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坠之时,成泛再次拜别皇帝、太后及众妃,在侍女的簇拥下走向饰珠挂玉的辇车。 落后几步的成涟嘀咕道:“还真不需我们哭嫁啊。” 哪知道成泛耳目灵聪,回头朝她一笑,“涟妹妹哭不出来,自不勉强。之后你出嫁,我们这些姐姐妹妹,会为你撑场的。” 向来以胆怯著称的几个公主却偷偷用衣袖掩了笑容。 成涟余光瞥见,心口那个气却是出不来。她难得发一回好心,可某些人却不稀罕。 她恨恨道:“随你!那可就祝晋平长姐顺心顺意了。” 成泛莞尔,徐徐登上辇车,放下了一直蔽面的扇子。 车架四周环侍着几十禁卫精锐,以护送公主进入府中。 外面有人骑马绕着辇车跑了三圈。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禁卫兵们齐齐喝彩:“七郎好俊的身手!” “新郎绕车礼毕,起驾!” 车架缓缓启动,辚辚之声撞进成泛心里。 虽说她之前成过亲,但那是在赵国,礼仪规则俱不相同,可不像今日这般。她虽已知晓大致过程,可与亲自感受又有些出入。 行至半途,车停住了,外面一片吵嚷。 成泛心提了上来,问身边的阿苓:“可出了什么事?” 阿苓凝神听了半晌,才笑着解释道:“这是有人障车呢,新郎若不给出布帛喜钱来,那些人可不会被轻易打发。” 这倒是她不了解的环节了。 外面有侍从撒了喜钱,那些人笑嘻嘻地祝贺道:“公主驸马永结同心、鸾凤和鸣!” 约莫是禁卫笑骂道:“你们既然知道是公主仪仗,竟然还敢上前堵路,好大的胆!去去去,已拿喜钱,赶快撤开为好。” 车架再次行走,这次是稳稳地进了公主府。 阿苓也松了口气:“好歹是平稳地进来了。” 成泛心里记挂着昨日之事,“今日人手可都安排妥当了?” 阿苓勾唇,“已设下卫士,均已乔装得当,定不会让歹人平安出去。” 成泛转了转手上的镯子,“不,叫他们别去纠缠。到时候佯装不敌,放贼子走。” 阿苓恍然:“殿下是想欲擒故纵么?” 成泛摇了摇手腕,笑看她一眼:“还想祸水东引。” 踏上层叠的毡毯,成泛举扇走向公主府西南角的青庐,余下的礼仪均在这里进行。公主府的侍卫手按腰刀,来回巡视。这些是公主府中的寻常侍卫,其战斗力远不如成泛手下的精锐,只安排做寻常巡逻。 侍女卷帘让成泛进去,青庐虽是临时所搭,里面一几一座,都是按照她惯常的位置搭建的。 天已快擦黑,青庐里悬垂了明珠,此刻仍亮如白昼。 成泛环视一周,只觉这样安排可惜--到时候说不准这里就毁得面目全非。 “七郎呢?”成泛问道。 “郎君在前厅,约莫要招待了贵客后才会过来。”因向来公主由亲王主婚,皇帝便派了宗室里的长辈以及太子随同成泛前来公主府。 前面估计要拼酒,等他过来,确实需要点时辰。 成泛颔首,“除去阿茯阿苓,其余人均退下。” 阔大的青庐中转瞬就只剩下她们三人。 她招呼阿茯:“来把头上这冠卸掉,忒沉。”阿茯一边手脚麻利地为她拆冠,一边笑道:“要是秦姑姑在这,定会让殿下再带着冠。” 她瞅着搁置下的冠,不由赞叹:“可真美!这九树花钗,真真是技艺精美。以后我也去戴戴三树的花钗。” 成泛白了她一眼,这婢子倒是不敢想,“你要是争气,以后戴九树都使得。” 阿茯听得美滋滋,“奴知足,不敢妄想够不上的物事。” 阿苓直唾她脸厚:“这女子没皮没脸,还自夸了起来!” 时下花钗之树需得符合品级。成泛身为公主,与其余外命妇均为一品,正式场合需带九树的花冠。一品之下,树的数目逐级减少。 成泛笑着看她们,她们都以为她是在说玩笑话。可是她知道,这并非虚言,前世在她与祁贯共享朝政之时,她也兴起了女官制度,恢复了姓氏的柳苓就是她身边的一品女官,纡佩金紫,辅佐皇后事务。只是后来文官抨击之势迅猛,她栽培的势力抵挡不过,女官制度沦为泡影,柳苓的女官之位变为鸡肋。 成泛笑笑,将往事丢开。该给她俩的一品之位,她会在这一世给出。 青庐之外静得出奇,一向心思大条的阿茯也察觉有些不对,她提议道:“要不,奴持油灯出去查看一下?” 她也知晓成泛的安排,可奈不住好奇外面情形。 阿苓看成泛脸色后,说到:“真是累糊涂了!一动不如一静,这情况,莫说外面死寂,就是下刀子了,也不能去!” 阿茯努努嘴,但也知自己考虑不周,便小声回道:“只有傻子才会在下刀子时出去。” 成泛吩咐道:“阿苓去箱笼里抱琴来,随意弹拨。”又唤阿茯去拿茶具煮茶。 为的不过是惑人耳目。 那丝竹入耳袅袅,阿苓拨弦低回婉转,成泛原本还是半眯眼睛侧耳倾听,一曲终止时却已阖了眼,歪在案几上,呼吸平稳。 阿茯将煮好的茶水放了一碗在小几上,同阿苓轻声细语交谈:“殿下累了,不如让她歇歇?” 阿苓拨弦之声越来越轻,也悄声道:“话说,这一停下,我也有些倦怠,你倒还精神!” 两人靠到角落里,阿茯捂嘴打了个哈欠,摇头道:“可奇怪!今日我们都这般困倦。你先盯着,我打个盹儿来替你。” 阿苓直摆手,也觉眼皮沉沉,只模糊地应下。 半刻钟后,听得青庐之内再无交谈之声,一身夜行衣的矫健身形飞快地闪进青庐。 翟衣伏案的女子闯进他的视线,鬓发微乱,呼吸绵长,显然是已熟睡——或者是昏迷,左右却无从人侍立,想来也是如此。 他距离她几步,手一阵比划,虚虚瞄准某处,再收缩——是一个取头颅的手势。 随即又收回。 他是个有信誉的人。雇主要活口,他就不会唱反调。 这个交易在一周前找上门。 他号称能做各种骇人的勾当,只要开足筹码。 披着斗篷幂离覆面的人桀桀道:“掳一个人,要活的。” 他不喜欢接活人单。 麻烦。 可那人说:“做了这单,我来告诉你一些事情。”那人的声音似在蛊惑,“侠士没有五岁前的记忆,某可以解惑。” 他一顿,想拒绝,却想到了别人的失言,他好奇了。 “何人?” 他听到那人愉悦的声音:“晋平公主。那就祝你我……合作愉快。” 时辰还不晚,前方准驸马正被太子劝酒,这沿途巡逻正在换值,目前正是空档。 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 他俯身,正打算将她抱起时,青庐之外突然一声巨响,寂静的暮色里又热闹起来,“有异动!护卫公主!”的呼喊声从远及近。 就这一瞬分神,原本应该“昏迷”的女子动作敏捷地侧身,手探向小几,随即湿热水气洒了他满脸。他知晓计划已就此失败。这个公主,早已做好了准备。 他抹一把脸,随即猱身上前,准备生擒这个女子。却见她袖光一闪,随即抽出一把匕首,刀刀朝向他要害。 “你一小女子,却是防备甚重。”他避着匕首,只觉碰上了刺头,只能生擒的弊端就显露出来。 成泛不答,匕首一挽,快速后退。他上前,头顶上方却落下什么。他暗道要遭,往侧躲去,脚步声愈来愈近,他咬咬牙,不再犹豫,从原路返回。 阿茯阿苓从青庐角落中出来,手上各执一柄匕首,神色警醒,哪有一点睡意? 禀告道:“伍六伍七已和他交手,可恨那贼子竟负伤逃脱!伍六已带精锐暗中追去。” 在计划最开始时,她们就在青庐上设计了拉扣,以便从侧边到在青庐外面。方才她俩倚在角落就是为了从侧边毫无痕迹地出去。 成泛唇角弯起,眼中却毫无笑意:“要真让他流血了才好!阿茯在此等候,若有消息立即传给我!” 她转向阿苓,让她将自己的头发再弄乱一点,“做些准备,我们还要扮苦主。” 公主府前殿设宴处,男子们推杯换盏几轮,正是一片酣然。忽而听得近处脚步急促,众人正疑惑间,却见一个女子,面带焦灼而来,一见到太子,就扑上去,大喊道:“太子阿弟救我!” 祁贺最先反应过来,惊讶唤道:“公主!” 是本该在青庐的晋平公主。 太子原本醉意熏熏,被成泛一叫,酒醒了大半,眼看着今日的新嫁娘自己的长姐面色惶然,低头抹着眼角低低道:“方才我卸了头冠却觉昏倦,不知怎么竟睡到过去。好容易醒来却发现面前有一贼子,我叱问他,那人却不发一言就逃走!” 太子立即起身,扶起成泛,怒道:“荒唐!什么样的贼子竟敢在今日冒犯公主府?” 成泛却恨声道:“这不是一般的小贼,他是想要我的命!” 众人大惊,欲追问,成泛却颓然地坐着,手捂面颊,声音颤颤:“我看到了刀光,要不是巡逻的卫士发现不妥,早已命丧黄泉!” 看着愤怒的公主以及她身旁同样惶惶的侍女,坐中众人思绪万千。 祁贺借着递出巾帕的时机,轻声问道:“接下来要我配合你吗?” 成泛微不可察地一点头。 太子踱来踱去,眉头不展。 “今日之事,晋平姐姐莫担忧!明日孤会细细报给圣人。” 一向平和示人的晋平公主却道:“太子可否借入宫腰牌给我一用?” “什么?” 他听到她冷硬道:“我要现在入宫,请圣人与太后娘娘裁断!”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