萃儿蒙着眼睛被人推搡出了马车。 她内心惶惶,想要去抓住什么,旁边却传来一道女声:“哟,没想到还是个这样可人的娘子!” “你家在何处?可是自己偷跑出来了?” 萃儿不知道这女子是何来头,只默不作声。前后除了她们几个,再无别人的脚步声。 她想,莫非就只有她被擒住了吧? 两臂分别被人架住,她踉跄地走在地上,凭感觉她知道自己是在往上走。 四周黑乎乎的,透过蒙着眼的布,她能看到隐约的光线。 有人在前面举着火把。 ——这布粗糙,一点也不像杜家女郎使用的那般精致,倒像是农家女子自己织出来的,胜在针脚平整。 现下约莫是亥时了罢,鸡犬不闻,一片静悄悄。 只是她不敢问,尽管押着她的都是女子。 七拐八弯,行到某处,前面的人道:“就先关在这里吧。”是方才询问她的人。 身手架着她胳膊的一人犹豫:“可方嫂子,万一她跑了呢?” 那方嫂子却浑不在意,上前来撤了覆在萃儿脸上的巾帕:“怕什么?反正是迟早要放的。” 架着她的两人松了力道,萃儿后退半步,眼前是一个小小的石屋,爬满藤蔓,若不是有火光一照,便足以隐藏在这深沉夜色中。 方嫂子上前将火把立在一旁,推开石门,那门估摸着有几十公斤,她却在那轻而易举便推开了。 萃儿惊得瞪直了眼,手指着石门,惊讶道:“怎么……你一个女子……为何会推开?” 就是杜家里面的侍卫,她之前经过演武场时,也没看见有这么大力气的侍卫。 那方嫂子拍了拍手,将那些碎石块甩出去。 她之前听过了无数次这样的问话,最开始她还不高兴,现在看着这年轻的面庞,只高深莫测道:“天生神力,莫要多问。” 萃儿白了脸,怪道她们不怕她跑掉,要是她敢逃,那双铁腕定要让她好看。 她怯生生地问:“其他人呢?怎么只有我一个人在。” 方嫂子轻拍她的肩膀一记,漫不经心道:“你还是先等在这里为好。” 她朝着那洞开的石屋努了努嘴,“里面衣食俱全,要是缺了什么,便敲一下墙上的锣。” 萃儿还想再问,便被方才的两个女子推进了石屋,随即轰的一声,石门再度合上。 她在里面边拍边喊:“放我出去,我只是个过路人而已!” 方嫂子在外听着她拍拍打打,等停的间隙,朝里喊道:“你莫怕,我们缤山,从来都是行好事的。” 似也对这样年轻的女子感到忿忿不平:“那群人对你看管有加,你一个人神色不安,他们定是有所图谋!” 里面的萃儿蓦地停下,意识到这其中的问题。 不会是,缤山这些人将魏析他们当作了强抢民女的恶人,而大发善心将她救了起来? 萃儿解释道:“不是这样的,他们和我是一路的人……” 这话没说完便被外头的方嫂子打断,“若是熟识的人,为何你那辆马车总还有一个男子时刻看守着你?” 萃儿恍然,知晓是惹了误会。 与她同在一个车厢的,除了那个叫做阿苓的男装打扮的公主侍女,还能有谁? 方嫂子只觉这女子糊涂单纯,到这种境地了还在为别人开脱。 “你莫说了,事实到底如何,等山主裁断了再说。” * 山脚之下。 亭外与亭中是两个世界。 那女子听得成泛报上名字,道:“李真元?没听过,不知道。” 成泛心道,可我知道你,缤山山主楚淮英。 女子随口问道:“和建州之前的那个刺史,有什么关系?” 成泛一愣,不知面前的楚淮英为何这般敏锐,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 她的舅父李何,之前便上表请辞建州刺史之位。 她叉手道:“某是李氏旁支,李刺史是某远房叔父。”她将舅父模糊为远房的叔父。 后面的王灿低吸一口气,觉得脚底板发凉。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朴素无华、只有一张脸看得过去的主事,竟然是本地刺史的旁支侄子? 一想到之前之前的冒犯之语,他便有些惴惴,提着心听面前的主事与女匪过招。 楚淮英点头,“倒大不小的一个皇亲国戚,怎么夜半到我这山旮旯里来了?” 成泛微微笑道:“为了解除山主捉了同行女子的误会。” 楚淮英上下一扫成泛,一口答应:“这个可以商量。不过,你得和我一起上山说道。” 这话说出来,带了那一两分轻佻。若成泛真是听说过传闻的男子,定会觉得有被侮辱。 可她不是,且还曾经和楚淮英一起患过难。 没想到隔着这么一世,楚淮英还是那样的真性情。对,在成泛眼里,楚淮英是一个难得的纯粹直爽人物。 竖着耳朵倾听动静的王灿大惊,急忙道:“不可!主事万不可以身涉险……” 成泛回头看了王灿一眼,“怎么?我不上去,巡官是要代替我么?” 王灿讷讷,他是不愿上去的。 可是,这种情形下,作为县令手下,他应该表现出英勇与义无反顾来。虽然可能会对不住自家娘子,但是却会在之后被屈明府、李主事,甚至是李刺史引为上宾。 他心里做好了选择,正要开口应是,那不苟言笑的李主事却道:“那就劳烦山主领路,顺带再为这些兄弟在山脚下安排个歇处。” 与她同来的伍七、章逢等人俱是焦急,阻拦道:“主事不可!” 伍七是担心成泛女子身份暴露在一众女子眼下,章逢向明却是没有了主心骨,不知何故,他们到现在都没有与魏析金同一行人碰头。 又是震动,没想到在这面前谈笑无忌的女子,竟然是缤山现任的头领。 成泛也发现一直没看到阿苓和魏析他们,问道:“不知山主可有见过另一群人,大约有七八人左右。” 楚淮英摇头,“约莫是追我们的痕迹时去了另一条道吧。” 她想了想,难得对男子发一次好心,“那条道是不通的,等他们折返回来,约莫也是一段不短的时间。你们安心在此处等便是。” 成泛以目示意王灿,想问他是否熟悉这一带的山林。王灿读懂了成泛的意思,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我非这边土生土长大的,几乎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意思就是承担不了出去找人的重任。 成泛无奈,她带来的一群人都是人生路不熟的,在这山林中寻人,无异于海底捞针。按照楚淮英说的这般等待或许是最好的方法。 成泛便吩咐王灿、章逢道:“待歇上几个时辰,便带几人快马回道望野驿,与刘适他们先等在驿站。” 再吩咐伍七:“待魏郎中他们整齐归来,务必与阿苓一起安置好他们。” 伍七道:“那主事怎么办?” 她丝毫不惧,轻笑道:“自然是上去与山主商量,再带着萃儿下山。” 楚淮英抱臂:“这么磨磨唧唧作甚?又不是要你命,等过了时辰我可不耐烦听你说。” 成泛便道:“各兄弟都先去歇下脚,仔细探听郎中他们的动静。勿要分心管我。” 众人目送着成泛落后于那女子身后一臂之远,蜿蜒地上山,俱是一脸叹服,面面相觑。 “没想到主事这冷冷淡淡的,竟然这么无畏地就随那女魔头上去了。” “咳,该说不说,主事还是很有担当的。这次是他牺牲重大。” 缤山物产不能算富足,几年前山上俱是男子,但之后不知为何,头领变为了女性,随后又有许多的女子上了山。 他们在这个县当差的,是听过这些的。 自然也知道不时有年轻男子上山。奇怪的是,每当好事者询问那些男子时,他们俱是讳莫如深,久而久之,缤山众女喜好年轻英武男子的传言便不胫而走。 成泛不知道,她仅仅是随着楚淮英一道上山,等她下山的时候“主事舍己为人,以己身挽救众人”的传言已经散布开来。 * 楚淮英领着成泛往山上走去,听着背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疑惑道:“你不怕么?” 成泛低低一笑:“山主是善心人,不会做逼迫人的事。” “不然,山主是不会在亭中坐那么久。” 若她没有猜错,楚淮英在发现跟随她们的人没有在山脚时,便亲自在那里蹲守。 楚淮英有些恼怒,这人似乎知道她在做什么,但嘴上却毫不承认:“这座山都是我的,我在那里坐会儿怎么了?” 她也不想在这种夜里出来喂蚊子,只是没想到一大群三四十的人,追着车辙都能追丢。 如果不是查看道两个车厢中有官服,怕这些官们在自己的地盘中出了事儿,她才不耐烦等在这里。 成泛却道:“山主说错了。建州之内,均是成国疆土,哪有别人沾染的份?” 当今虽然时不时各地有些流民,但因没有形成组织,朝廷上下并未将这当为一回事,只是在军费和地方治理上多拨了钱财,以稳定各州局势。 像楚淮英这种占据了一座山的情况,在目前整个成国境内俱是特殊,只是因为隔山的两县认为缤山众人并未闹事没有威胁,便任由着她与一众女子深居山中。 楚淮英也不气,只道:“那也只怪两县县令都无进取之心。” 她转头朝向成泛,摊了摊手,无辜道:\"像我们这样的弱女子,上山只是被逼,县中解决不了我们的问题,且我们至今也未为祸他人。\" “为官者享受了米面俸禄,却不关心臣民的忧愁,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成泛未曾想到是这样的原因,她问:“是哪些方面的问题?” 楚淮英笑出声,叱责道:“莫要高高在上!”她的眼睛里似有冷意,“你们男子,何尝真正地知晓我们的情况。你们嘴上说一定去处理,心底却毫不在意,只因这些你们从来都体察不到。” “试问,你有遇到过家族阻拦你念书习武,待你长成后却像买卖猪仔一样将你许配出去,还要你不妒不忌三年生俩的情况?” “不,你们不会遇见的。你们就算现在不是,也会在今后是其中的受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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