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霎时安静了,李怀璟与花纭如临大敌地盯着那屏风,似乎都没注意到窗边闪过一段黑影。 唰地一声,烛火熄灭。 雅间里黑漆漆的,不知从何而来的风不停撩动花纭额角的碎发。她紧张得咽了口唾沫,诡异的气氛弥散开来,只剩他们俩的眼睛冒着光。 花纭的手不禁捏紧了李怀璟的肩膀。 李怀璟屏气凝神用耳去听,原本还喧闹的酒楼此刻竟变得无比安静,静得诡异。他的心也开始不安地跃动,但他还是抬手覆在肩头的花纭的手背,唇语道: “莫怕。” 花纭还算镇定,她抿起嘴唇,微微摇头。他们本就是为了查探端州的朝晖酒楼而来,出师就撞上这般异样,那也不算是白来一趟。 只见烛台上,蜡烛的烟气拐着弯儿地散,顺着风来的方向,花纭看向窗台。 李怀璟的太阳穴凸凸直跳,他扶着桌案缓缓站起,生怕制造出点别的声响打草惊蛇。他急促地呼吸着,额头上渗出缜密的汗,布满血丝的眼睛犹如蓄势待发的鹰隼,修长手指绕到裙摆下,摸到了刺刀的刀柄。 他缓缓抽刀,长腿越过木椅,挡在了花纭斜侧面。 啪——地一声,劲风撞开了窗户。 浓烟从背后冲进雅间,顿时将狭小的屋子泡得白茫茫一片,李怀璟大呼一声:“不好!这烟有毒!” 轰地一下!门被人踹开,直接闯进五六个蒙面的黑衣人。花纭蓦然睁大了眼睛——他们腰间佩着白泽玉牌,是春秋刹的人!春秋刹杀人不过头点地,花纭心道今日恐怕要交代这了。 “还愣着干嘛?”李怀璟捂住自己口鼻,扯上花纭的手腕撒腿就跑,临到窗台边,他才想到雅间在四层,倘若不管不顾地跳,那他们俩都得死在端州。他回头瞧了眼步步紧逼的刺客,低骂了一声脏话,将刺刀别回腰间,一把捞起花纭的肩膀—— “嫂嫂,抓紧臣!” 花纭最后瞥一眼刺客腰际的白泽佩,她便感觉到双脚悬空,她闭上双眼抱紧了李怀璟的胳膊。 李怀璟一个反身,踩着窗台向上一蹬——便一手拎着花纭,一手攀住了房檐,仅用一只手就拉起了两个人的重量! 犹如悬崖边一株劲草,李怀璟热血往上压,脖颈与手臂青筋暴起,他大口喘气,根本不敢看脚下的景象。熟悉的恐惧伴随着悬空感一同袭来吗,李怀璟忍不住颤抖。 鼻尖还萦绕着橙花香,李怀璟定了定神,抬眸看了眼房顶,对花纭说:“一会儿嫂嫂到了房顶上,就赶紧往靖州跑,千万别管臣!” 花纭怕高,本来不敢睁眼,听李怀璟那么一说,怔怔地看向他:“你一个人,能行吗?!” 李怀璟此刻已经到了极限,他那只抓房檐的手变得铁青,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他甚至没力气回答花纭的问题,便使尽最大力气,直接将花纭抛到了房顶上! 幸好花纭抓住了几块瓦片,才不至于滚落房檐。她马上转身,朝李怀璟伸出了手:“抓住我!” 李怀璟终于能用两手攀房檐。他瞪着花纭的手,几乎望眼欲穿。 他没伸手,反而一脚踢向杀来的刺客。用脚后跟勾过窗子,反踹向房间,力量巨大得让窗子直接嵌死在窗框中。他顺势踩着窗上的花纹,爬上了更高的房顶。 花纭扶住他肩膀,揪着李怀璟的外袍把人往上拉。 李怀璟身材魁梧,费了好大力气才让他俩安全地躺在房顶上。 身边是重重的呼吸声,花纭抬望星空,疲惫感席卷而来,刚才那般惊险,似乎跟梦一样。她侧眸望着还惊魂未定的李怀璟,心想这步步为营的野心家,适才竟让自己先跑别管他。 花纭心中荡起一股温暖,大抵是自私之人的奉献太过珍贵,此刻她竟然想抛开那些阴谋鬼蜮,重新认识一下李怀璟。 “燕王,你就不怕刚才,哀家把你推下去吗?” 李怀璟原本还在倒气儿,听她这么一说,眼神里居然透出四分天真,他摇摇头说:“臣适才都没想过……嫂嫂是不会害臣的。” 花纭嗤笑道:“就那么笃定?” 李怀璟点头:“对啊。” “为什么?” “不为什么,”李怀璟松了口气道,冲花纭笑得特灿烂,“因为臣相信嫂嫂。” 这时候居然还能笑出来,花纭无奈地别过脸,心道李怀璟真是时而聪明透顶,时而傻得透气。 四周又恢复了平静,静夜的天空挂着繁星,花纭全身心都放松下来。可抬眼的一瞬间,她瞧见了不速之客。 但见飞檐之上,漆黑夜幕之下,伫立一袭白衣。那男子用白绸蒙上眼睛,丝带与乌黑长发随风而起,腰间一块水头儿极漂亮的翡翠玉佩,长夜中也能透出光来。他嘴唇是不正常的血红色,此刻正朝着她的方向,极为扭曲地笑着。 正是花纭在朝晖酒楼中见到的那人。 “那有个人……”花纭反手推了一把李怀璟,“正看着我们。” 李怀璟顺着她目光看去,一眼就注意到那人手中的弯弓,登时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哀恸道:“嫂嫂,咱真是脱了虎口又入狼窝。鬼箭重烨,咱们啊——究竟是惹了哪位神仙!” 花纭依稀听过这名号,好像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虽说重烨是个瞎子,但他箭法极为诡异。看不见但射的准,只要箭在弦上,飞出就绝对没有失手的时候。 “怎么这世上就本王一人——穷得叮当响请不起赏金杀手啊,”李怀璟恨得咬牙说,“战场上没死,回家倒被人射成了筛子。说出去,得叫人笑话一辈子!” “怎么办?”花纭声儿都打颤,“咱还跑吗?” “前有重烨后有春秋刹,”李怀璟拔出刺刀,扯下一截衣带,将刀与自己的手绑在一起,他低骂一声,杏眼中露出狠厉的光芒,对花纭说,“逃是逃不掉的。” 花纭见他这仓皇准备,明白了李怀璟的意思,她乜视飞檐上的重烨,摘下头上那把杀过刘福的钗。它尾部是四角箭,中间灌着人间至毒,那是母亲留给她的护身符。 李怀璟微微俯下身子走向重烨,花纭站起身向另一边走去,那帮杀手已经追到了房顶上,黑压压地向他们走过来。花纭放轻松地笑了一声,模仿着李怀璟的口吻,打趣似的说:“叔叔,那我们一起逃出去吧。” 一声箭簇划破长空,李怀璟持刀冲向重烨,在那支箭飞向他的时候,横刀劈过,拦住了重烨的第一支箭。 重烨听见李怀璟继续向自己靠近的声音,他纹丝不动,甚至赞叹道:“殿下好身手,连在下的箭都能躲过去呢。” 李怀璟踩着瓦片,细细观察重烨。他用箭而自己用刀,要反客为主必须与之近身相杀。李怀璟绕着向重烨靠近,还不忘回答他:“阁下抬举。” 重烨的脸上依旧挂着笑,顺势将第二支搭在弦上,李怀璟冷汗划过—— 而此时另一边的花纭,右手握着发簪,凝视那群刺客丝毫不胆怯。 其中一个持剑杀将而来,花纭侧身一闪,说时迟那时快,不过一个眼神错位间,她反手将钗刺进那刺客的脖颈。鲜血淬了花纭半张脸,白净的皮肤染上血,好似纯白的玫瑰被恶魔玷污。她抬腿勾住那人的腰,将他从房顶上踹了下去。 花纭嫌恶地抹脸,搞了一手血。她剜了一眼地上那具尸体,心说春秋刹的刺客,就这水平? 花纭轻蔑地哼笑,玩味地瞧着剩下的黑衣刺客。 见花纭有些功夫在身上,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同时迈腿杀向花纭。这群男人也只能仗着人多势众,花纭连忙跳到倾斜房顶的最上边,疾步冲向那群刺客。 五寸长的钗犹如一柄游走于黑白只见的鱼,可它咬住谁的脖颈,谁就得血溅三尺。幼时学得防身之术,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 刚开始,花纭还占于上风,奈何细小的钗哪里斗得过三尺长剑,加上花纭体力也斗不过这群男人。很快,她就由攻击变为了防守之势。 刀剑在她眼前明晃晃地交错,花纭越来越觉得眼花缭乱。她稍稍弓起后背防备,但钗子插不进紧锣密鼓的攻击。 她感觉大臂一凉,疼后知后觉——剑刃划伤了她的手臂。 她反手想用钗杀向那人,可手腕被另外一个捏住,她使劲全身力气去抗衡,可耐不住胳膊上的伤与吃力。她疼得眼泪直流,死死盯着面前刺客的眼睛,都能看见深陷痛苦的自己。濒临崩溃的一瞬间,花纭失望地垂下头。 嚓—— 一大股鲜血从她面前飞溅而来,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适时有一只手臂挽过她的腰际,将她护进了怀里。 额头抵上那人坚实的胸膛,花纭嗅到了他呼吸喷洒的酽茶香。他始终将自己保护在怀里,好似飞天的鹤将伤鸾护在羽翼之下。花纭紧紧抓住他的腰带,就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等到恢复平静,花纭再睁眼,瞧那一屋顶的尸体也还会心有余悸。 只听有个低沉的嗓音说:“娘娘下次不要一个人出城,靖州到端州,很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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