你让我走。”
洛婉清不敢信他，手放在剑上不动。
李归玉迟疑片刻后，又看向谢恒，皱眉道：“我可以让你走，但你若走了，我怕谢大人撑不了多久。”
洛婉清愣住。
李归玉目光挪到洛婉清脸上，温和道：“我这里有最好的药，可以让士兵立刻安营扎寨，洛小姐，谢大人是生是死，由您来选。”
她没得选。
谢恒受不了太多颠簸，她是大夫，比谁都清楚。
她咬了咬牙，只道：“劳烦殿下，给个栖身之地。”
李归玉闻言，轻笑知道，颔首道：“自然。”
他说到做到，立刻让人就地扎营。
洛婉清得了地方，将谢恒放下，要了药、清水、绷带等需要的用品，亲手给谢恒包扎。
她怕谢恒疼，便一直给谢恒喂麻沸散，谢恒一睡十几日，她便一守十几日。
期间李归玉来看过他们，同她一起守着谢恒，同时聊天。
“六年前我记得你。”
李归玉帮她研磨药材时，笑着道：“那时候你救了我。我本想去找你，结果打听到你身份时，你已经上道宗了。”
洛婉清闻言，有些意外，随后忙道：“救人是应当的。”
“可那时候还能想着救人，便不容易了。”
李归玉温和说着：“姑娘赤子之心，是在下未曾见过的。”
洛婉清闻言，只道：“这世上良善之人很多，只是殿下不多见罢了。”
“其实当年小姐也不用去道宗。”李归玉将研磨好的药材倒进碗中，“皇家与这些世家不同，没有那么看重身份，那时候我可以到洛家下聘……”
“你们在说什么？”
谢恒的声音突然传来，洛婉清一愣，随后慌忙起身，完全没有注意到李归玉的话，上前惊喜道：“师兄！”
谢恒撑着自己起身，冰冷抬眸看向坐在不远处的李归玉。
洛婉清赶到谢恒身前，替谢恒诊脉，急道：“师兄，你可觉得哪里不适？”
谢恒不说话，只盯着李归玉：“殿下何以在此？”
“本王奉旨平乱，驰援谢大人，”李归玉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解释道，“路上遇见小姐背着谢大人，知道谢大人已经平乱，便临时扎寨，同小姐一起等谢大人醒来。”
“她姓洛。”谢恒冷声开口，“你可以叫她洛姑娘。”
李归玉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称呼有些奇怪，随后道：“抱歉，不知为何觉得这样顺口些。”
“男女有别，还望殿下自重。”
谢恒警告出声，李归玉有些疑惑：“本王有何不妥之处吗？”
“方才你在说些什么你自己清楚。”
“本王说实话也不妥吗？”
谢恒没有再出声，李归玉平静与他对视，片刻后，谢恒轻笑开口：“殿下，若再待下去那就是不妥了。
我与清清乃同门，你与我等有什么关系？”
李归玉动作微顿，片刻后，他笑着看向洛婉清，颔首道：“那清清姑娘，想必你与师兄还有话说，那在下告辞。”
洛婉清闻言，起身向李归玉行礼。
这些时日，李归玉对他们照顾颇多，洛婉清也不忍太过苛待。
李归玉含笑点头，行礼离开。
谢恒冷眼看着两人互动，等李归玉离开，他神色也不见好。
洛婉清疑惑回头，小心翼翼道：“师兄？”
谢恒抬眸看她，见到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上满是担心，停顿片刻后，气势收敛几分，软了语气：“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你出事，便下山来。”
“师父没拦你？”谢恒皱起眉头。
洛婉清抿唇，有些忐忑：“我是自己下来的。”
“你……”谢恒似想骂人，但想到她背着自己出来，又最终开不了口。
犹豫许久，他轻声道：“我不会有事。”
“我知道。”
洛婉清开口，谢恒不解：“那你还来？”
洛婉清抬眼，认真看着他：“可我得来看你有没有事。”
“你……”
谢恒有些意外，但心情却意外舒展开来，他迟疑片刻，随后轻声一笑：“你怕不是想我吧？”
洛婉清动作僵住，谢恒抬手搭在自己曲起的膝头，凑上前去，清俊的脸上带了几分玩笑：“被我说中了？”
“嗯。”
洛婉清没有遮掩，垂下眼眸，谢恒一顿，看着面前人轻颤的睫毛，心也跟着颤起来，听对方道：“今年冬日师兄没回来，我便想你了。”
谢恒少有说不出话。
他看着面前女子，才惊觉她像一只振翅的蝴蝶，已出落得如此美丽。
他的小师妹，长大了。
【6】
洛婉清生得漂亮，他第一次见她便知道。
他生平见过美人无数，但美如洛婉清这样的，还是唯一一个。
以至于第一次见面，就能弹错琴音。
然而过去皮相之美，他尚能当作过眼云烟。
此刻静静看着她垂眸坐在自己眼前，他却发现自己和那些凡夫俗子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从未有过的慌张让他退了几分，他强压着心跳，故作玩笑：“这么大人了，倒还和个孩子一样。”
洛婉清垂眸不言。
谢恒想了想，问起正事：“你怎么和李归玉搅合在一起？”
“师兄当时病重，刚好遇见他拦路，”洛婉清实话实说，“我见他没有恶意，便留了下来。”
“你又知他没有恶意？”
谢恒抬眸看她。
洛婉清想了想，只道：“至少此刻没有。”
谢恒没出声，其实他也知道洛婉清说得没错。
若李归玉有恶意，他们早没了。
更何况，李
归玉确实背叛了王氏，没有反心。
前些年，李归玉便去了西南边境，此番王氏谋逆，他也早早写信回了东都，言明没有不臣之心，始终是李氏皇子。皇帝对此很是满意，此番他驰援坛城，更是表明了自己的清白。虽然此番援兵来得有些太迟，但无论如何说，他来了，就是态度。
之前没反，此刻更不会反。
将他好好送回东都，对李归玉来说，便是一件功劳。
相比救援坛城，这简直是又轻松又体面。
李归玉这人看上去温和儒雅，实际八百个心眼子，倒是专门挑便宜捡。
谢恒不由得想起方才他醒来时李归玉说得话，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想了想，终于还是提醒道：“他若有心寻你，第二日便知道你消息了。如今王氏没了，他手握兵权，现下择妻……”
他说着，一时又说不出下去。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现下李归玉是真的可以娶她当正妻。
他生生打住不言，洛婉清疑惑抬头：“师兄？”
谢恒扭过头去，僵硬道：“没什么。”
“你方才说他择妻……”
“和你有什么关系？”洛婉清还没说完，谢恒便打断她，抬眼盯着她道，“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洛婉清愣住，随后便听谢恒语速极快道：“师叔教你的东西你都会了？你年纪尚小，下山本来就不对，还有心情想这些？明日你就打包东西，给我回山上去。”
“师兄……”
“休要同我争辩……”
“我在想什么？”
这话一出，谢恒僵住。
洛婉清茫然看着谢恒，只问：“您说我有心情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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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这称呼，谢恒便笑出声来。
想了想，只道：“你还是叫我公子吧，每次都像道谢一样，我什么都没做，听着惭愧。”
洛婉清听得取笑，不敢多言，系上腰带，才开口：“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今夜之事我得给你个交代。”谢恒语气认真几分，平静道，“我遣人查过了，今夜你落水之事，冲的不是你，是星灿，你和她换了衣服，对么？”
“是。”洛婉清迟疑着，“他们原本想做什么？”
“星灿到了适婚的年纪，是我舅舅如今唯一待嫁的女儿。”谢恒解释得格外详细，“舅母本来想将她许给我堂兄，让崔谢两家联系更紧密一些，但王贵妃亦是看中了星灿，正在游说舅舅，今日听闻星灿过来，便设了此局，想推星灿下水，让李归玉救下。”
“可是三殿下……”
洛婉清皱起眉头，谢恒便解释道：“可刚好他近日练功出了岔子，本就只是吊着一口气，故作无事，布局之人应当不知道他的情况，把你推下水后，见他不动，就故意推他，结果他一落水，人直接沉了。我老远看见你
挣扎，路过时顺手将他捞了上来。”
洛婉清闻言，心上微沉，只道：“三小姐有哮喘，他们这样做，是会出人命的。”
“若不能成为他王氏儿媳，死了又怎么样呢？”
谢恒语气冷淡，随后缓和了一些道：“不过表妹无事了，现下你先操心一下你自己吧。今夜我及时通知星灿露面，她没什么嫌疑，但大家都看到了女子落水，你又消失了一阵，之后换了衣衫，虽然无确切证据，但大家都能猜到是你。”
“民女子只是一介草民……”
“所以若是伤你毫无代价。”谢恒撑着额头看着她，平静道，“王贵妃是个暇眦必报的人，你坏了她的好事，若你只是一介草民，她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你。”
洛婉清闻言，紧张握紧了手中衣袖：“公子……到底想说什么？”
“如今我给你两个选择，”谢恒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的脸，“我送你去道宗，成为我师妹，从此这些世俗流言和你无关。”
洛婉清一愣，抬眼看着谢恒，随后便见谢恒笑起来，直起身道：“或者成为我的贵妾，我回去就同母亲禀报，改日就来迎你？”
闻言，洛婉清脸色微白，谢恒神色淡了几分，平静道：“我娶不了你，我若动了娶你的心思，明日你就得死。”
“我知道。”洛婉清点头，忙道，“我也没有……没有让公子因此必须娶我的意思。”
“那你想怎么选？”
“我去道宗。”
洛婉清立刻开口，平静道：“只要还能当个大夫，去道宗也可以。”
听到这话，谢恒垂眸看着她，过了好久，他轻声道：“我替星灿说声对不起，将你卷进这些事。”
“无妨的，”洛婉清想了想，随后笑起来，“若能找到一个好师父，像公子说的与世俗流言无关，或许我能活得更好呢？”
“你倒挺适合我宗门。”
谢恒闻言笑起来，随后道：“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我让人找你父母说。”
说完，谢恒便转身从窗外跳出去，洛婉清见状，急急叫住他：“公子！”
谢恒回头，便见洛婉清拿了窗口的花灯，点燃之后，重新递了过来，真诚道：“今日公子琴音甚好，夜深路暗，这盏灯赠予公子吧。”
谢恒垂眸看着花灯，想了想，突然道：“你是不愿做妾，还是不愿做我的妾？”
洛婉清一愣，随后平静道：“我不想嫁人，若是嫁人，我只想嫁一个一心一意的人。”
“明白了。”
谢恒颔首，从洛婉清手中取过灯来，转身笑道：“改年若有机会，我再还姑娘一盏罢。”
说着，谢恒便提灯离开。
洛婉清羡慕看着他越过高墙，提着灵鹤花灯，消失在夜色。
【4】
谢恒说到做到，第二日，便有人到家来，游说她父母，让她进入道宗。
进入这样的名门大派，是许多人梦寐以求之事，
洛曲舒和姚泽兰商量了一夜，终于来问了洛婉清的意思，洛婉清点了头，一家人便决定亲自送洛婉清去道宗。
东都的风言风语尚未来得及散开，洛婉清一家人便早早离开了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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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送着洛婉清去了道宗，到了门口，道宗弟子便让洛婉清和家人分别，说凡尘俗世不上道宗。
洛婉清和家人道别，跟着弟子上山，跨入道宗大门，就见到蓝衫道袍，头顶莲花玉冠的少年，手持拂尘站在大门前，眼底带笑看着她。
洛婉清一愣，所有人朝少年行礼，恭敬道：“大师兄。”
谢恒一甩拂尘，转头走向山门，拖长了声音道：“小师妹，跟我走吧。”
洛婉清茫然跟着谢恒进了道宗，由谢恒领着见人，在谢恒引荐之下，拜到了一位学医的女冠门下。
谢恒陪着她待了几日，领着她熟悉了道宗之后，便道：“日后你就在这里学医，我便不多管了。”
“是。”
洛婉清知道，谢恒陪这几日，大约也是出于对崔星灿所做之事的弥补，她不敢多言，只道：“多谢师兄。”
谢恒听她叫师兄，笑了笑，随后道：“我再回来约明年，你有什么想要的，可同我说。”
洛婉清愣愣抬头，谢恒认真道：“我还未送你入师门的礼物，你可以要一个。”
“我……”洛婉清茫然想着，下意识道，“想要一把琴。”
“要琴？”
谢恒挑眉，有些意外，随后笑起来：“那好办，我有好些琴，改日我挑一把好的，给你送上山来。”
“谢谢师兄。”洛婉清垂下眼眸，没有多说。
谢恒转身下山。
从那天起，洛婉清留在道宗。
她的师父是一位医剑双修的女冠，于是也是这么教她，从基础开始，白日学剑，夜里学医，白日受伤，夜里疗伤。
她一开始有些茫然，不明白为什么她学医又学剑，直到和师父山下看诊，师父一剑锤翻了一位试图袭击她的病患家属，冷静告诉她“看到了么，这就是大夫学武的必要性。”时，她终于领悟了师父的意思。
过去她娘遇到这种病人，都只能是花钱安抚，可她师父，却可以打到对方赔钱。
她认真跟着师父苦学医术和剑术，年末冬雪时，谢恒便上山来。
他带了崔星灿和她父母的书信，还有答应送给她的琴。
“本来想随便挑一把送你。”谢恒将琴递给她，笑道，“但一想这是送师妹的入门礼物，不可怠慢，便给你做了一把。”
洛婉清愣愣看着谢恒，好久才反应过来。
她抬手接过琴，珍惜拂过琴面，轻声道：“谢谢师兄。”
“不过你怎么想到要琴呢？”谢恒有些疑惑。
洛婉清想了想，低声道：“我一直只会医术，其他不会，便想学个乐器，也不知道学什么。琴音盛会，看师兄弹琴很好，便想着学琴。”
谢恒闻言，便明白了她
的意思，挑了挑眉：“既然师妹如此夸我，那我当好好教教师妹咯？”
“可以吗？”
洛婉清惊喜抬眼，谢恒神色温和几分：“自是可以。”
说着，谢恒提步往里，抬手道：“跟上。”
那几日，谢恒便好好教了她几日琴，顺便又试了试她的剑，随后一一考校过师弟师妹的功课，随后才下山。
道宗的辈分不是以时间，而是以强弱。
谢恒是同辈最强，所以他年龄虽小，但却是众人敬仰的大师兄。
他下山时，洛婉清和所有人一起送他。
当时白雪皑皑，洛婉清看他一身蓝袍，孤身下山，感觉那影子像是刻进她的眼里。
那之后每一年，她都在等待谢恒。
她不知道自己等的到底是谢恒带来的父母书信，还是谢恒这个人，她只是一日一日期待，然后在他来时，遥遥相望，只有在他提点她的那片刻，才靠近几分。
二十一岁那年冬末，谢恒没有上山。
她半夜突然心悸，醒来后，便赶去找师父，只是才到门口，就听见师父和宗主争执之声。
“阿恒是你徒弟，他出事你不管？”
“清鸿，山上人不管山下事，他是被困在战场，不是被困在江湖，道宗管不了。”
听见这话，洛婉清在门口握紧了自己腰上的剑。
当夜，她提着剑，踏着皑皑白雪，如同谢恒一样，安静下山。
【5】
到了山下，她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
崔清平推行《大夏律》，谢恒升刑部尚书，成为崔清平左膀右臂，皇帝驾崩，太子登基，王郑两族谋反，谢恒奉命平乱，被困坛城。
洛婉清顺着消息一路赶到坛城，她倒是，已经是一场大战结束。
入目到处是尸体，她在战场一具一具尸体翻找，她找了两天，声音喊道嘶哑，终于才从尸体中翻出一张被血染到几乎看不清容貌的脸，她用袖子擦开污血，看清模样，赶紧诊脉，发现还有一丝气息后，她立刻给他输入真气，喂了续命的丹药，随后将人从尸体堆中抽出来，背着一路往有人烟的地方狂奔。
她跑到一半，谢恒迷迷糊糊睁眼，入目是一张精致漂亮得像瓷器一般的脸，他辨认许久，才终于认出来，笑着开口：“小师妹？”
“别说话。”
洛婉清含着眼泪让他闭嘴，谢恒也没有力气，他靠在她背上，由她背着亡命天涯，他似乎是想起什么，缓缓闭上眼睛，轻叹了一声：“清清。”
洛婉清狂奔许久，前方突然冲来一群士兵。
洛婉清被士兵包围，生生止住步子，她背着谢恒，警惕握紧了剑，随后便见人群中驾马走来一个青年，他看见洛婉清，便是一愣。
洛婉清死死盯着对方，她认出这是李归玉，是王贵妃的儿子。
李归玉见到她，目光落在谢恒脸上。
犹豫片刻后，他温和道：“洛小姐，我
是奉皇命来平乱的。”
“你让我走。”
洛婉清不敢信他，手放在剑上不动。
李归玉迟疑片刻后，又看向谢恒，皱眉道：“我可以让你走，但你若走了，我怕谢大人撑不了多久。”
洛婉清愣住。
李归玉目光挪到洛婉清脸上，温和道：“我这里有最好的药，可以让士兵立刻安营扎寨，洛小姐，谢大人是生是死，由您来选。”
她没得选。
谢恒受不了太多颠簸，她是大夫，比谁都清楚。
她咬了咬牙，只道：“劳烦殿下，给个栖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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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间李归玉来看过他们，同她一起守着谢恒，同时聊天。
“六年前我记得你。”
李归玉帮她研磨药材时，笑着道：“那时候你救了我。我本想去找你，结果打听到你身份时，你已经上道宗了。”
洛婉清闻言，有些意外，随后忙道：“救人是应当的。”
“可那时候还能想着救人，便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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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婉清闻言，只道：“这世上良善之人很多，只是殿下不多见罢了。”
“其实当年小姐也不用去道宗。”李归玉将研磨好的药材倒进碗中，“皇家与这些世家不同，没有那么看重身份，那时候我可以到洛家下聘……”
“你们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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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恒撑着自己起身，冰冷抬眸看向坐在不远处的李归玉。
洛婉清赶到谢恒身前，替谢恒诊脉，急道：“师兄，你可觉得哪里不适？”
谢恒不说话，只盯着李归玉：“殿下何以在此？”
“本王奉旨平乱，驰援谢大人，”李归玉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解释道，“路上遇见小姐背着谢大人，知道谢大人已经平乱，便临时扎寨，同小姐一起等谢大人醒来。”
“她姓洛。”谢恒冷声开口，“你可以叫她洛姑娘。”
李归玉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称呼有些奇怪，随后道：“抱歉，不知为何觉得这样顺口些。”
“男女有别，还望殿下自重。”
谢恒警告出声，李归玉有些疑惑：“本王有何不妥之处吗？”
“方才你在说些什么你自己清楚。”
“本王说实话也不妥吗？”
谢恒没有再出声，李归玉平静与他对视，片刻后，谢恒轻笑开口：“殿下，若再待下去那就是不妥了。
我与清清乃同门，你与我等有什么关系？”
李归玉动作微顿，片刻后，他笑着看向洛婉清，颔首道：“那清清姑娘，想必你与师兄还有话说，那在下告辞。”
洛婉清闻言，起身向李归玉行礼。
这些时日，李归玉对他们照顾颇多，洛婉清也不忍太过苛待。
李归玉含笑点头，行礼离开。
谢恒冷眼看着两人互动，等李归玉离开，他神色也不见好。
洛婉清疑惑回头，小心翼翼道：“师兄？”
谢恒抬眸看她，见到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上满是担心，停顿片刻后，气势收敛几分，软了语气：“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你出事，便下山来。”
“师父没拦你？”谢恒皱起眉头。
洛婉清抿唇，有些忐忑：“我是自己下来的。”
“你……”谢恒似想骂人，但想到她背着自己出来，又最终开不了口。
犹豫许久，他轻声道：“我不会有事。”
“我知道。”
洛婉清开口，谢恒不解：“那你还来？”
洛婉清抬眼，认真看着他：“可我得来看你有没有事。”
“你……”
谢恒有些意外，但心情却意外舒展开来，他迟疑片刻，随后轻声一笑：“你怕不是想我吧？”
洛婉清动作僵住，谢恒抬手搭在自己曲起的膝头，凑上前去，清俊的脸上带了几分玩笑：“被我说中了？”
“嗯。”
洛婉清没有遮掩，垂下眼眸，谢恒一顿，看着面前人轻颤的睫毛，心也跟着颤起来，听对方道：“今年冬日师兄没回来，我便想你了。”
谢恒少有说不出话。
他看着面前女子，才惊觉她像一只振翅的蝴蝶，已出落得如此美丽。
他的小师妹，长大了。
【6】
洛婉清生得漂亮，他第一次见她便知道。
他生平见过美人无数，但美如洛婉清这样的，还是唯一一个。
以至于第一次见面，就能弹错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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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静静看着她垂眸坐在自己眼前，他却发现自己和那些凡夫俗子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从未有过的慌张让他退了几分，他强压着心跳，故作玩笑：“这么大人了，倒还和个孩子一样。”
洛婉清垂眸不言。
谢恒想了想，问起正事：“你怎么和李归玉搅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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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知他没有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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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婉清想了想，只道：“至少此刻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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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归玉这人看上去温和儒雅，实际八百个心眼子，倒是专门挑便宜捡。
谢恒不由得想起方才他醒来时李归玉说得话，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想了想，终于还是提醒道：“他若有心寻你，第二日便知道你消息了。如今王氏没了，他手握兵权，现下择妻……”
他说着，一时又说不出下去。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现下李归玉是真的可以娶她当正妻。
他生生打住不言，洛婉清疑惑抬头：“师兄？”
谢恒扭过头去，僵硬道：“没什么。”
“你方才说他择妻……”
“和你有什么关系？”洛婉清还没说完，谢恒便打断她，抬眼盯着她道，“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洛婉清愣住，随后便听谢恒语速极快道：“师叔教你的东西你都会了？你年纪尚小，下山本来就不对，还有心情想这些？明日你就打包东西，给我回山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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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只道：“你还是叫我公子吧，每次都像道谢一样，我什么都没做，听着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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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之事我得给你个交代。”谢恒语气认真几分，平静道，“我遣人查过了，今夜你落水之事，冲的不是你，是星灿，你和她换了衣服，对么？”
“是。”洛婉清迟疑着，“他们原本想做什么？”
“星灿到了适婚的年纪，是我舅舅如今唯一待嫁的女儿。”谢恒解释得格外详细，“舅母本来想将她许给我堂兄，让崔谢两家联系更紧密一些，但王贵妃亦是看中了星灿，正在游说舅舅，今日听闻星灿过来，便设了此局，想推星灿下水，让李归玉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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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路过时顺手将他捞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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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恒语气冷淡，随后缓和了一些道：“不过表妹无事了，现下你先操心一下你自己吧。今夜我及时通知星灿露面，她没什么嫌疑，但大家都看到了女子落水，你又消失了一阵，之后换了衣衫，虽然无确切证据，但大家都能猜到是你。”
“民女子只是一介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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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婉清一愣，抬眼看着谢恒，随后便见谢恒笑起来，直起身道：“或者成为我的贵妾，我回去就同母亲禀报，改日就来迎你？”
闻言，洛婉清脸色微白，谢恒神色淡了几分，平静道：“我娶不了你，我若动了娶你的心思，明日你就得死。”
“我知道。”洛婉清点头，忙道，“我也没有……没有让公子因此必须娶我的意思。”
“那你想怎么选？”
“我去道宗。”
洛婉清立刻开口，平静道：“只要还能当个大夫，去道宗也可以。”
听到这话，谢恒垂眸看着她，过了好久，他轻声道：“我替星灿说声对不起，将你卷进这些事。”
“无妨的，”洛婉清想了想，随后笑起来，“若能找到一个好师父，像公子说的与世俗流言无关，或许我能活得更好呢？”
“你倒挺适合我宗门。”
谢恒闻言笑起来，随后道：“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我让人找你父母说。”
说完，谢恒便转身从窗外跳出去，洛婉清见状，急急叫住他：“公子！”
谢恒回头，便见洛婉清拿了窗口的花灯，点燃之后，重新递了过来，真诚道：“今日公子琴音甚好，夜深路暗，这盏灯赠予公子吧。”
谢恒垂眸看着花灯，想了想，突然道：“你是不愿做妾，还是不愿做我的妾？”
洛婉清一愣，随后平静道：“我不想嫁人，若是嫁人，我只想嫁一个一心一意的人。”
“明白了。”
谢恒颔首，从洛婉清手中取过灯来，转身笑道：“改年若有机会，我再还姑娘一盏罢。”
说着，谢恒便提灯离开。
洛婉清羡慕看着他越过高墙，提着灵鹤花灯，消失在夜色。
【4】
谢恒说到做到，第二日，便有人到家来，游说她父母，让她进入道宗。
进入这样的名门大派，是许多人梦寐以求之事，
洛曲舒和姚泽兰商量了一夜，终于来问了洛婉清的意思，洛婉清点了头，一家人便决定亲自送洛婉清去道宗。
东都的风言风语尚未来得及散开，洛婉清一家人便早早离开了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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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婉清一愣，所有人朝少年行礼，恭敬道：“大师兄。”
谢恒一甩拂尘，转头走向山门，拖长了声音道：“小师妹，跟我走吧。”
洛婉清茫然跟着谢恒进了道宗，由谢恒领着见人，在谢恒引荐之下，拜到了一位学医的女冠门下。
谢恒陪着她待了几日，领着她熟悉了道宗之后，便道：“日后你就在这里学医，我便不多管了。”
“是。”
洛婉清知道，谢恒陪这几日，大约也是出于对崔星灿所做之事的弥补，她不敢多言，只道：“多谢师兄。”
谢恒听她叫师兄，笑了笑，随后道：“我再回来约明年，你有什么想要的，可同我说。”
洛婉清愣愣抬头，谢恒认真道：“我还未送你入师门的礼物，你可以要一个。”
“我……”洛婉清茫然想着，下意识道，“想要一把琴。”
“要琴？”
谢恒挑眉，有些意外，随后笑起来：“那好办，我有好些琴，改日我挑一把好的，给你送上山来。”
“谢谢师兄。”洛婉清垂下眼眸，没有多说。
谢恒转身下山。
从那天起，洛婉清留在道宗。
她的师父是一位医剑双修的女冠，于是也是这么教她，从基础开始，白日学剑，夜里学医，白日受伤，夜里疗伤。
她一开始有些茫然，不明白为什么她学医又学剑，直到和师父山下看诊，师父一剑锤翻了一位试图袭击她的病患家属，冷静告诉她“看到了么，这就是大夫学武的必要性。”时，她终于领悟了师父的意思。
过去她娘遇到这种病人，都只能是花钱安抚，可她师父，却可以打到对方赔钱。
她认真跟着师父苦学医术和剑术，年末冬雪时，谢恒便上山来。
他带了崔星灿和她父母的书信，还有答应送给她的琴。
“本来想随便挑一把送你。”谢恒将琴递给她，笑道，“但一想这是送师妹的入门礼物，不可怠慢，便给你做了一把。”
洛婉清愣愣看着谢恒，好久才反应过来。
她抬手接过琴，珍惜拂过琴面，轻声道：“谢谢师兄。”
“不过你怎么想到要琴呢？”谢恒有些疑惑。
洛婉清想了想，低声道：“我一直只会医术，其他不会，便想学个乐器，也不知道学什么。琴音盛会，看师兄弹琴很好，便想着学琴。”
谢恒闻言，便明白了她
的意思，挑了挑眉：“既然师妹如此夸我，那我当好好教教师妹咯？”
“可以吗？”
洛婉清惊喜抬眼，谢恒神色温和几分：“自是可以。”
说着，谢恒提步往里，抬手道：“跟上。”
那几日，谢恒便好好教了她几日琴，顺便又试了试她的剑，随后一一考校过师弟师妹的功课，随后才下山。
道宗的辈分不是以时间，而是以强弱。
谢恒是同辈最强，所以他年龄虽小，但却是众人敬仰的大师兄。
他下山时，洛婉清和所有人一起送他。
当时白雪皑皑，洛婉清看他一身蓝袍，孤身下山，感觉那影子像是刻进她的眼里。
那之后每一年，她都在等待谢恒。
她不知道自己等的到底是谢恒带来的父母书信，还是谢恒这个人，她只是一日一日期待，然后在他来时，遥遥相望，只有在他提点她的那片刻，才靠近几分。
二十一岁那年冬末，谢恒没有上山。
她半夜突然心悸，醒来后，便赶去找师父，只是才到门口，就听见师父和宗主争执之声。
“阿恒是你徒弟，他出事你不管？”
“清鸿，山上人不管山下事，他是被困在战场，不是被困在江湖，道宗管不了。”
听见这话，洛婉清在门口握紧了自己腰上的剑。
当夜，她提着剑，踏着皑皑白雪，如同谢恒一样，安静下山。
【5】
到了山下，她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
崔清平推行《大夏律》，谢恒升刑部尚书，成为崔清平左膀右臂，皇帝驾崩，太子登基，王郑两族谋反，谢恒奉命平乱，被困坛城。
洛婉清顺着消息一路赶到坛城，她倒是，已经是一场大战结束。
入目到处是尸体，她在战场一具一具尸体翻找，她找了两天，声音喊道嘶哑，终于才从尸体中翻出一张被血染到几乎看不清容貌的脸，她用袖子擦开污血，看清模样，赶紧诊脉，发现还有一丝气息后，她立刻给他输入真气，喂了续命的丹药，随后将人从尸体堆中抽出来，背着一路往有人烟的地方狂奔。
她跑到一半，谢恒迷迷糊糊睁眼，入目是一张精致漂亮得像瓷器一般的脸，他辨认许久，才终于认出来，笑着开口：“小师妹？”
“别说话。”
洛婉清含着眼泪让他闭嘴，谢恒也没有力气，他靠在她背上，由她背着亡命天涯，他似乎是想起什么，缓缓闭上眼睛，轻叹了一声：“清清。”
洛婉清狂奔许久，前方突然冲来一群士兵。
洛婉清被士兵包围，生生止住步子，她背着谢恒，警惕握紧了剑，随后便见人群中驾马走来一个青年，他看见洛婉清，便是一愣。
洛婉清死死盯着对方，她认出这是李归玉，是王贵妃的儿子。
李归玉见到她，目光落在谢恒脸上。
犹豫片刻后，他温和道：“洛小姐，我
是奉皇命来平乱的。”
“你让我走。”
洛婉清不敢信他，手放在剑上不动。
李归玉迟疑片刻后，又看向谢恒，皱眉道：“我可以让你走，但你若走了，我怕谢大人撑不了多久。”
洛婉清愣住。
李归玉目光挪到洛婉清脸上，温和道：“我这里有最好的药，可以让士兵立刻安营扎寨，洛小姐，谢大人是生是死，由您来选。”
她没得选。
谢恒受不了太多颠簸，她是大夫，比谁都清楚。
她咬了咬牙，只道：“劳烦殿下，给个栖身之地。”
李归玉闻言，轻笑知道，颔首道：“自然。”
他说到做到，立刻让人就地扎营。
洛婉清得了地方，将谢恒放下，要了药、清水、绷带等需要的用品，亲手给谢恒包扎。
她怕谢恒疼，便一直给谢恒喂麻沸散，谢恒一睡十几日，她便一守十几日。
期间李归玉来看过他们，同她一起守着谢恒，同时聊天。
“六年前我记得你。”
李归玉帮她研磨药材时，笑着道：“那时候你救了我。我本想去找你，结果打听到你身份时，你已经上道宗了。”
洛婉清闻言，有些意外，随后忙道：“救人是应当的。”
“可那时候还能想着救人，便不容易了。”
李归玉温和说着：“姑娘赤子之心，是在下未曾见过的。”
洛婉清闻言，只道：“这世上良善之人很多，只是殿下不多见罢了。”
“其实当年小姐也不用去道宗。”李归玉将研磨好的药材倒进碗中，“皇家与这些世家不同，没有那么看重身份，那时候我可以到洛家下聘……”
“你们在说什么？”
谢恒的声音突然传来，洛婉清一愣，随后慌忙起身，完全没有注意到李归玉的话，上前惊喜道：“师兄！”
谢恒撑着自己起身，冰冷抬眸看向坐在不远处的李归玉。
洛婉清赶到谢恒身前，替谢恒诊脉，急道：“师兄，你可觉得哪里不适？”
谢恒不说话，只盯着李归玉：“殿下何以在此？”
“本王奉旨平乱，驰援谢大人，”李归玉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解释道，“路上遇见小姐背着谢大人，知道谢大人已经平乱，便临时扎寨，同小姐一起等谢大人醒来。”
“她姓洛。”谢恒冷声开口，“你可以叫她洛姑娘。”
李归玉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称呼有些奇怪，随后道：“抱歉，不知为何觉得这样顺口些。”
“男女有别，还望殿下自重。”
谢恒警告出声，李归玉有些疑惑：“本王有何不妥之处吗？”
“方才你在说些什么你自己清楚。”
“本王说实话也不妥吗？”
谢恒没有再出声，李归玉平静与他对视，片刻后，谢恒轻笑开口：“殿下，若再待下去那就是不妥了。
我与清清乃同门，你与我等有什么关系？”
李归玉动作微顿，片刻后，他笑着看向洛婉清，颔首道：“那清清姑娘，想必你与师兄还有话说，那在下告辞。”
洛婉清闻言，起身向李归玉行礼。
这些时日，李归玉对他们照顾颇多，洛婉清也不忍太过苛待。
李归玉含笑点头，行礼离开。
谢恒冷眼看着两人互动，等李归玉离开，他神色也不见好。
洛婉清疑惑回头，小心翼翼道：“师兄？”
谢恒抬眸看她，见到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上满是担心，停顿片刻后，气势收敛几分，软了语气：“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你出事，便下山来。”
“师父没拦你？”谢恒皱起眉头。
洛婉清抿唇，有些忐忑：“我是自己下来的。”
“你……”谢恒似想骂人，但想到她背着自己出来，又最终开不了口。
犹豫许久，他轻声道：“我不会有事。”
“我知道。”
洛婉清开口，谢恒不解：“那你还来？”
洛婉清抬眼，认真看着他：“可我得来看你有没有事。”
“你……”
谢恒有些意外，但心情却意外舒展开来，他迟疑片刻，随后轻声一笑：“你怕不是想我吧？”
洛婉清动作僵住，谢恒抬手搭在自己曲起的膝头，凑上前去，清俊的脸上带了几分玩笑：“被我说中了？”
“嗯。”
洛婉清没有遮掩，垂下眼眸，谢恒一顿，看着面前人轻颤的睫毛，心也跟着颤起来，听对方道：“今年冬日师兄没回来，我便想你了。”
谢恒少有说不出话。
他看着面前女子，才惊觉她像一只振翅的蝴蝶，已出落得如此美丽。
他的小师妹，长大了。
【6】
洛婉清生得漂亮，他第一次见她便知道。
他生平见过美人无数，但美如洛婉清这样的，还是唯一一个。
以至于第一次见面，就能弹错琴音。
然而过去皮相之美，他尚能当作过眼云烟。
此刻静静看着她垂眸坐在自己眼前，他却发现自己和那些凡夫俗子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从未有过的慌张让他退了几分，他强压着心跳，故作玩笑：“这么大人了，倒还和个孩子一样。”
洛婉清垂眸不言。
谢恒想了想，问起正事：“你怎么和李归玉搅合在一起？”
“师兄当时病重，刚好遇见他拦路，”洛婉清实话实说，“我见他没有恶意，便留了下来。”
“你又知他没有恶意？”
谢恒抬眸看她。
洛婉清想了想，只道：“至少此刻没有。”
谢恒没出声，其实他也知道洛婉清说得没错。
若李归玉有恶意，他们早没了。
更何况，李
归玉确实背叛了王氏，没有反心。
前些年，李归玉便去了西南边境，此番王氏谋逆，他也早早写信回了东都，言明没有不臣之心，始终是李氏皇子。皇帝对此很是满意，此番他驰援坛城，更是表明了自己的清白。虽然此番援兵来得有些太迟，但无论如何说，他来了，就是态度。
之前没反，此刻更不会反。
将他好好送回东都，对李归玉来说，便是一件功劳。
相比救援坛城，这简直是又轻松又体面。
李归玉这人看上去温和儒雅，实际八百个心眼子，倒是专门挑便宜捡。
谢恒不由得想起方才他醒来时李归玉说得话，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想了想，终于还是提醒道：“他若有心寻你，第二日便知道你消息了。如今王氏没了，他手握兵权，现下择妻……”
他说着，一时又说不出下去。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现下李归玉是真的可以娶她当正妻。
他生生打住不言，洛婉清疑惑抬头：“师兄？”
谢恒扭过头去，僵硬道：“没什么。”
“你方才说他择妻……”
“和你有什么关系？”洛婉清还没说完，谢恒便打断她，抬眼盯着她道，“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洛婉清愣住，随后便听谢恒语速极快道：“师叔教你的东西你都会了？你年纪尚小，下山本来就不对，还有心情想这些？明日你就打包东西，给我回山上去。”
“师兄……”
“休要同我争辩……”
“我在想什么？”
这话一出，谢恒僵住。
洛婉清茫然看着谢恒，只问：“您说我有心情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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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这称呼，谢恒便笑出声来。
想了想，只道：“你还是叫我公子吧，每次都像道谢一样，我什么都没做，听着惭愧。”
洛婉清听得取笑，不敢多言，系上腰带，才开口：“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今夜之事我得给你个交代。”谢恒语气认真几分，平静道，“我遣人查过了，今夜你落水之事，冲的不是你，是星灿，你和她换了衣服，对么？”
“是。”洛婉清迟疑着，“他们原本想做什么？”
“星灿到了适婚的年纪，是我舅舅如今唯一待嫁的女儿。”谢恒解释得格外详细，“舅母本来想将她许给我堂兄，让崔谢两家联系更紧密一些，但王贵妃亦是看中了星灿，正在游说舅舅，今日听闻星灿过来，便设了此局，想推星灿下水，让李归玉救下。”
“可是三殿下……”
洛婉清皱起眉头，谢恒便解释道：“可刚好他近日练功出了岔子，本就只是吊着一口气，故作无事，布局之人应当不知道他的情况，把你推下水后，见他不动，就故意推他，结果他一落水，人直接沉了。我老远看见你
挣扎，路过时顺手将他捞了上来。”
洛婉清闻言，心上微沉，只道：“三小姐有哮喘，他们这样做，是会出人命的。”
“若不能成为他王氏儿媳，死了又怎么样呢？”
谢恒语气冷淡，随后缓和了一些道：“不过表妹无事了，现下你先操心一下你自己吧。今夜我及时通知星灿露面，她没什么嫌疑，但大家都看到了女子落水，你又消失了一阵，之后换了衣衫，虽然无确切证据，但大家都能猜到是你。”
“民女子只是一介草民……”
“所以若是伤你毫无代价。”谢恒撑着额头看着她，平静道，“王贵妃是个暇眦必报的人，你坏了她的好事，若你只是一介草民，她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你。”
洛婉清闻言，紧张握紧了手中衣袖：“公子……到底想说什么？”
“如今我给你两个选择，”谢恒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的脸，“我送你去道宗，成为我师妹，从此这些世俗流言和你无关。”
洛婉清一愣，抬眼看着谢恒，随后便见谢恒笑起来，直起身道：“或者成为我的贵妾，我回去就同母亲禀报，改日就来迎你？”
闻言，洛婉清脸色微白，谢恒神色淡了几分，平静道：“我娶不了你，我若动了娶你的心思，明日你就得死。”
“我知道。”洛婉清点头，忙道，“我也没有……没有让公子因此必须娶我的意思。”
“那你想怎么选？”
“我去道宗。”
洛婉清立刻开口，平静道：“只要还能当个大夫，去道宗也可以。”
听到这话，谢恒垂眸看着她，过了好久，他轻声道：“我替星灿说声对不起，将你卷进这些事。”
“无妨的，”洛婉清想了想，随后笑起来，“若能找到一个好师父，像公子说的与世俗流言无关，或许我能活得更好呢？”
“你倒挺适合我宗门。”
谢恒闻言笑起来，随后道：“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我让人找你父母说。”
说完，谢恒便转身从窗外跳出去，洛婉清见状，急急叫住他：“公子！”
谢恒回头，便见洛婉清拿了窗口的花灯，点燃之后，重新递了过来，真诚道：“今日公子琴音甚好，夜深路暗，这盏灯赠予公子吧。”
谢恒垂眸看着花灯，想了想，突然道：“你是不愿做妾，还是不愿做我的妾？”
洛婉清一愣，随后平静道：“我不想嫁人，若是嫁人，我只想嫁一个一心一意的人。”
“明白了。”
谢恒颔首，从洛婉清手中取过灯来，转身笑道：“改年若有机会，我再还姑娘一盏罢。”
说着，谢恒便提灯离开。
洛婉清羡慕看着他越过高墙，提着灵鹤花灯，消失在夜色。
【4】
谢恒说到做到，第二日，便有人到家来，游说她父母，让她进入道宗。
进入这样的名门大派，是许多人梦寐以求之事，
洛曲舒和姚泽兰商量了一夜，终于来问了洛婉清的意思，洛婉清点了头，一家人便决定亲自送洛婉清去道宗。
东都的风言风语尚未来得及散开，洛婉清一家人便早早离开了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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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送着洛婉清去了道宗，到了门口，道宗弟子便让洛婉清和家人分别，说凡尘俗世不上道宗。
洛婉清和家人道别，跟着弟子上山，跨入道宗大门，就见到蓝衫道袍，头顶莲花玉冠的少年，手持拂尘站在大门前，眼底带笑看着她。
洛婉清一愣，所有人朝少年行礼，恭敬道：“大师兄。”
谢恒一甩拂尘，转头走向山门，拖长了声音道：“小师妹，跟我走吧。”
洛婉清茫然跟着谢恒进了道宗，由谢恒领着见人，在谢恒引荐之下，拜到了一位学医的女冠门下。
谢恒陪着她待了几日，领着她熟悉了道宗之后，便道：“日后你就在这里学医，我便不多管了。”
“是。”
洛婉清知道，谢恒陪这几日，大约也是出于对崔星灿所做之事的弥补，她不敢多言，只道：“多谢师兄。”
谢恒听她叫师兄，笑了笑，随后道：“我再回来约明年，你有什么想要的，可同我说。”
洛婉清愣愣抬头，谢恒认真道：“我还未送你入师门的礼物，你可以要一个。”
“我……”洛婉清茫然想着，下意识道，“想要一把琴。”
“要琴？”
谢恒挑眉，有些意外，随后笑起来：“那好办，我有好些琴，改日我挑一把好的，给你送上山来。”
“谢谢师兄。”洛婉清垂下眼眸，没有多说。
谢恒转身下山。
从那天起，洛婉清留在道宗。
她的师父是一位医剑双修的女冠，于是也是这么教她，从基础开始，白日学剑，夜里学医，白日受伤，夜里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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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她娘遇到这种病人，都只能是花钱安抚，可她师父，却可以打到对方赔钱。
她认真跟着师父苦学医术和剑术，年末冬雪时，谢恒便上山来。
他带了崔星灿和她父母的书信，还有答应送给她的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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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你怎么想到要琴呢？”谢恒有些疑惑。
洛婉清想了想，低声道：“我一直只会医术，其他不会，便想学个乐器，也不知道学什么。琴音盛会，看师兄弹琴很好，便想着学琴。”
谢恒闻言，便明白了她
的意思，挑了挑眉：“既然师妹如此夸我，那我当好好教教师妹咯？”
“可以吗？”
洛婉清惊喜抬眼，谢恒神色温和几分：“自是可以。”
说着，谢恒提步往里，抬手道：“跟上。”
那几日，谢恒便好好教了她几日琴，顺便又试了试她的剑，随后一一考校过师弟师妹的功课，随后才下山。
道宗的辈分不是以时间，而是以强弱。
谢恒是同辈最强，所以他年龄虽小，但却是众人敬仰的大师兄。
他下山时，洛婉清和所有人一起送他。
当时白雪皑皑，洛婉清看他一身蓝袍，孤身下山，感觉那影子像是刻进她的眼里。
那之后每一年，她都在等待谢恒。
她不知道自己等的到底是谢恒带来的父母书信，还是谢恒这个人，她只是一日一日期待，然后在他来时，遥遥相望，只有在他提点她的那片刻，才靠近几分。
二十一岁那年冬末，谢恒没有上山。
她半夜突然心悸，醒来后，便赶去找师父，只是才到门口，就听见师父和宗主争执之声。
“阿恒是你徒弟，他出事你不管？”
“清鸿，山上人不管山下事，他是被困在战场，不是被困在江湖，道宗管不了。”
听见这话，洛婉清在门口握紧了自己腰上的剑。
当夜，她提着剑，踏着皑皑白雪，如同谢恒一样，安静下山。
【5】
到了山下，她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
崔清平推行《大夏律》，谢恒升刑部尚书，成为崔清平左膀右臂，皇帝驾崩，太子登基，王郑两族谋反，谢恒奉命平乱，被困坛城。
洛婉清顺着消息一路赶到坛城，她倒是，已经是一场大战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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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跑到一半，谢恒迷迷糊糊睁眼，入目是一张精致漂亮得像瓷器一般的脸，他辨认许久，才终于认出来，笑着开口：“小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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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婉清含着眼泪让他闭嘴，谢恒也没有力气，他靠在她背上，由她背着亡命天涯，他似乎是想起什么，缓缓闭上眼睛，轻叹了一声：“清清。”
洛婉清狂奔许久，前方突然冲来一群士兵。
洛婉清被士兵包围，生生止住步子，她背着谢恒，警惕握紧了剑，随后便见人群中驾马走来一个青年，他看见洛婉清，便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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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归玉见到她，目光落在谢恒脸上。
犹豫片刻后，他温和道：“洛小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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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我走。”
洛婉清不敢信他，手放在剑上不动。
李归玉迟疑片刻后，又看向谢恒，皱眉道：“我可以让你走，但你若走了，我怕谢大人撑不了多久。”
洛婉清愣住。
李归玉目光挪到洛婉清脸上，温和道：“我这里有最好的药，可以让士兵立刻安营扎寨，洛小姐，谢大人是生是死，由您来选。”
她没得选。
谢恒受不了太多颠簸，她是大夫，比谁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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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归玉闻言，轻笑知道，颔首道：“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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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怕谢恒疼，便一直给谢恒喂麻沸散，谢恒一睡十几日，她便一守十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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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婉清闻言，有些意外，随后忙道：“救人是应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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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恒撑着自己起身，冰冷抬眸看向坐在不远处的李归玉。
洛婉清赶到谢恒身前，替谢恒诊脉，急道：“师兄，你可觉得哪里不适？”
谢恒不说话，只盯着李归玉：“殿下何以在此？”
“本王奉旨平乱，驰援谢大人，”李归玉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解释道，“路上遇见小姐背着谢大人，知道谢大人已经平乱，便临时扎寨，同小姐一起等谢大人醒来。”
“她姓洛。”谢恒冷声开口，“你可以叫她洛姑娘。”
李归玉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称呼有些奇怪，随后道：“抱歉，不知为何觉得这样顺口些。”
“男女有别，还望殿下自重。”
谢恒警告出声，李归玉有些疑惑：“本王有何不妥之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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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恒没有再出声，李归玉平静与他对视，片刻后，谢恒轻笑开口：“殿下，若再待下去那就是不妥了。
我与清清乃同门，你与我等有什么关系？”
李归玉动作微顿，片刻后，他笑着看向洛婉清，颔首道：“那清清姑娘，想必你与师兄还有话说，那在下告辞。”
洛婉清闻言，起身向李归玉行礼。
这些时日，李归玉对他们照顾颇多，洛婉清也不忍太过苛待。
李归玉含笑点头，行礼离开。
谢恒冷眼看着两人互动，等李归玉离开，他神色也不见好。
洛婉清疑惑回头，小心翼翼道：“师兄？”
谢恒抬眸看她，见到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上满是担心，停顿片刻后，气势收敛几分，软了语气：“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你出事，便下山来。”
“师父没拦你？”谢恒皱起眉头。
洛婉清抿唇，有些忐忑：“我是自己下来的。”
“你……”谢恒似想骂人，但想到她背着自己出来，又最终开不了口。
犹豫许久，他轻声道：“我不会有事。”
“我知道。”
洛婉清开口，谢恒不解：“那你还来？”
洛婉清抬眼，认真看着他：“可我得来看你有没有事。”
“你……”
谢恒有些意外，但心情却意外舒展开来，他迟疑片刻，随后轻声一笑：“你怕不是想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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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洛婉清没有遮掩，垂下眼眸，谢恒一顿，看着面前人轻颤的睫毛，心也跟着颤起来，听对方道：“今年冬日师兄没回来，我便想你了。”
谢恒少有说不出话。
他看着面前女子，才惊觉她像一只振翅的蝴蝶，已出落得如此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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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静静看着她垂眸坐在自己眼前，他却发现自己和那些凡夫俗子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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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婉清垂眸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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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恒抬眸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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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李
归玉确实背叛了王氏，没有反心。
前些年，李归玉便去了西南边境，此番王氏谋逆，他也早早写信回了东都，言明没有不臣之心，始终是李氏皇子。皇帝对此很是满意，此番他驰援坛城，更是表明了自己的清白。虽然此番援兵来得有些太迟，但无论如何说，他来了，就是态度。
之前没反，此刻更不会反。
将他好好送回东都，对李归玉来说，便是一件功劳。
相比救援坛城，这简直是又轻松又体面。
李归玉这人看上去温和儒雅，实际八百个心眼子，倒是专门挑便宜捡。
谢恒不由得想起方才他醒来时李归玉说得话，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想了想，终于还是提醒道：“他若有心寻你，第二日便知道你消息了。如今王氏没了，他手握兵权，现下择妻……”
他说着，一时又说不出下去。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现下李归玉是真的可以娶她当正妻。
他生生打住不言，洛婉清疑惑抬头：“师兄？”
谢恒扭过头去，僵硬道：“没什么。”
“你方才说他择妻……”
“和你有什么关系？”洛婉清还没说完，谢恒便打断她，抬眼盯着她道，“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洛婉清愣住，随后便听谢恒语速极快道：“师叔教你的东西你都会了？你年纪尚小，下山本来就不对，还有心情想这些？明日你就打包东西，给我回山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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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路过时顺手将他捞了上来。”
洛婉清闻言，心上微沉，只道：“三小姐有哮喘，他们这样做，是会出人命的。”
“若不能成为他王氏儿媳，死了又怎么样呢？”
谢恒语气冷淡，随后缓和了一些道：“不过表妹无事了，现下你先操心一下你自己吧。今夜我及时通知星灿露面，她没什么嫌疑，但大家都看到了女子落水，你又消失了一阵，之后换了衣衫，虽然无确切证据，但大家都能猜到是你。”
“民女子只是一介草民……”
“所以若是伤你毫无代价。”谢恒撑着额头看着她，平静道，“王贵妃是个暇眦必报的人，你坏了她的好事，若你只是一介草民，她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你。”
洛婉清闻言，紧张握紧了手中衣袖：“公子……到底想说什么？”
“如今我给你两个选择，”谢恒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的脸，“我送你去道宗，成为我师妹，从此这些世俗流言和你无关。”
洛婉清一愣，抬眼看着谢恒，随后便见谢恒笑起来，直起身道：“或者成为我的贵妾，我回去就同母亲禀报，改日就来迎你？”
闻言，洛婉清脸色微白，谢恒神色淡了几分，平静道：“我娶不了你，我若动了娶你的心思，明日你就得死。”
“我知道。”洛婉清点头，忙道，“我也没有……没有让公子因此必须娶我的意思。”
“那你想怎么选？”
“我去道宗。”
洛婉清立刻开口，平静道：“只要还能当个大夫，去道宗也可以。”
听到这话，谢恒垂眸看着她，过了好久，他轻声道：“我替星灿说声对不起，将你卷进这些事。”
“无妨的，”洛婉清想了想，随后笑起来，“若能找到一个好师父，像公子说的与世俗流言无关，或许我能活得更好呢？”
“你倒挺适合我宗门。”
谢恒闻言笑起来，随后道：“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我让人找你父母说。”
说完，谢恒便转身从窗外跳出去，洛婉清见状，急急叫住他：“公子！”
谢恒回头，便见洛婉清拿了窗口的花灯，点燃之后，重新递了过来，真诚道：“今日公子琴音甚好，夜深路暗，这盏灯赠予公子吧。”
谢恒垂眸看着花灯，想了想，突然道：“你是不愿做妾，还是不愿做我的妾？”
洛婉清一愣，随后平静道：“我不想嫁人，若是嫁人，我只想嫁一个一心一意的人。”
“明白了。”
谢恒颔首，从洛婉清手中取过灯来，转身笑道：“改年若有机会，我再还姑娘一盏罢。”
说着，谢恒便提灯离开。
洛婉清羡慕看着他越过高墙，提着灵鹤花灯，消失在夜色。
【4】
谢恒说到做到，第二日，便有人到家来，游说她父母，让她进入道宗。
进入这样的名门大派，是许多人梦寐以求之事，
洛曲舒和姚泽兰商量了一夜，终于来问了洛婉清的意思，洛婉清点了头，一家人便决定亲自送洛婉清去道宗。
东都的风言风语尚未来得及散开，洛婉清一家人便早早离开了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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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送着洛婉清去了道宗，到了门口，道宗弟子便让洛婉清和家人分别，说凡尘俗世不上道宗。
洛婉清和家人道别，跟着弟子上山，跨入道宗大门，就见到蓝衫道袍，头顶莲花玉冠的少年，手持拂尘站在大门前，眼底带笑看着她。
洛婉清一愣，所有人朝少年行礼，恭敬道：“大师兄。”
谢恒一甩拂尘，转头走向山门，拖长了声音道：“小师妹，跟我走吧。”
洛婉清茫然跟着谢恒进了道宗，由谢恒领着见人，在谢恒引荐之下，拜到了一位学医的女冠门下。
谢恒陪着她待了几日，领着她熟悉了道宗之后，便道：“日后你就在这里学医，我便不多管了。”
“是。”
洛婉清知道，谢恒陪这几日，大约也是出于对崔星灿所做之事的弥补，她不敢多言，只道：“多谢师兄。”
谢恒听她叫师兄，笑了笑，随后道：“我再回来约明年，你有什么想要的，可同我说。”
洛婉清愣愣抬头，谢恒认真道：“我还未送你入师门的礼物，你可以要一个。”
“我……”洛婉清茫然想着，下意识道，“想要一把琴。”
“要琴？”
谢恒挑眉，有些意外，随后笑起来：“那好办，我有好些琴，改日我挑一把好的，给你送上山来。”
“谢谢师兄。”洛婉清垂下眼眸，没有多说。
谢恒转身下山。
从那天起，洛婉清留在道宗。
她的师父是一位医剑双修的女冠，于是也是这么教她，从基础开始，白日学剑，夜里学医，白日受伤，夜里疗伤。
她一开始有些茫然，不明白为什么她学医又学剑，直到和师父山下看诊，师父一剑锤翻了一位试图袭击她的病患家属，冷静告诉她“看到了么，这就是大夫学武的必要性。”时，她终于领悟了师父的意思。
过去她娘遇到这种病人，都只能是花钱安抚，可她师父，却可以打到对方赔钱。
她认真跟着师父苦学医术和剑术，年末冬雪时，谢恒便上山来。
他带了崔星灿和她父母的书信，还有答应送给她的琴。
“本来想随便挑一把送你。”谢恒将琴递给她，笑道，“但一想这是送师妹的入门礼物，不可怠慢，便给你做了一把。”
洛婉清愣愣看着谢恒，好久才反应过来。
她抬手接过琴，珍惜拂过琴面，轻声道：“谢谢师兄。”
“不过你怎么想到要琴呢？”谢恒有些疑惑。
洛婉清想了想，低声道：“我一直只会医术，其他不会，便想学个乐器，也不知道学什么。琴音盛会，看师兄弹琴很好，便想着学琴。”
谢恒闻言，便明白了她
的意思，挑了挑眉：“既然师妹如此夸我，那我当好好教教师妹咯？”
“可以吗？”
洛婉清惊喜抬眼，谢恒神色温和几分：“自是可以。”
说着，谢恒提步往里，抬手道：“跟上。”
那几日，谢恒便好好教了她几日琴，顺便又试了试她的剑，随后一一考校过师弟师妹的功课，随后才下山。
道宗的辈分不是以时间，而是以强弱。
谢恒是同辈最强，所以他年龄虽小，但却是众人敬仰的大师兄。
他下山时，洛婉清和所有人一起送他。
当时白雪皑皑，洛婉清看他一身蓝袍，孤身下山，感觉那影子像是刻进她的眼里。
那之后每一年，她都在等待谢恒。
她不知道自己等的到底是谢恒带来的父母书信，还是谢恒这个人，她只是一日一日期待，然后在他来时，遥遥相望，只有在他提点她的那片刻，才靠近几分。
二十一岁那年冬末，谢恒没有上山。
她半夜突然心悸，醒来后，便赶去找师父，只是才到门口，就听见师父和宗主争执之声。
“阿恒是你徒弟，他出事你不管？”
“清鸿，山上人不管山下事，他是被困在战场，不是被困在江湖，道宗管不了。”
听见这话，洛婉清在门口握紧了自己腰上的剑。
当夜，她提着剑，踏着皑皑白雪，如同谢恒一样，安静下山。
【5】
到了山下，她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
崔清平推行《大夏律》，谢恒升刑部尚书，成为崔清平左膀右臂，皇帝驾崩，太子登基，王郑两族谋反，谢恒奉命平乱，被困坛城。
洛婉清顺着消息一路赶到坛城，她倒是，已经是一场大战结束。
入目到处是尸体，她在战场一具一具尸体翻找，她找了两天，声音喊道嘶哑，终于才从尸体中翻出一张被血染到几乎看不清容貌的脸，她用袖子擦开污血，看清模样，赶紧诊脉，发现还有一丝气息后，她立刻给他输入真气，喂了续命的丹药，随后将人从尸体堆中抽出来，背着一路往有人烟的地方狂奔。
她跑到一半，谢恒迷迷糊糊睁眼，入目是一张精致漂亮得像瓷器一般的脸，他辨认许久，才终于认出来，笑着开口：“小师妹？”
“别说话。”
洛婉清含着眼泪让他闭嘴，谢恒也没有力气，他靠在她背上，由她背着亡命天涯，他似乎是想起什么，缓缓闭上眼睛，轻叹了一声：“清清。”
洛婉清狂奔许久，前方突然冲来一群士兵。
洛婉清被士兵包围，生生止住步子，她背着谢恒，警惕握紧了剑，随后便见人群中驾马走来一个青年，他看见洛婉清，便是一愣。
洛婉清死死盯着对方，她认出这是李归玉，是王贵妃的儿子。
李归玉见到她，目光落在谢恒脸上。
犹豫片刻后，他温和道：“洛小姐，我
是奉皇命来平乱的。”
“你让我走。”
洛婉清不敢信他，手放在剑上不动。
李归玉迟疑片刻后，又看向谢恒，皱眉道：“我可以让你走，但你若走了，我怕谢大人撑不了多久。”
洛婉清愣住。
李归玉目光挪到洛婉清脸上，温和道：“我这里有最好的药，可以让士兵立刻安营扎寨，洛小姐，谢大人是生是死，由您来选。”
她没得选。
谢恒受不了太多颠簸，她是大夫，比谁都清楚。
她咬了咬牙，只道：“劳烦殿下，给个栖身之地。”
李归玉闻言，轻笑知道，颔首道：“自然。”
他说到做到，立刻让人就地扎营。
洛婉清得了地方，将谢恒放下，要了药、清水、绷带等需要的用品，亲手给谢恒包扎。
她怕谢恒疼，便一直给谢恒喂麻沸散，谢恒一睡十几日，她便一守十几日。
期间李归玉来看过他们，同她一起守着谢恒，同时聊天。
“六年前我记得你。”
李归玉帮她研磨药材时，笑着道：“那时候你救了我。我本想去找你，结果打听到你身份时，你已经上道宗了。”
洛婉清闻言，有些意外，随后忙道：“救人是应当的。”
“可那时候还能想着救人，便不容易了。”
李归玉温和说着：“姑娘赤子之心，是在下未曾见过的。”
洛婉清闻言，只道：“这世上良善之人很多，只是殿下不多见罢了。”
“其实当年小姐也不用去道宗。”李归玉将研磨好的药材倒进碗中，“皇家与这些世家不同，没有那么看重身份，那时候我可以到洛家下聘……”
“你们在说什么？”
谢恒的声音突然传来，洛婉清一愣，随后慌忙起身，完全没有注意到李归玉的话，上前惊喜道：“师兄！”
谢恒撑着自己起身，冰冷抬眸看向坐在不远处的李归玉。
洛婉清赶到谢恒身前，替谢恒诊脉，急道：“师兄，你可觉得哪里不适？”
谢恒不说话，只盯着李归玉：“殿下何以在此？”
“本王奉旨平乱，驰援谢大人，”李归玉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解释道，“路上遇见小姐背着谢大人，知道谢大人已经平乱，便临时扎寨，同小姐一起等谢大人醒来。”
“她姓洛。”谢恒冷声开口，“你可以叫她洛姑娘。”
李归玉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称呼有些奇怪，随后道：“抱歉，不知为何觉得这样顺口些。”
“男女有别，还望殿下自重。”
谢恒警告出声，李归玉有些疑惑：“本王有何不妥之处吗？”
“方才你在说些什么你自己清楚。”
“本王说实话也不妥吗？”
谢恒没有再出声，李归玉平静与他对视，片刻后，谢恒轻笑开口：“殿下，若再待下去那就是不妥了。
我与清清乃同门，你与我等有什么关系？”
李归玉动作微顿，片刻后，他笑着看向洛婉清，颔首道：“那清清姑娘，想必你与师兄还有话说，那在下告辞。”
洛婉清闻言，起身向李归玉行礼。
这些时日，李归玉对他们照顾颇多，洛婉清也不忍太过苛待。
李归玉含笑点头，行礼离开。
谢恒冷眼看着两人互动，等李归玉离开，他神色也不见好。
洛婉清疑惑回头，小心翼翼道：“师兄？”
谢恒抬眸看她，见到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上满是担心，停顿片刻后，气势收敛几分，软了语气：“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你出事，便下山来。”
“师父没拦你？”谢恒皱起眉头。
洛婉清抿唇，有些忐忑：“我是自己下来的。”
“你……”谢恒似想骂人，但想到她背着自己出来，又最终开不了口。
犹豫许久，他轻声道：“我不会有事。”
“我知道。”
洛婉清开口，谢恒不解：“那你还来？”
洛婉清抬眼，认真看着他：“可我得来看你有没有事。”
“你……”
谢恒有些意外，但心情却意外舒展开来，他迟疑片刻，随后轻声一笑：“你怕不是想我吧？”
洛婉清动作僵住，谢恒抬手搭在自己曲起的膝头，凑上前去，清俊的脸上带了几分玩笑：“被我说中了？”
“嗯。”
洛婉清没有遮掩，垂下眼眸，谢恒一顿，看着面前人轻颤的睫毛，心也跟着颤起来，听对方道：“今年冬日师兄没回来，我便想你了。”
谢恒少有说不出话。
他看着面前女子，才惊觉她像一只振翅的蝴蝶，已出落得如此美丽。
他的小师妹，长大了。
【6】
洛婉清生得漂亮，他第一次见她便知道。
他生平见过美人无数，但美如洛婉清这样的，还是唯一一个。
以至于第一次见面，就能弹错琴音。
然而过去皮相之美，他尚能当作过眼云烟。
此刻静静看着她垂眸坐在自己眼前，他却发现自己和那些凡夫俗子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从未有过的慌张让他退了几分，他强压着心跳，故作玩笑：“这么大人了，倒还和个孩子一样。”
洛婉清垂眸不言。
谢恒想了想，问起正事：“你怎么和李归玉搅合在一起？”
“师兄当时病重，刚好遇见他拦路，”洛婉清实话实说，“我见他没有恶意，便留了下来。”
“你又知他没有恶意？”
谢恒抬眸看她。
洛婉清想了想，只道：“至少此刻没有。”
谢恒没出声，其实他也知道洛婉清说得没错。
若李归玉有恶意，他们早没了。
更何况，李
归玉确实背叛了王氏，没有反心。
前些年，李归玉便去了西南边境，此番王氏谋逆，他也早早写信回了东都，言明没有不臣之心，始终是李氏皇子。皇帝对此很是满意，此番他驰援坛城，更是表明了自己的清白。虽然此番援兵来得有些太迟，但无论如何说，他来了，就是态度。
之前没反，此刻更不会反。
将他好好送回东都，对李归玉来说，便是一件功劳。
相比救援坛城，这简直是又轻松又体面。
李归玉这人看上去温和儒雅，实际八百个心眼子，倒是专门挑便宜捡。
谢恒不由得想起方才他醒来时李归玉说得话，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想了想，终于还是提醒道：“他若有心寻你，第二日便知道你消息了。如今王氏没了，他手握兵权，现下择妻……”
他说着，一时又说不出下去。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现下李归玉是真的可以娶她当正妻。
他生生打住不言，洛婉清疑惑抬头：“师兄？”
谢恒扭过头去，僵硬道：“没什么。”
“你方才说他择妻……”
“和你有什么关系？”洛婉清还没说完，谢恒便打断她，抬眼盯着她道，“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洛婉清愣住，随后便听谢恒语速极快道：“师叔教你的东西你都会了？你年纪尚小，下山本来就不对，还有心情想这些？明日你就打包东西，给我回山上去。”
“师兄……”
“休要同我争辩……”
“我在想什么？”
这话一出，谢恒僵住。
洛婉清茫然看着谢恒，只问：“您说我有心情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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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这称呼，谢恒便笑出声来。
想了想，只道：“你还是叫我公子吧，每次都像道谢一样，我什么都没做，听着惭愧。”
洛婉清听得取笑，不敢多言，系上腰带，才开口：“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今夜之事我得给你个交代。”谢恒语气认真几分，平静道，“我遣人查过了，今夜你落水之事，冲的不是你，是星灿，你和她换了衣服，对么？”
“是。”洛婉清迟疑着，“他们原本想做什么？”
“星灿到了适婚的年纪，是我舅舅如今唯一待嫁的女儿。”谢恒解释得格外详细，“舅母本来想将她许给我堂兄，让崔谢两家联系更紧密一些，但王贵妃亦是看中了星灿，正在游说舅舅，今日听闻星灿过来，便设了此局，想推星灿下水，让李归玉救下。”
“可是三殿下……”
洛婉清皱起眉头，谢恒便解释道：“可刚好他近日练功出了岔子，本就只是吊着一口气，故作无事，布局之人应当不知道他的情况，把你推下水后，见他不动，就故意推他，结果他一落水，人直接沉了。我老远看见你
挣扎，路过时顺手将他捞了上来。”
洛婉清闻言，心上微沉，只道：“三小姐有哮喘，他们这样做，是会出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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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恒语气冷淡，随后缓和了一些道：“不过表妹无事了，现下你先操心一下你自己吧。今夜我及时通知星灿露面，她没什么嫌疑，但大家都看到了女子落水，你又消失了一阵，之后换了衣衫，虽然无确切证据，但大家都能猜到是你。”
“民女子只是一介草民……”
“所以若是伤你毫无代价。”谢恒撑着额头看着她，平静道，“王贵妃是个暇眦必报的人，你坏了她的好事，若你只是一介草民，她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你。”
洛婉清闻言，紧张握紧了手中衣袖：“公子……到底想说什么？”
“如今我给你两个选择，”谢恒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的脸，“我送你去道宗，成为我师妹，从此这些世俗流言和你无关。”
洛婉清一愣，抬眼看着谢恒，随后便见谢恒笑起来，直起身道：“或者成为我的贵妾，我回去就同母亲禀报，改日就来迎你？”
闻言，洛婉清脸色微白，谢恒神色淡了几分，平静道：“我娶不了你，我若动了娶你的心思，明日你就得死。”
“我知道。”洛婉清点头，忙道，“我也没有……没有让公子因此必须娶我的意思。”
“那你想怎么选？”
“我去道宗。”
洛婉清立刻开口，平静道：“只要还能当个大夫，去道宗也可以。”
听到这话，谢恒垂眸看着她，过了好久，他轻声道：“我替星灿说声对不起，将你卷进这些事。”
“无妨的，”洛婉清想了想，随后笑起来，“若能找到一个好师父，像公子说的与世俗流言无关，或许我能活得更好呢？”
“你倒挺适合我宗门。”
谢恒闻言笑起来，随后道：“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我让人找你父母说。”
说完，谢恒便转身从窗外跳出去，洛婉清见状，急急叫住他：“公子！”
谢恒回头，便见洛婉清拿了窗口的花灯，点燃之后，重新递了过来，真诚道：“今日公子琴音甚好，夜深路暗，这盏灯赠予公子吧。”
谢恒垂眸看着花灯，想了想，突然道：“你是不愿做妾，还是不愿做我的妾？”
洛婉清一愣，随后平静道：“我不想嫁人，若是嫁人，我只想嫁一个一心一意的人。”
“明白了。”
谢恒颔首，从洛婉清手中取过灯来，转身笑道：“改年若有机会，我再还姑娘一盏罢。”
说着，谢恒便提灯离开。
洛婉清羡慕看着他越过高墙，提着灵鹤花灯，消失在夜色。
【4】
谢恒说到做到，第二日，便有人到家来，游说她父母，让她进入道宗。
进入这样的名门大派，是许多人梦寐以求之事，
洛曲舒和姚泽兰商量了一夜，终于来问了洛婉清的意思，洛婉清点了头，一家人便决定亲自送洛婉清去道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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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婉清一愣，所有人朝少年行礼，恭敬道：“大师兄。”
谢恒一甩拂尘，转头走向山门，拖长了声音道：“小师妹，跟我走吧。”
洛婉清茫然跟着谢恒进了道宗，由谢恒领着见人，在谢恒引荐之下，拜到了一位学医的女冠门下。
谢恒陪着她待了几日，领着她熟悉了道宗之后，便道：“日后你就在这里学医，我便不多管了。”
“是。”
洛婉清知道，谢恒陪这几日，大约也是出于对崔星灿所做之事的弥补，她不敢多言，只道：“多谢师兄。”
谢恒听她叫师兄，笑了笑，随后道：“我再回来约明年，你有什么想要的，可同我说。”
洛婉清愣愣抬头，谢恒认真道：“我还未送你入师门的礼物，你可以要一个。”
“我……”洛婉清茫然想着，下意识道，“想要一把琴。”
“要琴？”
谢恒挑眉，有些意外，随后笑起来：“那好办，我有好些琴，改日我挑一把好的，给你送上山来。”
“谢谢师兄。”洛婉清垂下眼眸，没有多说。
谢恒转身下山。
从那天起，洛婉清留在道宗。
她的师父是一位医剑双修的女冠，于是也是这么教她，从基础开始，白日学剑，夜里学医，白日受伤，夜里疗伤。
她一开始有些茫然，不明白为什么她学医又学剑，直到和师父山下看诊，师父一剑锤翻了一位试图袭击她的病患家属，冷静告诉她“看到了么，这就是大夫学武的必要性。”时，她终于领悟了师父的意思。
过去她娘遇到这种病人，都只能是花钱安抚，可她师父，却可以打到对方赔钱。
她认真跟着师父苦学医术和剑术，年末冬雪时，谢恒便上山来。
他带了崔星灿和她父母的书信，还有答应送给她的琴。
“本来想随便挑一把送你。”谢恒将琴递给她，笑道，“但一想这是送师妹的入门礼物，不可怠慢，便给你做了一把。”
洛婉清愣愣看着谢恒，好久才反应过来。
她抬手接过琴，珍惜拂过琴面，轻声道：“谢谢师兄。”
“不过你怎么想到要琴呢？”谢恒有些疑惑。
洛婉清想了想，低声道：“我一直只会医术，其他不会，便想学个乐器，也不知道学什么。琴音盛会，看师兄弹琴很好，便想着学琴。”
谢恒闻言，便明白了她
的意思，挑了挑眉：“既然师妹如此夸我，那我当好好教教师妹咯？”
“可以吗？”
洛婉清惊喜抬眼，谢恒神色温和几分：“自是可以。”
说着，谢恒提步往里，抬手道：“跟上。”
那几日，谢恒便好好教了她几日琴，顺便又试了试她的剑，随后一一考校过师弟师妹的功课，随后才下山。
道宗的辈分不是以时间，而是以强弱。
谢恒是同辈最强，所以他年龄虽小，但却是众人敬仰的大师兄。
他下山时，洛婉清和所有人一起送他。
当时白雪皑皑，洛婉清看他一身蓝袍，孤身下山，感觉那影子像是刻进她的眼里。
那之后每一年，她都在等待谢恒。
她不知道自己等的到底是谢恒带来的父母书信，还是谢恒这个人，她只是一日一日期待，然后在他来时，遥遥相望，只有在他提点她的那片刻，才靠近几分。
二十一岁那年冬末，谢恒没有上山。
她半夜突然心悸，醒来后，便赶去找师父，只是才到门口，就听见师父和宗主争执之声。
“阿恒是你徒弟，他出事你不管？”
“清鸿，山上人不管山下事，他是被困在战场，不是被困在江湖，道宗管不了。”
听见这话，洛婉清在门口握紧了自己腰上的剑。
当夜，她提着剑，踏着皑皑白雪，如同谢恒一样，安静下山。
【5】
到了山下，她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
崔清平推行《大夏律》，谢恒升刑部尚书，成为崔清平左膀右臂，皇帝驾崩，太子登基，王郑两族谋反，谢恒奉命平乱，被困坛城。
洛婉清顺着消息一路赶到坛城，她倒是，已经是一场大战结束。
入目到处是尸体，她在战场一具一具尸体翻找，她找了两天，声音喊道嘶哑，终于才从尸体中翻出一张被血染到几乎看不清容貌的脸，她用袖子擦开污血，看清模样，赶紧诊脉，发现还有一丝气息后，她立刻给他输入真气，喂了续命的丹药，随后将人从尸体堆中抽出来，背着一路往有人烟的地方狂奔。
她跑到一半，谢恒迷迷糊糊睁眼，入目是一张精致漂亮得像瓷器一般的脸，他辨认许久，才终于认出来，笑着开口：“小师妹？”
“别说话。”
洛婉清含着眼泪让他闭嘴，谢恒也没有力气，他靠在她背上，由她背着亡命天涯，他似乎是想起什么，缓缓闭上眼睛，轻叹了一声：“清清。”
洛婉清狂奔许久，前方突然冲来一群士兵。
洛婉清被士兵包围，生生止住步子，她背着谢恒，警惕握紧了剑，随后便见人群中驾马走来一个青年，他看见洛婉清，便是一愣。
洛婉清死死盯着对方，她认出这是李归玉，是王贵妃的儿子。
李归玉见到她，目光落在谢恒脸上。
犹豫片刻后，他温和道：“洛小姐，我
是奉皇命来平乱的。”
“你让我走。”
洛婉清不敢信他，手放在剑上不动。
李归玉迟疑片刻后，又看向谢恒，皱眉道：“我可以让你走，但你若走了，我怕谢大人撑不了多久。”
洛婉清愣住。
李归玉目光挪到洛婉清脸上，温和道：“我这里有最好的药，可以让士兵立刻安营扎寨，洛小姐，谢大人是生是死，由您来选。”
她没得选。
谢恒受不了太多颠簸，她是大夫，比谁都清楚。
她咬了咬牙，只道：“劳烦殿下，给个栖身之地。”
李归玉闻言，轻笑知道，颔首道：“自然。”
他说到做到，立刻让人就地扎营。
洛婉清得了地方，将谢恒放下，要了药、清水、绷带等需要的用品，亲手给谢恒包扎。
她怕谢恒疼，便一直给谢恒喂麻沸散，谢恒一睡十几日，她便一守十几日。
期间李归玉来看过他们，同她一起守着谢恒，同时聊天。
“六年前我记得你。”
李归玉帮她研磨药材时，笑着道：“那时候你救了我。我本想去找你，结果打听到你身份时，你已经上道宗了。”
洛婉清闻言，有些意外，随后忙道：“救人是应当的。”
“可那时候还能想着救人，便不容易了。”
李归玉温和说着：“姑娘赤子之心，是在下未曾见过的。”
洛婉清闻言，只道：“这世上良善之人很多，只是殿下不多见罢了。”
“其实当年小姐也不用去道宗。”李归玉将研磨好的药材倒进碗中，“皇家与这些世家不同，没有那么看重身份，那时候我可以到洛家下聘……”
“你们在说什么？”
谢恒的声音突然传来，洛婉清一愣，随后慌忙起身，完全没有注意到李归玉的话，上前惊喜道：“师兄！”
谢恒撑着自己起身，冰冷抬眸看向坐在不远处的李归玉。
洛婉清赶到谢恒身前，替谢恒诊脉，急道：“师兄，你可觉得哪里不适？”
谢恒不说话，只盯着李归玉：“殿下何以在此？”
“本王奉旨平乱，驰援谢大人，”李归玉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解释道，“路上遇见小姐背着谢大人，知道谢大人已经平乱，便临时扎寨，同小姐一起等谢大人醒来。”
“她姓洛。”谢恒冷声开口，“你可以叫她洛姑娘。”
李归玉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称呼有些奇怪，随后道：“抱歉，不知为何觉得这样顺口些。”
“男女有别，还望殿下自重。”
谢恒警告出声，李归玉有些疑惑：“本王有何不妥之处吗？”
“方才你在说些什么你自己清楚。”
“本王说实话也不妥吗？”
谢恒没有再出声，李归玉平静与他对视，片刻后，谢恒轻笑开口：“殿下，若再待下去那就是不妥了。
我与清清乃同门，你与我等有什么关系？”
李归玉动作微顿，片刻后，他笑着看向洛婉清，颔首道：“那清清姑娘，想必你与师兄还有话说，那在下告辞。”
洛婉清闻言，起身向李归玉行礼。
这些时日，李归玉对他们照顾颇多，洛婉清也不忍太过苛待。
李归玉含笑点头，行礼离开。
谢恒冷眼看着两人互动，等李归玉离开，他神色也不见好。
洛婉清疑惑回头，小心翼翼道：“师兄？”
谢恒抬眸看她，见到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上满是担心，停顿片刻后，气势收敛几分，软了语气：“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你出事，便下山来。”
“师父没拦你？”谢恒皱起眉头。
洛婉清抿唇，有些忐忑：“我是自己下来的。”
“你……”谢恒似想骂人，但想到她背着自己出来，又最终开不了口。
犹豫许久，他轻声道：“我不会有事。”
“我知道。”
洛婉清开口，谢恒不解：“那你还来？”
洛婉清抬眼，认真看着他：“可我得来看你有没有事。”
“你……”
谢恒有些意外，但心情却意外舒展开来，他迟疑片刻，随后轻声一笑：“你怕不是想我吧？”
洛婉清动作僵住，谢恒抬手搭在自己曲起的膝头，凑上前去，清俊的脸上带了几分玩笑：“被我说中了？”
“嗯。”
洛婉清没有遮掩，垂下眼眸，谢恒一顿，看着面前人轻颤的睫毛，心也跟着颤起来，听对方道：“今年冬日师兄没回来，我便想你了。”
谢恒少有说不出话。
他看着面前女子，才惊觉她像一只振翅的蝴蝶，已出落得如此美丽。
他的小师妹，长大了。
【6】
洛婉清生得漂亮，他第一次见她便知道。
他生平见过美人无数，但美如洛婉清这样的，还是唯一一个。
以至于第一次见面，就能弹错琴音。
然而过去皮相之美，他尚能当作过眼云烟。
此刻静静看着她垂眸坐在自己眼前，他却发现自己和那些凡夫俗子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从未有过的慌张让他退了几分，他强压着心跳，故作玩笑：“这么大人了，倒还和个孩子一样。”
洛婉清垂眸不言。
谢恒想了想，问起正事：“你怎么和李归玉搅合在一起？”
“师兄当时病重，刚好遇见他拦路，”洛婉清实话实说，“我见他没有恶意，便留了下来。”
“你又知他没有恶意？”
谢恒抬眸看她。
洛婉清想了想，只道：“至少此刻没有。”
谢恒没出声，其实他也知道洛婉清说得没错。
若李归玉有恶意，他们早没了。
更何况，李
归玉确实背叛了王氏，没有反心。
前些年，李归玉便去了西南边境，此番王氏谋逆，他也早早写信回了东都，言明没有不臣之心，始终是李氏皇子。皇帝对此很是满意，此番他驰援坛城，更是表明了自己的清白。虽然此番援兵来得有些太迟，但无论如何说，他来了，就是态度。
之前没反，此刻更不会反。
将他好好送回东都，对李归玉来说，便是一件功劳。
相比救援坛城，这简直是又轻松又体面。
李归玉这人看上去温和儒雅，实际八百个心眼子，倒是专门挑便宜捡。
谢恒不由得想起方才他醒来时李归玉说得话，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想了想，终于还是提醒道：“他若有心寻你，第二日便知道你消息了。如今王氏没了，他手握兵权，现下择妻……”
他说着，一时又说不出下去。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现下李归玉是真的可以娶她当正妻。
他生生打住不言，洛婉清疑惑抬头：“师兄？”
谢恒扭过头去，僵硬道：“没什么。”
“你方才说他择妻……”
“和你有什么关系？”洛婉清还没说完，谢恒便打断她，抬眼盯着她道，“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洛婉清愣住，随后便听谢恒语速极快道：“师叔教你的东西你都会了？你年纪尚小，下山本来就不对，还有心情想这些？明日你就打包东西，给我回山上去。”
“师兄……”
“休要同我争辩……”
“我在想什么？”
这话一出，谢恒僵住。
洛婉清茫然看着谢恒，只问：“您说我有心情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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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这称呼，谢恒便笑出声来。
想了想，只道：“你还是叫我公子吧，每次都像道谢一样，我什么都没做，听着惭愧。”
洛婉清听得取笑，不敢多言，系上腰带，才开口：“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今夜之事我得给你个交代。”谢恒语气认真几分，平静道，“我遣人查过了，今夜你落水之事，冲的不是你，是星灿，你和她换了衣服，对么？”
“是。”洛婉清迟疑着，“他们原本想做什么？”
“星灿到了适婚的年纪，是我舅舅如今唯一待嫁的女儿。”谢恒解释得格外详细，“舅母本来想将她许给我堂兄，让崔谢两家联系更紧密一些，但王贵妃亦是看中了星灿，正在游说舅舅，今日听闻星灿过来，便设了此局，想推星灿下水，让李归玉救下。”
“可是三殿下……”
洛婉清皱起眉头，谢恒便解释道：“可刚好他近日练功出了岔子，本就只是吊着一口气，故作无事，布局之人应当不知道他的情况，把你推下水后，见他不动，就故意推他，结果他一落水，人直接沉了。我老远看见你
挣扎，路过时顺手将他捞了上来。”
洛婉清闻言，心上微沉，只道：“三小姐有哮喘，他们这样做，是会出人命的。”
“若不能成为他王氏儿媳，死了又怎么样呢？”
谢恒语气冷淡，随后缓和了一些道：“不过表妹无事了，现下你先操心一下你自己吧。今夜我及时通知星灿露面，她没什么嫌疑，但大家都看到了女子落水，你又消失了一阵，之后换了衣衫，虽然无确切证据，但大家都能猜到是你。”
“民女子只是一介草民……”
“所以若是伤你毫无代价。”谢恒撑着额头看着她，平静道，“王贵妃是个暇眦必报的人，你坏了她的好事，若你只是一介草民，她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你。”
洛婉清闻言，紧张握紧了手中衣袖：“公子……到底想说什么？”
“如今我给你两个选择，”谢恒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的脸，“我送你去道宗，成为我师妹，从此这些世俗流言和你无关。”
洛婉清一愣，抬眼看着谢恒，随后便见谢恒笑起来，直起身道：“或者成为我的贵妾，我回去就同母亲禀报，改日就来迎你？”
闻言，洛婉清脸色微白，谢恒神色淡了几分，平静道：“我娶不了你，我若动了娶你的心思，明日你就得死。”
“我知道。”洛婉清点头，忙道，“我也没有……没有让公子因此必须娶我的意思。”
“那你想怎么选？”
“我去道宗。”
洛婉清立刻开口，平静道：“只要还能当个大夫，去道宗也可以。”
听到这话，谢恒垂眸看着她，过了好久，他轻声道：“我替星灿说声对不起，将你卷进这些事。”
“无妨的，”洛婉清想了想，随后笑起来，“若能找到一个好师父，像公子说的与世俗流言无关，或许我能活得更好呢？”
“你倒挺适合我宗门。”
谢恒闻言笑起来，随后道：“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我让人找你父母说。”
说完，谢恒便转身从窗外跳出去，洛婉清见状，急急叫住他：“公子！”
谢恒回头，便见洛婉清拿了窗口的花灯，点燃之后，重新递了过来，真诚道：“今日公子琴音甚好，夜深路暗，这盏灯赠予公子吧。”
谢恒垂眸看着花灯，想了想，突然道：“你是不愿做妾，还是不愿做我的妾？”
洛婉清一愣，随后平静道：“我不想嫁人，若是嫁人，我只想嫁一个一心一意的人。”
“明白了。”
谢恒颔首，从洛婉清手中取过灯来，转身笑道：“改年若有机会，我再还姑娘一盏罢。”
说着，谢恒便提灯离开。
洛婉清羡慕看着他越过高墙，提着灵鹤花灯，消失在夜色。
【4】
谢恒说到做到，第二日，便有人到家来，游说她父母，让她进入道宗。
进入这样的名门大派，是许多人梦寐以求之事，
洛曲舒和姚泽兰商量了一夜，终于来问了洛婉清的意思，洛婉清点了头，一家人便决定亲自送洛婉清去道宗。
东都的风言风语尚未来得及散开，洛婉清一家人便早早离开了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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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送着洛婉清去了道宗，到了门口，道宗弟子便让洛婉清和家人分别，说凡尘俗世不上道宗。
洛婉清和家人道别，跟着弟子上山，跨入道宗大门，就见到蓝衫道袍，头顶莲花玉冠的少年，手持拂尘站在大门前，眼底带笑看着她。
洛婉清一愣，所有人朝少年行礼，恭敬道：“大师兄。”
谢恒一甩拂尘，转头走向山门，拖长了声音道：“小师妹，跟我走吧。”
洛婉清茫然跟着谢恒进了道宗，由谢恒领着见人，在谢恒引荐之下，拜到了一位学医的女冠门下。
谢恒陪着她待了几日，领着她熟悉了道宗之后，便道：“日后你就在这里学医，我便不多管了。”
“是。”
洛婉清知道，谢恒陪这几日，大约也是出于对崔星灿所做之事的弥补，她不敢多言，只道：“多谢师兄。”
谢恒听她叫师兄，笑了笑，随后道：“我再回来约明年，你有什么想要的，可同我说。”
洛婉清愣愣抬头，谢恒认真道：“我还未送你入师门的礼物，你可以要一个。”
“我……”洛婉清茫然想着，下意识道，“想要一把琴。”
“要琴？”
谢恒挑眉，有些意外，随后笑起来：“那好办，我有好些琴，改日我挑一把好的，给你送上山来。”
“谢谢师兄。”洛婉清垂下眼眸，没有多说。
谢恒转身下山。
从那天起，洛婉清留在道宗。
她的师父是一位医剑双修的女冠，于是也是这么教她，从基础开始，白日学剑，夜里学医，白日受伤，夜里疗伤。
她一开始有些茫然，不明白为什么她学医又学剑，直到和师父山下看诊，师父一剑锤翻了一位试图袭击她的病患家属，冷静告诉她“看到了么，这就是大夫学武的必要性。”时，她终于领悟了师父的意思。
过去她娘遇到这种病人，都只能是花钱安抚，可她师父，却可以打到对方赔钱。
她认真跟着师父苦学医术和剑术，年末冬雪时，谢恒便上山来。
他带了崔星灿和她父母的书信，还有答应送给她的琴。
“本来想随便挑一把送你。”谢恒将琴递给她，笑道，“但一想这是送师妹的入门礼物，不可怠慢，便给你做了一把。”
洛婉清愣愣看着谢恒，好久才反应过来。
她抬手接过琴，珍惜拂过琴面，轻声道：“谢谢师兄。”
“不过你怎么想到要琴呢？”谢恒有些疑惑。
洛婉清想了想，低声道：“我一直只会医术，其他不会，便想学个乐器，也不知道学什么。琴音盛会，看师兄弹琴很好，便想着学琴。”
谢恒闻言，便明白了她
的意思，挑了挑眉：“既然师妹如此夸我，那我当好好教教师妹咯？”
“可以吗？”
洛婉清惊喜抬眼，谢恒神色温和几分：“自是可以。”
说着，谢恒提步往里，抬手道：“跟上。”
那几日，谢恒便好好教了她几日琴，顺便又试了试她的剑，随后一一考校过师弟师妹的功课，随后才下山。
道宗的辈分不是以时间，而是以强弱。
谢恒是同辈最强，所以他年龄虽小，但却是众人敬仰的大师兄。
他下山时，洛婉清和所有人一起送他。
当时白雪皑皑，洛婉清看他一身蓝袍，孤身下山，感觉那影子像是刻进她的眼里。
那之后每一年，她都在等待谢恒。
她不知道自己等的到底是谢恒带来的父母书信，还是谢恒这个人，她只是一日一日期待，然后在他来时，遥遥相望，只有在他提点她的那片刻，才靠近几分。
二十一岁那年冬末，谢恒没有上山。
她半夜突然心悸，醒来后，便赶去找师父，只是才到门口，就听见师父和宗主争执之声。
“阿恒是你徒弟，他出事你不管？”
“清鸿，山上人不管山下事，他是被困在战场，不是被困在江湖，道宗管不了。”
听见这话，洛婉清在门口握紧了自己腰上的剑。
当夜，她提着剑，踏着皑皑白雪，如同谢恒一样，安静下山。
【5】
到了山下，她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
崔清平推行《大夏律》，谢恒升刑部尚书，成为崔清平左膀右臂，皇帝驾崩，太子登基，王郑两族谋反，谢恒奉命平乱，被困坛城。
洛婉清顺着消息一路赶到坛城，她倒是，已经是一场大战结束。
入目到处是尸体，她在战场一具一具尸体翻找，她找了两天，声音喊道嘶哑，终于才从尸体中翻出一张被血染到几乎看不清容貌的脸，她用袖子擦开污血，看清模样，赶紧诊脉，发现还有一丝气息后，她立刻给他输入真气，喂了续命的丹药，随后将人从尸体堆中抽出来，背着一路往有人烟的地方狂奔。
她跑到一半，谢恒迷迷糊糊睁眼，入目是一张精致漂亮得像瓷器一般的脸，他辨认许久，才终于认出来，笑着开口：“小师妹？”
“别说话。”
洛婉清含着眼泪让他闭嘴，谢恒也没有力气，他靠在她背上，由她背着亡命天涯，他似乎是想起什么，缓缓闭上眼睛，轻叹了一声：“清清。”
洛婉清狂奔许久，前方突然冲来一群士兵。
洛婉清被士兵包围，生生止住步子，她背着谢恒，警惕握紧了剑，随后便见人群中驾马走来一个青年，他看见洛婉清，便是一愣。
洛婉清死死盯着对方，她认出这是李归玉，是王贵妃的儿子。
李归玉见到她，目光落在谢恒脸上。
犹豫片刻后，他温和道：“洛小姐，我
是奉皇命来平乱的。”
“你让我走。”
洛婉清不敢信他，手放在剑上不动。
李归玉迟疑片刻后，又看向谢恒，皱眉道：“我可以让你走，但你若走了，我怕谢大人撑不了多久。”
洛婉清愣住。
李归玉目光挪到洛婉清脸上，温和道：“我这里有最好的药，可以让士兵立刻安营扎寨，洛小姐，谢大人是生是死，由您来选。”
她没得选。
谢恒受不了太多颠簸，她是大夫，比谁都清楚。
她咬了咬牙，只道：“劳烦殿下，给个栖身之地。”
李归玉闻言，轻笑知道，颔首道：“自然。”
他说到做到，立刻让人就地扎营。
洛婉清得了地方，将谢恒放下，要了药、清水、绷带等需要的用品，亲手给谢恒包扎。
她怕谢恒疼，便一直给谢恒喂麻沸散，谢恒一睡十几日，她便一守十几日。
期间李归玉来看过他们，同她一起守着谢恒，同时聊天。
“六年前我记得你。”
李归玉帮她研磨药材时，笑着道：“那时候你救了我。我本想去找你，结果打听到你身份时，你已经上道宗了。”
洛婉清闻言，有些意外，随后忙道：“救人是应当的。”
“可那时候还能想着救人，便不容易了。”
李归玉温和说着：“姑娘赤子之心，是在下未曾见过的。”
洛婉清闻言，只道：“这世上良善之人很多，只是殿下不多见罢了。”
“其实当年小姐也不用去道宗。”李归玉将研磨好的药材倒进碗中，“皇家与这些世家不同，没有那么看重身份，那时候我可以到洛家下聘……”
“你们在说什么？”
谢恒的声音突然传来，洛婉清一愣，随后慌忙起身，完全没有注意到李归玉的话，上前惊喜道：“师兄！”
谢恒撑着自己起身，冰冷抬眸看向坐在不远处的李归玉。
洛婉清赶到谢恒身前，替谢恒诊脉，急道：“师兄，你可觉得哪里不适？”
谢恒不说话，只盯着李归玉：“殿下何以在此？”
“本王奉旨平乱，驰援谢大人，”李归玉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解释道，“路上遇见小姐背着谢大人，知道谢大人已经平乱，便临时扎寨，同小姐一起等谢大人醒来。”
“她姓洛。”谢恒冷声开口，“你可以叫她洛姑娘。”
李归玉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称呼有些奇怪，随后道：“抱歉，不知为何觉得这样顺口些。”
“男女有别，还望殿下自重。”
谢恒警告出声，李归玉有些疑惑：“本王有何不妥之处吗？”
“方才你在说些什么你自己清楚。”
“本王说实话也不妥吗？”
谢恒没有再出声，李归玉平静与他对视，片刻后，谢恒轻笑开口：“殿下，若再待下去那就是不妥了。
我与清清乃同门，你与我等有什么关系？”
李归玉动作微顿，片刻后，他笑着看向洛婉清，颔首道：“那清清姑娘，想必你与师兄还有话说，那在下告辞。”
洛婉清闻言，起身向李归玉行礼。
这些时日，李归玉对他们照顾颇多，洛婉清也不忍太过苛待。
李归玉含笑点头，行礼离开。
谢恒冷眼看着两人互动，等李归玉离开，他神色也不见好。
洛婉清疑惑回头，小心翼翼道：“师兄？”
谢恒抬眸看她，见到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上满是担心，停顿片刻后，气势收敛几分，软了语气：“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你出事，便下山来。”
“师父没拦你？”谢恒皱起眉头。
洛婉清抿唇，有些忐忑：“我是自己下来的。”
“你……”谢恒似想骂人，但想到她背着自己出来，又最终开不了口。
犹豫许久，他轻声道：“我不会有事。”
“我知道。”
洛婉清开口，谢恒不解：“那你还来？”
洛婉清抬眼，认真看着他：“可我得来看你有没有事。”
“你……”
谢恒有些意外，但心情却意外舒展开来，他迟疑片刻，随后轻声一笑：“你怕不是想我吧？”
洛婉清动作僵住，谢恒抬手搭在自己曲起的膝头，凑上前去，清俊的脸上带了几分玩笑：“被我说中了？”
“嗯。”
洛婉清没有遮掩，垂下眼眸，谢恒一顿，看着面前人轻颤的睫毛，心也跟着颤起来，听对方道：“今年冬日师兄没回来，我便想你了。”
谢恒少有说不出话。
他看着面前女子，才惊觉她像一只振翅的蝴蝶，已出落得如此美丽。
他的小师妹，长大了。
【6】
洛婉清生得漂亮，他第一次见她便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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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静静看着她垂眸坐在自己眼前，他却发现自己和那些凡夫俗子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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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婉清垂眸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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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恒抬眸看她。
洛婉清想了想，只道：“至少此刻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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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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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年，李归玉便去了西南边境，此番王氏谋逆，他也早早写信回了东都，言明没有不臣之心，始终是李氏皇子。皇帝对此很是满意，此番他驰援坛城，更是表明了自己的清白。虽然此番援兵来得有些太迟，但无论如何说，他来了，就是态度。
之前没反，此刻更不会反。
将他好好送回东都，对李归玉来说，便是一件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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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归玉这人看上去温和儒雅，实际八百个心眼子，倒是专门挑便宜捡。
谢恒不由得想起方才他醒来时李归玉说得话，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想了想，终于还是提醒道：“他若有心寻你，第二日便知道你消息了。如今王氏没了，他手握兵权，现下择妻……”
他说着，一时又说不出下去。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现下李归玉是真的可以娶她当正妻。
他生生打住不言，洛婉清疑惑抬头：“师兄？”
谢恒扭过头去，僵硬道：“没什么。”
“你方才说他择妻……”
“和你有什么关系？”洛婉清还没说完，谢恒便打断她，抬眼盯着她道，“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洛婉清愣住，随后便听谢恒语速极快道：“师叔教你的东西你都会了？你年纪尚小，下山本来就不对，还有心情想这些？明日你就打包东西，给我回山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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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之事我得给你个交代。”谢恒语气认真几分，平静道，“我遣人查过了，今夜你落水之事，冲的不是你，是星灿，你和她换了衣服，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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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灿到了适婚的年纪，是我舅舅如今唯一待嫁的女儿。”谢恒解释得格外详细，“舅母本来想将她许给我堂兄，让崔谢两家联系更紧密一些，但王贵妃亦是看中了星灿，正在游说舅舅，今日听闻星灿过来，便设了此局，想推星灿下水，让李归玉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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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婉清闻言，心上微沉，只道：“三小姐有哮喘，他们这样做，是会出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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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婉清一愣，抬眼看着谢恒，随后便见谢恒笑起来，直起身道：“或者成为我的贵妾，我回去就同母亲禀报，改日就来迎你？”
闻言，洛婉清脸色微白，谢恒神色淡了几分，平静道：“我娶不了你，我若动了娶你的心思，明日你就得死。”
“我知道。”洛婉清点头，忙道，“我也没有……没有让公子因此必须娶我的意思。”
“那你想怎么选？”
“我去道宗。”
洛婉清立刻开口，平静道：“只要还能当个大夫，去道宗也可以。”
听到这话，谢恒垂眸看着她，过了好久，他轻声道：“我替星灿说声对不起，将你卷进这些事。”
“无妨的，”洛婉清想了想，随后笑起来，“若能找到一个好师父，像公子说的与世俗流言无关，或许我能活得更好呢？”
“你倒挺适合我宗门。”
谢恒闻言笑起来，随后道：“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我让人找你父母说。”
说完，谢恒便转身从窗外跳出去，洛婉清见状，急急叫住他：“公子！”
谢恒回头，便见洛婉清拿了窗口的花灯，点燃之后，重新递了过来，真诚道：“今日公子琴音甚好，夜深路暗，这盏灯赠予公子吧。”
谢恒垂眸看着花灯，想了想，突然道：“你是不愿做妾，还是不愿做我的妾？”
洛婉清一愣，随后平静道：“我不想嫁人，若是嫁人，我只想嫁一个一心一意的人。”
“明白了。”
谢恒颔首，从洛婉清手中取过灯来，转身笑道：“改年若有机会，我再还姑娘一盏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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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婉清羡慕看着他越过高墙，提着灵鹤花灯，消失在夜色。
【4】
谢恒说到做到，第二日，便有人到家来，游说她父母，让她进入道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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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曲舒和姚泽兰商量了一夜，终于来问了洛婉清的意思，洛婉清点了头，一家人便决定亲自送洛婉清去道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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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婉清一愣，所有人朝少年行礼，恭敬道：“大师兄。”
谢恒一甩拂尘，转头走向山门，拖长了声音道：“小师妹，跟我走吧。”
洛婉清茫然跟着谢恒进了道宗，由谢恒领着见人，在谢恒引荐之下，拜到了一位学医的女冠门下。
谢恒陪着她待了几日，领着她熟悉了道宗之后，便道：“日后你就在这里学医，我便不多管了。”
“是。”
洛婉清知道，谢恒陪这几日，大约也是出于对崔星灿所做之事的弥补，她不敢多言，只道：“多谢师兄。”
谢恒听她叫师兄，笑了笑，随后道：“我再回来约明年，你有什么想要的，可同我说。”
洛婉清愣愣抬头，谢恒认真道：“我还未送你入师门的礼物，你可以要一个。”
“我……”洛婉清茫然想着，下意识道，“想要一把琴。”
“要琴？”
谢恒挑眉，有些意外，随后笑起来：“那好办，我有好些琴，改日我挑一把好的，给你送上山来。”
“谢谢师兄。”洛婉清垂下眼眸，没有多说。
谢恒转身下山。
从那天起，洛婉清留在道宗。
她的师父是一位医剑双修的女冠，于是也是这么教她，从基础开始，白日学剑，夜里学医，白日受伤，夜里疗伤。
她一开始有些茫然，不明白为什么她学医又学剑，直到和师父山下看诊，师父一剑锤翻了一位试图袭击她的病患家属，冷静告诉她“看到了么，这就是大夫学武的必要性。”时，她终于领悟了师父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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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随便挑一把送你。”谢恒将琴递给她，笑道，“但一想这是送师妹的入门礼物，不可怠慢，便给你做了一把。”
洛婉清愣愣看着谢恒，好久才反应过来。
她抬手接过琴，珍惜拂过琴面，轻声道：“谢谢师兄。”
“不过你怎么想到要琴呢？”谢恒有些疑惑。
洛婉清想了想，低声道：“我一直只会医术，其他不会，便想学个乐器，也不知道学什么。琴音盛会，看师兄弹琴很好，便想着学琴。”
谢恒闻言，便明白了她
的意思，挑了挑眉：“既然师妹如此夸我，那我当好好教教师妹咯？”
“可以吗？”
洛婉清惊喜抬眼，谢恒神色温和几分：“自是可以。”
说着，谢恒提步往里，抬手道：“跟上。”
那几日，谢恒便好好教了她几日琴，顺便又试了试她的剑，随后一一考校过师弟师妹的功课，随后才下山。
道宗的辈分不是以时间，而是以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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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山时，洛婉清和所有人一起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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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每一年，她都在等待谢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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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岁那年冬末，谢恒没有上山。
她半夜突然心悸，醒来后，便赶去找师父，只是才到门口，就听见师父和宗主争执之声。
“阿恒是你徒弟，他出事你不管？”
“清鸿，山上人不管山下事，他是被困在战场，不是被困在江湖，道宗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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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她提着剑，踏着皑皑白雪，如同谢恒一样，安静下山。
【5】
到了山下，她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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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婉清顺着消息一路赶到坛城，她倒是，已经是一场大战结束。
入目到处是尸体，她在战场一具一具尸体翻找，她找了两天，声音喊道嘶哑，终于才从尸体中翻出一张被血染到几乎看不清容貌的脸，她用袖子擦开污血，看清模样，赶紧诊脉，发现还有一丝气息后，她立刻给他输入真气，喂了续命的丹药，随后将人从尸体堆中抽出来，背着一路往有人烟的地方狂奔。
她跑到一半，谢恒迷迷糊糊睁眼，入目是一张精致漂亮得像瓷器一般的脸，他辨认许久，才终于认出来，笑着开口：“小师妹？”
“别说话。”
洛婉清含着眼泪让他闭嘴，谢恒也没有力气，他靠在她背上，由她背着亡命天涯，他似乎是想起什么，缓缓闭上眼睛，轻叹了一声：“清清。”
洛婉清狂奔许久，前方突然冲来一群士兵。
洛婉清被士兵包围，生生止住步子，她背着谢恒，警惕握紧了剑，随后便见人群中驾马走来一个青年，他看见洛婉清，便是一愣。
洛婉清死死盯着对方，她认出这是李归玉，是王贵妃的儿子。
李归玉见到她，目光落在谢恒脸上。
犹豫片刻后，他温和道：“洛小姐，我
是奉皇命来平乱的。”
“你让我走。”
洛婉清不敢信他，手放在剑上不动。
李归玉迟疑片刻后，又看向谢恒，皱眉道：“我可以让你走，但你若走了，我怕谢大人撑不了多久。”
洛婉清愣住。
李归玉目光挪到洛婉清脸上，温和道：“我这里有最好的药，可以让士兵立刻安营扎寨，洛小姐，谢大人是生是死，由您来选。”
她没得选。
谢恒受不了太多颠簸，她是大夫，比谁都清楚。
她咬了咬牙，只道：“劳烦殿下，给个栖身之地。”
李归玉闻言，轻笑知道，颔首道：“自然。”
他说到做到，立刻让人就地扎营。
洛婉清得了地方，将谢恒放下，要了药、清水、绷带等需要的用品，亲手给谢恒包扎。
她怕谢恒疼，便一直给谢恒喂麻沸散，谢恒一睡十几日，她便一守十几日。
期间李归玉来看过他们，同她一起守着谢恒，同时聊天。
“六年前我记得你。”
李归玉帮她研磨药材时，笑着道：“那时候你救了我。我本想去找你，结果打听到你身份时，你已经上道宗了。”
洛婉清闻言，有些意外，随后忙道：“救人是应当的。”
“可那时候还能想着救人，便不容易了。”
李归玉温和说着：“姑娘赤子之心，是在下未曾见过的。”
洛婉清闻言，只道：“这世上良善之人很多，只是殿下不多见罢了。”
“其实当年小姐也不用去道宗。”李归玉将研磨好的药材倒进碗中，“皇家与这些世家不同，没有那么看重身份，那时候我可以到洛家下聘……”
“你们在说什么？”
谢恒的声音突然传来，洛婉清一愣，随后慌忙起身，完全没有注意到李归玉的话，上前惊喜道：“师兄！”
谢恒撑着自己起身，冰冷抬眸看向坐在不远处的李归玉。
洛婉清赶到谢恒身前，替谢恒诊脉，急道：“师兄，你可觉得哪里不适？”
谢恒不说话，只盯着李归玉：“殿下何以在此？”
“本王奉旨平乱，驰援谢大人，”李归玉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解释道，“路上遇见小姐背着谢大人，知道谢大人已经平乱，便临时扎寨，同小姐一起等谢大人醒来。”
“她姓洛。”谢恒冷声开口，“你可以叫她洛姑娘。”
李归玉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称呼有些奇怪，随后道：“抱歉，不知为何觉得这样顺口些。”
“男女有别，还望殿下自重。”
谢恒警告出声，李归玉有些疑惑：“本王有何不妥之处吗？”
“方才你在说些什么你自己清楚。”
“本王说实话也不妥吗？”
谢恒没有再出声，李归玉平静与他对视，片刻后，谢恒轻笑开口：“殿下，若再待下去那就是不妥了。
我与清清乃同门，你与我等有什么关系？”
李归玉动作微顿，片刻后，他笑着看向洛婉清，颔首道：“那清清姑娘，想必你与师兄还有话说，那在下告辞。”
洛婉清闻言，起身向李归玉行礼。
这些时日，李归玉对他们照顾颇多，洛婉清也不忍太过苛待。
李归玉含笑点头，行礼离开。
谢恒冷眼看着两人互动，等李归玉离开，他神色也不见好。
洛婉清疑惑回头，小心翼翼道：“师兄？”
谢恒抬眸看她，见到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上满是担心，停顿片刻后，气势收敛几分，软了语气：“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你出事，便下山来。”
“师父没拦你？”谢恒皱起眉头。
洛婉清抿唇，有些忐忑：“我是自己下来的。”
“你……”谢恒似想骂人，但想到她背着自己出来，又最终开不了口。
犹豫许久，他轻声道：“我不会有事。”
“我知道。”
洛婉清开口，谢恒不解：“那你还来？”
洛婉清抬眼，认真看着他：“可我得来看你有没有事。”
“你……”
谢恒有些意外，但心情却意外舒展开来，他迟疑片刻，随后轻声一笑：“你怕不是想我吧？”
洛婉清动作僵住，谢恒抬手搭在自己曲起的膝头，凑上前去，清俊的脸上带了几分玩笑：“被我说中了？”
“嗯。”
洛婉清没有遮掩，垂下眼眸，谢恒一顿，看着面前人轻颤的睫毛，心也跟着颤起来，听对方道：“今年冬日师兄没回来，我便想你了。”
谢恒少有说不出话。
他看着面前女子，才惊觉她像一只振翅的蝴蝶，已出落得如此美丽。
他的小师妹，长大了。
【6】
洛婉清生得漂亮，他第一次见她便知道。
他生平见过美人无数，但美如洛婉清这样的，还是唯一一个。
以至于第一次见面，就能弹错琴音。
然而过去皮相之美，他尚能当作过眼云烟。
此刻静静看着她垂眸坐在自己眼前，他却发现自己和那些凡夫俗子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从未有过的慌张让他退了几分，他强压着心跳，故作玩笑：“这么大人了，倒还和个孩子一样。”
洛婉清垂眸不言。
谢恒想了想，问起正事：“你怎么和李归玉搅合在一起？”
“师兄当时病重，刚好遇见他拦路，”洛婉清实话实说，“我见他没有恶意，便留了下来。”
“你又知他没有恶意？”
谢恒抬眸看她。
洛婉清想了想，只道：“至少此刻没有。”
谢恒没出声，其实他也知道洛婉清说得没错。
若李归玉有恶意，他们早没了。
更何况，李
归玉确实背叛了王氏，没有反心。
前些年，李归玉便去了西南边境，此番王氏谋逆，他也早早写信回了东都，言明没有不臣之心，始终是李氏皇子。皇帝对此很是满意，此番他驰援坛城，更是表明了自己的清白。虽然此番援兵来得有些太迟，但无论如何说，他来了，就是态度。
之前没反，此刻更不会反。
将他好好送回东都，对李归玉来说，便是一件功劳。
相比救援坛城，这简直是又轻松又体面。
李归玉这人看上去温和儒雅，实际八百个心眼子，倒是专门挑便宜捡。
谢恒不由得想起方才他醒来时李归玉说得话，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想了想，终于还是提醒道：“他若有心寻你，第二日便知道你消息了。如今王氏没了，他手握兵权，现下择妻……”
他说着，一时又说不出下去。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现下李归玉是真的可以娶她当正妻。
他生生打住不言，洛婉清疑惑抬头：“师兄？”
谢恒扭过头去，僵硬道：“没什么。”
“你方才说他择妻……”
“和你有什么关系？”洛婉清还没说完，谢恒便打断她，抬眼盯着她道，“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洛婉清愣住，随后便听谢恒语速极快道：“师叔教你的东西你都会了？你年纪尚小，下山本来就不对，还有心情想这些？明日你就打包东西，给我回山上去。”
“师兄……”
“休要同我争辩……”
“我在想什么？”
这话一出，谢恒僵住。
洛婉清茫然看着谢恒，只问：“您说我有心情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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