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姚府出殡。 漫天纸钱,唢呐高亢,哭声震天,姚府的孝子贤孙们一脸哀切地抬着棺木从正门鱼贯而出,打头的正是太医院院首姚钊。 茶楼二楼沿街的包厢里,萧子期瞪圆双眼,错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温如相倒是波澜不惊,眼见姚府的队伍从茶楼前走过,扬起漫天纸钱,还稍有兴致伸出手指,夹住其中一枚白钞,放在手掌仔细端详,搞得一旁萧子期浑身起满鸡皮疙瘩。 她打量送葬队伍中的“姚钊”,长相相似,气质相近,唯独身量上略微高出一点点,若非昨夜那番近距离接触,还真分辨不出这位太医院院首。 原来是李代桃僵,早有预谋。 她冲队伍中的“姚钊”扬扬下巴,跟温如相确定道:“你早就知道了。” 温如相轻摇折扇,高深莫测道:“子期此言差矣,我又不是神仙,怎知他闹的把戏。” 温如相的话,萧子期连一根头发丝都不信。她索性闭目养神,等送葬的队伍出了东大街,两人才不约而同地跟了上去。 出了城门,近郊明显败落不少,衣衫褴褛的百姓也多了起来,他们或背着捆好的柴木,或推着装满青菜、水果的独轮车,或一身短打神情畏缩排队,等着进城。见到姚府送葬的队伍,百姓瞬间如游鱼般散开,生怕惹到城内贵人。 萧温二人跟着送葬队伍,足足走了小半时辰,才走到墓地。墓地依山傍水,远处可见青山连绵,近处有流水潺潺,倒是一处风水极佳的好阴宅。 姚府人动作很快,坑是早就挖好的,他们放入棺木,哭嚎片刻,又仓促地撒了几把纸钱,便填起土来。不过须臾,便垒好坟头,竖起墓碑,准备撤了。 时刻关注的萧子期眉头隆起,表情煞是无语,这帮送葬的也太敷衍了吧,生怕别人不知道其中有鬼。队伍走后,萧子期推了推温如相准备过去看看,后者用食指抵住红艳的唇瓣,轻轻的比了个“嘘”,身形压低,示意她稍安勿躁,在等等。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蹲在草丛中的萧子期下肢都蹲麻了,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她蓦然抬首。 入目所及,飞沙走石,刚立好的新坟骤然炸开! 漫天飞舞的碎石砂砾中,棺材盖腾空而起,径直砸向萧温二人所在的草丛。数十名鬼面刺客瞬间迎面扑来。 电光火石间,温如相甩出折扇,纸扇带着沛然真劲宛如盘旋的蝙蝠飞掠而去,眨眼便掀翻众人,回到他的手中。他的视线扫过刺客脸上鬼面,像是看到什么甩不掉的恶心东西,丹凤眼满是厌恶。 “天鹰门,真是哪哪都有你。” 温如相五指聚拢成爪,隔空甩出地上的银黑色弯刀,瞬间穿过十余米的距离,精准划破刺客咽喉,送他们齐齐见了阎王。 温如相干脆利索结束战斗,萧子期都没来得及搭把手。她不懂温如相为何如此厌恶天鹰门,不过作为同伙,自然选择尊重同伴。温如相管杀,萧子期就管埋。 她轰然一拳砸向地面,层层叠叠的震荡冲击波,将泥土石块纷纷堆起,瞬间在地面形成一个大坑。她将刺客的尸体扔进去,填土掩埋,余光瞥到不远处土坑内,竟是副空棺! 姚钊呢! 她闭上眼,再睁开,棺材内仍旧空无一物。 温如相也走了过来,居高临下望向土坑,扇柄抵住下巴,嘴角上扬,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昨夜姚钊真在做戏,什么保全家人甘愿赴死,全是迷惑人的把戏。 老奸巨猾,断了脚筋还能跑,不愧是曾经神医谷的首席弟子。 萧子期看向温如相,后者扇子一转,哗啦一声闷响,整个坟头顿时被夷为平地,墓碑也碎得稀巴烂。 “哎呀。”温如相敲了敲脑袋,神情霎时懊恼:“终日打雁,终被燕啄了眼,竟让人在眼皮子底下玩了一出金蝉脱壳。” 谁曾想萧子期根本不接茬,她双手环胸,催促道:“走啊。” 温如相凑近她,眨巴眨巴眼睛,表情无辜又茫然:“去哪?” 萧子期抬腿就走,温如相搁后面颠颠地追,边追边喊:“子期,子期等等我嘛。” “这次真的看走眼了。” 温如相继续演。 “温公子,我警告你适可而止啊。” 温如相挽起袖子哭嘤嘤,嘴里不住嘟嚷:“你不相信我。” 前方,萧子期脚步停得急,温如相不及停步,哐当一声撞上她的后背,霎时鼻青眼肿。某人矫揉造作的表情顿时凝固了。他见萧子期真生气了,才讨饶道:“昨夜去的匆忙,我也不知道留的后手有没有用,可不是故意骗你。” 萧子期抽回被温如相拽住的袖摆,认真道:“合作的基础是坦诚,我不曾骗你,希望你也不要骗我。我也不怕麻烦,如果真有地狱,我会跟你一起往下掉,不管你掉的有多深。” “只是在掉的过程中,你不能把我踢开,更不能在背后捅我一刀。” 温如相一怔,神情有刹呆滞,旋即恢复正常。他垂下眉眼,避开萧子期真挚的眼神,半响,空气中才响起细弱萧管的三个字“知道了”。 温如相放出寻芳蝶,两人跟着寻芳蝶追踪到一处废弃的宅院。 院内戒备森严,可惜在严的守卫也挡不住两位宗师,萧温二人身形一闪掠入院中,隐藏在婆娑的古树后面,视线顺着树梢望向院中。 老老小小一共七具尸体,四男三女,观样貌皆是姚钊的已亲。所有尸身脖颈处均有一道醒目的剑痕,豁口窄且深,应该是极短时间内被高手一剑毙命。 除尸身外,院内还摆满各式箱匣,其中一个箱匣掀翻,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淌在了一地,珠光宝气混杂在殷红的血泊中,说不出的讽刺。 院中站着的姚家人只剩姚钊一人。一夜未见,姚钊发须皆白,全身布满恐怖的剑痕,几乎看不出原有样貌。他右脚略跛,极大影响挥刀的速度,被对面的武者压着打,随时间推移,出刀的速度越来越慢。 哐当一声,姚钊的刀落地,人也失败被擒。 “行了。” 话音刚落,院内的剑客从两侧分开,里间龙腾虎步地走出一人,正是陇西李氏的二老爷,铭感宗师李焕元。 见到李焕元刹那,姚钊心如死灰,眸色肉眼可见的灰暗,整个人摇摇欲坠,像案板上的一条鱼,任人宰割。 李焕元身后还跟了一人,此人相貌平平、气质潦倒,可见到他的瞬间,原本放弃反抗的姚钊剧烈挣扎,破口大骂:“原来是你!” “姚院首匆匆离京不告而别,若非李管家通知吾等,岂非枉顾同僚之情。” “姓李!”姚钊恍然大悟,脸色一片死灰。 李焕元好心道:“当初姚院首甫至京都,惶惶不可终日,在李管家帮扶下才慢慢聚起家业,平步青云,这十几年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算对得起您当初买他的三钱银子了。” 姚钊仰天长啸:“陇西李氏好手段,在下甘拜下风。” 李焕元捻须而笑,又往姚钊心口扎了一刀:“所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姚兄当年出卖恩师、背叛故友,换来十几年荣华富贵,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你比我懂才是。” 全家遭难,自己也在劫难逃,姚钊反而冷静下来。 “我临走前,已将熙宁旧事悉数写进密录,只要我出事,密录便会出现在陛下的案头。届时事情败露,你们这些世家一个也休想好过!” 李焕元眯起眼,目光锐利的不像话,他盯着姚钊,浑身散发出刺骨的冷意,后者横眉冷对,在李焕元的宗师威压下,愣是保持住鱼死网破的强硬姿态。 李焕元瞥一眼随从,随从心领神会。半柱香后,随从俯在李焕元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后者的脸立马黑了下来。他挥退手下,院中顿时只余李焕元和姚钊二人。 “姚兄,凡事好商量,如今倒好。” 姚钊冷笑,眸中恨意滔天,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杀光我全家,现在跟我说凡事好商量。” 李焕元甚是坦荡,指着院内一具男尸劝道:“姚兄有所不知,令郎与杏花楼一娘子一见倾心,无奈家教森严,不敢告诉家人,便养在西街弯子巷的一处外宅内,那娘子已有身孕,来日诞下麟儿,你姚家再添新丁,便不算绝后。” “只怕那杏花楼的娘子也是你李氏之人吧。”姚钊脑子空前清明,立刻抓住问题的关键。 李焕元一噎,狡辩道:“可她腹中胎儿确实是姚家子嗣。” “退一万步讲,姚兄方过五旬不到古稀,又是杏林圣手,留得有用之身,将来还怕没有子嗣。” 两人各怀鬼胎,谁也不信谁。李焕元一拍巴掌,方才背主的李管家被人拖了进来。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李焕元一掌拍出,瞬间丢了性命。 一行人走后。萧温二人从暗处走出。满院刺鼻的血腥味,令萧子期不自觉皱眉,温如相笑着递给她一方手帕,示意她掩住口鼻。 “尔虞我诈,口蜜腹剑,有意思,真有意思。” 狗咬狗一嘴毛,温公子最喜此类戏码。他问萧子期:“子期,我考考你,你说姚钊的密录究竟写了什么?竟让横行无忌的陇西李氏主动让步,小可百爪挠心甚是好奇啊。” 萧子期皱眉,她素来不喜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过此事也不难猜。姚钊身为太医院院首,曾经的神医谷嫡传弟子,精通医术。而据传晋室中兴之主晋明帝钟炟感忧陈凤鸿之死,心情郁结,终英年早逝。 结合方才姚钊的威胁和李焕元的退让,真相在明显不过:钟炟之死与世家有关,而姚钊极有可能是其中的关键人物。 皇室与世家,还真是……积怨已久。 “走吧,温大公子。” 温如相歪头,表情甚是可爱:“去哪?” “找密折。你这人向来唯恐天下不乱,这种好事怎么能少了你。” 温如相猛地一收折扇,双眸亮度惊人,嘴角咧到最大,牙花都露了出来。他凑近萧子期,神情越发亲昵。 “知我者,子期也。” 两人在陇西李氏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折回姚府,在前厅灵堂的棺材座底下果真发现一处密室。两人仗着艺高,径直闯入,姚钊所设的陷阱在二人面前仿若纸糊,不过须臾便顺利通关,找到记载隐秘的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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