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心上刀 这不太符合常理。 成泛如此想到。 好端端的说话就说话,扯她做什么筏子。 不过,确实有违和之处。 成泛干脆侧了个身,端坐着看向下方。 先静观其变,看看这之后走向再应变。 郑云期也扯过绣墩往前,隔她几步,兴致勃勃地看戏。 “嘿,这种时候,没就着果脯小食实在是差了点意思。” 郑云期一边说一边探着脖子往下觑,口气里满满的遗憾,眼珠子却滴溜溜的转。 成泛随意的点点头,目光在那二人身上来回打量。 紫衣红袍,相映成趣。 蒋堰一顶展脚幞头,幞巾两脚下垂而伸出,十分的飘逸,三品紫衫溢出点文官尔雅的气质。 与他相比,祁贺衣着便显得随性的多。 一袭阔袖绯衣,行动间银线绣纹若隐若现,但不是三品武官绣走兽的服饰。 缀方型带銙的玉带紧束腰间,更显得其人身姿挺拔,气度风流。 一文雅一不羁,就说这外表,已经不负西京众人所评的“玉郎”声名。 更何况二人是有真才实学的。 一个是大儒称赞的“笔下生花”的难得的才子武官,一个是经历科考和吏部考核一路上来的文官。 倒是可以平分秋色。 只是这样相对站立,成泛虽然看不到全貌,却隐隐中感觉二人气场的相异之处。 怎么形容比较好呢? 如同她之前在沐阳王府中养过的一猫一狗,如同有灵性一般。 这也是成泛偶然间才发觉的,这俩同时出现在她面前时,是一种融洽的气氛。 一身油亮黑毛的猫儿爱娇的跳上她膝头,喵呜喵呜的唤得她心头柔软。 那条黑白卷毛拂菻犬只是伏在她脚边,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 而当成泛不在当面时,那种和谐氛围便如烟消散。 这一猫一狗相互峙立,隔着一层珠帘,成泛都能察觉到猫尾直竖的怒气,以及狗龇牙咧嘴的凶恶。 猫狗各自坚守自己的领域,争锋相对,寸土相让。 虽然这样作比不太合适,但这感受与氛围却是差不离的。 成泛伸出手指,点在自己翘起的唇角上。 却实在忍不住不笑。 她还想看看后续究竟要如何发展。 成泛面朝郑云期,笑着开口:“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没想到这二人私底下如此有趣。” 郑云期此时早已笑得眼如弯月。 她举袖掩口,声音脆生生的,如同玉珠落盘,“我阿娘养的两只雀儿也是这般,不过没有这两位养眼罢了。” 正在笑闹间,二人听到蒋堰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点冷淡与疏离,“某不敢当,毕竟是圣人亲封的检校千牛卫大将军。” 千牛卫大将军无疑是极重要的武官官衔,通常授给皇帝亲信或得力干将。 但加个检校,却是天差地别。 虽然在赐婚圣旨上,圣人将祁贺由太子右内率擢为千牛卫将军且遥领阳州,看上去是连升几品,位极人臣,荣耀至极。 实则不然。 这种明面上的封衔,不过是糊弄外行的,这内里讲究多着呢。 这个正三品的虚职,其实并未通过吏部的任命,只是皇帝对下臣的一种恩赏而已,看看就行了。 若说之前祁贺作为太子右内率,虽然官阶低了些,一国皇子身为邻国太子的跟班这名头不好听,好歹还有点实权在手的。 再说遥领阳州,本朝有二十余州,每州最高长官为刺史,由皇帝任命,但遥领却是只有封衔而无实权,是以祁贺只有一个阳州刺史的虚名而已,如无意外并不会去阳州就任。 这尚了公主,祁贺看似被升了职,但原来的小职权也跟着没了,目前只有这些个名头。 所以,这么看上去,祁贺好像还因为应下了这门婚事,在这方面吃了亏。 祁贺还是那个不紧不慢的样子,一脸无所谓,细细掸着刚才沾染的几点微尘,“小王不才,顽劣至极。今日所得的名声,皆是受了圣人的君恩,远不如蒋学士一表人才。” 祁贺虽说是异国皇子,再怎么到了成国做质子,表面的尊崇也是有的。 就是皇室,也对他客套有加。 所以这声“小王”,面向着异国的臣僚,祁贺是称得的。 “小王虽不得上朝议,这官衔好歹是圣人面前过了明路的,竟然不值得蒋学士一句好言语?” 祁贺拢着袖子,眉角斜飞,笑得恣意,“或者说,小王只有用驸马这名号才够格和学士说上话?” 此时微风过,吹起祁贺衣衫,绯衣黑发,显得他眉眼清艳,不似凡俗。 祁贺心底暗爽,这些话,憋了这么久,他早就想说了。 啧啧,看蒋堰那脸色,可真不好看呢。 一想到他曾与成泛有些传言,祁贺心底又有些莫名的不爽。 不过看着对面蒋堰有些郁郁的神色,祁贺也不打算再穷追不舍,毕竟是连竞逐资格都没有的人,谈何对手? 一柄扇子直直地搭在祁贺肩上,祁贺思绪一断,身体一僵。 背后传来泠泠女声,却让他辨不出情绪来:“七郎倒是不负圣人夸奖,长进了。如今也会借着我的名头狐假虎威。” 是方才从临风阁另一侧绕下来的成泛。 祁贺心道要完。 嘚瑟劲都还没缓过,借由生事的正主却悄然到来。 祁贺镇定自若地转头,用他那幅微笑起来迷死人的脸朝向成泛:“见过公主,一时半会不见,公主气色更盛……” 成泛似笑非笑,顺手就是一扇子抵在祁贺唇上。祁贺这嘴说起话来,比之那桂花蜜,想来还要甜上三分。 “别滑头。你的话先留着,我待会自会问你。趁这时,你想清楚该怎么回话。” 祁贺却嬉皮笑脸的样子:“公主想听什么,小臣都乐意至极,只公主不嫌臣位卑僭越就好。” 成泛含着笑,抽过扇子,一搭一搭地点在自己手上。听听这话,是在借着和她说话告起状来了? 再看蒋堰,看到她出现时的那瞬惊讶消失不见,随后却脸上沉沉,看不出喜怒。 他微微俯身,是臣子见帝女的礼仪,他的声音比她记忆中的更沉稳了些:“臣不知公主尊驾在此,有失远迎。” 成泛语音极淡,免了他的礼,“学士初来乍到,又事务繁重,怎会与祁七一道?若之后学士得闲来公主府,我二人定会细细款待。” 蒋堰却在此时霍然抬头,双目凝着成泛,眼角隐有红痕。 那目光熟悉又陌生,又似蕴含了纾解不开的伤痛与悲哀。 他开口,声音却蓦地低哑,心口的酸涩化为苦意,如同黄连浸泡。 “臣多大的脸面,竟能得公主一番盛请。”他嘲讽似的笑笑,“该唤你什么才好。大公主还是李娘子?” 成泛脸上笑容不变,心中蔓延了浅浅的伤感。扇子不知何时已展开,轻轻摇了两下,却觉得还是有些闷。 事到如今,能说的不过是一句:“不过是些往事,学士往后莫要逾矩。” 她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祁贺早已默默后退,距他们数步之远。 “见故,多往前看。你有凌云志,能力又出众,不论如何都当得起锦绣前程和名门闺秀的。” 蒋堰只是摇头。 成泛眼看向祁贺,又是一声叹息:“如今看来,情势推就,祁七成了我的不二人选。” 而后话语,更是字字如刀,逼得蒋堰无法呼吸,“以学士的聪颖,恐怕早在当时就知道我是谁了,那整半年风声鹤唳,我却从未听到有人想求娶的消息。” “以后,你我谨守君臣本分就好。” 她当时也是在意的,可是后来却再无心力。 从此心底无月夜。 俱为往事而已。 她转身欲走,却听得蒋堰一字一句道:“蒋某永远都是公主的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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