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好烫!”李怀璟急匆匆地走进沈鹤亭的房间,将药碗撂橱柜的格子里,烫得他连忙往指尖吹气。他望一眼沈鹤亭,歪头透过他的发缝打量他的脸色,欣喜道,“好像还真缓过来点诶!” 花纭撑着扶手,有气无力地走向李怀璟,伸手想接过药碗,道:“我来吧。” 李怀璟睨一眼她努力藏在袖子下的手腕,摇摇头:“没恢复好呢,还是我来。”他在自己的外袍上抹了两把,扶着花纭肩膀将她又摁回了太师椅中。 沈鹤亭在另一头观察着他们,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李怀璟看花纭的眼神算不得清白,沈鹤亭想劝自己刚才不是刚说了放下,可心里怎么都不舒服。 沈鹤亭轻叹一声,偏过了头。 这画面如果搁以前让他看到,沈鹤亭定会当场跟李怀璟拼刺刀将他千刀万剐;可惜现在他坠入紫英的地狱,是会定时发疯的活死人,已经不值得花纭浪费时间了。 李怀璟托着药碗,在他床沿边坐下。舀了一勺汤药,吹凉了凑到沈鹤亭唇边。 沈鹤亭不肯张嘴,用怪异的眼神瞪着李怀璟。 一刹那,李怀璟被刺痛了。他感知到那眼神中的敌意与防备,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神情有些不大对劲,唯轻叹一声,假装不在意地哄道: “把药喝了,南疆大巫说,对你好。” “大巫?”沈鹤亭反问,这两个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耳边了。被李怀璟这一声扯得,直接撕开了五年前结痂的伤疤,“他在哪?” 这话问得在意料之中,花纭还是将头别了过去,去瞪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 李怀璟仍然保持给沈鹤亭喂药的动作,略过他的问题道:“喝药,待会就凉了。” 沈鹤亭一把将药甩在了地上,浑然不觉滚烫的药汁烫红了李怀璟的手背,这个名字让他几乎崩溃,沈鹤亭撕扯着声带歇斯底里地冲他吼道:“我问你大巫在哪?回答我李怀璟!” 药碗啪的一声碎在地上,花纭被那声音所惊吓,冷不丁地抽了口凉气。她转眼瞪着沈鹤亭:“你要如何?” “他走了是么?”沈鹤亭喃喃问。 李怀璟烫得他倒抽冷气,手背烫得红一大片。 “对,走了,”花纭如实回答沈鹤亭。 李怀璟反应慢了半拍,沈鹤亭就等不及地将自己衣服从他身|下抽出来,他打眼看一眼李怀璟烫伤的手背,丝毫不知道愧疚似的搡开人,跳下床连鞋都没穿就跑了出去。 “你往哪去!”花纭抬起胳膊,适时手腕抽痛,拦不住人。她指尖疼得往回缩,感觉腕子的伤口又撕裂了。 “诶!”李怀璟一个箭步冲到花纭面前,伸出手想看一下她的伤口,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合规矩,一手悬在半空不上不下得尴尬。他忍住烫伤的疼,问花纭,“你的伤……” 花纭捂攥着自己右腕,不一会展开手掌,血染了她一手。 李怀璟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卷干净的纱布,撕去最外面一层,单膝跪在花纭面前。 此刻他也顾不得自己手背通红,将止血药粉放在花纭手边的茶几上,朝她打了个手势:“臣给皇嫂换药。” 花纭微微颔首,侧眸凝视李怀璟的眼睛。初次见面,她就被这双见过五万里河山的眼睛所吸引。 她也知道这双杏眼中也藏了无数阴谋与野心——李怀璟是除了李怀玉之外,跟沈鹤亭合作时间最长的亲王。 曾经他们还以兄弟相称。 如今沈鹤亭被紫英害得疯癫,李怀璟也是拿出了最大的耐心,说什么都要把沈鹤亭拉回原位。 花纭笃定他们之间,除了利益关系,还有更深一层的兄弟情义。 而且刚才在大巫面前,李怀璟是真的想替花纭去种能帮沈鹤亭分担一半紫英霜之毒的长生蛊。 花纭想,大概在他心里,有比这种虚无缥缈的情愫更有价值的东西。 透血的纱布被李怀璟一层层地揭开,他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花纭。 花纭倒不在乎,只要沈鹤亭能好过一些,她受些委屈不算什么。 揭到最后一层,李怀璟有些不敢再揭了。透过薄薄的一层,花纭手腕上被匕首割破的伤口依稀可见,一层大巫特制的紫英敷在伤口上,泛着隐约的紫光。 虽然知道这是大巫用来扛郦族神女紫英霜的长生蛊——紫英只是一味引子,花纭不会像沈鹤亭那样染上毒||瘾,但李怀璟就是觉得难过。 从此沈鹤亭每每遭受紫英发作的痛苦时,花纭都要与他“休戚与共”,与他同苦同乐,扛一半蛊毒。 “不后悔吗?”李怀璟深吸一口气,揭开了最后一层纱布。花纭的手腕那么细,捧在掌心里小小的,他不敢想花纭孱弱身躯,挨起紫英时,该有多么地疼。 李怀璟心里想的是,就那么爱他吗?他不知道小太后跟沈鹤亭以前到底有什么事,这不是他这个身份该问的问题。 李怀璟恨自己为何晚了一步才认识花纭,可命运安排的先后顺序,他不能也没资格颠覆,终无奈地缓缓舒出气,闷声不吭把药粉洒在花纭的伤口上。 李怀璟温烫的掌心捧着花纭的手腕,她不大自在。 察觉到李怀璟的异样,花纭故作轻松地朝他笑道:“不后悔啊。其实在哀家去天鹭山的时候,就下了决心,从此与他同喜同悲,永不回头。” 这句话,好似给李怀璟下了一味断情。 其实本来就知道他们都是各有远方的人,根本不会有未来; 其实本来就知道他是浪荡子而她纯净无暇,淤泥配不上干净的杏花; 其实本来就知道花纭心里有别人而刚好那个人是他唯一的兄弟,横亘着一条比所谓“叔嫂”关系还难跨越的界限—— 在见到花纭杀伐果决,一人挡鄞都洪水猛兽,他还是忍不住喜欢;见到她忍痛割腕取血,去救沈鹤亭的时候,他更忍不住对沈鹤亭生出三分嫉妒。 他是天降神兵,但沈鹤亭是花纭的破镜重圆。 这一次,李怀璟没办法做到拿得起放得下了。 但是再放不下他也必须放下。 “既然不后悔,那做什么都是值得的,”李怀璟这话,好像也是在对他自己说。 花纭疑惑地皱起眉头。 李怀璟把药粉倒在她伤口上,又一层层地包好纱布。好像他在花纭面前一层层地剖开自己的心,如今又要一层层地将心重新包扎。 难掩的情愫回归原点,他们再也永远不可能是“花小姐与十一爷”,只是叔嫂、君臣、朋友。 也挺好,李怀璟劝慰自己。 李怀璟细心地给她包扎,还打了一个蝴蝶结。他由不得想起李璞,外甥还活着的时候,磕着碰着他给包扎伤口,都会用纱布打个蝴蝶结。 花纭指尖碰了碰蝴蝶结,笑道:“燕王还真是心细如发。” “以前臣养秦榆王的时候,也经常这样打结,”李怀璟也不知道为何能在这时候想起那呆傻孩子,心头泛起酸涩来。 “拿哀家当孩子哄呢,”花纭开玩笑道,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就凝固了。 她低头端详蝴蝶结,有些话在她心里打了没数遍草稿,如今想说,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把手从李怀璟掌心撤了出来。 “燕王,有些话,哀家总得敞开了说。”花纭倒了口气,她眨巴眨巴眼,抬眸凝望李怀璟,换了口吻说,“我拿你当朋友,一直一直。” 李怀璟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眼睛酸得发苦。换了个姿势,干脆席地而坐,头靠在了花纭的椅子旁边。 “你送我的火烧云,还藏在我的壁橱中。我不舍得把它挂出来,我怕光晒走了上面的染料。”花纭此刻只拿她自己当花纭,“我不想它褪色。” 李怀璟沉默着。 “其实我,”花纭轻笑一声,她两指抚弄着纱布,那几个字在她唇齿间打了八百转,“有那么一瞬间,对你也有过……如见新阳的情愫。” 李怀璟刹那间抬头,他惊喜啊,哪里想过花纭会对他说这样的话,也不信自己能让花纭……怎么会呢?她居然喜欢过自己? 话说出口,花纭有些无地自容,她感觉脸颊在发烫。 她嗓子干,咽了口冷茶,冷静后对李怀璟说:“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但我与鹤亭,是青梅竹马,那么多年的感情根本没办法割舍。我短暂的人生中,除了我的家人,就只有一个萧四了。所以……即便有多少个惊艳的瞬间,我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我明白了,”李怀璟呢喃道。 这一刻他很轻松。 花纭聪慧得看出来他的心思,也敞亮地把话说开了,省去了多少个辗转反侧的晚上。 “遇见你,是花纭很幸运很幸运的事了,”她轻声说,这还是她第一次跟李怀璟说起自己本来的名字。 “谢谢你,”李怀璟说,“这份喜欢,我会一直记得。其实我也一样的,娘娘,从我们的第一眼到现在。” 花纭受宠若惊。 她舒了口气,转头看向门外,一颗心终于落了地:“我们也只能这样,不会再有后文了。” 在沈鹤亭逃跑的这一刻钟,李怀璟跟花纭终于认清了、也释然了曾经的心动。李怀璟是第一次感知到心动,花纭也放下来了曾经多少次望向李怀璟时的心颤。 “就做朋友吧,”李怀璟轻松地说,“我真的没朋友。若跟你再掰了,我李十一倒不如收拾铺盖回句丽卖红糖。” 花纭被他逗笑,半开玩笑道:“句丽红糖甜,换成别的我怕是得戒糖水圆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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