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句前辈的自谦罢了, 祝慈自然不会当真,她脸上带了点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坐直身体说道:“我经验少,要跟玉莹姐多多学习。”
饰演安榆丈夫的男演员名叫关诚, 和秋玉莹有过几次合作, 也算是熟人,他圆滑地活跃着气氛:“两大影后飙戏, 我们几个才要担心丢人呢。”
秋玉莹温婉地低头一笑, 没有回话, 其他几位演员顺势轮着做了一圈自我介绍。
他们常年活跃在电影圈, 虽然曝光比较少,大众可能叫不上来名字,但是他们履历丰富,人脉广博, 地位并不逊色于一些知名度高的年轻艺人, 属于闷声发大财的类型。
等一众演员互相介绍完毕, 郑维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地开口道:“咱们这个电影呢, 情节并不复杂, 没有什么大场面, 拍摄周期也不长,但是我个人对镜头的要求比较高, 所以大家有的磨,到时候可要多担待了。”
有一句话流传甚广, 那就是“电影是导演的艺术”,每个导演的电影作品都会表现出明显的个人风格。
作为近几年才崭露头角的青年导演,郑维的作品没有那些成名已久的大导多, 但是祝慈在进组前都认真分析过。
他确实很会挖掘女性的美,而且不是出于男性身份的凝视,更偏向于一种冷静客观的第三视角。
郑维就像是角色的雕刻师,镜头就是他的雕刻工具,一点一点雕琢出他心中完美的艺术品。
不过他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需要有好的剧情作为支撑,不然就会沦为华美的流水账。
让他拿到华钟奖最佳导演的那部电影就是一个融合得很好的例子,演员的魅力、导演的功底在优秀剧本的加持下被最大程度发挥出来,堪称佳作。
《蝶梦》的剧情相对来说有些简单,要想让这部电影不沦于平庸,就需要演员跟导演有更深层次的碰撞和交流,对演员的要求非常高。
祝慈早就做好了一段一段扣细节的准备,闻言并没有太大反应。
只要不在片场,郑维的态度就颇为随和,尤其是面对他好不容易说动的秋玉莹和意外码到的又一位影后祝慈,那叫一个春风拂面,方方面面都为她们考虑好了。
“莹姐,小慈,你们有任何生活上的问题,直接叫小付去处理,千万别怕麻烦。你俩状态好了,我们这个剧组才能运转。”郑维把他的徒弟付静叫了过来,安排成她们的编外助理,毫不掩饰对她们的重视。
这次的剧组会议比较简短,接下来大家又大致聊了聊对角色的解读,对了几幕台词,便散会回去休息。
第二天,阴雨绵绵,《蝶梦》低调开机。
在《看不见的她》的时期,祝慈每天几乎只是简单打理一下就可以上工,这回却大有不同。
化妆师把她长长了一点的头发用玉米夹仔细地烫出粗糙的小卷,扎在脑后,调整出看似凌乱实则俏皮的鸡毛头。
妆容部分用了大胆的深灰色烟熏,眼线粗长飞挑,唇色是蓝调的正红。
按照导演的要求,化妆师特意没有给祝慈用太高级的贵妇底妆,而且因为她皮肤太好,还专门在鼻翼两侧人为制造了出油效果。
这样就一下子把乔千星的形象变得鲜活起来。
衣服的选择上是清一色的大胆配色,露脐装、铆钉短裤、大长靴,怎么前卫怎么来,很像千禧年间的辣妹风格。
除此之外,化妆师还给祝慈的手臂、小腹、锁骨处都贴了大片的纹身,并严谨地用相机拍下具体位置,一旦褪色就要在原来的位置补上相同的纹身贴,必须严丝合缝,不能穿帮。
上妆完毕,祝慈完全变了个样子,颓废、性感、神秘。
古早过时的穿搭放在她身上不仅没有违和感,还放大了她极具攻击性的美艳。
等到祝慈走出化妆间,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小声尖叫,有几个女孩子大胆地跑过来摸了摸她的马甲线,捂着脸叽叽喳喳地激动讨论。
呈现出来的效果把郑维都吓了一跳,他左看右看,还把秋玉莹叫过来一同欣赏,开玩笑道:“完了,我把小慈的白月光形象给毁了,会不会被粉丝围攻?”
秋玉莹穿着柔软的羊毛长裙,披了条灰色披肩,一看就是家境良好的贵妇人,跟祝慈的妆造风格截然不同。
“现在的小孩根本捉摸不透她们的想法,说不定还会感谢你呢。”她笑着调侃郑维,又满眼怀念地看着祝慈说道:“我们年轻的时候,穿着比这个还大胆呢。”
祝慈不太适应地拽了拽衣服下摆,心虚地问郑维:“这样像乔千星吗?”
郑维逗她:“像不像的,那得演一条才知道。”
为了让演员尽快熟悉起来,开机的第一场戏就是安榆和乔千星的初遇。
温吞的家庭主妇安榆整日戴着贤惠柔顺的面具生活在夫家的阴影之下,承受着精神上极大的压抑和痛苦,每天出门买菜的两个小时是她唯一可以透口气的机会。
这天,安榆提着帆布袋迷茫地走在街上,不知怎的拐进了一条老旧的巷弄,被一家招牌五颜六色的店铺吸引,上面张牙舞爪地写着“阿星刺青馆”几个大字,笔迹潦草,不是标准的格式字体,更像店主的手写。
她心中鬼使神差地生出了一个念头:在自己身上纹一个图案。
安榆被这个离经叛道的想法吓了一跳,浑身发热,长年累月的负面情绪好像找到了突破口,急待喷薄而出。
郑维果然说到做到,光是一个在街上慢走的长镜头,就让秋玉莹重复了十几遍。
祝慈站在监视器后面默默地观察秋玉莹的表演方法,同时在心里不断调整待会儿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反应。
秋玉莹有一套自己的表演公式,方法成熟,安榆这个角色的人设也在她的舒适区内,所以她的表情和肢体动作在祝慈看来已经很能带人入戏。
可是郑维不太满意,他变换着镜头的角度,不停要求秋玉莹释放出自我,直到她的情绪被逼迫到顶点,在镜头中十分夸张,郑维才放缓语气,让她从头再走一遍。
最后这一条过得比较顺利,祝慈从中品出了一点郑维的意图,开始酝酿属于乔千星的心理状态。
“老板?”秋玉莹鼓起勇气拍了拍紧闭的店门,声如蚊呐,可是屋内没有回应,看样子店主不在,她有点沮丧地垂下手臂。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空无一人的巷子里传来踢踏的脚步声,秋玉莹回过头,看见一个打扮怪异的女孩提着一袋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懒散地走过来。
女孩抬眼看向她,眼眸深邃,让她有种被猎人盯上的错觉。
秋玉莹第一次和这种“社会青年”眼神对视,手指不自然地蜷缩,想走,可唯一的路被女孩挡住,进退难安。
祝慈看了眼这位优雅夫人站着的地方,歪了歪头,疑惑地开口问道:“客人?”
“啊?”秋玉莹慌张抬头,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祝慈“啧”了一声,瞟了一眼秋玉莹身上的衣服,掏出钥匙走上前开门,说:“您要做纹身?”
秋玉莹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是的,您……是这里的店主吗?”
祝慈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利索地单手解开门把手上挂着的铁链,当先推门而入,开灯脱外套一气呵成,回头招呼道:“进来吧!”
“Cut!再来一条,莹姐,你不用那么慌张,咱们要面上大方,但是强装镇定,这个度要轻微。小慈把你眼中的内容再外放一些,妆容太重了,镜头里看着就不明显。”
按照郑维的要求,祝慈和秋玉莹又来了几遍,每一遍都有新的问题。
两个人同病相怜,相视苦笑,倒是少了几分陌生,磨合的速度也加快了。
刺青店是剧组专门租下来重新布置的,大量的生活痕迹、用旧但干净的操作器具处处体现着乔千星潜藏的性格。
门口的戏份一过,就该轮到屋内的对手戏。
祝慈指引着秋玉莹坐到待客区,拿出一本页脚卷边的册子递给她,让她挑选喜欢的图案。
自己转身拉出张小马扎,打开折叠桌,把提回来的塑料盒打开,大口吃着里面微凉的饺子,边吃边说:“提前跟您说好,我这儿不讲价,墙上有收费表,按部位和时长定价。”
她动作狂放,并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只想着赶快填饱肚子。
秋玉莹环视店内的环境,看她一个人辛苦,怜悯心发作,反而跟她唠起了家常。
祝慈的眼神很有意思,带着一种看透对方的了然。
她明知道对面的人和这里格格不入,也许就是一时兴起而已,不一定会照顾她的生意,但为了那一点点可能,她还是压抑着心里的不耐烦,满足这个有钱女人的好奇心。
郑维摩挲着下巴,反复品味着这里祝慈的反应,觉得比较符合乔千星的心理,就没有强行让她按着自己的思路走,有时候演员的独到思维反而会让作品有不一样的火花。
聊了一会儿,秋玉莹察觉到了祝慈的不耐,缓缓放下手中的册子,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好了,能不能帮我在这里纹一只蝴蝶?”
她指了指右臂上方,比划道:“不用太大,随便什么种类都行。”
这回轮到祝慈犹疑了,她皱眉问道:“这可是要留疤的,你想好了?”
秋玉莹用力点头,眼神中是孩子般的跃跃欲试。
就这么一段对话的文戏,郑维反复拍了两个小时,有一个词的音调让他不满意都会重来。
祝慈可算体会到了他的精益求精,不过她也乐意陪着导演磨,每一遍都会让她有新的体会。,