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二一章 远绸缪 待到万物生长,春雨骤多时,上巳日也缓缓到来。 成国不论贵贱都对上巳节期盼不已,不仅因为这是水边宴饮、郊外游春的好时节,也是国朝上下男女无所顾忌相会的佳时。 种种原因相叠下,上巳是以颇受众人推崇。 成泛也不例外,她对此也抱有一些期待。 因为她约了郑云期在曲江芙蓉园见面,且今年据说还有盛大的踏歌会,而她之前是无缘得见的。 这日天还蒙蒙亮,成泛便已兴致勃勃,唤了阿茯阿苓上前帮她整妆,并挑选送给郑云期的一点小小回礼。 帮着成泛簪上一只雀鸟衔珠步摇后,阿茯这个向来一张笑意连连的人,现在的满意之色更是收也收不住,“就冲着殿下这芙蓉面柳叶眉,婢子也愿意跟随殿下一辈子。” 成泛拢了拢耳边散落的一缕碎发,鸾镜里映出她神采奕奕的神情,笑靥深深,明眸皓齿,是正当年龄的娇颜。 如同每个十八九的年轻女郎那样,鲜活而灵动。 成氏以兵马起家,改朝换代后,立下祖宗规矩,道男女需得文武兼修,以铭记发达不易。 又因多代以来男俊女俏的筛选传递作用,近几代皇族不论男女,个个都是高挑俊秀的好样貌。 当今皇帝成策封纪王的时候,是西京有名的俊俏郎君,有“盼策入梦来”的美名。而皇后当年也是西京才情面容家世样样顶尖的贵女,其风华倾倒了不少人。 身为两人骨血,成泛在长相上自然也未辜负爷娘的容貌,捡着他们的优点在长。 然而成泛的眉宇间却不止是娇美。 成泛看着镜中的自己,明明是碧玉年华,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蹙眉思虑,这种沉重周正的气息如轻烟薄雾笼在眉梢,也萦绕在她心间。 她展颜一笑,尽显明朗之气,“阿茯这手艺眼力,是样样不缺的。” 阿苓捧上了一个黑金漆盒,看上去沉甸甸的颇有重量。钥匙一开,将锁啪嗒一声落下,是半盒子的珠串饰品。 成泛翻捡了一会,拎出一串珊瑚珠与一个足金钏子,询问二人,“这两样作为谢仪送出去,会不会显得寒酸?” 她有点拿不定主意,毕竟,现在能随便拿出的,还不是那些上品珍品,只是中等罢了。 阿茯活泼灵敏,立即接话,“这些虽比不上之前那些,但送出去也不会跌份。殿下若有疑虑,不如俩个一起?” 成泛只是笑,“没想到你还有一天能大方起来,你不是最能精打细算地管账么?” 成泛这里不养闲人。身边人虽不多,但个个都忠心耿耿,且俱有禀赋在身。 阿茯看着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其实最能静得下来,在商业算筹上思维敏捷,更妙的是,她有点铁公鸡倾向。 所以成泛也能放心地把大部分的钱财交给她处理,日常的银钱往来全都交给阿茯来管理,她自己也只是隔个半年左右查个账本。 阿茯听了这番话,也不着急反驳,成泛听来觉得还是有些道理的。 她说的是:“殿下细细想是不是这样:从一开始便给足了诚意,别人受了也不好不开点后门,自然不受也无影响。到时候若有什么需要暗中行事的,也不真至于窘迫的境地。” 成泛暂不发表意见,下颌朝阿苓的位置点了点,示意她来说点看法。 她虽然与阿茯名字相似,性子却与其差了十万八千里。 阿苓向来是个含蓄而内秀的女子,因思虑的谨慎和学识的广博而被成泛挑选出来作为了左右手。 上辈子的事实证明成泛的眼光。 阿苓是一个极其适应各类倾轧的人,在那十年里,她陪着成泛扛过了大部分的阴谋阳谋,也因为逐渐展现的能力,最终被成泛引为亲信多有倚重。 可以说,在之后成泛许多次计划的背后,都或多或少有点阿苓的谋虑在里面。 阿苓笑得温温柔柔,语气也平和,“阿茯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当下还是初期,殿下考虑的还是郑三娘子本人,而非她背后的郑家。过于热情反而让人起疑殿下有所图谋。” 成泛撑着下巴,为着两个得力之人赞许不已。站在不同的角度上,给了她两种方法。 她道:“何必如此麻烦,如今想来想去也是无多大意思,送东西这事,还得一步一步地来,今日便从这珊瑚珠开始吧。” 如阿苓所言,成泛确实有向郑家示好的想法,早在郑三娘子那日送她至弘文馆后门时,她就隐约有了这个念头。 不为别的,就是成泛之后无论如何也会离开西京,途径瀚州直抵两国边境。 而瀚州,是郑家父子镇守的地方。 而上一世,不知是成赵哪方人马的安排,在浩荡的车驾经过瀚州边界即将入赵国境内时,一大批悍匪携着军械,蜂拥而来。 成泛虽有送亲的士兵相陪作战,但一行人仍在这种突袭之下折损不少。 最后他们虽然挽救了败局,斩杀俘虏了大部分的匪徒,但也损失惨重,不仅有和亲队伍的陪嫁之物,还有身边可信的人。 当成泛领着幸存下来的人马重返瀚州府时,却得知主事的郑家父子早已在她出事的同时被调离,而新任的刺史还未就位。 成泛派人快马传讯西京,除了得到了一封寥寥数字、不甚真诚的关怀书信,便是没什么力度的斥责。 成泛只是一介外嫁的公主,再怎么施压,也是没有威慑之力的。 具体就体现在她大马金刀地坐在刺史府,不管有多急多愤怒地询问进程时,都会被人悠悠地堵住,端着恭谨的态度却一问三不知,弄得成泛心头鬼火直冒。 但最后还是成泛一方先撑不住,暂时妥协。 因为,按双方约定的入赵时期只余半月,就算是选择最轻便快捷的水运,也需要十四日才能抵达赵国京都丽京。 就这样,成泛无奈地收拾整顿,带着还未休整好的队伍和一颗凉到彻底的心,匆匆告别自己母国,奔向未知的邻国。 在眺着远去的重叠青山,荡着波涛汹涌的江水向着丽京的路上,成泛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祁贺。 当他在不到十岁幼龄,乘舟远渡成国时,是否有像她这般的不甘与怨意?是否有被欺瞒和辜负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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